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她咯咯笑了兩聲,點頭道:“不過不管怎樣,都還是要謝過公子出手搭救之恩,我會銘記在心,來日若有機會,定會報答公子的恩情。”
景陌驚訝之餘便是淡漠,他定定地看了那斗笠女子兩眼,而後沉聲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那女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着車裡的景陌抱了抱拳,“多謝公子,我們來日有緣再見。”
說罷,衝車夫和隨從點頭致意,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身後,那隨從滿臉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撓了撓頭,輕聲問道:“公子,這位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景陌神色漠然,剛想要搖頭,突然他目光一滯,落在腳邊的一樣東西上,定定看了兩眼,而後彎腰撿起在手中,彎眉幽幽笑開。
“會的,一定會再見的,呵呵……”
女斗笠女子下了馬車之後並沒有立刻走開,而是避在巷子裡,看着景陌的馬車漸漸駛遠了,這才勾起嘴角幽冷一笑,緩緩走出來,四下裡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家僻靜的客棧門楹上。
進了門去一看,人果然很少,樓下的客堂裡只有四桌人在吃飯,掌櫃正一臉無聊地趴在櫃檯上反反覆覆地撥弄着算盤。
“掌櫃,住店。”她上前輕輕道了聲。
掌櫃愣了一下,擡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你……要住店?在這兒?”
她笑了一聲,伸手扶住斗笠,壓低聲音道:“我素來喜靜,而且我這臉……有些嚇人,所以我不太喜歡在人多的地方湊去。”
掌櫃立刻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好……看在姑娘你這麼坦誠的份兒上,今日便將這上房以普通客房的價格給您,您看如何?”
她點頭應聲道:“好,多謝掌櫃。”
掌櫃連忙回笑,取了門牌和鑰匙,喊道:“二樓一間上房!”
立刻有小二上前來領着她上了樓去,一路將她送到了房門外,領了賞錢,這才樂呵呵地下了樓去。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將四周門窗全都關緊,又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番,確認沒有人跟上來,這才放了心,伸手摘掉斗笠,緩步走到梳妝檯前坐下,看着銅鏡裡的那張猙獰的面容,輕輕笑了兩聲,而後擡手從臉上揭下一層東西來。
再擡頭時,鏡子裡的那張臉赫然正是華央。
整整一天的時間過去了,搜查的侍衛一無所獲。
出乎意料的是,一整天只有兩個人持着宮中的令牌出了城去,一人是受輔政王之命出城辦事去了,另一人則是宮中的內侍,奉霓裳長公主之命出城取藥。
京畿衛在街上巡邏盤查了一天,亦是沒有任何發現,莫說類似盜賊之人,就連一個可疑之人都沒有發現。
“屬下剛剛到東門的時候,發現了一名戴着斗笠的可疑女子,一轉眼她就沒了影兒,屬下即刻帶人去找了,可是……”顧正有些惋惜地搖搖頭,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戴斗笠的女子?”卓素輕輕疑惑了一聲,見顧正點頭,便看向蕭意樓道:“屬下在南門好像也見到了一個,不過就看到了一眼,這一不注意,她就不見了……”
說到這裡,兩人的臉色不禁有些凝重,“難道她是……”
而後卓素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呦,早知道屬下派人把她攔下來……”
蕭意樓擡手輕輕揮了揮,“她若是不想讓你們找到,就算你們攔住了她也沒用。”
兩人不解地看着他,“將軍的意思是……”
“你們以爲,她會只戴着一個斗笠就出門嗎?”
兩人皺眉想了想,而後卓素點頭道:“央央姑娘那麼聰明,以她平日裡的手段和作風來看,絕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地就離開,而且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這麼說,如果她敢出現,一定是做好了我們就算懷疑了她找到了她,也認不出她的準備?”
蕭意樓瞥了他一眼,擡腳緩步走到廊下,淡淡道:“你還不蠢。”
卓素卻爲難了,“那這麼一來,我們可怎麼找纔好?她在暗,我們在明,這……”
蕭意樓輕呵一聲,搖頭道:“不管找不找得到,你們儘管繼續找下去就是。”
顧正不解,“將軍,這是爲何?我們耗費這麼多人力,就只是做做樣子嗎?”
“就算是做樣子,那也要做。”蕭意樓嘴角的笑意深沉,揮揮手,“你們忙了一天,下去歇着吧,明天還要繼續。”
聞言,兩人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這麼做,卻還是不敢多問一句,轉身離去,正好迎上風萬鈞匆匆而來,等不及兩人行禮,便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自己大步進了院內。
“還是沒找到?”
