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結局(下)

富貴橫流,精英雲集。

政商名流匯聚一堂,高談闊論一一恭祝雲氏少東天賜良緣,白頭到老。

此刻高興莫過於雲皓天,答謝貴賓之餘,滿臉生輝,紅暈漂浮,談笑風生。

喬天洪去a市沒有趕回來,自然也沒有參加婚禮,喬家的長輩代表是顏如意。喬子傑第二天趕首班飛機,早上十點到北京。這時的新娘已經上好妝,靜靜地等在富麗堂皇的總統套間。

下面六層樓沸騰雀躍,獨這三十二樓安靜和平。

喬子傑的到來打破了總統套間的寧靜,雙手緊緊搭在姐姐肩頭,年輕的弟弟緊皺眉頭:“姐,我是希望你嫁皓天。可是……我不希望你舍姐夫不管。”

“皓天是你姐夫。”淡淡的,喬小北默默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眉長而細,恰到好處。原本有些蒼白的臉在化妝師的巧手之下薄施脂粉,竟神奇地變得嬌嫩而嫣紅,看上去有如二月桃花般嬌美。

“姐——”彼姐夫與此姐夫,喬子傑心中的天平居然偏向容瀾。

“子傑”喜悅攜着熱情,雲皓天從外面進來。新郎官白襯衫黑西褲,打着棕色的領帶,看上去不如年齡般年輕,而多了許多穩重。

“皓天……”喬子傑有話要說。

“怎麼,不恭喜老同學嗎?”雲皓天喜氣洋洋,緊緊握着雲皓天的手,“幸好趕到,要不然我可會找你算帳的。”

“皓天,我姐她……”

雲皓天根本就沒給機會他說話。握得更緊,奪走喬子傑所有的注意力:“子傑難道擔心我對小北不夠好?放心,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郎,小北是世上最美麗的新娘。以後小北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妻子。”

喬子傑還要說話,被一旁心思複雜的顏如意拉開:“你姐的大喜日子,多一點祝福吧”

總是覺得透着一些古怪,喬子傑看着繼母誠摯的眼神,終於沉默。然後伸出手來:“皓天,祝福你”

“謝謝”眉梢眼角盡是男人的魅力,俊逸非凡的雲皓天給一室增添耀眼的光輝。衆目睽睽之下微微彎腰,輕輕牽起喬小北的手,在白淨得幾乎貧血的手背上輕輕一吻,低語:“今天身體好些了沒有?”

當然不會好,體力在慢慢流失。也許她走不到宴會上去,或許一走到賓客面前轟然倒下,丟掉雲喬兩家的臉。靜靜地瞅着雲皓天希冀的眼神,她輕輕地:“問問醫生,如果打強心針會不會好點?”

“小北”心中一緊,明知喬小北此舉是爲了他雲家的面子,不讓人說長道短取笑他堂堂雲氏執行主席娶個將死的女人。雲皓天眸光灼灼,“小北,我們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

“雲家許多人在乎。”她輕輕地。

“我馬上喊醫生過來”被她說服,雲皓天轉身就走。

一個電話,雲家的家庭醫生三分鐘內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十二點鐘開始婚禮,我十一點半的時候過來替夫人打一針。半個小時內能產生藥效,大概能支撐個一兩個小時。”家庭醫生慎重建議。

“半個小時就夠了。”雲皓天點頭,“在大家面前亮個相就行,不用浪費多餘的精力。”

“媽咪,媽咪,早早來啦”隨着俏皮的一聲喊,喬浪似火箭頭般從外面衝過來,小推車裡面被晃得四腳朝天的容早早居然舞足蹈,漾開大大的笑容,天真的孩子看上去那麼可愛。喬小北看着笑了,可是不一會兒淚盈於睫……她的孩子沒有了。

“媽咪,早早真好玩。”喬浪哈哈大笑,很少有這麼豪情,歪着腦袋瞧媽媽,“媽咪,早早是我的老婆,你是雲叔叔的老婆。雲叔叔,我們都有老婆了。”

鬨堂大笑,心思重如喬小北亦漾開笑容。

雲皓天笑着蹲下摸摸他臉兒:“上陣父子兵嘛小浪要喊我爸爸了喲”

“真的?”小小的人兒眼睛倏地一亮,眼睛裡兩串火苗閃閃的。喬浪喜歡雲叔叔做爸爸呀。

“嗯。”顏如意從外孫手裡搶過手推車,抱起容早早,逗着寶寶。

“我們去婚紗房,看小北喜歡哪套。”雲皓天笑笑地抱起她,在詫異的化妝師面前經過,婚紗房在六樓。喬浪可不知道要給兩個新人機會親近,早高高興興跟上,“叔叔,我也要看。”

“這孩子……”顏如意無可奈何,仍然抱着早早進小推車,跟上。

不是婚紗室,幾乎是婚紗店。喬小北站在門口怔住——面前至少有二十套婚紗。而且還有旗袍式樣,清一色的紅……

默默瞅着雲皓天,明白他想多點喜氣,纔會全是紅色。

黯然,不知不覺想起當年的情景。曾經的那套婚紗是容瀾硬塞給她的,可是該死的合身,和她的氣質相符。

“小北看中哪套,我讓她們幫你換。”溫和的聲音響在耳際,喬小北慢慢滑下他的手臂。默默瞅着面前,忽然回過頭來,“你不用忙麼?”

她明明聽到有不少人在外面喊雲少二字。

“要。”蹲下身子,雲皓天含笑凝着她,“不過放心,賓客來這兒有得吃就行。我們不要管那麼多。”

話雖這麼說,可外面真是熱鬧。雲弈派人過來請新郎招呼貴賓。請了三次,雲皓天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雲皓天一離開,顏如意輕輕扶着女兒坐下:“孩子,看到皓天這樣,我也安心了。這日子會好的。孩子,別胡思亂想了,好好地做雲家媳婦吧”

“媽,我知道。”喃喃着,喬小北默默坐下。目光掠過面前婚紗。這些婚紗的風格幾乎一樣,拽地長裙,就是旗袍開叉也較下,比較保守。顯然雲皓天深知她的稟性。

側身望了望牆壁上的掛鐘,很快十一點半。離十二點很近。悄悄垂下眸子,喬小北隱下所有的心思。

十一點半一針強心針下去,沒過幾分鐘喬小北就感受到了動力,放開牆壁也能站得挺直如鬆。

“媽,我上一下洗手間。”離開母親的視線,慢慢朝外面走去。可是馬上被兩個跟着的化妝師攔住,“雲夫人,雲先生馬上過來。雲夫人請穿婚紗。”

“我上個廁所。”她說。

面面相覷,兩化妝師再不說話。

喬子傑張了張嘴,還是停下——他總不能跟到女洗手間去……

離開一切喧鬧,喬小北進了洗手間。默默看着洗手間鏡子裡的女人,她愕住了。

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變得這麼漂亮。化妝師果然非同凡響,能文過飾非,把她最近因爲生孩子而出來的幾顆小雀斑都給隱蔽了。雙手輕輕捂住臉兒,感受着膚如凝脂的感覺。走出來,六樓大廳裡賓客已快到齊,記者不少,不時有攝影光閃過。

京華盛世

她偷偷地拐到一邊的小陽臺吹風。

要換婚紗的時候沒見到人,雲皓天溫和的人也訓起人:“三十個保安都看不到我夫人在哪裡嗎?洗手間出來就只有一條路。”

“我去找媽咪”喬浪在大人背後拼命嚷着。然後轉身跑了。

客人真多啊多得擠不開,大家都不就坐,盡站着聊天,說雲氏的發展史,說雲皓天的成長史,說喬小北的幸運灰姑娘史——

“原來兩人早有小公子了呀,難怪雲總這麼執着。虧得那麼多名門千金看不上眼,原來連孩子都有了。”

“喬老這次可風光了,嫁個女兒全北京城有名的爺們都來喝酒。”

喬浪不懂這些,仰着他秀氣的小臉兒一個個小角落看過去。他的媽咪呢?一雙胖胖的小手撥開人羣,一直穿過大廳,走向廁所方向。

眼睛一亮,呵呵笑了,原來媽媽愛天空,正在看流雲呢。小跑着捱到喬小北旁邊:“媽咪,雲步叔催你快點去換婚紗。”

她緩緩蹲下,細細摩挲着兒子的臉。似在回味這種撫摸的感覺,生怕有一天連摸兒子臉的力氣都會失去。

“媽咪,雲叔叔正在找你。”喬浪提醒着,“媽咪快去吧,雲叔叔可急了。雲叔叔在找很多叔叔的麻煩呢那些叔叔連頭都不敢擡。”

微微一愣,有些無法想象雲皓天訓人的模樣……

緊緊摟着兒子,她低低地問:“寶貝,你……喜歡雲叔叔做爸爸嗎?”

“喜歡”喬浪雀躍而答。一張小臉發出璀璨的光芒,讓她想起十八歲的雲皓天。

淡淡笑了,最起碼了了孩子的心願。強自深呼吸,綻放着幾不可察的笑容,她欣然牽住小手:“好。我們過去。”

過不去。

喬小北動彈不得。平視的目光只看得到對方的第二顆鈕釦,她悄然往旁挪上一步,接着走。

卻被橫過來的一雙鐵臂擄住:“跟我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他們有家嗎?也許以前真有愛,但越來越平淡的生活已經磨滅了當初的激情。如果真那麼愛她,怕人搶她,無論如何會抽時間領了結婚證。

想起這段日子,她心冷如冰。

沒有掙扎,怕費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淺笑:“部長大人,我們認識嗎?”

“小北我最近身不由己,可是你不能這樣懲罰我。你可以殺我,但不可以嫁他。小北你是我的女人”聲音低沉而嘶啞,這不像他。怎麼會這樣呢?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都得拒絕。

不掙扎,反而頷首,整個模樣哀莫大於心死。微微側頭,笑問喬浪:“寶貝,你喜歡這個叔叔當你爸爸嗎?”

喬浪仰起脖子,久久地打量着兩個大人,似乎在努力思索着。最後搖搖頭:“媽咪,我喜歡雲叔叔做爸爸……”

淡淡笑了,她眸中有淚。連孩子都不喜歡他。

“我喜歡你,更愛你媽媽。”忍着怒火,容瀾雙眼眯緊,抿緊脣,青筋暴裂,死死地盯着喬浪,似乎這小東西搶走了他的寶貝。

緊緊依着喬小北,喬浪仰首看着兩個大人,忽然笑嘻嘻地:“媽咪,這個叔叔和我一樣帥,可惜太老了。”

聞言,喬小北不敢擡頭……那個男人經得起這樣的挑戰,即使喬浪是個孩子。他是在乎自己比她大上六歲的……

“小北”他放低聲音,可威脅的意味反而加濃。

事成定局,她必然成爲雲家婦,他怎麼就不知道呢?前塵往事浮上心頭,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指,藥力似乎正在流失。想起昨天父親說過的話,心中漸漸平靜,默默仰首,真摯地:“如你所說,我忘不了皓天。小浪是我們的孩子,親生父母一起總是要好……請你讓開”

他向來強勢的一個男人,怎麼容忍得了她的拒絕,以及她對雲皓天的感情。驀地抱起,像鐵一般的手臂繞過她剛剛生育還未變細的腰……

她怒吼,可卻不敢掙扎,一掙扎,她就會被打回原形。到時連站都站不穩……

“我會讓蘇復死無葬身之地……”容瀾的聲音消失了,犀利的黑瞳定在面前的兩個男人——雲弈和雲皓天正平靜地站在他面前。

“堂堂雲氏家族,卻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容瀾輕蔑地與面前兩個男人對視。

霸道與儒雅的相對是絕妙的風景,可惜沒有觀衆。連喬浪都被隨兩兄弟而來的蘇紅梅趕緊帶開。

雲弈神色不動:“容部長,當你用路瑤的心臟去救汪苗苗的時候,就已經失去和小北一起的資格。”僅僅說這一句,雲弈大步離開。

發出一聲怪異的喊聲,喬小北悽然凝着抱着她的男人,心在瞬間陷入泥濘。咬着脣,含淚瞪着一臉陰鷙的他:“容部長果然愛護兄弟姐妹……”

“我當時並不知道……”不得不解釋,明明知道越說越黑。

“那後來呢?”合眸,心碎了,她低喃着,“後來你總得知道了,可是不告訴我。汪苗苗污辱了路瑤那顆純潔高尚的心,你瞧瞧那個女人現在都幹了什麼?”

碎裂的心越來越痛。她捂緊心口,不要,不要在這時發病。她不要再看到他,永遠不要。

容瀾黯然。

雲皓天緩緩遞過一樣東西:“容先生應該懂,愛她就是讓她幸福。拿着你的戒指離開別再來騷擾我們平靜幸福的生活。”

“戒指?”愕然,容瀾緩緩瞄向雲皓天的掌心,頂天立地的男人發出困獸般的怒吼,似受到滅頂打擊,鐵臂中的喬小北終於被放下,接過戒指,久久凝着上面發出光芒的碎鑽,喃喃着,“原來戒指在你這兒?”

“是,掉在我牀上。小北忘拿了。”雲皓天微微頷首,“容瀾你現在明白了吧?可以走了。”

深幽的黑瞳轉向喬小北:“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她合眸而淚。

“原來我容瀾竟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喬小北,我錯看你了。什麼天山雪蓮,一派胡言……”仰天大笑,隨手一擊,陽臺上的護欄折彎數根。

他走了,頭也不回。像受傷的雄獅黯然奔離。

臉色蒼白,雙手捂心,喬小北慢慢坐下去。

“小北?”雲皓天緊跟着彎下身。

“沒事。”含着淚,倔強地不暈倒。好一會兒才扶着牆壁站起,“十二點多了……對不起”

雙手一伸,淚汪汪的女人深深嵌入雲皓天的雙臂。

着婚紗,修妝容。在化妝師的巧手下,淚人兒又變成了楚楚動人的新娘。喬浪在一邊給兩人襯托出更多的光芒,雲氏有後這一新聞將會讓雲氏股份瘋漲,雲氏將永遠是中華大地的一個傳奇。

朝兩家長輩敬酒,雲皓天朝滿堂賓客一躬,揚眉而笑:“各位慢喝,在下少陪。在下與愛妻此刻即啓程赴異國度新婚蜜月……”

雲皓天未說完,周圍賓客先是愕然,然後笑倒一片。擠眉弄眼,心照不宣。

雲皓天長臂一伸,牽着喬小北走過宴席,回到三十二樓的總統套間。

一進門,喬小北一身軟下去。落在雲皓天情臂彎中。

“小北——”縱有濃情,也有悽然。前後十年迎得佳人歸,如今得到的卻只是一株易折青蓮。摟着虛弱嬌妻,雲皓天咬牙忍着,淚流如河。別開臉,不讓自己的憂心讓妻子瞧見。

“對不起,不能給你蜜月。”既已成親,她得努力成爲他的妻。即使不稱職,也得盡心。

“不,我們現在就去度蜜月。”雲皓天悄然拭淚,回過頭卻是溫潤含笑。

“我……”她沒力氣。

“巴林格利綜合症在中國沒有特效方法治療,我們去美國。”雲皓天低低勸慰,“我們一起去,小北不怕。”

“不,我不想去那裡回不來。”她輕輕解釋,“皓天,我是中國人。我要葉落歸根,我……隨時可能……”隨時可能再也站不起來,悄無聲息地死去呀。

“那麼,就請小北陪我去看心臟病怎麼樣?”雲皓天淡淡一笑,反客爲主,“畢朝歡現在在美國。”

愣愣地瞅着雲皓天,她的眼睛漸漸溼潤了,慢慢低下頭去:“好,我去。”

“現在就去。放心,我保證一個月內會回來。”他燦然笑了。這一瞬間似乎回到十八歲的時候,回到了那個頎長活力的少年,那個大喊“喬小北一定是我雲皓天的”的少年。真想不到,真有一天她會嫁給他。

喬小北很快和雲皓天離開北京。

喬浪自然入姓雲家,改名雲浪,成爲雲家第三代的長孫,小小年紀便開始接受雲家家族企業管理的薰陶。

“這孩子我親自帶着。小北,雲氏必然落在小浪身上。這沒有什麼擔心的,男子漢生來事業爲重,沒有事業腰背難直。小浪長大後會明白現在吃點苦也值得。”雲弈如此說。

既到了雲家,小浪自然得接受這類安排。好在小浪原本就喜歡雲弈,所以居然也不追媽媽,安安靜靜待在大伯身邊。

雲弈親自帶在身邊,喬小北放心。

和孩子道別,到了太平洋彼岸。來到久負盛名的華爾街,感受一下世界金融中心的豪華與神奇。還來不及適應時差,第二天覆到紐約住下。

但畢朝歡並沒有在這兒,他們到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既來之,則安之。”雲皓天如此安慰着,“看不了我的病,那就看小北的。”

本以爲這個動作快,畢竟巴林格利綜合症是全世界難以攻克的難題,據說到目前爲止連病因都很難清晰斷定,去問醫生只是例行公事。但喬小北驚異的發現,雲皓天以一項巨大的事業在全力以赴。不管看了哪個醫生,他必然會把那個醫生常看的醫學書帶回來研究。

醫生未必肯給,可他不管花多少錢都要到手。例如他現在看的薄薄的一本就價值千金——整整一千美元,真正的價值千金。

他們現在屋子裡最多的就是醫書。

“皓天,聽天命吧”她說。已經基本上不能站了,成天坐着,有時候還得躺着。就象現在,她在梳頭髮,可是梳子拿不穩,不知不覺間掉落地上。明明梳子就在地上,她卻沒有力氣撿起來。

“那怎麼行,一輩子就一個妻子。我得和老天爺搶老婆,要不然下半生就孤家寡人了。”雲皓天笑笑地放下醫書,彎下腰,撿起梳子,輕輕掠起發尖,揉於手心,梳過每一根青絲。

她落淚了。卻挑刺兒:“皓天,我們沒有一輩子。”他能活兩年,她也是。

“誰說呢”雲皓天燦然一笑,頓時如陽光灑落心田,“你瞧我沒有發病,說不定這隱性遺傳根本就沒事兒,說不定我能活上百歲。如果小北不肯陪我下去,我如何能活上百歲?”

這倒是奇怪,雲皓天確實什麼事都沒有似的。但畢朝歡說得那麼嚴重,她怎麼能掉以輕心。

但不管如何努力,病情卻日益惡化。她現在出去已經只能坐輪椅,被雲皓天推着走到公園裡,總是被一大票好奇的目光盯着。

她嘆息,雲皓天卻笑:“瞅瞅他們都妒忌我長得這麼帥。”

“皓天”她搖頭,“人家在想你怎麼會和我在一起。”

這是實話,因爲病的緣故,她整個模樣都有些失真。原本纖細的腰身自從生下孩子後再也沒有復原,有些胖,臉上幾顆雀斑仍然不肯走。這時候的她就是穿上旗袍,也沒有多少人肯看她一眼,更何況她現在根本穿不了旗袍……

“是啊,有可能。”雲皓天聞言也不否認,大大方方地承認,“瞧我這麼帥這麼好的男人對小北惟命是從,他們一定都在想我的小北是多麼風華灼灼的一個女人。”

“你不用回去管雲氏麼?”她低語,可以想象雲如楓和何香琴對她這個兒媳的意見有多大。

“我爸還年輕,再扛二十年不成問題。”雲皓天悠然,“再過二十年我們的小浪就是我現在這個年紀,都能扛起雲氏了。我們倆就這樣浪跡天涯吧”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看來兩人的主要任務真的是看病養病。

大洋彼岸,全新的環境全新的心情。可是喬小北越來越多的陷入思緒,有時甚至被雲皓天喊上好幾聲都沒回過神來。遇上這種時候雲皓天都是淡淡一笑,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心事,只是推着她的輪椅走進外面喧鬧的世界,讓她的心無法浸入心魔。

夜晚時分,他必定瞅着她睡着,等到她打出微微的呼聲,才放心入睡。

喬小北沒有機會憂傷,也沒有機會活在回憶裡。

曾經的傷痛似乎漸漸遠離了喬小北。

半個月過去,喬小北居然接到了步小佳的越洋電話:“喬小北你結婚了?”

