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化殿內一片沉寂,進了殿門也沒有聽到什麼說話的聲音,只偶爾有一陣輕輕的咳聲傳來。
華央擡眼掃視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正站在後窗旁邊的那道身影上。
一旁的內侍慌張地要出聲說什麼,卻被華央擡手攔住,而後衝他搖搖頭,示意他退下,自己則緩步上前去,景陌在她身後挑眉淡淡一笑,跟了上來。
“大哥在看什麼?”華央驟然出聲。
風若宸微微怔了一下,回身看來,正要俯身行禮,卻被華央伸手攔住,“大哥身體不適,不必多禮。”
風若宸垂首,微微一笑,“臣已經沒什麼大礙,皇上不必掛心。”
華央看了他一圈,道:“可是忌先生說可以下牀走動了?”
風若宸點了點頭,“忌先生說,適當的走動能舒活血脈,是有好處的,再說,臣也只是在這殿內走一走,並未出門去,不礙事。”
方纔華央伸手扶他的時候,早已藉機探過他的脈象,心下對他的狀況多少有一些瞭解,此時不由點點頭道:“忌先生醫術不凡,他若說可以,那朕就放心了。”
風若宸清淡一笑,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景陌身上,擰了擰眉,“你怎麼也在?”
景陌作了一揖,“我來看看王爺可好。”
華央側身瞥了他一眼,問道:“依你之見,大哥現在可好?”
景陌神色微沉,斷然搖了搖頭,“在微臣的印象之中,王爺雖然一直體弱多病,可是像如今這般憔悴虛弱卻是難得一見。看來,這一次王爺所中之毒實在是很厲害。”
風若宸微微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回華央身上,“厲不厲害又如何?其實我這身體,就算沒有這些毒藥,也未見得能撐得太久。”
聞言,景陌的眸色霍地一冷,狹長冷眉蹙起,怔了怔,這才冷冷道:“王爺又說笑了,你是王爺,是皇上的兄長,皇上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爲你解毒。”
說着,他看了華央一眼,道:“皇上你說是嗎?”
“自然是的。”華央倒也不猶豫,斷然點了點頭,“朕說過,一定會想辦法解了大哥的毒,不管用什麼法子,不惜一切代價。”
景陌連連點頭,“有皇上這句話,臣就放心了。”
華央聞言,不由鳳眉一挑,側身睨了景陌一眼,雖然沒什麼,眼底的冷意卻依然傳了過來,景陌不由垂首擰了擰眉,想了想自己方纔又說錯了什麼。
風若宸引兩人坐下,而後開口問道:“不知皇上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華央道:“朕來是想告訴大哥一聲,那下毒的真兇有眉目了。”
聞言,風若宸神色微微一驚,景陌也稍稍怔了一下,霍地擡眼看向華央,神色肅然。
“下毒的人……”景陌輕輕唸叨了一聲,“不是說已經抓到兇手了嗎?就在三衛同出,封閉全城搜捕的時候。”
華央輕呵一聲,搖了搖頭,“朕也希望當時就已經抓到了,可惜……並沒有,那時候對外宣稱抓住了兇手,只不過是爲了讓真正的下毒之人放鬆警惕罷了。”
“是嗎?”景陌勾起嘴角幽幽一笑。
華央又道:“也不能說沒有抓住兇手,而應該說抓到了那雙手,卻還沒有找到背後的控制之人,不過現在總算是有些眉目了。”
說着,她看了風若宸一眼,“這個人,就在宸王宮。”
聞言,風若宸臉色微微一變,垂首略一沉吟,問道:“皇上可是已經確認了是何人?”
華央搖頭,“蕭將軍已經確定了那人的身份,正在想辦法拿下她,大哥不用着急,等抓到了人,一定會帶入宮中讓大哥見上一見的。”
風若宸微微點頭,面上卻並不見喜色,反倒有些沉凝肅然。
如此又隨意聊了一會兒,華央起了身,道:“朕還要去看看姑姑,就不打擾大哥休息了。”頓了頓,又轉向景陌,“景卿許久不入宮,今日便陪着大哥多聊會兒吧,朕先走了。”
兩人立刻起身,附身行了一禮,“臣恭送皇上……”
華央揮揮手,沒有再多說什麼,頭也不回地出了光化殿。
直到她的身影走遠了,景陌這才緩緩直起身,嘴角浮上一抹冷冽詭譎的笑意,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不由回過身去,迎上風若宸沉斂的目光,淡淡挑了挑眉。
“王爺……是不是知道皇上口中的那個下毒之人是誰?”
