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晟並不否認,道:“便是如此,又如何?他是假皇帝和蕭意樓的人,你不是不知道。”
景陌道:“我知道,不僅僅如此,我知道哪些人是假皇帝的人,假皇帝也知道哪些人是父親的人,父親以爲假皇帝這般爽快地答應讓曹持前往主查此案,又派杜忻跟着前往,是因爲什麼?難道他會不知道父親打算在途中對杜忻下手?”
聽他這麼一說,景晟不由愣了愣,想了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假皇帝這麼做,是故意的?”
景陌道:“故意也好,無意也罷,可以肯定的是她竟既然敢這麼做,就必然是做好了萬全之策的,這一路上杜忻一定會有人暗中保護,他絕對動不得,父親的人最好別動手。”
景晟變了臉色,擦了一把汗,低聲道:“怕是……來不及了……”
景陌神色一變,冷了下去,“這麼說,父親已經讓他們動手了?”
景晟訕訕道:“爲父的意思是,一旦出了風州,便可動手……”
“你……”景陌眸底怒意暗生,很快又壓了下去,想了想道:“按時間算來,現在已經動手了。”頓了頓又道:“既如此,那父親還是做好曹持受傷或者受死的準備吧。”
景晟神色一驚,愕然地看着景陌,“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慕夜泠也變了臉色,不解地看着景陌,“大哥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景陌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就在曹持和杜忻出門的當天,前後不到兩個時辰,顧正也出了城,追着他們的方向去了。”
“天策衛統領顧正?”景晟瞪了瞪眼,握了握拳道:“此人的身手十分了得,尋常人只怕……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景陌道:“別人我不知道,至少父親派去的那些人不是。”
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景晟和慕夜泠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爲難,好半晌,景晟清了清嗓子,道:“陌兒,你別生氣,這一次爲父……”
“這一次,應該是莫先生給父親出的主意吧?”
景晟無疑辯駁,點點頭道:“先生說,只要杜忻一死,那連朔的事情就可以由得我們去說了。”
“莫洵……”
景陌輕輕唸叨一聲,緊緊皺眉,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慕夜泠隱隱聽出了些什麼,可是看了看景陌的神色,終是沒有當着景晟的面問出來。
一名下人遠遠地對着這邊行了一禮,見景晟點頭,這才快步上前來,輕聲道:“大人,先生請您過去,說是有事相商。”
景晟看了看景陌和慕夜泠,交待了幾句,匆匆離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景陌方纔擡眼向她看來,“你想說什麼,儘管說吧。”
慕夜泠輕笑一聲,搖搖頭道:“真是什麼都瞞不住大哥,其實我是想問,大哥是不是覺得這個莫先生有問題?”
“必有問題。”景陌語氣堅定,眼底泛起冷冷的殺意,“從他第一天踏入我景家大門,便是帶着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目的,別有用心,只是他隱藏得太好,就連我都差點被他騙了。”
慕夜泠擰了擰眉,道:“我這條命是他救的,之前對於他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是……”
景陌道:“很簡單,縱觀這段時間他做過的事情便能察覺,按說,他算是父親的謀臣,所做所爲都應該是景家的利益爲前提纔是,可是仔細回想一番才發現,這個莫先生如此聰明,可是每次最後的結果不是我景家受損,便是兩敗俱傷,以他的聰明,這樣的結果實在難以琢磨,也讓人想不透,除非,他並非是真心想要爲我景家做事,而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側身嚮慕夜泠看去,慕夜泠會意,撇撇嘴道:“攪屎棍。”
聞言,景陌豁然垂首輕笑一聲,“話糙理不糙,我也是這麼想的。”
慕夜泠跟着笑了笑,繼而像是想到了什麼,略一沉吟道:“那大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景陌垂首斂眸,想了想道:“留這樣一個人在我景家,在父親身邊,實在是一大禍害,父親糊塗,你我不糊塗,這個莫先生,留不得。”
慕夜泠顯然同意景陌的想法,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一個假裝善意的假朋友,遠比一個光明正大的敵人可怕得多,因爲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在你背後捅一刀。”
景陌微微驚愕,側身看了她一眼,“他救了你的命,你難道一點都不感激他?”
慕夜泠冷笑一聲,搖搖頭道:“我知道,真正救了我的人不是他,而是大哥,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這些天我已經問清楚了,說到底,他對我的生死根本就不屑一顧,也不會在乎,是大哥和爹爹對他威逼利誘,用盡法子,他也是爲了自保,纔會救我。”
景陌擰眉,神色略有不悅,“你都知道?”