“嗯。”是結了。

“唉”步小佳長長嘆息,“看來我還是有希望的。”

黯然,喬小北淡淡笑了:“容先生和步小姐可算是珠聯璧合。步小姐的長輩一定能助他走到官場最高峰。”

“那當然了。”步小佳倒不覺得這話突兀,反而理所當然,“只要容瀾同意,駐法駐英駐俄大史隨他挑。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有一個好女人。容瀾會明白這話是真理。”

喬小北慢慢掛了電話。

有些恍神,心情有些複雜。

雲皓天走過來:“嚐嚐我泡的牛奶,看看這裡的奶牛是不是比中國的健康?”

“啊?”他真能想。

“如果要健康,我就跑到這裡來養奶牛。”雲皓天哈哈笑着,帶動了喬小北的笑顏。

a市。

a市迎來了有史以來最暴戾的部長。

汪晴晴覺得她已經十天沒說過話了。她不敢說。莫二也有十天沒說話,因爲杜心心扭傷了他的耳朵。杜心心不肯回北京這個傷心地,完全放棄孩子的撫養權,與司徒清已沒有未來可言。沒地方可去。東方旭的死亡幾乎給她重生的感覺,思想大變,不再拘泥細節,大大方方進北瀾當喬子傑的助理。天天嘰嘰喳喳個不停。

喬子傑不嫌吵,也許是想到這吵女人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好友,一看到杜心心就覺得姐姐還在身邊。所以杜心心一停下,他倒催:“心心姐怎麼不說話了?”

“在想小北。”可惜關鍵時刻馬大哈的女人很會殺風景,把一大屋子的人都帶到憂慮中。

“這兩個人都瘋了。”莫二嘟噥。生裡來死裡去,結果仍然勞燕分飛。

容瀾那模樣是絕情絕愛,而喬小北也似乎蜜月甚歡,電話都不過來一個。連杜心心都沒有接到電話。

東方明雪還在,只是常常待在辦公室裡不出來。明眼人一眼能看到,這個明豔動人的姑娘正迅速憔悴下去。

容海和司徒清天天不見人影。

蘇復和東方巖也沒有人影。旭日集團的財政危機還在。東方明霞暫時坐在東方旭的位置統籌旭日。她對商業一竅不通,可偏偏又不服氣,管得旭日一天天更加頹敗下去。如果東方巖再不出手挪用資金挽救旭日,旭日在年內可望宣佈破產。

至於旭日的服裝行業,不用雲弈動手,蔡成風就已經一一收購。東方朝霞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找上門去,跳腳大罵負心漢,罵了負心漢罵黑心男,先負她再欺旭日。她罵得累了蔡成風沒事一般,依然穩坐釣魚臺看自己的進帳。反而是汪苗苗在門口說了聲:“這女人吼得我心慌。”

就這幾個字,蔡成風立即起身,二話不說把站在門外的東方明霞拎進來,扔到地上:“再吼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到西伯利亞去喂狼。”

聞言東方明霞哭了,半跪着抱住蔡成風的大腿,求着:“成風,我好歹跟了你幾年,救救我吧”

“怎麼救?”蔡成風冰寒的聲音幾乎能凝住人。

“調資金給我們旭日。成風,我是你的女人,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東方明霞是真傷心,前後跟了好幾年蔡成風,顯然對這個大她二十歲的男人動了真情。

蔡成風聞言懶得出聲,回頭接着辦他的事。

這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惹火了東方明霞,不敢朝蔡成風發火,可敢朝汪苗苗發火:“成風,汪苗苗這個女人蛇蠍心腸,瞧以前小北對她那麼好,她都敢下藥讓小北。她那顆心都是黑的……”

話音未落,東方明霞只覺眼前一晃,嘴巴里一陣巨痛,兩顆門牙掉落。

“成風……”東方明霞痛得連哭都不敢用力——痛。

“就算苗苗騎到你脖子上,你也不許動。”蔡成風寒涼至極,“別以爲我不知道那車禍是怎麼發生的。東方明霞,你還活着已經不錯。路瑤是東方旭因爲你下的手,他死了,這個帳我會算到你頭上。東方明霞,滾”

可是東方明霞不滾。

“給苗苗道歉。”蔡成風命令。

這下東方明霞倒是立即滾了。

汪苗苗綻開如花笑容。懶懶地靠在舒適的真皮椅上,搖啊搖的,十分逍遙自在。

蔡成風放下手頭的事,默默靠向椅背:“苗苗,我們結婚。”

“啊?”汪苗苗大吃一驚,傻傻地張大嘴,愣愣地瞅着半白頭髮的蔡成風。

“就這幾天,越快越好。”蔡成風說完,起身大步離開。

汪苗苗訝然站在那兒,一臉錯愕——她不想結婚。蔡成風不打算養情婦了嗎?養了一輩子情婦,終於養得厭煩了不是?她呆呆地坐下,十指交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想和人談談心……

她已經許久沒找過容瀾了。似乎最近容瀾很難找……

她找到了汪晴晴。

冷冷看着一起長大的夥伴,汪晴晴沒打算讓汪苗苗進去,堵在門口冷笑:“要看你的早早就去北京。顏阿姨帶得很辛苦,你可以去試試做母親的感覺。想想顏阿姨每晚半夜三更要替寶寶換尿布,這可是你該做的事。”

汪晴晴一爲難,汪苗苗就故態復萌,柔柔地笑:“晴晴,早早的出生就是個陰謀。你要我感謝那個陰謀麼?那孩子是容海的事,與我無關。”

“你的存在就是個陰謀。”汪晴晴毫不客氣地表決,“這裡沒人了,你走吧”

“容瀾呢?”汪苗苗問。

“你還好意思問容瀾?”汪晴晴本來還心平氣和,這會兒立即氣得秀眉豎起,“如果不是你當年害小北,小北不會離開。如果不是你把東方巖帶到容瀾面前,容瀾不會臥牀一年。現在兩人不會這麼痛苦。這麼多年了,就是石頭心也會覺得愧疚了。汪苗苗你怎麼還活得這麼好”

“喬小北可是你勸離開的。”汪苗苗聲音尖銳,拒不承認自己的錯。

“小北是我勸開的。”汪晴晴瞪着她,淚花閃閃,“我這輩子就做了這一件錯事。可是我告訴你,如果小北不是因爲赴宴一事心如死灰,我勸得走嗎?”

一句話堵得汪苗苗臉紅。想走,捨不得,憋着氣兒問:“容瀾呢?”

“容瀾?”挑眉反問,汪晴晴乾脆站到門外來,要好好說說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苗苗,當你接受蔡成風的包養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我們從小疼到大的苗苗了。我們裡面都是吃過苦的會珍惜的人,只有你被大家寵壞了,自私自利。很好,蔡成風的確是棵大樹,夠你抱上三十年不倒。實話對你說吧,容瀾現在不想看到你。快點走”

推着汪苗苗走。汪晴晴長相嬌媚,萬種風情,骨子裡卻硬如石頭,說到做到,一直把汪苗苗推到電梯門口。

可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汪晴晴正在用手勁,卻立即收手,拉住汪苗苗。

“容瀾……”汪苗苗竊喜。居然見到了想見的人。

漠然瞄了眼汪苗苗,那份陌生和冰冷讓人膽寒。不止容瀾如此,容海也是,平淡但穩重的容海根本不朝汪苗苗瞄上一眼。陸潛已經開了顏如意原本住着的北瀾宿舍門,容瀾和容海先後步入。

“容瀾……”汪苗苗跟上,“你忘了苗苗嗎?我們還訂過婚呢”

果然是不要臉的女人,還敢提那件事,汪晴晴臉全黑了。卻不敢瞄容瀾一眼,只木偶般地別過臉——汪苗苗,你自求多福吧

“立即消失”容瀾厲聲強喝,“當年兒戲,我躺在牀上無知無覺,任你胡鬧,如今何必多談。”

汪苗苗聞言肩頭一抖,縮了縮,很快又擺出笑臉來:“我只是來看看……”

“不用來看。”容海擋住門口,堅毅的五官平靜淡然,“我們不認識你。”

“我是苗苗。怎麼會不認得呢?”汪苗苗勉強笑着,怯怯地伸出手兒,“容海……”

“不敢。我容海不敢高攀。”容海要關門。

汪苗苗手兒落空,看着要關的門立即整個身子撲過去:“容海,蔡成風向我求婚了。”

“不用向我們來炫耀你的富貴。”汪晴晴在後面涼涼地提醒。

“不,我不想嫁給他。”汪苗苗低喃。

“哦?”容海正要合上的門又拉開少許,冷冷地,“不嫁蔡成風還想嫁給誰?容瀾嗎?放心,你再走到他面前可要小心你的命。現在的他可不是以前的他……”微微一頓,容海冷笑,“至於我,苗苗,我是想照顧你一輩子,就算沒有富貴,可能夠保你一生平安舒適,可是你放棄了。你放棄,我再不強求。”

“容海”汪苗苗聽到這兒似有些糾結,許久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一次性說完,以後別來了。”容海淡淡的,“我們還有事要辦,你要說,我給你一分鐘時間。”

心裡一陣難過,汪苗苗喃喃着:“一分鐘?”

一分鐘後汪苗苗還在難過。

容海關門。可再次被汪苗苗擠開,喃喃着不知在說些什麼。

容海默默瞧着面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向來有耐心的男人終於伸出手……

以爲要拉自己進去,汪苗苗高興了,可撲了個空,容海是推她別卡着門。

“容海……”她有話要說啊

“別再打擾容瀾。他不會再給你一句話。”容海漸漸嚴厲起來,“我不想容瀾因爲你背上命案。”

“那麼……”汪苗苗有些可憐兮兮,“容海……你呢?”

怪異容海和汪晴晴同時升起這種感覺。汪苗苗會有一天注意到容海嗎?

以爲還似以前,她一句話就會軟化這一堆人的心。汪苗苗悄悄笑了,容海怎麼可能放任她不管,再怎麼說之前一年來容海對她寵得什麼似的。可是她猜錯了,她在笑,容海不笑:“我已經有意中人,也快結婚了。”這一回,是真關上了門。

汪晴晴也關上了自己的房門,獨留下汪苗苗站在外面。

“我恨你,容海。我恨你”汪苗苗傻傻地站在門口,似乎根本想不明白爲什麼這樣。一直念着,“我恨你,恨你……”

最後歇斯底里起來,抓着自己的頭髮吼:“容海你混蛋你移情別戀,你朝秦暮楚,你個花心大蘿蔔……”

外面連連怒吼,裡面三個男人都似乎沒聽到。

陸潛一直不作聲,容瀾和容海在安排行程。

“一切照正常計劃。”容瀾冷冷的,一如八年前那尊修羅。

“明白。”容海言簡意賅。

“一切照常。蘇復的生死留給我。”容瀾面容陰鷙,地獄修羅尚有不及。

“明白。”容海面容不變,似乎心裡早就有此打算。

“今天到此爲止。明天上午會很忙,下午好好睡上一覺,晚上行動。”容瀾似在命令。

容海頷首。

坐下,一手支下巴深思,另一手卻在揮開容海離開。可容海沒動。

“怎麼?”容瀾微微揚眉,深幽黑瞳無比銳利。

“容瀾。”容海似有不忍,但不說不快,“我覺得伯母如果清醒,寧願你不替她報仇。”

容瀾合眸,不語。

“我相信伯母寧願你和小北在北京再遇時的人生計劃是一起回杭州鄉下伴她終老。”容瀾不語,容海難以放下。

“別提那兩個字。”容瀾低語,隱含怒氣。

“她是個女人,是孩子母親,蘇復奪走孩子是我們沒保護好。”容海不忍,“小北的選擇是情理之中。”

猛然站起,容瀾幾乎掐緊容海的脖子:“容海,你再說一個字看看。”

“我的意思是……小北愛的是你,永遠不可能是雲皓天。”容海咳着,“容瀾你最近的表現……”

真說不上來了,容瀾會掐死他。咳着,可是沒打算掙扎,似乎真想讓他掐死。陸潛在一旁看着不好,死命地分開兩人:“容海你先離開。”

深呼吸,這才呼吸順暢:“如果你這次不來a市找洛仲秋報仇,也就不會面對中央重案組的交換條件。如果不和蘇復較勁,你和小北可以在北京幸福地活上一輩子。”

容瀾一拳打在容海下巴上,碰着嘴脣,容海很快嚐到脣間的血腥。黯然,和容瀾對視,似有意無意自言自語:“你痛苦,你所謂的雲少夫人未必痛快我不相信你不懂小北的爲人。”

容海走了。出門的時候還看到汪苗苗蹲在門口。只是哭。

容海沒有停,大步離開。

陸潛離開了。

容瀾平靜地坐着,陰鷙的面容似要命的閻王。良久,終於動了。緩緩舉起指尖,黑瞳停在那枚發出璀璨光芒的戒指上。驀地取下,隨手一扔,戒指飛出窗外,悄無聲息。

“容海你知道個屁”他陰冷低咒。一雙手緊緊捂住邪魅俊臉。

聽不到任何聲音。

半晌,默默打開手機,手機相冊裡面有一張照片,一個有着黑白分明眸子的女人正被頎長年輕笑盈盈的男人抱着,身上淺綠長裙襯得她雋永美麗。

她雋永得像個從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平靜得讓人想掐掉臉上的從容……

背景是夏威夷。

他閤眼,手指按住刪除。

第二天。星期天。

看上去一切正常。中午的時候,容瀾等幾個人居然匯合在北瀾。其中有喬天洪。

在北瀾大約半小時後,這幾個人才先後出來。兵分數路。

汪晴晴回家。容海和司徒清去了不知哪裡。喬天洪跑到茶樓去品茶。

容瀾反而打電話約蘇復下午見面。

似乎什麼事也沒有。

令人驚異的是下午時汪晴晴找上北瀾集團的麻煩。

原因無它,是因爲有人舉報北瀾百貨夾雜有毒品。疑爲北瀾走私毒品,毒品?這罪名可不小。屬重案中的重案。

北瀾總部馬上調來一個連的兵守住。整個北瀾風聲鶴戾。

汪晴晴在北瀾坐不上片刻,北瀾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到齊。莫二和喬子傑同時趕到。二話不說,汪晴晴把兩人直接綁了,哈哈一笑:“抓不到北瀾老闆抓兩個替死鬼也行。奶奶的,我就不信我汪晴晴調查不出來這重案。就說北瀾這些錢哪裡來的,原來喬小北居然也幹這種事,難怪當年東方壽林不反對娶這個兒媳。哈哈,我就說東方家有傳人,想不到居然是喬小北。”

莫二和喬子傑口瞪目呆,詫異地瞄着公安們把北瀾洗衣粉架上的洗衣粉全部下了架,然後拆了幾包做測試。

果然是毒品

“我要和上級建議向美國發通知,讓美方把雲皓天夫婦遣返回國。”汪晴晴一聲令下,起碼有百來個警察立即圍住北瀾大樓。汪晴晴仰首大笑着回公安局向上級報告去了。

所有毒品全搬回公安局。

蘇復坐在北瀾對面的咖啡廳緩緩笑了,對着迎面而來的男人無比歡喜:“再狠狠不過男人啊。我就說這麼久不來問我要娃,原來你本來就是要喬小北離開你。原來這女人才是毒梟。”

“被你猜中了。”容瀾挑眉,長眸微眯,面容高深莫測。

“不過孩子還是不能還你。”蘇復陰冷的臉上一抹殘忍掠過,“孩子在我未婚夫手裡,下午給我他新的身份證。我只要看到他的身份證就會馬上送還。”

“未婚夫?”容瀾驀地挑眉。

“是啊我上次求你幫忙辦戶口的就是我未婚夫——唐巖。”蘇復似乎挺中意自己的未婚夫,可是仍然沒有笑容。

“隨意。”容瀾似乎連對孩子都不在乎。

“我想伯母還是想看到自己的孫子。”蘇復冷冷提醒,心裡倒是挺開心,那個女人果然並沒有深得他心,不如愛她般深刻。

“哦?”容瀾平靜極了,“那看來還是要完璧歸趙。蘇復,謝謝就這樣說定。”

“等等。”蘇復環胸,居然笑了笑,“對付女人我比你懂。怎麼,看不慣那個女人去美國逍遙?我可以幫你搞定,花心的女人就應該多讓幾個男人服侍,再讓臉放點血,保證再沒有男人喜歡看那張臉,碰她。”

“你的黑道混得越來越像。”容瀾冷靜判斷。

“如果你不做官,倒是可以成爲我未婚夫。”蘇復淡淡一笑,冷豔逼人,有些輕佻,“要不今晚到我那裡來?”