蕭意樓不緊不慢道:“若是這麼輕易就找到了,那就是我蕭意樓看走了眼。”
風萬鈞神色焦躁,“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考慮這個問題?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安危?”
蕭意樓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很快便恢復了冷靜,沉聲道:“她如今的身手你我都是知道的,在這洛城之中,能傷得了她的人沒幾個。”
“可是,你如何能肯定她還在洛城之中?”
蕭意樓道:“洛城亥時至一早卯時禁行,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城的,而城門要在辰時纔開,所以爲了儘量避免被人注意,她一定會在辰時之後才能出城,而且是在人最多的時候,那就是將近巳時。”
風萬鈞連連點頭,“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宮中遭竊、城門嚴查的命令是在午時才傳出的,那她若是在巳時到午時之間離開了呢?”
蕭意樓道:“除了宮中的令牌,她身上沒有任何出城的信物,若是持宮中令牌出宮,城門守衛必會嚴查記錄,可是四個門的記錄我都派人仔細查過了,今天一整天持宮中令牌出城的人只有兩個。”
風萬鈞忍不住搖頭,“可……可她是央央姑娘,她的聰明你是知道的,她一定會有別的法子離開,如果她執意要離開,誰又能攔得住?”
聞言,蕭意樓不由輕輕笑出聲來,點頭道:“景相。”
風萬鈞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上一次去百鳥林嗎?”
風萬鈞點頭道:“記得,怎麼了?”
蕭意樓道:“那你可曾發現,城門四周其實安插了很多便衣侍衛,準確說來,是金刀衛,城裡城外都有,他們原本的用意且不去細細推論,就說他們守在城門處這麼久,每天進出的都是什麼人,又有哪些人都是幹什麼的,他們這點眼力勁兒總還是有的。”
風萬鈞凝眉想了一會兒,突然他眼睛一亮,驚道:“央央姑娘也知道這事?”
蕭意樓頷首,“說來,還是她最先發現的。”
風萬鈞臉色稍稍鬆了一下,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她知道這城裡城外都有景相的人,想要騙過城門的守衛,又能不被他們察覺,甚至,還要能躲過卓素和顧正他們的眼睛,實在是太難了,就算她能出得了城去,也會成爲金刀衛的懷疑目標,且不論金刀衛是不是真的能認出她來,就說被他們盯上這一點就很麻煩了,以她謹慎小心的性子,一定會尋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再離開。”
“而今天,四個城門處,馬車只有進沒有出,出城的都是些尋常百姓。”
“所以你斷定,她還在城中?”
蕭意樓挑眉,沉默了片刻,“除去這些,還有一個原因?”
風萬鈞道:“你的直覺?”
“你信嗎?”
風萬鈞想了想,點頭道:“雖然聽起來有些荒誕,可是不可否認,幾乎每一次你的直覺都是對的,我信與不信,又能如何?”
蕭意樓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怔怔地有些出神。
風萬鈞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株已經謝了花的寒梅,他記得這一株是在去年華央來了之後才移栽到這梅閣裡來的。
“其實……”他輕嘆一聲,緩步走上前來,拍了拍蕭意樓的肩,“我知道,沒有人比你更擔心她,可是你卻只能顯示出這番很冷靜淡然的樣子,指揮若定,不讓人看出來。”
蕭意樓身形一動不動,微微挑了挑眉,道:“也許,我只是在擔心我們籌謀多年的計劃。”
“是嗎?”風萬鈞挑眉,顯然不信,“若只是如此,她在你眼中只是一枚優秀的棋子,一個優秀的盟友,你也說過,你已經有了讓她抽身退出來的打算,既如此,那就是說,現在你們都有心解除這份交易,這不是正好合你的意嗎?你又爲何要這般急着找人?”
蕭意樓垂眸,似是凝思,良久卻沒有回話。
風萬鈞不由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擡眼看向漆黑的夜空,“其實,很多事情我們外人都看得很明白,你真的以爲你的人對央央姑娘那般敬重和禮待,僅僅是因爲她自身的緣故嗎?”
蕭意樓挑眉看他,似是在詢問。
風萬鈞道:“你看卓素和池和嶽,這兩個人應該算是除了寧九以外,最瞭解你、和你最親近的,你看他們的態度,難道還看不出什麼來?”
蕭意樓勾了勾嘴角,“你不如直接說,你究竟想要問什麼。”
被看穿心思,風萬鈞嘿嘿笑了兩聲,想了想,復又換出一臉正色,想了想問道:“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你對央央姑娘……究竟是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