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邊沒有多說,但路爸爸已經忍不住喜極而泣了,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幫忙,這件事求佟戰比求靳老太爺要更加可靠。
路爸爸激動的對着對講機說:“你有佟老將軍的地址嗎?”見那邊微頓,路爸爸想了個點子,解釋道:“我和靳老太爺一樣,都是佟老將軍的部下。”
那邊這麼一聽,立馬說:“佟老將軍在醫院,我寫個地址給你。”
“好,謝謝了。窀”
對講機裡面掛斷,路爸爸已經冒了一頭的冷汗。
保姆左大姐有一點好,就是不會打聽人家的八卦,她在路爸爸後面站着,靜靜的等着妲。
不久後,花園那邊跑出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小姑娘從鐵門縫中把紙條遞給路爸爸,路爸爸道了謝,立刻帶着保姆離開,上了大路,攔到了計程車,火速去紙上寫下的那個地址。
……
按照靳家傭人給的地址,保姆帶着路爸爸到了醫院,病房門口守着英姿颯爽的軍官,他們進不去,路爸爸就轉身朝保姆要來了下午出門前塞給保姆讓她幫忙裝一下的那個檀木盒子。
大家都看着路爸爸。
檀木盒子放在自己腿上,路爸爸把盒子打開,裡面都是些古董,至於值不值錢外行人是看不出門道的,保姆看到路爸爸把上面東西都翻開,只將最下面的那張墊底的照片抽了出來,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交給了守衛的軍官。
“勞煩,把這張照片交給佟老將軍。”
軍官看了一眼,點頭,轉身就進了病房。
病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路爸爸聽到裡面的談話聲,好像有許多人在,人影也比較多。
……
接到佟吟裳的電.話大太太就在幾個家丁的陪同下火速坐飛機到s市來了,此刻,她正陪伴在佟戰身邊,一直握着將軍的手,夫妻兩六七十年的感情,情誼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隨着軍官的軍禮,大家的視線才注意着他。
“將軍,門外有位五十多歲的男人,要我把這張照片交給您。”
病房很大,人也很多,佟家的四姨太,佟吟裳佟憐裳,靳家的老太爺,老大老二老三,全都在。
佟戰心臟不好,剛纔在靳家受了刺激,現在已經舒坦了些,臉色也紅潤起來,他點頭,軍官就邁着筆挺的軍姿,朝他走來。
將那張泛黃的老照片遞到佟戰手中。
大太太跟着看了一眼,窗外陽光燦燦,角度也不是很好,沒有看清照片的內容,大太太性子靜,笑盈盈的陪着佟戰。
佟戰將照片拿遠了些,他有輕微的遠視,但視力在九十多歲高齡老人中間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照片很明顯是八幾年的中國,那時候的許多東西如今看來都帶着復古的味道,比如說,左角那輛露了一點點臉面的二六式自行車,佟戰往相片中間看。
一位長髮飄飄身材苗條的素雅女人懷中抱着一個嬰孩,對着鏡頭淺淺的微笑,旁邊還有一個個子較矮的女孩,年齡都小,看起來稚嫩活潑。
佟戰的手腕開始發抖,他手背上的青紋霎那間浮了出來,緊接着嚴厲的嘶吼讓病房裡原本在笑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外面那個人呢?把他帶進來!”
大太太觀察佟戰後立刻拿走了他手中隨着手腕不停顫抖的照片,看過之後,整個人如墜冰窖,滿目驚駭的望着佟戰。
佟戰管不了大太太了,眼瞅着軍官再次轉身出去,幾秒後,病房的門打開,一位保姆推着一個坐着輪椅的五十多歲男人出現在衆人面前。
靳老太爺吃了一驚,因爲他見過斬月爸爸,當即就表達了驚訝:“親家?”
路爸爸淡然許多,對靳老太爺微微笑着點頭,然後就將一雙蒼老的眼睛對準了空茫完全一無所知的佟戰和大太太。
佟戰當着所有人的面就迫不及待問起了路爸爸:“你是誰?”
路爸爸很平靜的說:“林秀琴將軍和大太太還記得嗎?伺候大小姐的那個丫頭。”
佟戰和大太太對視一眼,然後一同往照片看,站在抱孩子女人旁邊的那個小丫頭,原來這麼面熟……
“你們全都出去!”