容瀾冷靜搖頭:“毒品一案終於有了眉目,我們全部官員都可以睡個安穩覺。我猜今天所有公安都會好好休息。蘇小姐,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後面四了加重語氣。

容瀾大步離開。

“睡個安穩覺?”蘇復冷眼相送容瀾的背影,輕笑,“的確,該睡個安穩覺了。喬小北,我飛雲幫都謝謝你了,謝謝你大開方便之門。”

打開手機,洋洋一笑:“東方巖,如你如願,我們會過上好生活。哈哈,警局上了我們的當,洗衣粉全當毒品了。”

“旭日就是我們的。今天我們就讓旭日起死回生,成敗在此一舉。”東方巖在笑,得意洋洋,“蘇復,就變通來說,容瀾可比我差多了。”

“那是,所以我選了你。”蘇復掛掉電話,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容。

的確是睡個安穩覺。容瀾回去倒頭就睡。

一直到晚間,纔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把寶寶送到容瀾手上。

容瀾接到孩子似乎沒有特別的感覺,彷彿那個孩子與他無關似的,當着那個女子的面隨手交到一個特意喊來帶孩子的北瀾員工手上。

接着睡覺,直到半夜兩點。

碧湖之岸。靜若雪拂紅梅。

清風徐徐搖起楊柳,劃出無數柔美曲線。星夜燦燦,水中無數星光倒影。

很美麗的夜晚。

本該靜謐至天亮,可這時遠遠來了數輛轎車。兩頭都來有數倆,但一邊是黑色,一邊是灰色,顯然來自兩個不同的幫派。

很熟悉的畫面,兩邊皆是黑衣墨鏡大漢。蘇復和東方巖攜手從一輛車裡走出來,與對方伸手,緊緊相握。

對方是個六十來歲的禿頂老頭。面色不善。還不夠一米七,可看上去霸氣天然,顯然是有名的黑道大哥。當然,他是亞洲第一毒梟。蘇復的義父唐漠。

“義父,多謝給阿復這麼豐盛的嫁妝。這些足夠我們救回旭日,我們可就不回新加坡了。等我們旭日這邊穩定,我們再一起上門拜訪義父。”蘇復難得有了笑容,“祝義父生意蒸蒸日上,雄霸天下。”

“祝義父老當益壯,步步生風。”東方巖十分高興。

“東方……啊,不,唐巖”拍拍東方巖的肩頭,毒梟唐漠頷首,“新戶口搞定,重新做人,越獄之事也就此作罷。很好,總算不枉我當年與東方壽林的交情。旭日龐大,兩人打理好可比做我們這一行光明正大。”

“多謝義父誇獎。”東方巖——如今已是唐巖——深深一鞠,退後,一揮手。

立即有人從唐漠身後開始搬貨。

蘇復輕倚東方巖,看着價值不菲的貨物燦燦笑了。

“我先走了。”唐漠一擺手,轉身。

“義父不等我們交易再走?”蘇復笑盈盈。

“這事我本來不適宜親自動手,只是實在數量巨大,不得不親自走一趟。”唐漠的聲音消失在轎車內。

“也行。”蘇復得意,“隨意放幾包粉末到北瀾百貨,警察局都以爲破了大案,如今一個個倒頭大睡,正方便我們。”

唐漠的車還未開出。第三派人物登場。

唐漠略停,轉身看了看兩派的勢力,眉頭一皺,車子放慢速度。

第三派人物纔是真正的交易方。

細節已在電話中溝通,現在做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眼見交易快成功,唐漠這才搖上玻璃,吩咐司機開車。

只是玻璃沒搖上,唐漠太陽穴上抵着一把冷冷的槍。

“出來。”容瀾有如修羅般的聲音在唐漠頭頂響起。同時一聲拳頭呼呼而過的聲音,司機暈倒。陸潛在司機一側朝容瀾頷首示意。

“你是……容瀾?”唐漠大驚,“當年那個東方瀾?東方壽林有秘密告訴我你的事,沒想到……”

東方壽林多狡猾的老狐狸當初栽倒在他手上,沒想到事隔八年他也會栽倒在他這個後生小輩手上。

“我是容瀾。”容瀾冷笑。

“阿復——”唐漠忽然大喊,“棄貨,遁。”放眼看自己身後,自己五輛黑車居然不知不覺全被制住。他們上當了,蘇復計謀北瀾,用幾包毒品轉移警局的視線,本以爲天衣無縫,今晚可大批交貨。誰知警方卻是將計就計,讓毒梟因此放鬆警惕,引蛇出洞,潰敗無遺。

蘇復聞言心知有變,可哪捨得天價毒品,錢沒到手自然不肯離開。第三方卻以爲他們只管拿了錢不給貨,立即兩虎相爭,一躊戰。

槍聲連連。碧湖一側的別墅區燈光亮起,無人敢出來。

“蠢貨”低咒,槍把一揚,一下子擊暈唐漠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槍擊暈倒的司機。手銬銬上唐漠,轉身與司徒清容海匯合,靜觀其變。

場面更加混亂。

蘇復身手了得,槍法精準。東方巖相形見拙,蘇復得護着東方巖,因而綁手綁腳。但比起第三方來,蘇復這邊還略勝一籌。

槍戰漸趨平靜。

看到情勢已差不多,容瀾等人這才行動。上百警察手持槍支出現在現場,雙方立即檄械投降。蘇復敏捷,暗暗撤退。汪晴晴看似慵懶,身形加快,笑容可掬地送上把手槍,正對準蘇復眉心。

“手下敗將”蘇復猶不知死活。

汪晴晴聽了也不着惱,反而哈哈大笑:“對,我曾是手下敗將,當年受你屈辱牢記於心,咱不得不臥薪嚐膽,總算如今得償所願。今天你可幫我大忙了。此案一破,專門負責此案的汪副局長大功一件,可保我三五十年內官運亨通。蘇復,人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的,以爲來個死裡逃生就能來個所謂的重生麼?需要重生的,只怕是被你害死的蘇穎……”

“蘇穎是容瀾害死的”蘇復拒不承認罪名。話音未落,只聽見一聲破空而來的呼嘯聲。

呼嘯聲終止在蘇復手腕。蘇復手中拿着的槍應聲落下。彎下腰,左手握右手,發出呼痛聲。同時東方巖被容海銬上。

蘇復腕間血流如注。痛不欲生之時含淚仰首,看着子彈飛來的方向,喃喃着:“容瀾,怎麼會是你?”

這個男人應該愛着她的纔對,自從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他言聽計從。連喬小北的孩子被她帶走他都無所謂。

“她需要你的解釋。容瀾你就發發善心和她解釋解釋吧,讓她死個明白。”汪晴晴哈哈大笑,蘇復交給容瀾處理,轉身吩咐手下拍下鐵證,打掃現場,然後先帶走其餘罪犯。不一會兒,周圍復轉清靜平和,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至於唐漠,正被銬着,司徒清謙和地笑着,與之同坐一輛車。

“怎麼不能是我?”容瀾冷淡疏離,“當然,最應該把你打入地獄的是蘇庭和蔡成風。蘇庭至死不知他的親生妹妹被你害死,蔡成風到現在爲止不知他當年的未婚妻被你所燒。”

“誰叫你對蘇穎那麼好……”蘇復從地上發出吼聲,“誰不說你愛她如命。”

“蘇穎是中南海的客人,是我保護的對象,理當以命相護。反而是你,蘇復,在下當年對你不薄……”容瀾無力閉上雙眸,曾經激情燃燒的歲月時爲何愛上的是面前這女人。

風華灼灼,心如蛇蠍。

這當兒,汪晴晴處理好一切雜務已過來。

容瀾黑瞳深幽,橫掃全場,汪晴晴還是當年的汪晴晴,手底下乾淨利落,處理事情棋高一着。

容瀾冷峻的臉上高深莫測:“晴晴,這個女人交給你了。”

“處理女人我最拿手了。最近我還特意研究東南亞最負盛名的女梟的三十六法,用這些方法可以讓男人想自殺。”汪晴晴臉兒媚媚的,斜斜地睨着蘇復,“我一直比較驚異其中的‘車震’。這些東西,想必蘇女梟最清楚。”

蘇復立即一臉慘白。卻被汪晴晴臉上的光芒所懾,忘記手腕間的血跡,努力向後爬着。

終於懂得自己中了計中計,她蘇復一代奇女子,絕不向汪晴晴屈服,絕不

“容瀾……”蘇復可是仍然不放棄最後的救命稻草,“容瀾,我們愛過……”

一聲槍響,蘇復一腿膝蓋間立即血流如注。這會兒蘇復就是想爬也爬不動。強忍着手腕膝蓋的痛,無視手其間的血流如注。歪過頭去,只能幹躺在地上恐懼地瞪着容瀾——他居然真下得手,讓她要死不得,要活不能……

發出絕望的低吼。今天她在劫難逃,汪晴晴是特警,媚態十足,同時匪性十足,這是所有和汪晴晴交過手的人都知道的。

黑道稱這警花爲野玫瑰,越笑得愉快越是下狠手的時候……

可不,面對蘇復冷魅的臉兒,汪晴晴越笑越暢快。

“你……”

蹲下身子,汪晴晴笑得眸眼俱亮,脣角微微翹起,和和氣氣地瞄着面前的女人,汪晴晴伸出她常年訓練而略顯粗糙的手,輕輕撫着蘇復的臉兒,柔柔調侃:“果然一張好臉。不過……我不喜歡看到。更不喜歡容瀾因爲你失去那麼多。”

“你要幹什麼?”一看到汪晴晴拿出備用的尖刀在她面前來來回回晃悠,蘇復立即歇斯底里起來。

“原來也有你怕的。”汪晴晴柔柔笑着,一把拖着她的頭髮,閃電般斷掉蘇復一頭直到腰際的長髮。只十幾秒的工夫,汪晴晴手裡剪下一把長髮,散亂飄飛,此時的蘇復有如落魄的女妖。

瞄瞄蘇復,汪晴晴從口袋裡找出一塊小圓鏡,在蘇複眼前晃動幾個來回。

“啊”自然見過鏡中那個頭髮參差不齊,短得像個男人的模樣。這哪裡還是那個美麗的她?蘇復一聲驚叫。

拍拍蘇復的臉,汪晴晴心情甚好:“別暈倒,這麼容易暈倒可不是你蘇復的風格。我要怎麼招待你才能如容瀾的意呢?容瀾不喜歡太血腥,也不喜歡太含蓄……對了,你那個對付女人的招數很絕,我一直想試試着用用。可是我是警察嘛,不能隨心所欲地做試驗。不過我今天很想看看……”

“汪晴晴你是個女人嗎?”蘇復慘叫,要爬,手腕疼痛,膝蓋亦是,移不動半寸,眼睜睜地瞪着汪晴晴笑。

恐懼令蘇復一雙瞳孔越來越放大。

“抓兩個猛男倒是容易,瞧買毒品的老大和唐漠還在。好吧,唐漠不年輕了,可是不是聽說這黑老大有二十個情婦?看來寶刀不老,也不算虧待你了……把你和兩猛男關進車子裡也容易——我保證提供大貨車給你們用。可是我現在去哪裡找媚藥呢?”汪晴晴很苦惱,“真的很想看到一個發明者被她自己的發明摧殘至死的模樣啊……”

“你……你……”讓蘇復嚇得魂飛魄散。

“不許鬼叫我還什麼都沒做呢,嚎什麼嚎?”汪晴晴厲喝,一拍蘇復變得髒污的臉,冷冷地,“花心的女人就應該多讓幾個男人服侍,再讓臉放點血,保證再沒有男人喜歡看那張臉,碰她的人。這可是你給容瀾說的,我現在只是原物奉還。憑你這模樣也敢動小北?呸,替小北提鞋都不夠。你以爲容瀾還是二十三歲初出道的時候?”

看着蘇復恨不能一頭撞死的模樣,汪晴晴真心通體舒暢:“唉,哪裡有媚藥呢?”

容瀾轉身面對東方巖。

“哥……”東方巖怕懼怕。往後退。

“我母親只生我一個,何來兄弟姐妹?”冷冷地,容瀾面無表情,“終於出現了。東方巖,這麼多年我唯一遺憾的是找不到你敘舊。”

“我們畢竟同在一個屋檐下面住過兩年。”東方巖當然聽出容瀾的言外之意,沒有真本事,純屬紙老虎。嚇得聲音再細些都聽不到了。

“東方巖,我只記得八年前你乾的好事。”長臂一伸,東方巖立即如一隻懸狸般被提在半空。

“大哥——”東方巖發出驚駭的一聲。

“她……不卑不亢,不媚不俗,如一枝絕世雪蓮,見過她的——再兇的人都會想到善,再恨的人心裡都會平靜。她在迎風小苑不惹誰不招誰,哪裡讓你瞧不順眼了?”聲音冷若南極之冰,“求我——求我挖掉你這雙狗眼。我留你一命。”

“大哥,你不能殺我。殺人要償命。”東方巖尖叫。銳利的叫聲隱隱慌亂,泄露了心底的驚慌。

“殺一個毒梟有什麼要緊,殺一個逃犯理所當然。我們都在自衛。”司徒清的聲音遠遠傳來。

“這些年來那麼多起劫殺事件都是你動的手。故意挑亂我的生活,我只是等你本人出現。”容瀾手一鬆,東方巖掉落地上,屁股落地時似乎砸出一個坑。容瀾合眸,雙手負立,冷寒至極,“要不要求我?”

“大哥……”東方巖一身抖成軟泥。

“要不要?”容瀾面色不變,緩緩逼近他。聲音輕得像煙,東方巖驚懼的雙眼似乎在瞪着鬼面判官……

容瀾沒有停,一直慢慢朝東方巖面孔逼近。

東方巖張大嘴看着面前尊魅世修羅。他當年一定財迷心竅纔想着東方集團的財產,恨透讓東方集團風雨飄搖的容瀾,不敢動容瀾,卻敢動小北。他當年瘋了纔去動這尊修羅的女人。

“嗯?”容瀾停住了,那神情表明現在只是東方巖最後的機會。

“我求……我求……求大哥挖掉我這雙狗眼。”東方巖顫抖着閉着眼睛。

“這纔是我的好弟弟。”容瀾笑了,笑不及眼。優雅轉身,看到汪晴晴還在苦惱地替蘇復想媚藥……

“真苦惱,道具沒帶齊。”汪晴晴兩手一攤,“想看風景都沒機會。”

“不用道具。”容瀾淡淡一笑,從汪晴晴手裡拿過割掉蘇復長髮的小尖刀,一個巧勁,指尖停在刀尖,彎下身,送到蘇復手裡,指着東方巖淡淡一笑:“他求我挖掉他的狗眼。蘇小姐替我代勞如何?我會考慮放蘇小姐一條生路。”

“真的?”蘇複眼睛一亮,東方巖臉色一暗。

不言語,刀遞給蘇復,一腳伸出,踢了東方巖過來,正巧落在蘇復身邊。

毫不猶豫,所謂有恩愛未婚妻蘇復手底下無比利落,汪晴晴纔剛轉過頭避看眼前一幕,早聽到東方巖一聲淒厲的喊叫:“我的左眼……蘇復,我們相戀這麼多年了……你……我殺了你。殺了你”

到底是男人,蘇復的傷不輕,血一直在流,尖刀輕易被東方巖搶過,盲了左眼的東方巖看不真切面前的一切,只胡亂朝蘇復砍。

“我的臉……”蘇復發出淒厲的喊聲。在喊到第三聲的時候,終於再也沒有聲音。

“她死了。”汪晴晴淡淡的,剛剛燦笑的模樣似乎是一場夢。

容瀾面無表情。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東方巖又哭又笑,“容瀾你答應過放我生路。”只要放他生路,他總有東山再起的日子,總要報回盲眼之仇。

“的確,我說過會考慮。”容瀾氣定神閒。

“我要去治眼睛……”東方巖一手捂住左眼,驚懼地撐着站好往後跑。

容瀾頷首。淡淡一笑,優雅而冷峻,兩種不同的感覺很奇異地在他身上一起散發。跑不到兩步,隨着一聲槍響,東方巖慢慢轉過身子,愕然緩緩倒下,喃喃着:“你答應過放我生路?”

“僅僅答應考慮。東方巖,你沒有真正試過和狼打交道。”細長的眼眯緊,容瀾笑容全斂,“我會讓你有機會東山再起?東方巖,沒有比死適合你的了。”

久久站着,容瀾面容冷凝,慢慢地轉向迎風小苑的方向,久久凝着迎風小苑裡的一盞燈光……

“哥,我們走吧”陸潛過來拍拍表哥的肩膀。

“看來,a市再也不會再有毒品出現了。”汪晴晴輕輕吁了一口氣,一塊心頭大石終於放下。

“不,東南亞最近都不會再出現毒品交易。”容瀾似在耳語。

時已凌晨五點。

六月的凌晨五點天邊已微露曙光,曙光振奮人心。

又一個斬新的日子來臨。

一個華麗的日子。

原本屬於灰塵般不起眼的人終究歸於塵土,東方巖和蘇復就像泡泡般被人遺忘,更無人追究兩人如何離開這個世界的。

幾乎就是一個傳說中的故事般,一切都在這天變了格局。鉅額的毒品交易被毀,身爲中央派來的司徒清和地方官容瀾汪晴晴攜手合作的破毒大案大功告成,全員無損。記功之事自然各有所得。

司徒清回京覆命,等着他的是鵬程萬里。汪晴晴連升三級,成爲中央公安部最年輕的官員。容海堅決遞了辭令,他累了可是辭令被喬天洪扣住。喬天洪拿着他的辭職書親自登門造訪,半晌沒有說一句話,離開的時候才嘆息着:“一個個升官都不高興。晴晴都快成公安部官職最高的女警官了,可今天居然悄悄躲在一邊紅眼睛——這女孩子吃了不少苦,可從來沒見她哭過呢。我不知道你們這幾個年輕人到底是怎麼了。容海,你十八歲就在我手下,如今已不止十八年。我已經和部門打過招呼,你下個月開始調到戶籍警局那邊做主任。容海,這可是我第一次厚着臉皮去求人,才能做這麼大的調整。容海啊,好好幹吧這確實是個安心舒適的好職位。”

“謝謝喬首長。”容海眼眶一熱,居然跪了下去,“謝謝要是沒有喬首長,我們沒有今天的成就。”

“可是我看不到你們有一個人喜歡這些成就。”喬天洪嘆息着,黯然離開。

“喬首長……”喬天洪都邁過了門坎,容海突然感情充沛的喊出來,“喬首長,我求喬首長一件事。”

“什麼事?”喬天洪轉過身來。

“求喬首長讓小北和容瀾在一起。”容海頭深深垂下,斗膽言明自己的看法,“他們是天生的一對,不該這樣分開。首長,他們這樣……誰也不會有真正的幸福”

“我知道當年發生的事,知道這兩人走過彼此孤獨而又牽絆的曾經。小北這孩子別的心事都會穩穩放進心裡,可只要容瀾一出現,她的眼睛就移不開容瀾。我做父親的哪裡不知道。容瀾也是這樣,我強迫他下個棋他都不專心,眼睛總會瞥開。但是……”迴轉,喬天洪輕輕拍拍容海肩頭,“相信我。容海,小北已經結婚了,這是鐵的事實。我原本也懊悔這次又逼容瀾和你們合作,讓他兩頭難顧……可是到後來我才知道,也許這就是天意註定的。容海,小北嫁給雲皓天是最合適的。”

“首長——”容海驚異地看着瞬間似乎蒼老的喬天洪,沒明白喬天洪爲什麼會這樣認爲。

所有人都知道喬天洪一直贊成女兒嫁給容瀾的啊

“容海,相信我,這是他們倆最好的歸屬。”喬天洪走了。

所有人都回了北京,除了容瀾。

來此做部長是其次,真正卻是來協助剿滅當年毒梟的餘黨。如果當年沒有被東方巖算計,當年唐漠就會落網。但是沒有如果,東方巖就是暗傷了容瀾,最後關鍵時刻放棄了大清掃的機會。

爲了母親的血仇,爲了喬天洪的憂慮,他來了這兒,任務漂亮地完成了,可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得失孰輕孰重?世人議論紛紛。真正是什麼只有局中人明白。

整個世界都成了慘黃色。

容瀾靜靜地坐在陽臺上,雙腿交疊,偌大的身子滿滿地嵌入沙發,細長的眼睛眯起,乍一看上去似乎睡着了。

“容部長?容部長?”帶孩子的北瀾女工輕輕喚着。她已經在客廳裡喊了十來聲了,可這部長似乎沒聽見,不過他那模樣似乎陷入回憶中,而且堅決不肯回到現實中來。

“什麼?”容瀾終於聽到了喊聲,慢慢回過頭,黑瞳有些茫然。

“孩子會笑了耶”女工笑了。

“是嗎?”交疊的雙腿散開,一傾身,小小的男子漢進入容瀾雙臂。幽深的黑瞳裡有了個小小的人兒。

看着看着,他還回去給女工:“抱走”

“部長?”女工驚異,部長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嗎?部長的兒子模樣一天天更像部長,好帥氣哦

“看他,不如我直接照鏡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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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的男人女工皺眉後退,忽然覺得傳說中的英雄實在有些冷血,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愛,難怪曾經的老婆守不住……女工沸騰愛慕的心立即冷如雪夜。

容瀾揉着太陽穴,完全忽視被抱走的兒子——這小子一點兒她的痕跡都沒有。

一個星期後,容瀾安排好莫二和喬子傑管理北瀾的事情,帶着寶寶回北京。

小寶寶還沒有取名字,而容瀾似乎也沒打算給孩子取名字,連戶口都不給上。非常不稱職的爸爸

這次回北京當真榮歸,各大部門的頭頭都迫切接見。原本低調的容瀾似乎一心想在官躊出點名堂來,開始天天應酬。

停留最多的地方是步家。和步老爺子見過最少五次面。

步小佳也當然知道喬小北結婚了,這下理所當然地膩在容瀾身邊。步老爺子看着心裡明白,也用上心,全力資助容瀾。

“趁年輕到國外走走吧”步老爺子建議,語重心長,“年輕就得到處開開眼界,我家小佳就是這樣,一年到頭到處跑。我決定再過些日子仍送她去歐洲那邊,多多歷練。容瀾你的本事我知道,不如也去歐洲那邊發展。你當年留學英國學的東西可不能全給扔大西洋啊”

“謝謝步老當年的栽培。可是不好意思,我暫時還不能離開。”容瀾冷峻的面容微微放暖,“步老,我來是有件要事相求。”

“是什麼?”步老爺子吃了一驚,“還有比你前途更重要的?”

