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獨權。
季向暖心中暗想,脣角邊揚起豔麗的淺笑。
“好歹我也是兩位當事人的其中之一,怎麼會沒有呢?”淡淡反問完,她繼而又道:“再者說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說不,離婚,我求之不得。”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明天我會命律師再起草一份文件,這次你別想從我這裡撈到丁點好處!”扔下這句話,陸景琛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季向暖站在那兒,微垂着頭,她的心像是冰棱扎過,又像被大車碾過,總之那種疼痛是無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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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季向暖沒想到,狄洌居然又翻窗進來了,因爲有了上次的經歷,這次她並沒有吃驚,反而淡定地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將門反鎖。
當她把那杯溫水遞到狄洌面前的時候,他眼神一滯,接着嘴角慢慢翹起了一抹不易覺察的弧度。
他接過去,修長的十指悄然握緊了杯壁,慢慢收攏力道。
“你怎麼知道我渴了?”笑着問完,他仰頭將水全部喝光。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杯純淨水,沒有任何味道,可他卻嚐出了甜絲絲的感覺,沁入心底。
將杯子放在桌上,狄洌將藥又從口袋中一股腦掏出來,放在了桌上。
“還是按照上次那麼吃。”說罷,他執起她的手,仔細查看了一下,才放心地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季向暖點頭,不好意思地縮回手藏在身後,似乎有些抗拒似的。
狄洌注視着她的動作,心底悄然劃過一絲受傷。
氣氛好一陣沉默,他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皮都紅腫着,像只兔子似的,很明顯是因爲哭了太久。
“最近和他怎麼樣?他有沒有提出……要和你離婚?”狄洌斂眸,故作不經意地詢問。
出乎意料的,季向暖這回沒有再逃避他的問題,竟然點了點頭。
“那你怎麼想?”狄洌追問,子夜般的眸幽深複雜。
季向暖搖了搖頭,說她不知道,接着突然捂住臉,極其無助地說:“如果他非要堅持離婚的話,恐怕誰都攔不住吧,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段婚姻,如果他能馬上恢復記憶就好了。”
她一向喜歡用冷漠和堅硬的殼,來包裝自己柔軟的心靈,可現在,她忽然很希望,有一個人能聽她訴說這幾天來的委屈。
狄洌聽着她壓抑顫l抖的聲音,心疼開始無邊無際地蔓延。
“如果他一輩子都恢復不了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
一語驚醒夢中人。
狄洌所說是她從未考慮過的,她只顧着考慮眼前的狀況,卻忘記餘生還很漫長,她能和他耗這一時,卻能撐一世嗎?
“如果他一輩子都記不起你是誰,也無法再重新愛上你,那你還硬要留在他的身邊嗎?”狄洌凝視着她的雙眸,句句犀利。
季向暖迷茫地盯着前方,星眸裡盛滿空洞。
如果真的可以,她倒也
心甘情願,哪怕看着他,聞着有在他在的空氣都是好的,問題是陸景琛現在,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暖暖,離開他,跟我走吧。”
狄洌心底的話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溜了出口,說完他自己的臉色都變了樣。
他剛想要解釋,卻聽見她語氣激動地質問道:“狄洌,你爲什麼要無緣無故地幫我?而且,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樣的問題,一張完美絕倫的臉上有着藏不住的低落和失望難過。
季向暖以爲他不準備回答了,結果卻又聽見他說:
“一個男人不求回報地對一個女人好,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他薄涼的嗓音似窗外徐徐陣陣的晚風,吹拂在心湖上,盪漾開一圈圈的波瀾。
季向暖怔怔地望着他,看到他的神色,漸漸嚴肅了下來,眼神,漸漸變得深邃,連脣角都抿成了一抹平直的弧度。
“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那個可能是什麼吧。”說着,他擡起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哪怕受了傷,她在他的眼中也一如既往的美麗。
狄洌是個偏執到骨子裡的人,從十二年前遇到她,他便從此認定,不打算放手。
哪怕得不到她,孤獨一生,他也要傾盡全力守護,因爲這條命,是她親自拯救的,他只有藉此回報。
季向暖偏過頭,故意躲開他的觸碰。
“如果你是想利用我對付陸景琛,那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有往來了。”她決然地開口,一句話強烈地刺激到了狄洌的大腦。
他的神經剎那間繃緊,漆黑如墨的瞳孔緊盯着她問:“你還記不記得,十二年前的大雪中,你救過一個小男孩?”