風若宸面無表情,輕聲道:“不知道。”
“不知道?”
“本王若是知道,又怎會讓自己中毒?”說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景陌一眼,“這件事,皇上既然已經交給蕭意樓去做,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景陌撇了撇嘴,“怎麼?你信蕭意樓都不信我?”
風若宸道:“我信皇上。”
“哈哈……”景陌不由笑出聲來,“你信她?你竟然去相信一個假冒的風蕭逸和你的死對頭蕭意樓……嘖嘖,王爺以前可不是這樣輕率的人。”
“輕率?”風若宸俊眉驟然一挑,定定看着景陌,“至少,在本王性命攸關之時,想盡一切辦法想要保住本王的性命、救回本王的人,就是這個假冒的風蕭逸,以及那個傳聞中殺人如麻、且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的蕭意樓。就憑着這一點,本王就可以相信他們,至少,現在是可以相信的。”
景陌的臉色一陣黯沉,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沉聲道:“倒也是呢,如今在想法子救你的人,是皇上,出手救你的人,又是蕭意樓的人……呵呵,這蕭意樓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頓了頓,他又轉向風若宸,問道:“或者說,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這些現在不重要。”風若宸輕輕揮袖,站起身來,“總之,你不要再插手這邊的事,既然有人願意去處理,你又何必蹚這趟渾水?”
景陌眉峰微挑,想了想,走到風若宸身邊,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假的?我是說,現在的這位皇上。”
風若宸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是。”
景陌點了點頭,“那你爲什麼不拆穿她?”
風若宸反問道:“爲什麼要拆穿他?”
景陌微微愣了一下,“知道她是假的,卻不拆穿她,看來王爺是故意把她留下來的……”
“呵呵……”風若宸輕笑,搖了搖頭,“本王早就說過,就算拆穿了她又如何?定還會有其他假冒的人涌上來,這是不可避免的。再說,眼下你我尚無確鑿的證據證明他不是,而他的手中卻有一大把的證據,人證、物證和一切風蕭逸的記憶,若想要動她,必是一場大動盪……”
他輕輕搖了搖頭,“這非本王想要看到的,在本王心中,只要他能給大月帶來利益,只要她能爲大月謀福,爲大月的百姓謀福,爲大月守住這萬里疆土和手中江山,那他就不算是我大月的敵人,自然也就算不得是我風若宸的敵人。更何況,他現在又多了個身份……”
景陌眯了眯眼睛,問道:“什麼?”
風若宸道:“救命恩人,而且是兩命。”
聞言,景陌先是沉默片刻,繼而朗聲而笑,連連點頭道:“確實算是救命恩人,這麼說,這個皇位,你是打算讓她這個假冒的一直坐下去了?”
風若宸道:“留下她,努力看透他真正的用意和目的,遠好過將他推出去,成爲大月的敵人,這段時間你也看到了,這個人……不是放善茬兒,與其放任他在外爲非,倒不如留在身邊看起來。”
“看起來……”景陌輕輕唸叨了幾聲,“是你看着她,還是她看着你?”
風若宸淡淡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景陌又問道:“那你現在可弄明白了她的心思?”
風若宸微微搖了搖頭,沒有答他,看向他的眼神倒是多了分疑慮,“你爲何對他如此感興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向來對什麼事情都是不冷不熱的,就連太常卿的位子你都絲毫不放在眼中,而今……爲何對一個假皇帝如此在意?”
“哈哈……”景陌不由搖頭輕笑,“在意?是嗎?我只是覺得這個人實在奇怪的很,她的身上有謎團,有我想要解開的謎團。”
頓了頓,他轉向風若宸,“難道王爺心中沒有嗎?王爺留下她,除了是要弄明白她的真正目的之外,外加她對王爺有救命之恩,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嗎?”
風若宸面色不變,淡淡道:“比如……”
“比如,她是誰,從何而來,真正身份是什麼……之類云云。”
風若宸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也許是有……也許,等到謎團解開的那一天,所有的這一切便全都能明瞭了。”
說着,他朝着景陌看了一眼,眸色漸漸變得沉冷,“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麼樣的辦法,用哪些人來作爲你的工具和跳板,本王不想管,但是你要記住,不要再利用如悠。她太單純,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更琢磨不透你們的心思,在她心中,你們一個是她舅舅,一個是她的表哥,她的未婚夫婿,她對你們百依百順、沒有戒心,並不代表你們就能隨意利用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