“是。”容瀾頷首。

兩個小時後從步家出來時,容瀾坐出租車繞着北京轉了一圈,去過雲氏替北瀾籌建的兩處房地產。這兩處都動工了,商業樓的樓層已經很高了,但還沒封頂。

容瀾對着商業樓半個小時沒動。

看完,容瀾回京第一次拜訪喬家。

帶着孩子拜訪。

看着小寶寶顏如意立即緊緊摟着,哽咽得說不上話來。好半晌才微微嘆息:“苦命的孩子”

容瀾聞言默默無言,似乎這麼久以來才第一次打量着自己的兒子,幽深的黑瞳從小寶寶的臉兒一直盯到腳尖。和容早早一樣是個早產兒,可是這孩子要磨人些,睡覺總是不安心。他已經一個星期沒睡好覺了。

瞄瞄容瀾,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面容十分憔悴。大男人哪裡會帶孩子呀顏如意嘆息着:“實在不行,這孩子我先帶着吧”

瞄瞄後面,容早早正躺在小推車裡睡着呢她一個帶兩個小娃娃,八成也不要命了。

“謝謝”容瀾反而立即答應,道謝。

無巧不巧,這時汪晴晴也來了。想不到汪晴晴也一樣,向來意氣風發的女人一張俏臉黃黃,無精打采得像見了陽光的蘿蔔苗。容瀾挑眉,不語。

喬天洪倒是眼前一亮,似乎提起了精神:“晴晴,孩子的事協商好了嗎?司徒謙不是已經給離婚協議給你了?”

“孩子的事不提也罷”懶懶笑着,汪晴晴強打精神,“是啊,正在協商。”

“這個啊,看來也不會太久。”喬天洪有些熱情,“晴晴呀……”

“喬老有話直說吧”汪晴晴可是聽出來了,喬天洪有難以啓齒的事。

“既然晴晴這樣說,我可直說了。”喬天洪確實有些難爲情,容瀾因公失去個人幸福,老人家天天睡不好。

“說吧”汪晴晴笑了。

“我聽手下說,你們曾經談過戀愛。”喬天洪直言,“既然跟司徒謙鬧到這份上,不如你和容瀾重新開始吧”

“喬老”容瀾立即站了起來,一臉陰沉,讓人有些膽寒。

與此同時,汪晴晴淺淺笑了:“喬老,要是三個月前喬老說這話,我很高興呢,會死纏着讓喬老說服容瀾娶我。可是現在我得告訴喬老,我和容瀾——無緣。”

“哦?”這會兒喬天洪可完全不明白了,就說這幾個年輕人之間有些怪異的感覺。

“喬老,你不明白我們的。”汪晴晴大大方方承認。轉身看到小寶寶,立即喜歡上了,笑着,“好漂亮的孩子,和容瀾一個模樣兒,可惜小北……”

“小北”兩個字一出口,汪晴晴停住了後面的話,打着哈哈站起來,“喬老,我現在可忙了。先走一步。”

“慢走”喬天洪鬱悶極了。

容瀾暫時沒有回a市。

美國。

來多久了?喬小北沒有計算日子。日子如水般流逝,她感覺不出季節的變化。

巴林格利綜合症果然是絕症,雲皓天帶她邊觀風景邊找名醫,找遍了美國所有的大醫院,全束手無策。

“patienttermina。”醫生們和雲皓天下評價。

絕美患者,所有醫生都如此認定。

她的體能迅速衰弱下去,現在已經完全不能站了,扶着也不行。三十歲的她居然撐不起自己。根本不能打理自己。

這些天都隨着雲皓天在夏威夷,行動不便,起居都由雲皓天着手管理。他不給她辦輪椅,要行動的時候,總是輕輕地抱着她——輕柔得似乎把她當成了軟珍珠。

喬小北望着鏡子裡的自己黯然無語,望着鏡子裡反射出來的雲皓天更是靜默。

他說有心臟病,她才少了一層顧慮結婚,可誰知道那什麼隱性心臟病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發呢?

幽幽嘆息。

“怎麼啦?”雲皓天飛快過來,匆忙得手提差點被他撞飛。

“沒什麼呀”她淡淡地。唉,這嘆息聲她自個兒都要用力才能聽出來,他能不能不聽到?

“在想什麼?”相識十年,相知又是若干年,雲皓天哪會不明白她在打擦邊球。

“想回家。”她惘然。這副無力的軀體根本無法單獨橫渡太平洋。隔洋相望,她想念大洋彼岸的一切。

儘管,那裡有她不堪回首的回憶。

怎麼會聽不出她的惆悵,輕輕牽過她愈來愈無力的手,他淺淺笑着:“好,我們明天回家。”

她喃喃着:“回家後你去上班吧”雲家一大堆老人女人可有得她受的,不希望面前這個男人爲她左右爲難——橫豎,她活不了多久了啊

“小北,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雲皓天燦燦笑了,眸光如灼,“放心。我會讓大家知道,只有小北在我身邊,我纔是個真正的男人。”

想勸,終是閉了嘴巴,合了眼眸。

“在想什麼?”他不讓她陷入思索。

“沒什麼。”她低語。

回身關了手提,雲皓天坐到她身側,扶過她身子,放平她因無法運動而日益萎縮的雙腿,半輕不重地按摩着。

沒有力氣拒絕他的好意。只祈禱她離開塵世之時別病得太難看,別讓他太難過……別開眸子,只餘一汪眼淚。

第二天雲皓天果然帶她回國。沒有輪椅,他仍然隨時抱着。

在國外抱着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回到北京,雲皓天這樣抱着惹來一大堆側目。

“他們在看着我們。”雲皓天氣質清新,優雅溫和,有些少女放肆的目光實在太大膽,喬小北悄悄提醒。

“嗯,他們在羨慕我們如此美滿。”雲皓天不甚在意。依然大搖大擺地抱着女人來來去去。

“皓天……”欲語還休。

“怎麼?”

“沒怎麼。”她眸子閃爍,“回來了,高興”

他笑了,白白的牙齒笑得灼人的眼。

站在雲家門口,喬小北愣愣地瞅着裡面的富麗堂皇——

雲家,與她格格不入。

回到雲家雲弈笑盈盈地迎接。他的身邊是雲浪,一個月不見,這孩子長高不少。

雲弈果然非常用心。

“媽咪——”說是早已長成男子漢的雲浪忘了自己的錚錚宣言,又撲進母親的懷抱。一個勁地蹭啊蹭的,幾乎沒把喬小北蹭得躺在沙上上。

雲皓天一把撈過,命令:“都男子漢了,怎麼還跟媽媽親。過來,以後要和爸爸平起平坐。”

雲浪笑呵呵的點頭,可是仍然不肯離開母親的懷抱。

努力擡起手撫上兒子臉兒,喬小北眼睛溼潤了。無力擁緊兒子,可做了個擁緊的動作。

不一會兒蘇紅梅也跳了出來,哇哇大叫:“皓天哥哥你纔回來呀,果然這蜜月度得你樂不思蜀。再不回來大表哥說要買架《2012世界末日》那樣的大飛機橫渡太平洋,過來接二位。”

“瞎說。”雲弈笑了。

“就是,瞎說。”雲皓天也笑。

“啊?”蘇紅梅不明白。小小的紅脣嘟成了一團兒。

“要買飛機我自己買,還會要你大表哥買。”雲皓天鼻子冷哼。

“也對。”蘇紅梅摸摸腦袋傻傻地笑。然後悄悄捱到喬小北身邊,悄悄兒和喬小北私聊,“表嫂看起來不太高興耶。皓天哥哥欺負了你嗎?不對呀,我倒覺得他對你就像那個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感覺……”

再多的心事也暫放一邊,喬小北淺淺笑了——這丫頭真熱情呀。她想起了杜心心,她如今怎麼樣了——

只能光想想,她這模樣可不能見那些人……

正聊着,樓上傳來悠然的諷刺:“我說是哪個大人物來了,原來我們雲家的媳婦回來了呀”

何香琴?

“閉嘴”跟在後面的雲如楓怒斥妻子。

“如楓你真是,難道她不是我們雲家的媳婦?”何香琴這會兒可有話說。

“小北是雲家的媳婦,還是我孫子的媽。”雲如楓大度盎然。自然看到了大廳中的孫子云浪。再重要不會比孫子重要。這孫子自小被小北一人帶大,對母親的依賴自然更多。自然也不能得罪喬小北。

默默瞅着雲如楓和何香琴,喬小北站不起來行禮,只得點頭:“爸媽好”

“喲這麼大牌呀”何香琴吃了一驚。

“爲嘛我有種不是娶了嫂子是娶了公主的感覺。”雲嬋娟的頭從二樓上探出來。

心中微涼,張張嘴兒,喬小北卻乾脆地閉緊了。

“姐,下來和小北見個禮。”雲皓天不悅地命令。

“媽,你聽皓天這話。我是當姐的呢”雲嬋娟可不依了。

“就是當姐的才更要擺出個當姐的樣子出來。”雲如楓教育女兒。

雲嬋娟可沒話說了。乖乖下來,在雲如楓的催促下襬出個樣子,謙和主動沏茶端給嫂子。端給喬小北時,手一晃,整個杯子往喬小北裙襬上掉下。喬小北當然看到了,可是她閃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杯開水馬上要燙到雙腿……

雲嬋娟在笑。

可是她很快不笑。

雲皓天隨時關注着喬小北,早看到這情形,長臂一伸,杯子被橫拍出去,落在屋子正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這一聲響把雲家上上下下的人全給驚出來了。一二三樓所有人一看情形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全都瞪着喬小北和雲嬋娟。

“長富。”雲皓天揚聲喊。

不到一秒從二樓響起腳步聲,咚咚往一樓跑:“雲先生什麼事?”

“送小姐去機場。”雲皓天冷冷吩咐。

“啊?”雲嬋娟懵了,“雲皓天,我是你姐你要把我趕出去嗎?”

“看來你活到三十六歲白活了。”雲皓天冷冷地,“結婚幾年,居然不知道一個男人要愛護的是妻子而非姐妹。雲嬋娟,立即讓長富送你。”

“去哪?”雲嬋娟不明白。

“非洲。”雲皓天眉頭都不皺一下。

“天啦”雲嬋娟立即轉向父親,“爸,你聽弟弟胡說八道。”

雲如楓淡漠地看了看女兒,再看了看緊緊依在喬小北懷中的雲浪,皺眉:“皓天要你去,你就去。”

“爸——”雲嬋娟撒嬌。

“如果你放棄遺產繼承權,可以不去。”雲如楓對女兒不客氣。

“媽——”對父親不行,那就轉向母親。雲嬋娟哪裡肯去非洲那地帶。

“如楓,不就是個媳婦嘛。”何香琴表示不理解,“何況喬小北不是沒怎麼?”

“媽的意思是非得要怎麼才行?”雲皓天起身,勸過小浪,彎身抱起喬小北,“爸,你看着辦吧?是要我們一家三口離開雲家,還是媽和姐一起去旅遊。”

“皓天……”怎麼會這樣,那畢竟是他的母親呀。喬小北皺眉,這樣她在雲家不會輕鬆度日。

“小北不求情。”他低低地哄她,“你纔來第一天呢,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小北被人欺負了只說明我雲皓天太差勁。”

她淚光閃閃,黯然不語。她已經沒有了退路,隨他吧——

“皓天”何香琴膽怯了,去非洲旅遊,那是探險家乾的事,可是富貴人家乾的事。

可是爲時已晚,雲如楓溫和的人也冷然:“香琴,你和嬋娟一起去非洲待個三年再回來。”

“天啦”何香琴驚叫。

“不去非洲,那就去西伯利亞。”雲如楓溫和依舊。

“你……”何香琴氣急敗壞。瞄瞄四周,雲弈在喝茶,根本沒看她。蘇紅梅口中念念有辭,八成在罵她這個舅母沒教養。三樓傳來雲二爺爺的聲音:“沒錯,要不去非洲待上三年,要不放棄繼承權。”

“喬小北——”母女倆發出怒吼,面面相覷,如敗家之犬般離開雲家。

三人回房,把喬小北輕輕放上偌大的牀。他輕輕替她按摩着,灌輸她:“記着,在雲家小北就是主人。誰要是欺負小北,告訴我,我會讓她死得很慘。”

知道他沒有開玩笑。何香琴鮮明的例子擺在那兒。可這樣她會很多仇敵……當然,也有可能真地無人敢給她一句氣話。

“媽媽你要休息嗎?”看着媽媽不能動,雲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媽媽身患絕症,還在用常人的思維推斷——躺在牀上就是要休息要睡覺。

“嗯。”輕輕點頭,想用力握握兒子的手,卻用不上一點力。她黯然收回手。

“來,替媽媽按摩。”雲皓天眸子一亮,牽過喬浪小小的手兒,壓在喬小北腿上,“多幫媽媽壓壓,媽媽就不會那麼累。”

“真的?那我開始了啊”雲浪果然開始。小小的人兒本來非常好動,這會兒很勤快地替媽媽服務。

感覺着小小的手兒用力幫她揉搓肌肉,喬小北默默合上雙眼。平靜一個月的心,隱隱波瀾涌動。

回雲家第二天,雲皓天買了輪椅,並請了兩個特護。一個姓趙,一個姓錢,兩個特護都年近四十,早沒有灼灼韶華,安心替家裡掙生活費的年齡。雲皓天此舉之細心讓喬小北平靜的心涌動,默默合上雙眼。

瞄着輪椅喬小北漾開淺淺笑容。從今天開始她的生活僅止於雲家,最多不過去後院轉轉。爲了避免一些糾紛,她的病情得瞞着一些人。

因爲何香琴母女被遣非洲一事,雲家上下一致不敢得罪喬小北。至於雲家四個老人,因爲曾孫的存在,就是對喬小北身體欠羔一事心有不滿,也輕易不帶出來。幾個老人心裡明白,橫豎這病拖不過兩年,那時雲皓天也纔不過二十歲,可以再婚。

雲皓天要再婚那還不是一句話,想要哪個名門千金不是手到擒來。

爲着這明顯的事實,喬家兩對老人盡是睜隻眼閉隻眼。更何況雲浪這孩子模樣大方,心思細緻,挺惹人疼,在雲弈的教導下一天比一天更像個小大人。老人家看到曾孫的份上也多了對喬小北的寬容——好孩子可得一個好母親才帶得出來呀。

一切風平浪靜。

這段時間喬小北的體力持續平衡,不好不壞,天天坐着。兩個特護顯然是百裡挑一的人才,細心專業,輕言細語,每天一起推着她到寬闊的後院散步,談心。

她是城堡裡的公主。

雲皓天自從從美國回來後,似乎少了對她身體的擔憂,每天盡力讓她過得快樂。只有每次替她按摩完後,會有片刻的沉默,臉上微微蕭條,無限悵惘。

不知有多少個晚上,她會在夢囈裡醒來,一眼瞅見他正側身凝着她,臉上絕望而心疼。

她的心生生地疼。生難,死亦難。雲皓天,如果當年沒有遇上我該多好……

她裝睡。

不過幾分鐘後必然會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中,聽到一聲悠長的低喊:“小北……”

她的淚沁出眼角,熱熱地灑在枕上。

他的懷抱溫暖,可胳膊在顫抖。

白天的鎮定掩飾了他所有的擔憂和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雲皓天在家向來溫柔可親,噓寒問暖,那模樣似乎不是雲氏的首席執行官,而是十足的模範丈夫。但這幾天,喬小北發現他越來越沉默。

但面對她時依然笑容滿面。

行動不便,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問小浪,孩子說:“最近伯伯和爸爸都不是特別開心呢”

“哦?”這樣說來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伯伯和爸爸總關着門在書房裡談話。”雲浪補充,“現在就在談。”

她明白了,一定是雲家遇上了麻煩。招呼着趙護士推着她出來,示意趙護士放低聲音,悄悄地在書房外面停下。隱約傳來雲弈和雲皓天交談的聲音。

“他瘋了,居然一再動用政府機構的力量找雲氏麻煩。”雲弈的聲音,“用地不批,旅遊區一個接一個有着莫名其妙的原因封閉整改。雲氏都快崩潰了。”

“他是衝我而來。”雲皓天倒平靜,“可以理解。”

“再這樣下去雲氏會元氣大傷。”雲弈輕嘆。

“我接掌雲氏也不過爲了小北。又有何妨,何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北依然會平安幸福。”

“二叔不會高興。”雲弈一針見血,“皓天,要不好好找他談談。他給不了小北平靜幸福的生活,難道還不讓小北在你身邊平靜幸福下去?這個男人瘋了”

“他一直就比較瘋狂,要不然一生怎會如此坎坷,要不小北也不會如此放不下……”雲皓天低喃。

什麼都明白了,無須再聽下去。示意趙護士送她回房,卻在轉彎處遇上雲如楓。

“爸”打着招呼,喬小北有些尷尬。儘管雲家男人都寬宏大量,不把罪過記到她頭上,可是她卻有自知之明。

“好好休息。”雲如楓吩咐。

“謝謝爸。”眸間有些溼潤,喬小北誠摯點頭,“爸,對不起。”

“你知道了?”揚眉,雲如楓掃了眼兒媳,落在黑白分明的眸子上。這兒媳人生一波三折,可還能有這樣一雙乾淨清澈的眸子,可見心思玲瓏而純真。不怪兒子傾心,的確是出衆的主母形象。如果沒有這個病,能陪皓天一輩子,那可是兒子的福。可惜……

她點點頭。

“那是男人的事,我們會處理。”雲如楓勸慰。

“嗯。”她乖巧應着。雲家的男人果然心胸太過寬闊,危及祖業也沒有把罪過記到她頭上。

她不能讓那個男人就這樣摧毀雲氏祖業。只有她才知道,那個男人一旦下決心摧毀某件事,那對方只會片甲不留。

第二天送雲皓天上班後,她三個月來第一次踏出雲家。

“晴晴,我有事找你。我約一個人。”聯繫晴晴,約好時間,她提前和兩個護士去了如意咖啡廳,第一次訂了小包間。

讓錢護士把輪椅推開了,不在視線之內,靜靜地坐在席上。讓趙護士等在一邊。沒有力氣撐起自己整個身子,半倚半靠,力量全由軟椅承受着。

默默地看着咖啡杯——她仍然不喜歡喝咖啡,只喜歡它的顏色。

十點的時候,他到了。一進來便全是他冷寒的氣息,他似乎填充了整個屋子。無形的壓迫感立即緊緊包裹着整個她。

手一顫,咖啡漾出少許。

沒有看他,她頷首示意:“坐吧”

他默默坐下,招來杯咖啡,飲着。細長的眼一如往常,微微眯起,打量着她。

豪門生活讓她變得慵懶了些,她整個身子都倚在椅中,低着頭,長長的睫毛覆住眸子。直髮一瀉如注。也許是剛生了孩子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比早先豐滿許多。

已經過了適合穿旗袍的體形。時至初冬,她穿的是冬裙,指間的鑽石發出灼灼光芒,脖子上戴着白金項鍊墜着人紅寶石。

看上去過得很好。

現在的她更多了些溫暖如玉的特質。

喬小北在他的注視下微微瑟縮,收斂着自己露在衣料之外的肌膚——她的皮膚已不如先前光潔有彈性,萎縮的症狀稍細心些便可看出來。

“找我什麼事?”他居然十分謙和,似乎這幾個月來根本在修心養性,而不是動用一切權力打壓爲難雲氏。

她心中隱痛,緩緩一笑:“我一直認爲,治癒內傷不一定是恨。”

說得很委婉了,請別暴躁——她默默祝禱着。

“我也這樣認爲。”他居然點頭。

他又變成當年迎風小苑那個男人了,疏離,淡漠,似乎沒有能令他在乎的事物。他把自己關進了牢籠。

心頭一顫,合眸,低低地:“就算你踩平雲家,那又如何?夫妻就是共患難的,我是他的妻。皓天就算街頭淪落,也是我的家人。還是容先生樂於看到我流落街頭?”