十二年前……
季向暖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到很遠很遠。
那時候的她不過纔剛十一歲,還是個天真而不諳世事的年紀。
看到她苦皺着眉頭,怎麼都記不起來的樣子,狄洌的心臟深深地中了一箭。
“啊!我想起來了。”季向暖突然驚呼一聲,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問:“你難道是那個大哥哥?”
狄洌的心底涌上驚喜,表面不着痕跡地點了下頭。
“怎麼可能會是你。”季向暖不可思議地打量着他,湊上前細細地觀察了一番他的五官,發現眉宇間的那股戾氣與當年帶給她的感覺的確一樣。
但時光綿長,十二年之久,她已經完全記不清他當時長啥樣了。
——
那日的天氣陰沉沉的,風捲集着白色雪花成團地飛舞着。
本來是一片荒涼的世界,卻因爲鋪滿了潔白柔軟的雪,而唯美萬分,宛若一個童話世界。
整個大地好像被一層銀紗裹住,又好像被一層薄霧籠罩着,小路兩旁的松樹上掛滿了“水晶屑末”,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路上行人很少,季向暖一如往常,揹着小書包準備去上學,結果在經過一個大樹旁的時候看到樹下有一個男生,他的臉上血跡斑斑,乾裂的嘴脣微
動,好似在念叨着什麼。
季向暖嚇得趕快跑遠,可不一會兒她又停住了腳步,咬着下脣糾結一會兒走了回去。
男生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白淨的皮膚好到會令女生嫉妒,黑色的短髮凌亂卻很有型,劉海遮住他半隻眼睛,長睫覆蓋在面頰上,被晨光折射着投下一片陰影。
他柔美的長相令人心生驚豔,止不住爲其嘆息。
季向暖試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臉,在看到他睜開眼以後,嚇得連忙縮回了手。
“水……水……喝水……”男生迷離地睜着眼,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的虛弱無力。
季向暖連忙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的小水杯,擰開蓋子遞到了他的嘴邊,一直等喂他喝完才縮回了手。
他淡粉色的脣漸漸變得鮮亮,整個人瞬間比剛剛多了幾分生機。
“大哥哥,你還渴嗎?不渴的話我要走了,不然遲到了老師要罰我在門口站着的。”
她清甜柔糯的嗓音傳進狄洌的耳朵裡,使他渾身一震,他終於正視起她那張清秀的小臉,僅一眼卻深深地鐫刻進了心裡。
他剛剛從一個血腥的環境裡逃出,沒經歷過那種場面的人感受不到一汪清泉般的嗓音對心靈洗滌的重要性。
“你是誰?”他啞着嗓子問,戒備的眼神充滿了防禦性,好比一隻受了傷的刺蝟,豎起了渾身的刺。
“我叫暖暖,我的家就住在那邊。”季向暖伸手指向西邊的某個方向。
狄洌沒有跟隨她的視線,強忍着身上被車碾壓過一般的疼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沉默地盯着季向暖看了一會兒,才抿着脣不好意思地問:“有吃的嗎?”
季向暖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將自己帶的飯盒拿出來遞給他,裡面裝的是她的午飯。
狄洌很聰明,看到她這一身校服的裝扮還揹着書包,就猜到這飯她是要帶到學校去吃的,如果他給吃了,那……
“大哥哥,我身上有一塊錢,我中午可以買麪包吃的。”說着,季向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一元的紙幣。
那張錢應該放在她的身上很久了,都皺成了一團。
狄洌已經有三頓飯沒有吃了,這會兒真的是飢腸轆轆,縱然有再多顧慮也不管了,打開飯盒,幾口就解決乾淨了,連一個米粒都沒剩下。
他雖然有些狼吞虎嚥,吃相卻依舊優雅,一點兒都不顯得突兀。
“謝謝。”他擦了下嘴角,將飯盒遞回去,第一次如此真誠地對別人講這兩個字。
季向暖小心收好,看着他臉上的血跡,忍不住問:“大哥哥,你是不是受傷了?”
狄洌搖了搖頭,青澀的俊顏上浮現出一絲悲痛。
“這是別人的血。”他細若蚊聲地說,深邃的眼眸里布滿猩紅的血絲。
季向暖被他的話嚇到了,怔怔地後退了兩步,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剛剛那般純粹。
狄洌垂着頭,並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他兩隻手拽着自己的衣角,眸中有恨意在瘋狂滋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