意識到事情非常嚴重,佟戰擲地有聲的發佈了命令。
房中的每一個人都帶着好奇和疑惑,因爲每個人都有對秘密的渴望,只是佟戰逼迫他們出去,沒有辦法,大家一致的往病房門口挪動。
路爸爸卻在此時突然開口:“開文你留下。”
房中往外走的人又同步的全部停下腳步,望望靳老太爺,望望佟老將軍,再望望路爸爸。
靳老太爺在佟戰的點頭應允下留下來了,然後軍官幫病房的門關牢,不準任何人偷聽,比如說四姨太。
病房只剩下佟戰、靳開文、艾蘭馨和路爲國。
四個人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這裡的四個人都對這件事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哪怕是完全不在當年事件中的靳老太爺,也從路斬月爸爸能認識佟戰這件事上看出了一點點端倪。
病房寂靜的只有空調風扇嗚嗚的聲音,佟戰在窗外茂密枝葉因風婆娑時開口詢問:“你是誰?”
路爸爸看着佟戰的眼睛:“我是林秀琴的丈夫。”
大太太跌在了牀上,被佟戰抓住了手腕。
伺候雲裳的那個小姑娘,19歲離開了佟家,要回老家找對象結婚,大太太給了她好些錢財,一別三十多年……
“大小姐87年來成都找我們,9月生了女兒,89年辦了假證,去日本找孩子的父親,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大太太驚愕的看着路爲國,她向前兩步:“她不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嗎?”
路爸爸扯了扯嘴角,牽強的笑:“全國的水路航空都設了關卡,大小姐怎麼去日本?遊過太平洋?88年,孩子半歲的時候,大小姐給日本領事館寄過一封信,可是石沉大海,沒有得到迴音,89年開春,大小姐辦了假.證,臨走時特意交代我們,一定要好好帶着她的女兒,等她找到孩子的爸爸,一起回中國接女兒去日本生活,只可惜,大小姐一走,再也杳無音訊,我和秀琴又有什麼本事去國外尋人?只能帶着大小姐的女兒,把孩子撫養成人。”
靳老太爺已經面如死灰,他不傻,他猜得到,這個孩子,是誰……
大太太轉頭朝佟戰哭訴:“我一直以爲,慄原清一來中國接走了雲裳,他們一家三口在日本生活了二三十年,怎麼會這樣?雲裳沒有回來是什麼意思?不!將軍,我們那天不是在希爾頓酒店遇到了慄原清一嗎?不,不不不,您快派人把他找來,我要當面問他,我女兒到底怎麼回事?他們沒有找到對方嗎?”
佟戰老淚縱橫,路爸爸說,他的雲裳89年辦假.證後去了日本尋找那個男人,之後音訊杳無,最壞的打算,他的雲裳,出事了……
如果他的雲裳沒有找到慄原清一,那一定出事了,否則一個母親,不會不要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當初不是爲了這個孩子,他的雲裳也不至於徹夜離開佟家,從此漂泊無依。
“我的孫女呢?”大太太情緒崩潰,哭成了淚人。
路爸爸這纔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靳老太爺,說:“你們見過她的,就是靳家小五的妻子,生了兩個孩子的那個女孩……靳東的前女友。”
靳東的前女友?佟戰想起來了,因爲他早上見過。
不,怎麼會這樣……
這個時候,路爸爸纔將檀木盒子遞上,大太太兩步接住,打開一看,淚雨滂沱。
是的,沒錯了,是她的雲裳,當初她離開佟家,帶走了爸爸的望遠鏡,媽媽的劉海戲蟾雕塑和翠玉白菜,是了,沒錯,是她的雲裳……
“不!”大太太哭倒在佟戰牀上,佟戰看到了檀木盒子裡的東西。
“將軍,如果不是我女兒走投無路了,我今天也不會來,我會把她的身世帶到棺材裡去,將軍,琪琪出事了,您能不能幫幫她?”
“將軍!我要見她!我要見她!!”大太太哭號着,女人,總比男人更難以承受生命之重。
佟戰握住大太太肩膀,流着淚鎮定的問:“她怎麼了?”
“靳家,”路爸爸痛哭不止,“琪琪,曾經和靳東談過,這您知道吧?今天靳家的女兒來家裡打了琪琪,琪琪很害怕,怕這件事被別人知道,一個女人,最注重的是什麼?不是名聲是什麼?將軍,請您不要再追究這件事了,靳家的人總是把你的女兒和琪琪對比,欺負她,如果這件事鬧大,琪琪要怎麼擡頭做人?您和靳老太爺好好商量一下,把幾個孩子的事隱秘的處理掉,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求您了,您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幫幫我家琪琪吧。”
靳老太爺突然晃悠了一次,嚇的路爸爸面色慘白:“您沒事吧?”