“這話真動人。”他頷首,淡漠冷靜,“當年你爲何不對我也說說這話。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妻。”

她不語。漠然瞄着自己的指尖。很奇怪自從患了這絕症後,胃潰瘍倒是完全好了,所以現在是心痛,而非胃痛。

“我忘了那個戒指的事。”他似乎在試探,手漸漸逼近她擱在桌上的手。

戒指的事?他當時是相信那個事實,男人的驕傲讓他一時氣急敗壞之下不分青紅皁白,相信了雲皓天的暗示,掉頭就走,放棄最後的機會——當然,其實他早就沒有機會。

現在想明白了嗎?

可惜,他明白得晚了……默默收回自己的手,不讓他碰到,一旦碰到,她的秘密就沒有了。

“我忘了許多事。”她說。不想再提前塵往事。

“女人應該忠於自己的心,忠於愛情。”他神情慢慢變化着,原本的悠然已經漸漸緊迫,似乎要把她鎖入他設下的圈。

有些撐不住了。她笑了,力求這場談話極早完成:“是的,人都要忠於愛情和婚姻。我現在正努力忠於婚姻。容先生,我會用我的生命忠於我的婚姻。你……請尊重我的婚姻。”

他沉默着,一張冷臉遮住如海心思。許久才笑了,笑得雋永而驚心:“你現在是在替他求我,求我放開雲氏?”

“替我自己求。”她精力有些不行了,得儘快結束談話,“放開我們,成全你自己。步小佳是你的天賜良緣,娶她等於完全擁有錦繡前程。容先生,是你自己放不下。”

“不要把你的混帳心願強加我身上。我的良緣你管不着。”他煩燥了,起身,細長的眼眸緊緊鎖着她的臉龐,“明天我會派人送份大禮給你。如果你收下,說不定我可以考慮放手。”

不知大禮是什麼,但她頷首:“謝謝”

他走了,大步流星,若再看仔細些卻有些踉蹌。

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雲弈給她的u盤——那裡居然是他們當年的姓愛錄像和他堂堂一個部長跑到私人公司辦公的錄像。

如雲弈所說,如果外泄,他將聲名舉……

錢護士這纔出去招呼趙護士一起抱她坐到輪椅上,回家。兩人都是歷經歲月的人,知心地不問病人是怎麼回事。錢護士甚至知心地替她揩掉眼角微微的淚痕。

第二天果然一大早就有人上門送禮。

當雲皓天抱着她到一樓接受那個禮物的時候,雲皓天和她同時怔住。

來送禮的是汪晴晴。送的禮是……

沙發里正坐着個小小的娃娃,細長的眼眯着,長長的臉十分誘人。更可喜的是,他正手舞足蹈地獨自玩着什麼。在笑,笑得清脆響亮。

汪晴晴還沒說什麼,喬小北眼淚刷地掉落,染溼了臉兒。

“孩子叫北瀾。”汪晴晴說,“容瀾說了,孩子太小,母親帶着好些。雲先生,你認爲如何呢?”

“北瀾?”一聲低低的呼喊,喬小北拼出全身的力氣撲到娃娃面前,手指輕輕摩挲着寶寶的臉兒。是真實的感覺,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還活着,她只流淚,心裡所有的感想全沒有,也聽不到旁邊兩人的說話。

她的寶寶還活着啊

瞄瞄妻子,自從到他身邊來她都很安靜,可是此時卻激動難抑。雲皓天瞅瞅娃娃那張酷似容瀾的臉。轉過頭,凝着汪晴晴:“嬰兒當然跟着母親的好。你告訴他,寶寶我和小北會帶好。他如果哪一天想帶回去,請提前通知一聲。小北願意給他,就給他。小北不願意,這孩子就是我雲皓天的第二個孩子。”

說着,示意旁邊的錢護士照顧寶寶,他卻輕輕抱過喬小北,坐到一側。

“嗯。”汪晴晴輕應,被面前這溫馨的一幕所鎮住。這樣豁達寵溺的雲皓天讓每一個女人不捨,小北的幸福觸目可見。容瀾,你別想了……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打敗雲皓天的。沒有

“小北,我走了。”汪晴晴揮手再見。

“慢走。”不送。喬小北的眸子一直就凝在娃娃身上。失而復得的感覺衝擊她的心。

汪晴晴一步三回頭。坐進車內時依然無盡的嘆息。一世繁華,這會是小北的人生。

回到家,汪晴晴在門口遇上司徒謙。看着面貌清雅的男人,汪晴晴冷了容顏。

汪晴晴一頭短髮映得她十分俏麗,清新宜人,別有番奪人耳目的風情。司徒謙似乎呆住了。

沒有一個字的交談,汪晴晴從司徒謙腋下抽了離婚協議,大致看看,微微一笑:“司徒謙,我不用你的撫養費。所以銀行卡號我免了。”

大筆一揮,協議生成。汪晴晴含笑雙手奉回。

司徒謙沒有接,喃喃着:“別以爲我放你自由,你就可以和容瀾雙宿雙憩了。步小佳在那裡等着。”

“那又如何?”汪晴晴一挑眉,淡淡一笑,“我愛他,並不想成爲他的絆腳石。司徒謙,你永遠不會明白真愛。你不會明白一個女人的愛情。愛情可以穿越婚姻。”

“別告訴我你這一輩子就不結婚了。”司徒謙嗤笑。

“我當然會結婚。”汪晴晴笑盈盈的,嚮往着,“這世上總有幾個懂得暖心的男人,我希望有幸能遇上。司徒謙,再見”

泱泱風華,汪晴晴如責的鳳凰,燦爛灼人。

司徒謙收不回目光,移不動腳步。忽然上前,一伸胳膊,緊緊摟住汪晴晴往牀上倒去。

“瘋子”汪晴晴低語,手底下俐落,司徒謙沒能躺到牀上而躺到門口冰冷的地板上。

“晴晴……”司徒謙不捨的聲音被汪晴晴擋在門外。

緊緊靠着門,汪晴晴眼睛一合,兩行清淚如雨。、

崇尚愛情,忠於婚姻,可如今雙手空空。三十多年了,老天爺從來不厚待她。一如容瀾,倒黴的容瀾,永遠缺少運氣的容瀾……

還有倒黴的容海。

大步走出,買上兩瓶白酒,駕車出去——她要與容瀾同喝落魄酒。不對,還有個容海呢果然孤兒出身的就是命苦,這麼大把年紀依然孤獨。

還是沒心沒肺的好,像汪苗苗,如今正做着蔡少奶奶,在香港呼風喚雨,偶爾和蔡成風一起來北京亦閃亮璀璨的一身,華貴得讓多少女人豔羨……

自寶寶送到雲家,容瀾停止對雲氏的摧殘。但之前幾個月的打擊已令雲氏全國商業都在走下坡路。雲氏五十年的根基確實已經動搖。競爭對手侍機而動,雲氏雄風難再。

雲家上下緘口不言,不讓喬小北知道雲氏現狀。

似乎答應步老先生的意見,容瀾赴歐洲擔任某國駐外大史。同行有步小佳。

一去無音訊。

流年似水,一年的光陰慢慢溜走。

雲皓天急於到處求醫,小北每況愈下,再這樣下去根本就撐不了兩年。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曾經鬧過多少不開心的事,可喬小北的好性情被雲家老少接受,雲家上下都在替喬小北求人求藥,希望能向閻王搶回這條命。跑全國大醫院,也不放過偏方,最後有個醫生提了句:“這個病確實沒什麼可救的了。不過中國有句唯心的話,叫病由心生。許多癌症不是藥治好的,而是病人自己戰勝了病魔。你這個病人對活命是否強烈呢?”

小北自從進入雲家,一直平靜得讓人心驚。在他身邊時總是安靜,有時安靜得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自從容瀾把孩子送到雲家後,喬小北這種情形更嚴重了些。

這種情形連雲弈都感覺出來了。雲弈經常陷入長久的深思。以爲讓雲皓天娶了小北,照顧小北。小北就幸福了,可是看上去不是這樣。儘管喬小北總是笑得那麼溫暖,含笑接受雲皓天對她的好。她不快樂

喬小北十分安靜。當然,身體的緣故也不能讓她燥動振奮。即使雲皓天父子一有時間就替她按摩,可肌肉仍然慢慢萎縮。

鏡子裡的她已經有些皺巴巴。雲皓天父子變着法兒藏鏡子,父子都看着心疼,不想看到她面對鏡中自己時的那份寥落。

不能照鏡子,她就看小娃娃。抱不動小娃娃,就讓護士把孩子放到她身側,用臉兒親親他。小娃娃已經會走路說話了,會主動和媽媽親親。更加逗人喜歡。

唯一令人美中不足的是這孩子不愛說話。雲皓天常常捏着孩子的臉兒說這小傢伙擺高姿態。

沒有人叫孩子的名字。北瀾這兩個字在這裡是禁言,大家都叫娃娃星星。因爲他的小哥哥說弟弟的眼睛像星星。

“這孩子真漂亮”錢護士常常說。

“長大後會是女性殺手”趙護士預言。

“唉,惹桃花的男人不一定幸福”錢護士理性感慨。

“真正的好男人都只會想一個好女人陪着。”趙護士感慨,“太耀眼,反而真正適合他的那個人不敢親近。”

“高處不勝寒啊”錢護士總結。

“曲高和寡。”趙護士也有話說。

喬小北似乎沒有聽到兩個護士的閒聊,靜靜的瞄着娃娃那雙眼睛,久久不能移開。她不動,星星小寶寶可好動得很,搖椅晃跑到她身邊:“媽——媽——”

慢慢地喊她,聽了心裡一陣溫暖。溫暖之後是更深更沉的感慨。

雲浪誘哄:“星星,喊哥哥。喊哥哥給車子玩。”他手裡拿着會閃燈的電動車。

“哥——哥——”寶寶果然受不住誘惑。

“真乖。”雲浪高興地把小玩具塞進弟弟小小的手心。

寶寶也高興,把跟在“哥哥”後面的一個字說完:“……壞”

原來小寶寶是說哥哥壞呢

只有這時候,才一室歡騰起來。雲皓天才會放鬆一身,輕輕拉着她的手,擁入懷。

“我想出去透透氣。”她說。

“好。”起身,兩個孩子留給護士和老人,他瞄了瞄,笑笑,俊美的容顏灼人眼眸,輕輕地徵求她的意見,“我們上天台,沒人打擾。”

她柔順點頭。

彎身推着她進了電梯,上天台。

初冬時節的北京有些冷,冷風嘯嘯吹過。雲皓天把輪椅上的披風輕輕披到她身上,一手擱在欄杆上,一手輕揉她柔順長髮,站在她身後一起靜靜遠眺喧鬧紅塵。

一片蕭條,這冬天的景色讓人也覺得寥落。她靜靜地瞄着光光的樹枝,許久才收回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他才二十七歲,已完全找不到十六歲那個痞痞的少年的影子,更找不到十八歲時的放肆。他是第二個雲弈,但是雲弈更儒雅些,而他多了幾分玩世不恭,似笑非笑時的神態讓人有些忐忑。

雲皓天這一年多來除了去了兩次美國,其餘時間都在北京總部。除了上班的八小時,差不多全和她膩在一起。週末的時候會出外也是去醫院。

她甚至不知道雲氏到底怎麼樣了?他根本就沒花心思專注家業,雲氏當初被容瀾打擊得太重,到底怎麼樣了呢。

他在想什麼那麼專注?一年多了,他沒有發過他所說的心臟病,可是一如往常的瘦。他瘦她明白的,他總是失眠,半夜醒來時總髮現他正凝着她,那神情似乎怕她隨時消失……

不好好睡的人哪裡能長肉呢

是不是她不得不與塵世告別時,一場大痛後他纔會開始過正常人的生活。

顆顆淚珠滾下,她合上眸子,悄無聲息地用眼淚宣泄這種無奈。

“下個月我要去美國一趟。”他與她商量,站在身後的他不知道她在掉淚。

“嗯。”她輕應,其實有些想問他到底去美國做什麼。

“嗯,你瞧爺爺奶奶帶孩子們出去玩了。”他忽然笑了。

“這個天氣出去……”她笑笑,“皓天,爺爺奶奶好興致。”

“小北……”他心情突然高揚起來,眉眼稍彎。

“怎麼?”

“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

十分鐘後,兩人來到了曾經標下的地標。

八十層的商業樓已經落成,銷售火爆。兩人坐在車內沒有出去。

黯然無語,這北瀾還是她的不?她不知道,也不想問。默默看着售樓處的盛況,她淺淺笑了。

雲皓天那時突然變得狂妄,她當時懵了,最後還在雲弈的提醒下才想明白他不是要壟斷,而是看不慣她大着肚子天天繁忙操勞……

“真好”

“已經和子傑交接了。五五分成。業績還好。”雲皓天談到這兒十分高興。

“那就好。”這是她與他交接的事,沒辦好總會覺得黯然。如今說好,那當然好。

雲皓天笑了,那模樣有點傻……

第一次看見他笑得如此憨。她也笑了,眉彎如月。

他呆了,忽然一把摟住她,吻上她的眼睛。細緻纏綿,恍若熱戀之中。

沒有力氣抗拒,也沒想抗拒。她靜靜地坐着,任他的脣從眼睛上移開,深深探索紅脣,似陷入迷香。

終於放開她。喬小北默默別開眼睛,淚光晶瑩:“皓天,我已……雞皮鶴髮。”肌肉鬆弛膚起皺,他年輕得有如青春校園明星,怎麼吻得下去……

“小北,你已停在我十八歲時的記憶。今生今世,來生來世,就是那個模樣。”輕撫她的臉兒,慢慢擁入懷中,兩人靜聽北風呼嘯而過。

車外寒冬,車內暖春。

生生世世?

慢慢合上眸子,第一次主動靠近他胸口,默默地依偎着,什麼也不想。

雲皓天撫上胸前的髮絲,長吁一口氣。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懂得給他個擁抱。他現在唯一的渴望卑微得可憐,只想在她離開人世前給他一點愛戀,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淺笑,沉默。不疏不近,不深不淺。

年輕熱烈的吻再次落在她如絲水滑的青青發絲。

就這樣好了,靜靜依偎在他懷中,就這樣天荒地老。納蘭若的詞一首首掠過腦海,他比納蘭更情傷。好歹,那個傷情人起碼還愛過幾次,而他的春天才開始,人兒就要離去。

他怎會再有春天……除非地球倒轉。

這身子已經很虛弱了,連拒絕他的力氣都沒有。小北——小北呀

“北瀾發展得很好。”與她耳語,他感同身受。知道北瀾至今是她名下的資產,莫二和喬子傑只是行政高管。

“嗯。”她點頭。忽然想起,閉着眼眸問,“旭日呢?”

“旭日破產了,就在前幾天。政府正在拍賣。”雲皓天輕輕一笑,“旭日破產是意料之中的事,東方明霞完全不懂管理。”

“東方明雪呢?”兩人是姐妹,關鍵時刻,東方明雪不可能不管妹妹的死活。

“東方明雪去了。說去支邊,永不回來。”雲皓天懶懶說着。她閉着眼睛,他也有了睏倦的感覺。

喬小北似乎睡着了。

用力一眨眼睛,長長嘆息着。雲皓天所有的表情定格了。

車前什麼時候出現了他。

低頭看看懷中的人兒,她還合着眼。輕輕騰出手來,不驚醒她,雲皓天發動轎車。

可是車前的人不讓路。

“讓開。”微惱,雲皓天低沉了聲音。小北是在養神休息還是睡覺了?他多希望她是睡着了。

可是她沒有睡着,聽到他一說話馬上驚醒,側過臉看車前,臉色微微變了。咬牙沒有作聲。

面前是一年未見的容瀾,他的旁邊站着朝氣蓬勃的步小佳。

“雲夫人你好”步小佳伸出手來,一派大家風範。

“好”輕柔地說着,喬小北沒有伸出手,而是笑着道別,“步小姐,再見”

“雲夫人來喝我們的喜酒哦”步小佳喜悅得滿臉通紅,在車外跳着暖腳。

“喜酒?”她緩緩地重複着步小佳的話,眸子幽暗,但只是一會兒,她盈盈笑着,“恭喜”

“謝謝”步小佳跳到容瀾一邊去了,高高興興挽起容瀾的手,“容瀾,房子我們也看了,我們回去吧這天氣風太大了,比北歐都厲害。”

容瀾沒動,犀利的眼一直停在喬小北臉上,眸光深幽難懂,像在研究一件失傳的藝術品。

“皓天,倒車。我們走。”默默收回眸子,她用盡一身的力氣坐正,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一點。可是雲皓天一伸手,居然又把她摟回胳膊裡。

“容瀾,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想怎麼樣?”年輕的男人眸子裡火焰熊熊燃燒,雲皓天揚聲問着車外那個陰沉的男人。

容瀾不語,手卻透過敞開的車玻璃,飛快伸到兩人面前。

正對着雲皓天胸口,他要幹什麼?論拳腳雲皓天哪裡是他的對手條件反射般,喬小北撐起身子稍微往雲皓天那邊移了移,用自己的臉擋住雲皓天的胸口。

容瀾一怔,愕然看着她的舉動,手停下了。但只是一瞬間,然後接着伸過來。

他摸的是她的臉。

雲皓天一伸手把容瀾的手拍開了。

“爲什麼變得這麼快?”他問,冷峻異常,黑瞳中似有毒箭射向雲皓天。她臉皺了,看上去顯老。他在質疑雲家對她的好。可是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默默別開眼,容顏清冷許多,努力坐正:“皓天,走吧。”

發動車輛,雲皓天繞過容瀾,帶她回家。

他要結婚了,好啊……

她終於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成家了。步小佳是個好女人,比她喬小北都好多了,內外兼修,後臺強硬。誰也不敢再欺負他,步家不會讓他再去從事那些危險的任務,他會幸福的。

這天晚上雲皓天驚異地發現,喬小北病情急劇惡化,連坐也坐不穩了。修長的男人緊緊抱着她,幾乎要嵌入骨子裡去。在她睡着之後,他才發出痛苦的低吼:“小北,別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可是喬小北睡熟了,不知道雲皓天徹夜難眠。

天一亮雲皓天就帶她上了醫院。連喬二奶奶都跟上了,喬二奶奶一跟上,雲浪和小星星也就帶在身邊,兩個護士也去了。

醫生沒有特別的辦法,只是建議住院。住院就住院,可是這熱鬧的一家子一起住進了頭等病房,還開了個家屬間。

雲家最後很不厚道地把一層樓的頭等病房全包了下來。期限是無限期。

他寧願花鉅額費用讓它無限期,讓她永遠活下去。等他一起百年同歸。

才一天下來,意氣風發的雲皓天就蒼老下來。徹夜不眠,在病房裡來回走了幾百個圈。

第三天晚上,他還是無法去睡。

“皓天”她喊。

“什麼?”他撲到她跟前,焦灼的俊臉幾乎變了形。

“睡吧”她落淚了,他再這樣下去先離開塵世的可不一定是她啊。

“再等等。”他說,哪裡能睡着。

淚花閃爍,她眸子一閃,用力伸出胳膊,淺淺笑了:“我冷。陪我睡。”

“好。”他立即答應,手忙腳亂卸下外衣外褲,爬到她身邊。

她費力地爬進他懷中,含淚低語:“我是你妻子呀……”有疼她的權利。

只是住了三天之後,整個頭等病房時響起了喬二奶奶驚慌的喊聲,驚得雲皓天跳起,驚得喬小北努力爬起,想站起,根本就徒勞。

“皓天,去看看奶奶怎麼了?”她細細提醒。

不用去看,喬二奶奶已經踉踉蹌蹌進來了,扶着門框,喬二奶奶淚糊了眼,就是說不上話來。

“奶奶?”到底怎麼了?

