雲州,東璃皇宮。
“啪!”一聲脆響,一隻杯盞被狠狠砸了過來,正好砸在門上,碎了一地。
殿內外以及剛剛走到門口的宮人紛紛嚇得跪了下去,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一抹墨色身影緩步走到門前,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衆人,斂了斂眉,不緊不慢地走進殿內,對着那個正背對着他的男人行了一禮,“參見皇上。”
聞聲,那人身形一滯,緩緩回過身來,正是璃皇雲冽,他一手負後,一手捏着一張信函,看向景陌的眼神冷冽無比,帶着凜凜殺意。
“景大公子……”短短四個字他卻說得很慢,咬牙切齒,一步步朝着景陌走過來,“你似乎對朕還有所隱瞞。”
景陌面色不變,淡淡道:“皇上指的是……”
“蕭意樓。”雲冽在他面前停下腳步,直直盯着他看着,“你究竟對我隱瞞了有關蕭意樓的什麼事,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景陌搖頭,“不知。”
“你……”雲冽不由瞪了瞪眼,“都這時候你還在跟我裝蒜,那個大月皇帝明明就是假的……”
“他是假的,一直都是假的,這一地點景陌早就跟皇上說過了。”
“可你沒有告訴我,蕭意樓纔是真正的大月皇帝,他纔是風蕭逸!”
景陌渾身輕輕一顫,冷眉霍地擰起,擡眼看了看雲冽,眉宇之間有一絲疑惑,“皇上說什麼?”
“怎麼?”見他露出這副表情,雲冽遲疑了一下,“難道你一直以來都不知道這事?難道你不知道,蕭意樓只是一個化名,他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蕭逸太子,是真正的大月皇帝?”
景陌沒有立刻應聲,而是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信函,再看了看身側的黑衣信使,心中大致明白了情況。
雖然他早在離開洛城之前就知道了蕭意樓的真實身份,可這段時間以來卻一直對雲冽以及衆人守口如瓶,未提一字。
景陌心裡再清楚不過,一旦雲冽知道了這件事,以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必會告知衆人,屆時大月的存亡以及華央的安危都會脫離他的掌控。
更何況,雖然此時他身在東璃,卻並未想過要真正地一輩子爲東璃賣命,有些事不說,至少也可以爲自己留一份餘地,只可惜,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終究還是被揭穿了。
“哼哼……”雲冽不知景陌心中所想,只當他是真的不知此事,此時因爲這個消息而吃驚,冷冷一笑道:“看來,你並沒有朕想象中的那麼聰明。”
景陌聞言不由輕笑一聲,“皇上若是覺得留下景陌對東璃並無用處,大可隨時處置了景陌,自然,我景陌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雖然我就這麼一條命,但是想要帶一些替死鬼和墊背的一起下去,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雲冽的臉色變了變,遲疑地後退一步,轉過身去,沒有出聲。
景陌繼續道:“當然,不管那人是蕭意樓還是風蕭逸,歸根結底,這始終還是一個人,還是我景陌一直視爲勁敵、瞭解至深的那個人,斷不可能因爲換了個名字,就換了一個人。”
雲冽神色一凜,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深吸一口氣,回身看向景陌時,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微微笑了笑,點頭道:“景大公子說的對,不管他的姓名和身份如何改變,他這個人卻是變不了的,只要他這個人不變,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頓了頓,他笑出聲來,走到景陌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方纔朕一時情急,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景大公子不會在意吧?”
“怎會?”景陌後退一步,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那就好。”雲冽點點頭,嘴角拂過一抹陰沉笑意,“說來,這個消息對於我們來說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畢竟現在我們知道了蕭意樓的弱點。以前是蕭意樓在衆人心中一直都是一個冷血無情、不近人情的人,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是風蕭逸,他有親人,還有一個甘願爲他冒這個大風險的女子,嘖嘖,也就是說,現在這個女人會是蕭意樓的一個軟肋,一個弱點……”
景陌眸色霍地一冷,擡頭看了雲冽一眼,“皇上想要做什麼?”
雲冽被他問得愣了愣,繼而輕聲笑了笑,搖頭道:“放心,朕暫時還沒有跟大月正面衝突的打算,就算要動,至少也得要好好謀劃一番,景大公子,你說是嗎?”