靳老太爺扶着牆讓自己歇一下,他消化不了這麼多事情。
“將軍,我要見她,我還要見慄原清一,將軍,我求求您,把我的孫女和女兒找回來,啊……”
佟戰面目岑灰,空洞的雙眼漂浮着欲掉的眼淚,對着病房門口大聲叫人:“來人!”
那兩個年輕軍官走了進來,佟戰交代了他們去希爾頓打聽一下慄原清一的消息,他不屬於中國,能在s市出現,能在希爾頓與他們碰上,十有八.九是下榻在希爾頓酒店,軍官接了命令立刻去辦,這邊他讓大太太準備出院,隨路爸爸回家中與斬月見面。
“哎,好嘞好嘞。”聽聞佟戰和大太太要見斬月,路爸爸哭的慘烈無比,他的琪琪,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在今天,要獲得幸福和本就屬於她的地位,也在今天,徹底的與他再見了,她不再是他路爲國的女兒,從今以後,她是開國元勳的外孫女,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
斬月在衛生間洗兩個寶寶的小衣服,靳湛柏把孩子放在學步車中,兩個孩子在客廳咿咿呀呀的叫着,都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晾完寶寶的衣服斬月就要着手準備晚飯了。
她端着塑料盆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見匡匡抱着奶瓶正在喝,裡面是靳湛柏給她涼好的白開水,斬月好疼惜,彎下腰笑眯眯的朝匡匡說:“寶寶,給媽媽喝一口,好不好?”
匡匡眯着像極了靳湛柏的那雙眼睛,看起來傻乎乎的,惹得靳湛柏站在後面悶着發笑,斬月又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寶寶,給媽媽喝一口,這個,給媽媽喝一口。”
斬月指了指奶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脣,匡匡小小的嫩嫩的雙手捧着奶瓶,當斬月指匡匡懷裡的奶瓶時匡匡低頭看着被自己捧着的奶瓶,然後斬月指了指自己的嘴脣,匡匡又擡起頭,出神的看着媽媽的嘴巴,半天不知道該幹嘛。
靳湛柏在後面笑出了聲,斬月看了他一眼,夫妻兩帶着甜蜜的笑容,靳湛柏蹲了下來,摸着匡匡的後腦勺,一樣的用手勢指導匡匡。
“寶寶,喂媽媽喝一口,這樣,來。”
靳湛柏指導着匡匡把自己手裡的奶嘴送到媽媽嘴巴里,誰知這小丫頭突然冒出來一句嬰語,小手拿着奶瓶上下一摜,白開水從奶嘴裡刺溜一下冒了出來,噴到許多地方,斬月急忙起身,把孩子的衣服遞給靳湛柏,讓他去晾,自己掉頭去廚房拿抹布來整理衛生。
另一個學步車裡的翡翡安靜的多,也抱着一個奶瓶,卻一個人樂呵呵的喝着,匡匡跟他離的不遠,看他手裡有奶瓶就低頭往自己手中看,白嫩的一雙小手攤開,發現奶瓶不見了,立馬掙扎着帶動學步車往斬月那個方向挪動,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也沒人知道她在說什麼。
斬月忙跑了回來,把匡匡身上的水跡擦掉,又把奶瓶遞給她,小丫頭這才停止了折騰,抱着自己的奶瓶卻看着翡翡,斬月蹲在兩個孩子的學步車之間,擦瓷磚上的水跡。
靳湛柏晾了寶寶們的衣服從院子回來,等斬月擦好瓷磚站起來才說:“妹妹以後恐怕比哥哥還皮。”
斬月拿着抹布低頭看兩個小孩,笑了,特別溫柔,充滿了母性的光輝:“匡匡像你,脾氣大嘛。”
靳湛柏摟着斬月肩膀,也望着在學步車裡玩耍的兩個孩子,笑說:“好像是呢。”
斬月回頭瞅了他一眼,面帶溫柔,朝廚房去了:“我做晚飯了,等下你給爸爸打個電.話,看他們什麼時候到家。”
靳湛柏轉身就在沙發上坐下了,從褲子裡掏出手機,翻找左大姐的號碼:“我現在就打。”
斬月蹲在冰箱前找蔬菜和肉,想着晚上做些什麼,靳湛柏電.話還沒打通,這個時候,門外有人敲門。
……
“老公,可能是爸,開下門。”斬月在廚房喊。
“好。”
靳湛柏把手機揣回西褲,起身往門口走,匡匡仰起頭看了爸爸幾秒,覺得沒意思,又低頭抱着自己的奶瓶玩。
打開門,靳湛柏愣了一秒,瞳孔急劇收縮,接之面如死灰。
來人是佟戰、艾蘭馨、路爲國、左大姐。
靳湛柏扶着門框,沒有放開,從腳底侵襲全身的戰慄像電流穿過身體,他雙目發直。
路爸爸和佟戰夫妻出現在一起,代表的是什麼靳湛柏怎麼會不明白……
斬月看半天沒有反應,從廚房扭頭,朝外面問了一句:“誰啊?”