這當兒小浪也進來了,跑着趴向兩人:“爸爸媽媽,弟弟被兩個壞女人抱走了。幸虧我跑得快,要不然也被她們抱到車上了。”

“誰?”大驚,喬小北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爬起來坐起。雲皓天連忙坐到牀上,從身後抱着,支撐起她。

“我只認得汪阿姨,那個有心臟病的那個。”喬浪隱約對汪苗苗有認識。

“這個女人”既怒且恨。都一年多沒見了,她還想鬧騰什麼?但不管她想鬧什麼,一定不是好事,那個女人活了三十多年,從來就沒想過一件好事。

“我去報警。”雲皓天起身,小心放好她。

“皓天”她喊。

“什麼?”他停下。

“告訴容瀾。”她輕輕地,“他是星星的爸爸。”

微微一愣,雲皓天漾開笑容:“小北,我知道。我會通知他。”

大步離開房間,雲皓天報完警。想了一會,才撥通容瀾的號碼:“我是雲皓天”

“有什麼事,我很忙”容瀾聲音冷硬,似嫌雲皓天擔擱了他的良辰美景。

“孩子被汪苗苗帶走了。”雲皓天儘量平和。這世上最有資格恨他的就是容瀾,他必須理解。

“什麼?”容瀾聲音高昂,“我馬上來。”

可是雲皓天等了兩個小時容瀾纔到。當容瀾穿着筆挺的黑西裝,繫着深紅領帶,甚至西裝上還彆着鮮花站在面前的時候,雲皓天愕然。

而且他身邊還有容海和汪晴晴,兩人也是盛裝而來。

似乎在迴應雲皓天的疑問,容瀾冷淡解釋:“不好意思,我今天訂婚。來晚了。不過我已查清汪苗苗的去向。”

容瀾開的車去向是郊區。

彎彎曲曲不知繞了多少路,漸漸偏僻,終於停在一個山腳。

四人下了車。朝着山腳下一家小旅館走去。

旅館的院子裡確實有兩個女人爭執。

“汪苗苗,我求的是財,不是情。”居然是東方明霞。

“孩子給我,我要用來威脅容海。”汪苗苗似乎比東方明霞還急。

“你威脅容海做什麼?你這不要臉的不是早就和蔡成風結婚了。”東方明霞氣急敗壞,“別告訴我你要吃回頭草,來斷我的財路。”

“孩子給我。”汪苗苗伸手搶孩子。

“阿姨——壞”才一歲多的小星星有一張和容瀾一模一樣的臉,更有容瀾的膽量,可不會懂得害怕,只知道兩個阿姨說話兇巴巴的,他不喜歡她們,要離開。

“你纔是個械蛋”東方明霞恨極,“你爸媽都是壞蛋。喬小北紅顏禍水,害得我東方家……”東方明霞突然停住了,驚異地看着面前的人一眼。可是她有備而來,一晃眼,一把水果刀居然架在小星星嬌嫩的小脖子上。

“住手”雲皓天沒見過這場面,自然着急。

“你要什麼?”容瀾冷冷地,開門見山要條件。

“我要銀子。我要至少十個億。”東方明霞顯然沒想到容瀾親自來,有些慌亂,“這孩子你又不要了,雲皓天的孩子你來做什麼?我要雲家給我十個億。”

“那你呢?”汪晴晴笑笑地問汪苗苗。

“我……我……”汪苗苗結結巴巴說不上來,隻眼巴巴地輪流在容瀾和容海臉上瞄過。

“容瀾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容海陳述。平平淡淡的面容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推力。

“我知道,他那個臭男人吊死在喬小北那顆樹上了。”汪苗苗溫柔依舊,“可是容海,我們有共同的孩子。你知道……”

“我不知道。”容海打斷她的話,“汪小姐,我們當初已經說得很明白,只要你成爲蔡家婦,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那如果我愛上你了呢?”汪苗苗哭了,卑微而頑強,“容海,給我一次機會。我發現我真的愛上你了。容海,當我厭惡蔡成風的碰觸時,我知道我愛你,捨不得你。容海,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可我不愛你。”容海冷淡,“當初我有責任,我願意照顧你一生,盡我一生所能照顧着你。你放棄了。”

“容海,你當初不是這樣……”汪苗苗哭,跪下去了。

“你當初也不是這樣。”容海惘然,“當初你愛的是容瀾。爲了容瀾你陷害小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不變的人心。”

“容海,我心痛”汪苗苗捂胸。

容海不理。

容海沒反應,汪苗苗轉向容瀾:“容瀾你給我作主,容海始亂終棄。”

好重的罪名容瀾冷冷地,根本不瞄她:“蔡夫人關我們兄弟姐妹何事?爲了表明我們政商清白,請蔡夫人以後不要私下找我們。”

汪苗苗軟倒了,臉色蒼白勝雪。

“我算是聽明白了。”汪晴晴反而笑,有意無意朝兩個女人靠攏,“原來路瑤的好心終於在苗苗你的身上起作用了。真難得啊我就說嘛,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轉回來的。苗苗啊,你終於懂事了。”

“汪晴晴你別攏來。”東方明霞算是明白了,汪晴晴在暗暗逼近兩人。

“喲我又不是男人,你們怕什麼?”汪晴晴偏偏還有心情打趣兒,“你們都沒帶過孩子,這孩子還是我來帶吧”

“不,我要錢。”東方明霞有些絕望。

“十億。我給。”雲皓天心平氣和,字字清晰,“不傷孩子,我會付你十億。保證三天內到你的手。”

容瀾飛快瞥了眼雲皓天,沒有作聲。

汪苗苗起身,擋到東方明霞面前,突然一轉身,抓注子:“容海,你要是不肯原諒我,我就毀了這孩子。”

“無所謂原諒。”容海淡然,眸子緊緊盯着汪苗苗的手——她手再快也快不過跟前的容瀾,無須擔心,“你也沒有得罪我。當初是我先不對。後面也是我自己看開了。你如果動孩子一下,我今天就可以把你分成七八份。苗苗,你早已經觸到我們的底線了。念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好好回去做你的富家太太。”

“容海,我心痛……”汪苗苗心痛啊一邊流淚一邊捂緊心口。她後悔了不成嗎,不是說浪子回頭鑫金不換。她還不是浪子呢

容海冷淡至極:“苗苗,站在這裡的人哪個沒有心痛過?”

汪苗苗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容瀾緊緊盯着同父異母的妹妹。東方明霞害怕他如鷹冷眸,一把抓過孩子,暗暗後退,拿着水果刀的手微微顫抖着。

“那是你侄子。”容瀾冷寒之氣凝住整個小院子。

“我沒有你這樣的哥。”東方明霞怒吼,“你把整個東方家都給毀了。二哥,三哥,全沒了。姐姐也不肯待在這裡,她去了。”

“東方巖該死我沒有出手傷東方旭。他的死因東方巖最清楚。”容瀾冷靜相告,“東方明霞,你沒送到我面前也罷,可是既然送到我面前,你今天就得償債。小北受的苦你必須加倍償還。”

“大哥……”提起當年下藥的事,東方明霞總算記起要害怕。

“你要幹什麼?”東方明霞臉兒朝着容瀾,不放過大哥的表情,捏緊手中的水果刀,半彎下身,緊緊抓住小星星的衣領。可是那可憐的孩子根本就不怕刀,完全不明白刀的威力。居然大大方方地和大人玩耍一般。小星星在笑,還用他嬌嫩的小手兒摸刀把。

瞄着兒子,瞄着這個膽大的小傢伙,容瀾的面容暖和了些:“東方明霞,孩子給我,你還可以將功補過。”

“不可能”喃喃着,東方明霞一直往後退,身背一直抵到圍牆。再也沒法後退。

“你沒有機會了”容瀾冷漠一語,長臂伸出,東方明霞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已從東方明霞手裡奪回孩子。放到身後。

小星星一落地得到自由,立即搖搖擺擺地朝雲皓天走去:“爸爸——”

所有人都愣住,不約而同瞄向容瀾——自己的兒子喊別人爸爸,這個傲氣的男人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容瀾卻在向東方明霞逼去:“過來,去警察局。”

東方明霞手中的水果刀舉得高高的。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刀,不明白她策劃的綁架案才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就宣告失敗。

那邊汪苗苗還在求容海:“容海,你給我次機會好不好?容海,我心痛”

“在下不敢動有夫之婦。”容海平淡的面容平和。不管汪苗苗如何說,他已如老僧入定,一顆男兒心再動不了絲毫。

Wωω¸тт kān¸¢O “爲什麼呀?”汪苗苗不明白。心一橫,逼問,“容海你給不給機會?”

容海懊惱:“苗苗,你結婚了你懂不懂?”蔡成風呢,一點都不管這個妻子,讓汪苗苗和東方明霞幹這種事?

“你不給機會,我就去死”汪苗苗無計可施,只得以死相逼。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汪晴晴出聲:“再不懂事也只有等死了。”死的時候應該大徹大悟了吧?

容瀾這才轉過身來,漠然瞄過汪苗苗,根本無視這號人物,頷首:“晴晴,把東方明霞帶回去錄間,待審。”

“小事一樁。”汪晴晴笑盈盈走向東方明霞。

“都是一羣壞蛋”汪苗苗生氣,“還說什麼青梅竹馬,說什麼手足之情。都是一羣渾蛋”

汪晴晴聞言皺眉,這苗苗被蔡成風寵得又變笨了些,粗了些。

汪苗苗罵着,心裡越發不舒服。一手撥開容海,卻被容海擋住:“你不能走,得和東方明霞一起錄音。苗苗,你涉嫌了綁架罪。”

“天哪”汪苗苗覺得好笑,“容海,我什麼也沒有做。瞧,那娃兒也什麼損傷都沒有。我犯了什麼綁架罪,真好笑”汪苗苗是真的覺得好笑,越想越好笑,不客氣地大笑起來。根本沒把容海放在眼中,對直推着容海,容海眼角在瞄着汪晴晴對付東方明霞,沒注意汪苗苗,也沒想到汪苗苗力氣會那麼大。他被推得一個踉蹌,高大的身軀竟被汪苗苗推向了東方明霞。

東方明霞手裡的水果刀刀尖正對着容海的方向。

好在容海身手非凡,快到刀尖時止住身形。瞪着汪苗苗,容海漠然:“苗苗,你真恨我到要命?”

“是,我恨你。”汪苗苗惱羞成怒,“既然都趕我走,你不如死了。”

“好,既然恨不得我死。你就動手吧”容海黯然,握拳對着心口,“刀在那兒,我在這兒。你再推,推完我們恩怨兩清”

“你以爲我不敢嗎?”汪苗苗氣得眼睛通紅,不由分說,果然一身都衝向容海,容海再次向刀尖倒去。

“天,容海你表演特技麼?”汪晴晴一聲驚呼,一個側身,拳頭伸出,飛快推開東方明霞。隨手銬住她。

可是已經晚了,容海見血。

幾個人都看到容海擱在胸口的手臂有血涌出。

“汪苗苗,你殺了容海了。”汪晴晴氣急。

“天啦”汪苗苗撲過來,卻不敢碰容海,喃喃着,“容海你傷了哪裡?”

“心臟”容海說,“我活不了了,你可以走了。回蔡成風那兒去。”

說着,緩緩倒下去。他的胳膊確實鮮血流淌……汪苗苗發出一聲尖叫,愣愣地看着他胳膊上的血汩汩流出。忽然蹲下身去,嚷着:“容海我沒害你啊容海你別死我去抱早早來見你……早早現在在哪呀早早幾歲了,一歲?兩歲?三歲?天,容海,你十八歲的時候還揹我呢?瞧你現在這血糊糊的模樣,只有我汪苗苗看得上你了。容海你娶不到女人的。”汪苗苗發狂了。

“誰說娶不到?”汪晴晴哈哈大笑,成心氣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苗苗你不知道,我和容海自從這次從a市回來就一直約會嗎?”

“你說謊。你怎麼看得上容海?”

“誰說我看不上。只有你纔不知道識好。”汪晴晴悠然蹲到容海面前,饒有興味地朝容海笑笑。容海尚未反應過來,汪晴晴一吻送上。

“汪晴晴我恨你”汪苗苗呆住,張着嘴兒看着,然後轉身就跑,“成風,這個女人搶我的寶貝,替我打死這個女人。成風,你瞧我真的喜歡容海是不是?成風你聽我的話,把汪晴晴收服啊……”

衆人面面相覷,汪晴晴猶豫着把大家的懷疑說了出來:“她瘋了?”

好像是。說話七七八八的,不是瘋子說不出這些話。

下一秒,汪晴晴已經飛快從車內拿來紗帽藥物,蹲到容海面前:“伸出手來,再不止血可真死了”

原來容海傷的是手臂而非心臟,千均一發之際避不開東方明霞手裡的刀尖,只得用手強撞。這會兒不危及性命,可也傷得不輕,血流不止。好在汪晴晴久經沙場之人,對待傷員特別有經驗,不兩下替容海止了血,然後扶上車子:“容瀾,你送雲先生父子回家。我先送容海上醫院。”

容瀾頷首。

一見點頭,汪晴晴的車子如箭般飛出。不幾秒就消失在容瀾視線之外。她找了最近的一家醫院,送了搶救室。三兩下就把容海的傷口處理好。

容海進了搶救室倒笑了,調侃:“晴晴,我又不是你們女人,這麼嬌弱。流點血就搶救。”

“沒辦法,我們命賤,就只有自己疼自己。自己不當大事兒,就沒人當大事兒了。”汪晴晴大氣一揮手,“何況進搶救室上新聞也好說些。容海估計你這次又會上報紙,瞧,進搶救室的英雄才是真英雄呢。我可不瞞你,每次我受傷都要進搶救室。只要流了血就要進。這是官場戰略你懂嗎?”

“晴晴……”真是無話可說,容海笑了。平淡的面容浮上笑意,含笑瞄着汪晴晴。

“這麼看着我,是不是我太漂亮了?”汪晴晴見他沒事,也高興,拼命打趣容海。

“是的。”容海深思,然後點頭。

“去。”汪晴晴樂了,“我少女時候你都沒發現我漂亮,快老了再來說這句話太晚了。”

“不止男人越老越純正,許多女人也是年齡越大越有魅力。”容海不以爲然。

“這句話真經典。”汪晴晴歪着頭,“原來容海你是個哲學家。”

“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容海臉紅,被人稱讚他冷靜不下來。

“容海你是不是認爲我是個笨女人?”汪晴晴感慨。司徒謙回頭了,可是她再也勉強不了自己走回那個名流之家。

“有時候是。太有個性了,一般男人都害怕。”容海頷首,“你這個人大多時候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過我習慣了。”

汪晴晴噗哧笑了,半真半假:“容海,不如我們組織個家庭怎麼樣?嗯,我幫你帶早早。實話吧,早早像你,要是像汪苗苗那丫頭,我纔不想帶。”

容海驚住。爾後一笑:“這種事也能開玩笑你就是這樣任性隨意,要不然這麼多年怎麼會吃這麼多苦頭。”

“容海,我是說真的。我突然發現容海好可愛。”汪晴晴笑着,“這樣吧,只要你不嫌我官職比你高。你追我吧。”

容海莞爾:“應該是晴晴不嫌我官職比你低……”

“要不先試婚看看。如何?”

“你不愛容瀾了?”容海問。

“容海你該死”汪晴晴發飈,“有些事一輩子不能再提你不知道嗎?一輩子是一輩子容海我不相信你心底深處沒有一個你深愛且付出一切的女人,可是你能提起嗎?”

汪晴晴落淚了。

瞭然,容海不語。是的,有些感情一輩子不能再提,他深深地體會過。

“喂,你追不追?”汪晴晴催了,“當然,我們的確很湊合很湊合,如果成功將會成爲典型的中國式家庭。”

“我沒追過女人”容海臉紅到耳根。

“切”汪晴晴不是一般的失望,“身爲男人不懂追女人,真是人生第一大失敗。要不我教你吧?”

“啊?”容海暈倒了。汪晴晴這個女人真是率性。真奇怪了,她愛了容瀾那麼多年,怎麼就不敢調戲容瀾半句,他容海真好欺負啊

汪晴晴愣了:“容海你沒這麼遜吧?女人的刀刺不死你,我汪晴晴威力無窮,幾句話就把你給嚇死了?”

容海接着裝死。

“還是傷口真那麼深?痛死了?”汪晴晴還在懷疑,“還是我男人緣真那麼差,只適合做情婦,不適合做老婆……”

容海聽了冷汗涔涔,決定容瀾不來接他,他就一直躺在搶救室裡。

請諒解諒解他吧,他是個老實人,經不起汪晴晴的調戲……再調戲下去他會當真的,汪晴晴又是個大美女,個性也適合他這大老粗……

容瀾不可能來接他。

把東方明霞送到公安局接愛法律制裁。容瀾默默坐回車。

“你去訂婚吧。”雲皓天這才說話,“不好意思,擔擱你的大事。”

“不,我先把孩子送到小北手裡。”容瀾坐進車,默默瞅了眼小星星,他的孩子喊雲皓天喊爸爸喊得挺親,他心裡十分不舒服。可是孩子必須留在小北身邊,他就不信了,長得酷似他的寶寶天天待在她身邊,她還能忘了他容瀾——她絕對不可以在雲皓天的溫存中遺忘他容瀾,一生一世都不可以。

“不,我帶孩子回去就行。”雲皓天立即否定。

“我得問問,她爲什麼連個一歲多的孩子都看不好,讓別人給拐走了。”容瀾黑瞳若箭,直直地刺向雲皓天。

“小北身體不舒服。”看來容瀾當真,他不得不說清楚些。

“不舒服?”容瀾厲眼掃過他,“我也覺得她不舒服。雲皓天,她在你雲家一年變化這麼大,你雲家對她做了什麼?小北現在敢照鏡子麼?”