景陌斂眉,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出聲。
未過門的妻子……
越想越覺得有些可笑,尤其是想到當初自己竟然會想過要帶着她一起離開大月,遠離那裡的是非,就覺得自己滑稽得很。
原來她當初怎麼都不願離開是有原因的,不單單是像他所想的那樣,是因爲那裡有捨不得的人,又或者說,不單單是因爲捨不得,而是因爲那個人是她將來的夫君……
一匹快馬匆匆進了洛城,直奔着宸王宮而去。
聞來人所報,風若宸手中的動作微微停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復如常,輕輕晃了晃杯盞,道:“快到兗州了?”
“是,公主這一路上走得不快,一路遊山玩水,所以這會兒還在冀州,不過已經快到邊界了……”說到這裡,那人遲疑了一下,“王爺,要不要攔下?”
風若宸瞥了他一眼,“爲什麼要攔下?”
那人道:“兗州……畢竟不再屬於我大月地界,屬下是擔心……”
“放心吧。”風若宸揮揮手,淡淡道:“雖然現在兗州不是大月地界,不過……如鳶應該不會有事的。”
那人愣了一下,很快便又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是……是屬下疏忽了,這兗州雖然不是咱大月地界,可那是慕門的地方,現在九州誰人不知慕門的三小姐與蕭……”
他有些遲疑,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有些爲難地看着風若宸和一旁的風萬鈞。
兄弟兩人心中瞭然,相視一眼,繼而風若宸淡笑道:“既然已經昭告天下,恢復了身份,諸位大人也驗明瞭身份,那就沒什麼好懷疑的了,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那人連忙點頭,道:“是,屬下的意思是,皇上已經昭告天下,慕門的三小姐是皇上早已許定的妻子,那……那慕門對如鳶公主至少會多加照拂,所以……”
風若宸道:“只是不知,如今這消息可已傳到了兗州。”
那人道:“必然已經傳到了,慕門那邊的消息那麼靈通,不會不知的。”
“那是最好。”風若宸頷首,揮揮手道:“這一路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那人終於鬆了口氣,快步退了出去。
直到他走遠了,風萬鈞一直強忍着的鎮定神色終於繃不住了,霍地起身走到風若宸身邊,一臉擔憂道:“大哥,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和風萬鈞不同,風若宸倒是冷靜許多,低頭抿了口茶。
風萬鈞擰眉看着他,“難道大哥一點都不擔心嗎?他這麼昭告天下之後,又突然一聲不吭地消失了,這……”
“你不用擔心,他會回來的。”說到這裡,風若宸的神色微微沉了沉,低下頭輕輕太息一聲,輕輕拍了拍風萬鈞的肩,“你和他那麼親近,難道還不瞭解他的脾氣?若是不讓他去解決了自己的心病,你以爲他能安安穩穩地坐上那個位子?”
“我知道,這些我都明白,我這是……我這是着急啊。”風萬鈞無奈地嘆息一聲,在他一旁坐下,“我知道這件事公開之後,雖然表面上給央央姑娘定了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讓人敬畏又忌憚,可同時也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不是嗎?現在東璃、川蒙以及其他各國一定都把矛頭指向了慕門和央央姑娘,四哥擔心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眼下的問題是,萬一那些老臣找我們要人,那可該怎麼辦?這龍體微恙休朝一天兩天可行,總也不能天天如此吧。”
“唔……”風若宸斂眉,垂首略一沉吟,“忌先生可還在京中?”
風萬鈞連連點頭道:“在,就在天策府。”
“那就好。”風若宸頷首,“忌先生出自神醫一族,醫術了得,讓他做一張和四弟一模一樣的臉應該不難。”
風萬鈞聽出他話中深意,不由瞪了瞪眼,“做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大哥你這是……”
“又或者,你去告訴那些老臣,就說皇上離京去找央央姑娘了。”
“那可不行!”風萬鈞連連搖頭,“要是這麼說的話,那幫老傢伙肯定又要說什麼紅顏禍水之類的,他們纔不管之前央央姑娘有過什麼功勞,他們只認現在誰坐皇位,能不能處理好朝政。”
“你明白就好。”風若宸輕輕點了點頭,收斂了笑意,“既然他這麼做了,那就是相信你我有能力處理好這個局面。雖然做一張假的一模一樣的臉撐不了多久,但是至少能壓住眼下的局勢。”
風萬鈞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好,我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