“自然知道。”慕夜泠撅了撅嘴,“這樣的人才叫真的可怕,你不知道有一天他爲了自保,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這種人身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留不得。”
聞她所言,景陌讚許她的頭腦清醒和理智,也對她的冷酷無情搖頭以應,可是眼前這個人縱然他再不喜歡,也沒辦法討厭起來,這畢竟是他的妹妹,親妹妹。
“這件事你就不用多想了,我會去處理,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養傷,只有你的傷儘快痊癒,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最後一句話似乎在暗示什麼,慕夜泠會意,眼底的殺意漸漸浮起,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大哥放心,我會的,我會痊癒,會變成以前那個慕夜泠,我要報仇,報我自己的仇,也要報孃親的仇。”
“你孃親的仇?”景陌挑了挑眉。
慕夜泠冷哼一聲,擡眼定定看着他,“是慕門害得我娘至此,是慕門害得我們母女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慕門的人全都該死,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恨意十足,嗓音陰冷到了極點,緊緊握着手中的杯盞,直到“啪”的一聲輕響,杯盞碎裂。
景陌原本想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終究又收回去了,抿了抿脣,低聲道:“不要在外面耽擱得太久,早點回去。”
說罷,轉身大步離去,沒有再多看慕夜泠一眼。
慕夜泠似乎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倒也不攔他,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她陰冷一笑,“慕嬈、慕華央,你們就是首當其衝的那一個。慕華央呀慕華央,你一直都把慕嬈當成最至親的人,我真的很想知道等她死了,而且是死在他的手中,你會有什麼反應……嘖嘖,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咯咯……”
光化殿內青煙繚繞,剛一進門一陣藥味便撲鼻而來,風裳下意識得皺了皺眉,看着風如鳶和風如悠兩個丫頭掩鼻,不由輕嘆一聲。
“蕭逸,情況怎麼樣了?”見到華央和康閒走出來,風裳連忙迎上前來,低聲問道。
華央回身看了一眼,伸手握住風裳的手,又輕輕拍了拍風如悠的肩,“放心,多虧大哥本就是習武之人,這些年體質雖然弱了些,但是底子還是不錯的,加之他習有心法護住心脈,那些毒尚未能走遍全身,如今已經被控制住了,這幾天朕和康太醫已經開始爲大哥排毒,相信過不了幾日,就不用再每天度穴火療了,只需以湯藥清毒就好。”
“當真?”風如悠神色一喜,一時激動,竟是落下淚來,她連忙用手捂住鼻子,哽咽道:“四哥,多……多謝你,我知道這段時間四哥爲了大哥,耗費了很多精力,我……”
“傻丫頭,說什麼呢?”華央輕輕握住她的手,“是你大哥,也是朕的大哥,只要能救他,朕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應該的。”
聞言,風如悠的臉色下意識地一沉,像是有些心虛,壓低頭不敢看華央的眼睛。
華央心下明白她對景陌的感情,也不勉強她,轉向風裳道:“姑姑放心吧,朕保證,最多再有七天,大哥的毒就能解了。”
風裳連連點頭,“好……本宮相信你……”
說着,她有些心疼地看着華央的臉,輕嘆一聲道:“這一次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跟着那位忌先生學了些醫術,若宸他……本宮知道,整個洛城之中便只有你一人懂得火療之法,是以也沒人能幫得上你,替你分擔,每天都要你親自來……你看你,這才十多天的時間,就瘦了這麼多。”
華央輕笑一聲,搖搖頭道:“不礙事,朕年輕,想瘦就瘦,想胖也能很快補回來的,姑姑就不用爲朕擔心了,朕現在只希望千萬不要在大哥的毒徹底解了之前出什麼事,否則朕的命事小,大哥還得陪着朕一起遭殃……”
話音未落,就被風裳冷冷打斷,喝道:“不要胡說!”
華央一愣,隨即心下一暖,點頭道:“朕也就是隨口這麼一說。”
風裳搖頭道:“隨口說說也不行,本宮要你們幾個全都好好的,一個都不能受傷,全部都要好好陪在本宮身邊,本宮要親眼看着你們一個個娶妻、嫁人、生子……”
說到這裡,她突然鼻子一酸,兩個丫頭連忙一左一右扶住她,好聲安慰。
風如悠道:“四哥剛剛爲大哥度穴火療,此時必然是勞累不已,姑姑,就讓四哥去好好休息吧。”
風裳這纔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如悠說的是,蕭逸,你快快去休息吧。”
華央確實有些乏了,便不再多耽擱,交待了風如鳶和風如悠幾句,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