她敢照,問題是他們父子不敢讓她照,怕她看着傷感。把家裡所有鏡子都藏起,連所有落地鏡的傢俱都給換了。

掠過雲皓天,容瀾對直開向醫院:“就是你開始在那裡等我的醫院吧。我送孩子給她,我親自交給她,看她以爲還會不會讓孩子落到別人手裡。”

“你不能去。”雲皓天有些激動。喬小北的病一直沒對外宣告,一般出外看醫生都不會用到輪椅——除了住院,家裡。每次在外面都是他抱着。更何況是前幾天見過他後她病情急驟變化,他不敢再冒險。

雲皓天的阻止對於面前這個霸氣男人等於隔靴掻癢,全無作用。容瀾把車直接開到醫院,下車,二話不說提起膽大包天的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星星,深知有錢人的習性,直接問醫院前臺頭等病房在哪。二話不說直接乘電梯上樓。

雲皓天眉宇漸緊。這個男人不聽勸,不要再摧小北的命了。跟上去,他堵住電梯:“容先生,她是我妻子。你沒有權利求見”

“我有權見我孩子的媽。”容瀾撥開他,進了電梯。

雲皓天跟上,挑明:“容先生,你不能見她。”

“哦?”容瀾回首,似笑非笑,“見了又如何?”

“你會催她的命。”雲皓天急怒間失言,“我求你了,別去見她。”

容瀾笑了,燦爛悠然:“這話聽得我高興。雲皓天,原來對她有影響力的仍然是我而不是你。太好了”

“你這個魔鬼”雲皓天氣得一臉鐵青,深呼吸,咬牙讓自己平靜,“容先生,如果你對小北還有一點憐憫,請放手。”

“我也需要憐憫。”容瀾淡漠至極,“比誰都需要。”

樓層到了。

頭等病房就雲家那幾個人,雲二奶奶正內疚得流淚呢,恨自己沒事帶孩子出去玩什麼,結果寶寶沒了。一擡頭見容瀾手中抱着小星星,立即跑過來要抱寶寶。

手一擡,高大的容瀾把寶寶舉得高高的,雲二奶奶根本就夠不着,氣惱:“我是寶寶曾祖母,寶寶給我。”

無視雲家長輩。掃視整個樓層一遍,容瀾問:“小北呢?”沒停下腳步,一間病房一間病房看過去。

事到如今,哪裡能打發容瀾。雲皓天手一指,容瀾對直走過去。

他在門口停住了,聽到她的聲音:“爸,還沒有消息。”可能喬天洪正在打聽寶寶的事。

她的聲音太柔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柔,道理上寶寶丟了說話不應該急衝衝的嗎?蹙眉,容瀾大步邁進。兩個護士想擋住她,可被他一甩,兩人都被甩到一邊去。

喬小北呆呆地瞪着闖入者。話筒都沒拿起,電話是按免提的,裡面喬天洪還在說話。

錢護士按斷電話。

站在她面前,看着那張皺巴巴的小臉,環視四周。果然是雲家少奶奶的派頭,頭等病房內應有盡有。就是她坐的這把椅子也超大,上面被毛絨絨的厚墊墊着,大紅緞面蓋住了整把椅子。喜氣而奢華。可就是這麼奢華的椅子,她也似乎不想坐,而想躺着。身子斜着。

“寶寶。”她終於回過神來,綻放笑容,“下來,到媽媽這裡來。”

看到寶寶救回來她連起身都不曾,這麼鎮定,果然不是那個喬小北了,連他的孩子都不在乎。看來喬浪纔是她的親骨肉,她一直認定是雲皓天的孩子的那個她才疼。

看着他臉色不豫,她漾開笑容,溫柔似水:“謝謝”然後瞅着小星星,盼着小星星快下來到她身邊來。

看看寶寶,瞄瞄她。容瀾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倏地放下寶寶。

小星星一得自由,馬上搖椅晃跑向媽媽,撲進媽媽懷裡:“阿姨——壞”這娃兒投訴起東方明霞和汪苗苗了。

“如果不想帶他,我帶回去。”他冷冷地。怎麼看都不覺得她愛這個孩子,才一歲多的娃,她居然能鎮定地看着寶寶自己爬進她懷中,而不是主動彎腰抱起。

“不。謝謝你給我機會。”她喃喃着,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表現正常一點,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脆弱。

小星星還在努力往媽媽身上爬,想偎進媽媽懷中,可是輪椅不矮,這是個挑戰。兩個護士想過來抱孩子,但瞄上容瀾風雨欲來煙滿樓的臉,一動也不敢動了。雲皓天的注意力全在喬小北身上,只緊張地看着她竭力裝作無事的模樣——容瀾會看出來嗎?

心涼如水,終是看不過兒子的努力。容瀾彎身,一隻手提起娃娃,重重地把娃娃往喬小北身上放去,冷冷地:“就是抱一下會怎麼樣?”

“先生——”兩個護士再也顧不上害怕,一起過來阻止。這個男人不知道雲夫人全身乏力,根本經不起任何外力的衝擊嗎?他沒看到雲夫人剛剛拿電話的手都在顫抖嗎?

“容瀾你給我出去”雲皓天也伸出手架住小星星。二十多斤的娃娃對於小北來說就是一座山啊

愕然,不對勁容瀾來不及收手,小星星已經落入喬小北懷中。與此同時,錢護士已經提起小星星。可趙護士力氣落空,整個身子的力氣收不住,全衝向輪椅。這輪椅價值比一般轎車都貴,可想而知靈活性非同凡響。一受力,輪椅載着喬小北往病房正中飛速滑去,一直滑到另一角。

雲皓天追過去,險險地在輪椅撞到牆角之前拉住輪椅。

喬小北只來得及閤眼。

室內一片寂靜。

“你又來傷害我媽媽。”雲浪站在門口,六歲的孩子個子高高的,看上去有了翩翩少年的架勢,冷着臉兒訓他這麼多年來一直討厭的叔叔,“媽媽不想見到你。你走”

“小浪——”喬小北總算凝起力氣說上兩個字。

面色詭異,似乎沒有聽到雲浪的話。容瀾死死瞪着喬小北坐着的椅子,突然大步上前,避開雲皓天阻止的手,一把揭起覆在上面的紅緞面。

他臉色瞬間蒼白——那是架輪椅。

緩緩轉動星眸,輪流看着雲皓天和喬小北,黑瞳高深莫測:“這就是你們的秘密?”根本無須回答,他彎下腰,蹲到她跟前,鎖緊她清澈依舊的明眸,一字一句地逼問,“這就是你承認戒指去向的原因?這就是你答應做雲家少奶奶的原因?”

一室寂靜。

雲皓天面容如初,可指甲已深陷掌心。

容瀾在等回答。

緩緩瞅着他,喬小北淡淡地笑了,搖頭。還不止這些原因,當時所有的一切都混亂呀……

“告訴我,瞞了我多少事?”緩緩掃過她全身,看着她變醜的臉,容瀾低沉嚴厲,“告訴我,你嫁他是不是被逼的?小浪是不是我的骨肉?你依然愛我?”

“小北……”雲皓天緊張地喊着,回過頭厲聲喝住,“容瀾,你除了逼她還會做什麼?”

容瀾不答,只等答覆。

“不。”她笑了,凝着的是雲皓天,輕輕伸出手來,雲皓天緊緊握住。她輕言細語,“我嫁皓天心甘情願。小浪是皓天的,當年我既然打算離開,當然不會要你的孩子,在雲南時我正在安全期,而且服了事後避孕藥。後面經過宴會懷孕,我留着就是爲了讓你憤怒,這樣才能乾乾脆脆放我離開。容瀾,皓天才是我的真愛。你……步小佳才真愛你。”

雲皓天緊緊合上眸子,男兒淚慢慢溢出。他把她的手緊緊按在自己臉上。

他的一生,值了

容瀾抿緊脣,眯着眼看着面前的這一對,轉身走了。走的時候他拉下了身上的西裝,進了主治醫生的房間。巴林格利綜合症?這是什麼玩意兒?

他的訂婚禮已經過了,訂婚席上沒有新郎。

喬小北沒有看他離開的背影。她合着眼眸,閉得緊緊的,所有心事全隱在眼眸深底。

第二天新聞報紙上驚現巨幅新聞:《年輕外交官辭職》,更有爆炸性的新聞:《棄政從商,史上第一人》。

傳說,是步家的威逼讓年輕外交官迫離政界。傳說,年輕外交官看不慣國外奢侈品充斥中國市場,準備勵精圖治,打造中國標誌性的企業,讓中國大市場消費中國製造品。

衆說紛紜,莫衷一是。真真假假,無人能辨。

第三天,容瀾再次出現在病房。

這不是雲皓天和喬小北見過的容瀾。

容瀾在笑,半痞半笑,在兩人面前扔下炸彈:“雲皓天,我容瀾三年內令你雲氏成爲歷史。我會用你妻子的北瀾令你雲氏灰飛煙滅。”

“你瘋了。”喬小北喃喃着。

“我是瘋了。”容瀾一直笑,俯身,離她不過二十釐米之遙,凝着她衰敗的容顏,青春早已離她而去,他緊緊盯着,“喬小北,我天生就是個魔鬼,你不知道嗎?這世上別人不明白我,可是與我抵死纏綿數年的你一定知道。”

“閉嘴”雲皓天臉色鐵青。

恍若沒有看到面前的雲皓天,容瀾殘忍地發最後通諜:“喬小北,如果你想救雲皓天,我可不想你爬着來求。”淡淡一笑,面容邪魅妖嬈,“你得走着來求我,必須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求我。否則你的丈夫,你的兒子會全被我毀掉。雲皓天一定沒告訴你,一年前雲氏元氣大傷,現在早已不是北瀾對手。三年之後,固定資產價值千億的雲氏將屍骨無存。”

他長身而立,殘忍冷笑:“對於對手,我向來缺少耐心。不要讓我等太久。喬小北,一年之內你若沒有來求我,那麼就不要來了。”

他走了,走之前還蹲在門口掐雲浪的臉兒:“記得提醒你媽媽,一年內走着來求我。否則你們全完了。”

只有容瀾的皮鞋聲在響着,蕩悠在每個人耳朵裡。

“小北彆着急,我纔不怕他。”雲皓天輕輕握着她的手,隱蔽一切心思。

“不,我怕他。”喬小北淚花閃爍。沒有人比她更理解他的堅持,沒有他說得出做不到的事。

她怎麼可以拖累雲家。上至雲家大奶奶,下至雲家傭人,哪一個對她不是關懷備至,對她這樣一個只消耗醫療費做不了任何貢獻的女人一句重話都沒有。爲了她,何香琴母女至今有家歸不得,雲如楓毫無怨言。

她怎麼可以置雲家不管。

示意雲皓天拿過電話,她一個鍵一個鍵按過去。電話通了,許多沒見的莫二樂呵呵的聲音傳來:“哪位?”

“喬小北”

“小北,好久不見”莫二高高興興,“小北,你找我還是找心心?”

“你們結婚了?”她高興了些。

“沒呢?”莫二有些哀怨,“她說男人都不可靠,這輩子不結婚了。”

唉嘆息,她又笑了:“同居一輩子?”

“小北,同居總比下堂強。”莫二委屈極了,“我總得留着機會慢慢磨。我得知道這女人是不是真的經得起我莫二的磨。”

她輕輕笑了。轉了話題:“容瀾他……來找你了嗎?”

“嗯”莫二猛點頭,“他來了,成了北瀾一把手。小北放心,有他在,北瀾會以勢如破竹之勢壟斷中國市場。”

“如果,我授權給你,不讓他進入北瀾呢?”她問,清清淡淡。

“小北,我不能聽你的。”莫二沉默嗅兒又笑,“小北如果想問爲什麼,我可以告訴小北。照顧容瀾母親的張媽就是我媽。我媽生我下來起就一個人過。因爲照顧林阿姨,我媽纔有錢供我上大學。我現在的本事都是容瀾給的。小北,你可以要我的命,但不能讓我背叛容瀾。”

她默默掛了電話。轉撥弟弟的。

喬子傑的聲音虛弱:“姐,我聽到你和莫二的通話了。姐,雖然皓天是我好友,是我姐夫,你是我姐,可是我現在沒有任何權力去動北瀾。姐,我只是個打工的。”

掛了電話,斜躺在椅上兩個小時沒動一下。雲皓天知道她累了,默默彎身來抱她。

“皓天,我必須站起來。”她盈盈笑着,淚盈盈地,“就算我明天死,今天也要站起來。皓天,我要出院。”

“小北,容瀾的事我和哥會想辦法。雲氏並不是他說動就能動的。”雲皓天急了,她現在坐都坐不穩啊必須好好養着。

不反駁雲皓天的話,可是她開始試着坐正。沒有力氣,當然沒有力氣。她咬着牙坐。在經過幾十次失敗後,她終於坐正。

“小北——”雲皓天一把摟住了她。

“也許,我真的能站起。”她可憐兮兮地笑。

她當天出了醫院。

三十一歲的女人開始學着做和小星星纔開始學着做的事。事實上小星星比她容易學多了,這小傢伙跑得飛快。不是力氣的事,是經驗的事。

母子倆一起開始學刷牙洗臉。這些小星星一下學會的事情喬小北必須得用比小星星百倍的努力才能完成。十天後,當能自己刷牙的喬小北放下牙刷時哭了。

“皓天,我能的。”她說,“皓天,雲氏現在怎麼樣了?撐得住嗎?”

“雲氏還好。”雲皓天摟着她又笑又哭,隱瞞了雲氏業務一再被衝擊的事實,“小北好樣的。小北會創造出巴林格利綜合症患者病癒的傳奇。小北,不一定要走到容瀾面前求他,小北到時可以走到他面前讓他看看,我們過得多麼好。”

“嗯”她淡淡笑了。一笑遮疲倦。他隱瞞雲氏實情,她會打電話問別人,可以看財經新聞,可以看電視報導啊。雲氏一瀉千里,她和他一樣明白。也更加加倍努力磨練自己。

一個月後,她能梳頭洗臉。

三個月後,她能正常坐穩。

六個月後,她能稍稍站穩。

八個月後,她能下地了。

十個月後。

北瀾董事長在相隔兩年後首次大駕光臨北瀾總部。

當喬子傑看到站在面前的姐姐,看着恢復當初容顏的姐姐,堂堂的大男人抱着姐姐號啕大哭。

默然不語,這個弟弟啊她放開弟弟,轉向不聽董事長命令的莫二。

莫二垂首:“喬董好。歡迎喬董過來視察業務。董事長——是來撤我的職吧?”

“小北”莫二身後伸出杜心心的臉兒。可喬小北的眼睛定在杜心心的大肚子上。很好,莫二動作夠快,心思夠縝密,用杜心心來打動她是吧……可她還真不能無視杜心心。沉吟着,她在找最佳處理方式。

一個昂藏之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她仰首,平靜地瞄着面前這個着黑衣的挺拔男人。

昂藏邪魅,虎狼之質。

他也在打量着她,脣紅齒白,眸眼清澄膚細膩。雋永依舊的女人。

這瞬間,他想起了她六歲時的話:“爸爸,這些人這麼野蠻又不要命。爸爸應該訓練他們去打壞人。”

一句話決定了十五個孤兒的命運。

“你可以走了。”她平靜得很,“容先生,北瀾不敢聘用容先生這種國際人才。再聘用下去,北瀾將會被同行告壟斷之罪,北瀾將從此在中國消失。”

他哈哈大笑,眯眼打量着她渾身上下:“這是那個動彈不得的醜女人和我在說話嗎?愛情的力量真強大啊,居然真是走着來的?”

“是。是那個醜女人來求你了。”她說。不卑不亢,冷靜平和。一如當年捐款一億在省委書記面前鎮定自若的喬小北。

“不敢。我現在是你手中魚肉,想蒸想煮由喬董說的算。”容瀾輕佻而愉快。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喬小北面前也只是一個員工而已。

“你走吧”她側過身子,不瞅他。

“好。”他笑,彎身,厚厚的脣湊近她耳朵,“喬小北,你瞧我一年沒睡個好覺,才讓北瀾如今如日中天。你居然還趕我走,真是個過河拆橋的女人。你忘了我了嗎?喬小北,孩子天天在你跟前——天天看着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喬小北,你忘得掉我嗎?”

原來送寶寶給她是這個原因。但他還真辦到了,她忘不掉他。

“子傑,按ceo的職位給他一年工資。”她無視他的熱氣吹在耳際脣間,冷靜處理。

“一年工資?”他笑了,彎腰笑笑地凝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喬小北,一年工資就想打發我?我容瀾可是無價的。”

“你開個價,只要我開得起。我給。”她紋風不動。

“我的價位是……”說着,他放低聲音,也放低身子,邪魅俊美的容顏在她面前一晃,下沉,聲音低沉而誘惑,“一個吻。”

瞬間吻住她那說着冰冷言語的紅脣。

她掙扎着,旁邊沒有一個人阻止容瀾的逾矩。他的狂熱一如當年全涌向她,她在他的挑逗下幾乎窒息,在半死不活中迎合了他的索取。聽到他低低的滿足的笑聲,她如大夢初醒,反手一揚,一巴掌落在他臉上。

清清脆脆的巴掌聲響起。下一瞬間她獲得了自由。

胸脯起伏得厲害,她的脣在他的侵略下嫣紅欲滴,眼睛如秋火般清澈。

她看到了他黑瞳間似有傷害閃過。

他轉身,走了。

她沒有動。似石膏模型。

只有莫二追着喊:“容瀾你去哪裡?”

“成家。立業。”他漠然的聲音遠遠傳來。

成家立業?她默默背轉身子,吩咐:“莫二,北瀾的ceo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兩年內如果沒有辦法娶心心,自己主動滾出北瀾。”

回到北京,回到有云皓天和兩個孩子的地方。依舊過着她平靜的日子,沉默的日子,和雲皓天相敬如賓,齊眉舉案。雲家上下見到她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也都心照不宣地內心歡喜,什麼都顧着她,只讓她知道開心的事。

不接觸商業,開始做她的老本行,開始畫她的方圓。事隔多年,炫鳳不在,可她的老顧客居然還在。

有時候帶孩子回母親那兒坐坐。

這一天也是,她帶着小浪和小星星迴孃家。顏如意提醒她把房間清一清,把以前不用的物品處理掉。

她依言慢慢收拾着,顏如意在旁笑說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老人。她清理着衣箱,不小心又摸到了九年前那張銀行卡。

正在這時汪晴晴和容海來了。汪晴晴瞄着她的銀行卡笑:“這卡都變成黃的了,不會還是容瀾給你的那張吧?”

“是的。”她坦然承認。

“等等。”汪晴晴搶過,一把拖着往樓下跑,“我們去櫃員機上查查。”

“喂,東方家所有的財產都凍結了。”喬小北解釋,可是掙不開汪晴晴的力氣,只得踉踉蹌蹌跟在她後面。

卡居然還能用。

輸入密碼,裡面跳出一個鉅額數字。這個數字事隔多年居然沒變,也沒有隨着東方集團的覆滅而凍結。

汪晴晴看着傻了。喬小北凝住了。

那裡面是九百九十九萬人民幣。九年前她後面又用過一些,可能就是一萬左右。他給的卡里是金額整千萬。

九年前的人民幣多值錢,一千萬可不是小數字。

“爲什麼沒有凍結?”她喃喃着。

“我知道。”汪晴晴嘆息。

喬小北疑問的眸子瞪着她,忽然轉身就上樓:“我不想知道。”

“你個這懦夫。”汪晴晴捉住她的胳膊,劈頭蓋臉訓她,“爲什麼不想知道?是不是不敢知道?明白一旦知道將心裡不會再安穩?”

