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想家嘛……”被方時佑逼的急了,寧夏纔不得已說了實話。想家,真是很丟人呢,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你不是馬上就要回家了嗎,怎麼還擺着那樣一張臉?”顯然,這裡有,方時佑是不信的。
平日裡她都是瘋瘋癲癲,給家裡打電話也免不了插科打諢,滿口跑着火車,若說她想家想成了這樣,他纔不信!更何況,她回家這事是早就定下了的。那一日突然看到新聞裡說春運,她在旁邊他就正好問了一句她春節去哪裡。
提到春節,方時佑心裡還是有幾分想要寧夏留下來陪自己過年的,但是他也理解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的感覺。尤其又是獨自打拼,沒事兒都不敢說個請假,小病小宰更是沒有休息這一說,盼來盼去的,想來也就是盼一個春節過年回家。
方時佑心裡雖然不捨,口中卻還是提醒寧夏早些買票,免得錯過了時間。另一方面,寧夏一要回家,方時佑這心裡不免覺得空曠。又一個春節他要獨自爲伴,倒也好在有了一個她,能跟自己通通電話。
票她已經買好了,他還說要送她去車站,可偏偏她臨走在即了,又說想家。他怕的就是她有什麼事情卻用這個搪塞,心裡就越發的不是滋味,心道問了還不如不問……
“就是想了,就是想了,就是想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了點兒酒,寧夏方纔憋回去的那點兒情緒刷的一下都泄了出來。她捶着方時佑的肩,掙扭着,眼角都掛了淚花。“你人就在這D城,哪裡知道我這樣的外來妹對爹媽的想……”
“是,我是不知道……”擁着寧夏,方時佑勉強的一笑,神色中沒有不悅卻隱隱的透出了幾分落寞。只那一剎,後就全部消失。
寧夏是知道方時佑與他父母的關係的,雖說都在D城,可別說想不想的了,方時佑跟家裡都到了能不見就不見的份兒上了,癥結不在此,在不在一個城市,都是白搭。這話寧夏本不想說,可讓方時佑鬧的嘴也沒了遮攔。
其實,他對家也是有渴望的吧。
寧夏看着方時佑。不管他是不是承認,不管他對他的父母是恨還是怨,他眼中的渴望,她看得到……
如果沒有希冀,沒有渴望,那就必然不會有那份落寞,雖然他極力遮掩極力否認,但是寧夏看到了,也明白了。寧夏心底猛然一抽,一句勸慰的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對於他的世界,她是這樣的弱小而無力。寧夏心中一澀,模糊了眼眶。
酒醉,心卻不醉。
好不容易,寧夏的舉起雙臂攬住方時佑的脖子。輕聲的哼了哼鼻子,擡頭,聲音不大卻仿若用盡了平生的力氣與勇氣,“方時佑,能不能過年回家看看?”
用盡勇氣,寧夏才說出這句話。寧夏知道,‘家庭’是方時佑的逆鱗,是他的傷口,此番自己敢這樣說出口,寧夏也不知道方時佑會作何反應。
曾經的他,喜怒無常纔是家常便飯,更莫說碰到這樣的事情……
寧夏心裡也打鼓,畢竟,今天還是她不好,鬧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恩?”方時佑輕哼,顯然他好像是沒有明白寧夏的意思。
看到方時佑的反應,寧夏以爲他是不悅的前兆。寧夏不得已將生意壓到了無比細軟,伏在方時佑的耳邊。
“哪怕是就去看一看,看看父母,去家裡坐坐,興許一切沒有那麼難……”聲音中有些怕也有些期待,寧夏不知道方時佑會不會答應,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生氣,但她卻真的希望方時佑能夠回家去看看,說不定就能挽回這一場失去了多難的親情。
這一次,方時佑是徹底聽清也完全明白寧夏的意思了,而同時,他的臉色也沒有先前那麼平和了。
“沒有那麼難?”方時佑反問着卻笑出了聲。
難不難,只有他知道,若不是當年父親做的如此之絕,他們的關係也不會倒今天這個地步。對親情,他不是沒有渴望,畢竟從小他得到的溫暖與關懷太少。他曾經,多麼渴望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一個可以跟自己打球爬山的父親、一個可以陪伴自己伏案學習的母親,他渴望在那個家裡得到應有的關心和關注,也希望得到他應得的愛與包容。可是…可是這不是他的渴望,只是他的執念,他的一廂情願,他的渴望死的卻太晚。死在那年的雨夜,他被父親關在門外……
要知道,那一次母親在屋內哭的淚水漣漣,可偏偏,父親不肯有丁點兒的讓步。
一個家,父親與他是幾乎擺出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若說走動,也最多不過是母親來看看他。那一次他摔進溝裡時想必也是有人通知,母親那日已經有了日程安排,卻突然到了醫院。他高興,以爲自己終於有這麼一天可以勝過那些讓他頭疼的國際邦交,可偏偏,不出片刻就變了天,母親接了電話就要道別,方時佑那時候的心情,寧願母親從未來過醫院……
“我也希望,它沒有那麼難。”有些自嘲,方時佑的心卻抽的生疼。“寧寧,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挽回的餘地。這一切並不是我想的,把我們的關係斬斷的不是我,而是他……”
方時佑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了,起伏的聲音讓寧夏不由的心疼。她彷彿已經看到了他的孤單,甚至是他的絕望。
“也許大家都在等對方走第一步,也許……”寧夏說着,縮進方時佑的懷裡,將他的身體緊緊環住。“爲什麼不能試一下,兒女與父母之間沒有那麼大的仇恨的……”
寧夏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也許她還沒能把方時佑心中的恨體會的那樣深刻吧。她知道他難熬,可她還是希望他能和父母和好的,最起碼,也不要彼此不理不睬。
“人生不過幾十年,方時佑,斬前斷後,能與父母相依相伴不過而而,你能真心拋下給你生命的人嗎?他們可能方式不對,和你溝通不來,可畢竟,他們也是真的想爲你好,雖然,你覺得他們的那條路並不能用在你身上,可是他們的本意是好的呀……”
寧夏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會跟方時佑說這種話。寧夏明白,自己在他方大少爺的眼裡不過是個傻姑娘,如今說出這種話來也不過要被他嘲笑的。可是,對於家庭這件事,寧夏心裡的感觸實在是太多,若不說出來,她真的是太難受了。而且,她也是見不得方時佑這個樣子,她不希望他一輩子在這件事情的陰影下走不出來。家庭,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溫馨的避風港。而此刻,方時佑對於這件事情的牴觸,寧夏卻感同身受。
“去吧,哪怕去看看,讓他們知道你心裡是有他們的。當年的他們,以爲你走他們安排給你的路會過的最好,一帆風順,可現在,你自己事業有成、風生水起。你已經證明了,沒有他們你自己也能成就一番。方時佑,要讓他們知道,既然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如果說當年一切還都是未知,那麼現在,你的一切都盡在眼前,又有什麼矛盾不能夠調和呢?”
也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指自己吧。從方時佑的眼中,寧夏看出了不以爲然。漸漸的,寧夏變的沉默了,她不再多說。寧夏明白,也許方時佑心中的執念,真的沒有那麼容易放下。
別人傷你十下,不及家人傷你一下。
但讓寧夏意外的是,她本以爲自己的勸解不過是一番無爲的言論,白費了的口舌。可方時佑車子打火的那一剎那,卻低低的吐出了一個字,“好……”
一個“好”字,是不是方時佑在敷衍,寧夏不知道,只記得那日他眉宇間的深沉在她迷醉的眼睛中仍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