門口對峙的人沒有一個開口回答斬月的話,佟戰和大太太在聽到斬月的聲音後神色就出現改變,焦灼、急切、疼痛,大太太一步跨過,直接打掉了靳湛柏放在門框上的手臂,這一刻,靳湛柏知道自己完了。
緊跟着,佟戰進了屋,然後是左大姐推着輪椅把路爸爸也帶回屋,靳湛柏看着空蕩蕩的外面過道愣了幾秒,才帶上門,轉身,斬月穿着圍裙站在客廳中央,神色暗沉的看着佟家的兩位長輩。
斬月自然知道他們是爲佟憐裳來的,關於這件事,她也是真的無話可說,她跟靳東什麼都沒有,分手後就斷的乾乾淨淨,還要她怎麼做呢?所以,斬月只能站着,與兩位長輩看着彼此。
大太太上上下下打量斬月,眼淚掉了下來,當斬月看到大太太望着自己竟然哭了,她這才訝異起來,然後去瞅佟戰,想不到佟戰眼圈也紅紅腫腫,這是怎麼回事?
路爸爸這時才自己滾動着軲轆靠近斬月,仰起頭對孩子說:“琪琪,這是你的姥爺姥姥,快叫人。”
“……”
斬月目瞪口呆,張着嘴巴看着佟戰,又看着大太太,再看着佟戰,眼神在兩人臉上交替往復。
“琪琪?”
斬月驀地低下頭來,張着一雙杏核般的大眼睛清凌凌的看着路爸爸:“什麼姥爺姥姥?爸你什麼意思?”
路爸爸把攥在手裡的那張泛黃的照片遞給了斬月,哭着說:“照片裡的女人是你媽媽,抱着的嬰兒是你,旁邊的你認識吧?你媽,林秀琴。”
斬月抓過來目光如釘子釘在了照片上,她的眼睛越睜越大,情緒越來越掙扎。
“你也知道你不是我和你媽的親生女兒,你親媽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了,不讓我送你回佟家,因爲你姥爺不同意你媽和你爸的事,你媽想去日本找到你爸,然後把你接去日本生活,89年你一歲多的時候你媽走的,但後來再也沒回來過,你就一直在我和你媽身邊,長到這麼大。”
大太太突然放聲哭了起來,可能聽到佟雲裳再也沒回來過這句話,悲從中來,想到她唯一的女兒不知道在異國遇到了什麼意外,失蹤了二十多年。
“琪琪,爸爸說過,爸爸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你別怕,我把你姥爺找來了,沒人敢動你,靳家再也沒人敢欺負你。”
大太太朝斬月伸開雙臂,斬月卻本能的往後退開,她管不了這個行爲有多傷長輩的心,突然就跪在路爸爸腳下,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尖叫着:“我的媽媽不是夏雪嗎?!”
路爸爸茫然的望着斬月:“夏雪是誰?”
這個時候,靳湛柏突然走過來,將地上的斬月拉起,還聲聲勸着:“老婆,別嚇着寶寶,以前的事都不重要,就不要計較了,我們……”
斬月完全不顧靳湛柏,將他推開,抓着她爸爸的手再次追問:“爸,我到底是不是夏雪的女兒?”
路爸爸急了:“夏雪是誰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斬月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她趕忙撐起自己,一俯身就將兩個在學步車裡的寶寶抱起來,匆匆忙忙抱回房間,靳湛柏追進去,後面幾個人也都跟來,房間裡的斬月把孩子們放在搖牀上,誰也不看的就大聲叫道:“左大姐,幫我照顧好寶寶,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