喬小北臉色蒼白。

“你就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女人。”汪晴晴低吼,眼眶紅了,重新按了幾個鈕,那裡面跳出卡的主人名字。

林玉慧。

這張卡的主人是林玉慧。此時跟東方家毫無關係的林玉慧。難怪這張卡沒有隨着東方集團的消失而清零。

“這是東方壽林爲了讓容瀾爲東方家留下後代,特意收買人心,補償給林玉慧的養老費。”汪晴晴哭了,“可是他給了你。你不知道我當年看到這張卡時心裡有多難受嗎?那時我恨你恨得想殺了你。我們十幾年一起長大的人想知道東方壽林補償了他母親多少錢,可是他連卡都不讓我們瞧見。可是他卻全給你了。他那時就把你當成他唯二的親人了。”

有那麼早嗎?有嗎?可是……

“那已經是故事。”扭開頭,喬小北漠然。

“小北,我不信你不愛他了。我也不相信你真愛上雲皓天”汪晴晴強制搬着她的臉,“你給我直視面對,再慘淡的人生都要直面面對。”

她不閃避,靜靜地瞅着汪晴晴:“晴晴,你要我怎麼直視面對?我結婚了,是雲家媳婦,是皓天妻子。皓天愛我如命,沒有我他活不下去。我動彈不得的時候是雲家上下替我上天下地找醫生找藥。晴晴,你以爲我這生只活在容瀾的感情世界,可以無視摯愛我的人。晴晴,憑什麼你認爲我不愛雲皓天?愛情婚姻沒有你認爲的那麼膚淺。”

“那麼,你想過容瀾沒有你能活下去嗎?”汪晴晴根本忽略喬小北一大串話,她在乎的只有容瀾,雲家上下關她何事汪晴晴咬牙,“雲皓天有家,有兄弟姐妹。有龐大的家族。可是容瀾只有一個你。他失去你就是失去全世界。”

“這話是你說的。不是他說的。晴晴,不要隨意揣測一個男人。”喬小北平靜以答,“晴晴,如果他真愛,不會讓汪苗苗用路瑤的心臟,不會還和你往來。還有,他若想要全世界,會有辦法。”

“你……”汪晴晴傻了,“我……”

喬小北上樓。

“當時誰也不知道那是路瑤的心臟。”汪晴晴好一會兒纔想到重點,可是喬小北已經進了電梯。汪晴晴呆住了,就是知道,也會用的啊

再上樓來,喬小北已經帶着兩個孩子準備回家,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看到她,把銀行卡塞進她手中:“晴晴,幫我還他。謝謝”

“要還你自己去還。”汪晴晴似碰到燙手的東西,立即丟還給她。

喬小北沒有再拒絕,收起卡。

汪晴晴呆呆地瞅着她離開。容海在後面站了半天她都不知道。

“各人有各人的姻緣。天意”容海感慨。

“我纔不信天。”汪晴晴嘟噥着,“容瀾到底去哪了?”

“誰知道。”容海搖頭。

“不會跳太平洋了吧?”

“他這種人纔不會。”

“那他去哪了?”

“可能去創造另一個傳奇。”

會是麼?兩人沉默。那是個活在光圈裡的男人,不會被大浪捲走無痕的。

“我們結婚吧。”容海說,“歲月不饒人,都老了。哪能再折騰。瞧我們最最門當戶對。”

“我們還沒談戀愛。”汪晴晴撇嘴兒,“容海你還沒開始追我。這麼久了都沒行動,算什麼”

“我……”容海臉紅脖子粗,衝口而出,“我們婚後戀。”

汪晴晴噗哧一笑。

回到家,喬家兩個奶奶把兩個孩子都帶去玩了。喬小北迴到書房,默默地畫着她的方圓。

手機響了。瞄上一眼,是莫二。

接起,她淡淡地:“莫二,北瀾的事你全盤負責,不用再來問我。”

“那個……”莫二猶豫着,“容瀾有沒有再找過你。”

“沒有。”她平靜地。

“他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莫二憂慮,有些羅嗦,“恭喜小北身體終於好了。容瀾這攻心術還是有用。小北你終於站起來了。真好他逼得好”

“哦”她掛了電話。

呆呆地坐着,她的腦袋裡全空了。他逼得好,容瀾是故意激起她求生意志纔不遺餘力打壓雲氏嗎?

頭痛,血液凝固了。其實早就知道是這樣,只是不想承認。

起身打開電腦。

路瑤的郵件?一年多來發生太多事,她都快忘了路瑤的事。她的郵件她至今沒看。

打開qq,“斷翼天使”的頭像當然是灰色的。而且永遠會是灰色的了。她的眼睛溼潤了。

鼠標箭頭指向郵箱。忽然覺得有些膽寒,她不敢點開。

路瑤到底想說什麼?

十分鐘後,她點開郵件。是有封路瑤的郵件:

“小北:

你好

看到這封郵件時說明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否則我會開你qq刪掉。別傷心,更別哭泣。遇上你註定我的人生不孤獨。我離開這個世界是一種解脫。所以哭什麼呢?女人活着爲愛情。拜金女人是因爲沒有遇到真愛,只好抱着冷冰冰的人民幣打發空虛。不被愛情俘虜的女人是因爲她對愛情絕望;亦或舊愛太滿,此生難忘。我很痛苦。小北,不是因爲不愛,而是因爲愛。蔡成風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男人。但是我愛他。我不能容忍我愛他——他只是一個花名在外的臭男人,哪裡值得我路瑤愛?他說他要打造一座城堡,裡面只有我和他兩個,連風兒都不許欺負我。我想我是被他的甜言蜜語俘虜了。小北,我的愛情應該屬於我的初戀,因爲我才失去他寶貴生命的初戀。我迷惘,我爲什麼要愛蔡成風?我爲什麼會淡漠我的初戀。我是個花心的壞女人所以我想死,一直想。我要去見我的初戀,和他懺悔我的不忠……

一直有人要我的命。不是蔡成風,是東方明霞。她恨我奪走蔡成風,她恐嚇了我三次,勒令我立即離開北京。

可惜蔡成風不知道東方明霞要我的命。

我想死。如果死不了,可能會去雲南教孩子們畫畫……

還有一件事,小北我要求你。

求你寬容。

事關汪苗苗。她害你一生,罪惡昭彰。可是小北你別生氣,求求你別生氣,求求你平靜看完。苗苗是我親生妹妹。她的年齡是假的,她只比你大了兩歲。當年年幼,父母雙亡,六親無靠。我不想姐妹倆一起餓死,所以經過孤兒院時把她留在孤兒院門口。後面孤兒院搬遷,我再找不到。前兩年我回到北京,想找到當年的妹妹一起生活,才知道我妹妹居然是苗苗。她給你帶來極大傷害,我居然不敢再認這個妹妹。可是她終究是我妹妹啊她變成這樣有我的緣故,如果我當年沒把她留在孤兒院,起碼有個姐姐愛她,教她好好做人,不會這麼自私自利。小北,我愧對她。我決定了,如果我死了,我的心臟一定要留給她。我如果要死,也會留着最後一口氣,把活生生的心臟留給妹妹。所以我悄悄去做了醫學鑑定,小北,很湊巧,我的心臟適合苗苗。我請了律師……”

淚如泉涌,喬小北無力地哭倒。

路瑤,傻傻的路瑤啊

不帶這麼懺悔的,不該這樣。不共戴天之仇纔會一命償一命,姐妹怎麼能這樣……

哭得累了,她想起安在容瀾身上的罪名。原來路瑤的心臟她自己早做了安排,與孤兒院所有人無關,與容瀾無關。

不是恨,是愛,所有人都在愛。

雲皓天回來的時候,看到喬小北睡了,大冬天的她就那樣睡倒在電腦前。彎身親了親她日益豐盈光潔的臉,眸光忽然頓住。他彎身從垃圾桶裡撿起一張揉成一團的字紙。

他撿它,是因爲它揉得太緊。小北的習慣不是這樣,她畫圖時用廢的紙都折成四下,平平地放進垃圾桶。

展開,是無數個“路瑤”。上面有斑斑淚痕,溼透紙背。這個重情的女人,雲皓天嘆息,正要丟開,卻在紙角看到“容瀾”兩個字。

容瀾?雲皓天臉色一白,默默瞅向面前熟睡中的人兒,半晌不能移動。

要睡怎麼能在這裡睡呢,雖有暖氣,終是不適。抱起她,直身,她卻醒了。

“皓天?”睜開眼睛,她淺淺笑了,似乎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摟着他的脖子,借力跳到地上。

“醒了?”雲皓天也笑了,摸摸她的臉兒,“有沒有想我?”

“哦?”她似乎臉紅了,“皓天你怎麼這樣問?”說着,她卻乖乖地把手交到他大掌間。

“不睡了?”他含笑問。

“不睡了。去看看孩子。”她胡亂梳梳頭髮,要走。卻被他拉回來,按着坐下,“哪能這麼隨便,我雲皓天的妻子什麼都要好的。梳個頭也是。”

果然由他動手,居然給她挽了個古老的髮髻。然而配着她雋永的氣質,別有一番風味。

她看着鏡子裡的他眼睛溼潤了。他已經替她梳了一年多的頭髮……

日子溫馨而平淡,兩人恩恩愛愛,雲家誰都能看出來。只是雲家心細的人發現。喬小北更加沉默,而云皓天也沉默了些。

這一天雲弈終於忍不住把雲皓天叫進書房問:“皓天,你沒發現小北最近瘦得厲害?”

“哥,我……”雲皓天說不下去,卻點點頭,“她確實瘦了八斤。”看上去都如二十二歲那般苗條了。

“發生什麼事了?”雲弈不明白。

“哥。”雲皓天忽然擡頭,直視着堂哥,“怨偶與回憶,大哥會選擇哪個?”

“怎麼?你們有什麼問題?”雲弈大驚。

“沒問題。”雲皓天勉力笑着,“大哥,你還擔心我對小北不好?還是你擔心小北不愛我?全北京城都知道,我們是患難夫妻,亦是模範夫妻。”

“那倒是。”雲弈頷首,“可能這季節有問題,太冷了,人都熱烈不起來。”沒有說出來的是,冬天是長胖的季節,怎麼反而瘦上八斤。

“是啊,太冷了,所以明天我帶小北上南方到處走走。”雲皓天笑盈盈。

第二天兩人果然來到南方。因爲東方家和蘇家的覆滅,已經不必要擔心安全問題。所以僅僅夫妻二人同行。

只是喬小北沒想到的是,雲皓天帶她去的居然是深圳。而且更令人費解的是,他也帶她去深圳澳頭去看海,而且訂的是當年容瀾和她住的酒樓。

這樣的旅遊當然開心不起來,她想起了路瑤的點點滴滴,也想起了容瀾在這裡的那次瘋狂索取。實在無法在這裡和雲皓天親近。有些事永遠勉強不了自己。

一別經年,許多事都遺忘,可更多事被歲月洗刷,反而衝進心底,更加清晰起來。澳頭一行,生命裡多了路瑤,多了容瀾的霸道,一年年沉澱下來。

“皓天,我們換個地方。”她說。

“啊?”雲皓天愕然,可是立即應承,“當然,明天去香港。”

雲皓天雖然在外旅遊,可雲氏的生意得照管。她卻無所事事。不想打擾他,自個兒會出去蹓踧嗅兒。這一次她亦是。

出去得有些久了,雲皓天擔憂地瞅瞅窗外,收起手提,起身下樓。

深圳的冬天十分溫暖。陽光微微熱烈,披着一身陽光,雲皓天沿着馬路邊走邊找。

對了,就在前方。窈窕的身影,咖啡色的風衣,一頭直髮在風中飛揚。她在綠化帶中就似一副美妙的畫。

她揹他而站,在打電話。

他輕輕走上去,準備給她個驚喜。可是他聽到她的抽泣聲。

“晴晴。”她說,“我求你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永遠不要。你別問我愛情。求你了。晴晴,你爲什麼要把婚姻愛情聯繫在一起?你再問,我告訴你的還是一樣,皓天沒有我不行,我愛皓天。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她生氣地掛掉電話,石膏般站着,任風拂起長髮。

半晌,她忽然蹲下身去,用力捂着心口,她哭了。沒有聲音,只看得到肩頭聳動。哭到最後,她哽咽中似有“容瀾”二字。

雲皓天沒有動,默默瞅着她哭着,看着她捂着心口的手。他轉身悄悄離開了,有狼狽的感覺。

晚上,她在說夢話。夢中含糊有他懼怕的兩個字——容瀾。

“你想離開我嗎?”他低低地問。

“不。我不會離開你。”她居然在夢中乖乖迴應。

“你愛的是容瀾。”他咬牙猜測。

“你是我丈夫。”她說,一如既往偎入他溫暖的懷中,“皓天,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他笑了,熱淚盈眶。同時心中涌上巨痛。

他是她的丈夫,僅此而已兩年時間什麼也不能改變。容瀾帶給她痛,但更多的是無法磨滅的愛。他不巧地遇上了一生只愛一個的傻女人。

她是個忠於婚姻的好女人。

第二天,雲皓天帶她去香港。

他們去了蔡成風的家。

沒有進去。蔡成風住的是別墅,但只是小小的別墅。據說是爲了汪苗苗的病。大陸所有蔡氏商業全部成空,只剩香港產業。

汪苗苗瘋了。間歇性精神病。好的時候記得所有的往事。發病的時候誰也不認得。常常一發病心臟也要保護。就最近兩個月心臟好象不再需要護理。

他們去的時候汪苗苗正發病,她笑盈盈地抱着蔡成風說:“容瀾,我愛你。不,我說錯了,我愛的是容海。”

蔡成風細心地哄着不再溫柔美麗的女人,哄着他瘋掉的妻子。心力交瘁,卻毫無怨言。

“我知道苗苗是路瑤的親生妹妹。”蔡成風告訴他們,“路瑤給了我留言。”

他們只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浪漫的香港。她是溫柔美麗的妻子,他是溫和英俊的丈夫。和諧的婚姻家庭。人見人羨。他吸引了大票少女,而他所有目光全放在那個努力對着他笑的小女人身上。

她總是溫柔地依着他。

但是晚上她必然會夢囈。爬入他懷中夢囈。

她的體重迅速下降。

第四天,他說:“小北,我心臟好像不舒服。我們回北京吧”

“怎麼啦?”她大吃一驚,慘白了臉色,慌慌張張捂上他心口,“皓天你別嚇我。”

他瞅着她美麗的容顏眼睛有些溼潤:“畢朝歡說我只能活兩年,我的期限大概到了。”

“皓天。”她哭,哭得風雲變色。可是不得不隨他回京,親手送他進手術室。

畢朝歡居然早已在手術室等着。

雲皓天緊緊握着她的手,撫着她紅腫的雙眼。他落淚了,把她緊緊擁入懷中,哽咽着:“謝謝小北給我兩年天堂般的生活。”

她說不上話來,只努力哭着。好半晌才緊緊抓着他的手:“你得活着出來,要不然我恨你一輩子。”

可是雲皓天沒有再出來。甚至連最後一眼都沒有讓她看見。

“他和路瑤一樣。”雲弈這樣說,同時遞給她一份離婚協議。

“爲什麼?”她問,哭腫的眼幾乎看不清面前是雲弈。雲皓天走了還給她一份離婚書?

“我二叔說了,主要是因爲你是北瀾董事長。你離婚就不會有財產糾紛,這樣對雲浪有好處。小北你知道的,小星星你可以帶走。可是雲浪是皓天唯一的孩子,雲浪必須留在我們雲家。”雲弈細細解釋,“你簽了這協議我二叔才放心。”

她明白了,淚如泉涌。可是不得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一切爲了孩子。

她被雲如楓送走了,送回喬家。

喬小北一走,雲弈走進手術室。默默看着說已經去世卻還活着的雲皓天。

“她走了?”雲皓天問,聲音幾不可聞。

“你爲什麼一直讓我傳假病情?”畢朝歡不明白。

“因爲她相信你的醫術。”雲皓天低低的,“你說無藥可治,那就是死亡。”

“皓天,我會不會害了你?”雲弈低低感慨。兩年前不該插手。

“不。這兩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雲皓天淡淡地笑了,“謝謝哥。”

“什麼時候去美國?”雲弈牽過雲浪,把孩子的手交入雲皓天的手中,“雲氏的八成資金已經打入美國帳戶,美國的農場經過兩年的打理已經進入正軌。你過去後三五年內都會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效益會很好。”

“那樣最好。我現在離開。”

赴美飛機上。雲浪有些憂鬱:“爸爸,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媽媽?”

“你長到爸爸這麼大的時候。”

“爸爸會回來嗎?”

“爸爸不回來。”

“我長大後要回來看早早。早早是我的老婆呢,爸爸你怎麼不要回來看老婆?”

“爸爸有老婆的照片,可以看上一輩子。”

“爸爸你怎麼哭了?”

“爸爸沒有哭。爸爸在想幸福的事……”

喬小北帶着小星星消失了。據顏如意說,她女兒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過幾年。顏如意這樣對汪晴晴說:“這樣也好,她想去哪就去哪,好好散散心。不要再那麼累了。”

沒有人找得到她。

三個月後,消失許久的容瀾回了北京。

“你他媽的去哪了?”汪晴晴破口大罵,“現在好了,你回來了。小北不見了。兩個渾蛋”

“晴晴,我有自己的公事。”容瀾愕然,卻很快冷靜地笑了:“皓天會把她找回來的。”

“皓天心臟病去世。”汪晴晴說。

默默合上眼眸,容瀾緊緊按住心口。沒再說話。第二天開始他的大江南北的搜尋。

北方沒有。南方沒有。也沒有。

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

一年後,他回故鄉探親。

初秋的杭州鄉下風景如畫,處處接天荷葉無窮碧。可是這一撫慰不了他焦慮的心。

小北——你在哪裡——

就算爲了撫平失去皓天的痛而隱匿,一年了也該冒出嗅兒。

心事重重的他回到自家門口,手一扶上院子門就愣住了。

院子裡他母親正在曬太陽,母親旁邊有兩歲來的寶寶捧着一塊冰棒,樂呵呵地:“奶奶要是喜歡吃冰棒就笑一笑。”

他看着孩子的背影笑了。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逗。他母親已經三十年沒笑過了。

可是他大吃一驚,林玉慧居然笑了。有點難看,但絕對欣慰。林玉慧居然還點頭。

“奶奶真乖。”寶寶踮起腳尖,顫顫地把冰棒送到老人家嘴裡。

“寶寶——”屋子裡傳來女人的聲音。

容瀾驚住了。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孩子——這孩子的五官果然和他一模一樣。

“北瀾——”他喃喃着,激動得高高抱起孩子,舉在半空。

寶寶快樂地笑着:“爸爸”

他點頭,黑瞳清亮,似有淚光。

“寶寶洗臉了——”聲音斷了,有臉盆清脆的落地聲。圍着圍裙的喬小北站在他的房間門口,黑白分明的眸子凝住,輕喃:“回來了?”

“回來了。”他說,大步走到她面前,伸開雙臂。

擁住。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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