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人性,朱以海這數十年,盡鑽研這些了,深有心得。
“其實很簡單,只是吳王一句話的事。”朱以海目光又變得真誠起來,“劃出三府之地,供宗室自治,如此既可井水不犯河水,又可守望相助……具體哪三府任由吳王說了算,但不可選在江北。”
吳爭瞠目,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是自己聽岔了?還是在做夢?
情不自禁地擡手揉了揉耳朵,“您喝多了吧?想多了吧?”
朱以海神色不動地答道:“這是最穩妥地辦法了,吳王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宗室也可得到保全。”
吳爭搖搖頭,“朝廷是朱家朝廷,皇帝姓朱,魯王爲何不帶着這些宗親去應天府?本王這十一府之地,是將士用命換來的,豈能私相授受?”
“吳王說笑了,去應天府,或許皇帝會收容尋常宗親,可本王……怕難逃一死,皇帝連親哥哥都不放過,豈能容小王在臥榻之旁?”
看來朱以海不傻,至少明白,自己在杭州府比去應天府安全。
吳爭哂然道:“這麼說,在魯王心裡,倒是本王仁義些?我倒是意外了,想不到我在宗親心中,有如此高的評價。但就算如此,本王也可以明確告訴你……做,夢!”
“那就沒辦法了,吳王儘可揮動屠刀,將轄下十一府之地宗室之人全殺光。”
吳爭苦笑起來,朱以海此時哪象個王爺,盡一副潑皮嘴臉,這是在撒光棍無賴了。
他的意思就是,你要麼同意,要麼殺了我,來吧,我脖子洗乾淨了,儘可揮刀……。
吳爭想了想,確實是認真地想了想,因爲吳爭怎麼也沒想到,朱以海會提出這麼可笑的交換。
“我可以給宗室安排一個地方,可以每月補給,但三府之地……呵呵,就別想了。”吳爭慢慢起身,“有句話,送給你……本王耐心不多,別給臉不要臉。”
朱以海一愣,卻也不介意,他急道:“吳爭,我並非信口開河,這是避免雙方衝突最好的方法……只要你答應,我有重要秘密相告,做爲對你的補償……如何?”
吳爭氣得反而笑了,他X的,這叫什麼邏輯?
於是回頭道:“留着你的秘密吧,本王沒興趣。”
“你就不想知道,本王這兩年來,爲誰在做事?”
吳爭聞聽大愕,自己一直覺得,朱以海是在爲他自己結黨,無非是想從被圈禁的現狀脫身,可現在聽其話意,竟是背後有人。
這確實讓吳爭驚訝,還有什麼人,能讓朱以海俯首聽命?
如果是朱媺娖,那還解釋得通,可朱以海並沒有去應天府的意思,而且朱媺娖之前的監國位,就是被朱以海發動宮變擠掉的,有道是,人不能掉進同一個坑兩次,朱媺娖絕對不會對朱以海放心,這是人之常情。
吳爭訝然回身,掃了一眼朱以海,突然笑道:“故作危言聳聽,本王沒興趣。”
朱以海呵呵笑道:“可你回身了……說明你還是有興趣的,怎樣,這個名字能否換你答應我的條件?”
吳爭搖頭道:“不能……別想那沒用的。這樣,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就象你說的,宗室集中起來,自治一地,但不是三府,而是本王另選一處……因爲,你說井水不犯河水,不過是你美好的想象。你們沒那個本事,無論選在何處,都無法使本王放心。”
朱以海急道:“長公主可以,爲何本王不可以?”
“因爲她比你有底線!”吳爭斷然道,但心裡,有些虛。
朱以海搖搖頭道:“說第二個選擇吧。”
吳爭木然道:“第二條路,本王將監管之宗室一分爲二,一批嚮應天府,一批向西南,遞解出境。本王可以不殺宗室一人,但轄下再不容宗室存在。朱以海,你應該清楚,這,本王做得到。”
朱以海臉色大變。
瞪着吳爭許久,朱以海突然長吁一口氣,“能讓我自己挑選一地嗎?”
“說說看。”
“舟山。”朱以海不假思索地說道。
吳爭心中一跳,“爲何是舟山?”
“紹興監國之前,我便想往舟山避難……況且,舟山孤懸在外,可以與你相安無事。”
吳爭有些心動,用一隅之地,換取宗室的共存和相安無事,代價確實可以接受。
想到這,吳爭道:“可。”
朱以海一愣,問道:“你這是答應了?”
“說吧。”
“可我怎麼信你?”
吳爭哂然,“你可以賭。”
“賭什麼?”
“賭我守信。”
朱以海愣住了,他躊躇道:“等我帶宗室去了舟山,再說不遲。”
“我沒這耐心。”
“你……。”
“你沒得選擇。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說。”
朱以海急了,“那你得發誓,有生之日,不得進犯舟山!”
“不能。”吳爭搖搖頭道,“本王不能允。朱以海,你得明白,這不是交換,而是本王恩賜。”
朱以海突然明白過來,吳爭清洗宗室的心意,其實早已決定。
他苦笑道:“你原本,是來殺人的?”
吳爭搖搖頭道:“不,你不該死……至少,不該死在我手裡。”
“這又是爲何?”
“因爲……我樂意。”
朱以海怔住了。
吳爭有些不耐煩起來,“說不說,本王沒閒功夫陪你拖延。”
朱以海長吁一口氣,道:“本王……賭了。本王身後人,是……永曆。”
吳爭大驚,“朱由榔?”
“是。”
“他怎麼和你聯繫上的?”吳爭確實沒想到,他怎麼也沒想到,朱由榔會隔着數千裡,並且是隔着近二十萬清軍的情況下,來延攬朱以海,這太不可思議了。
朱以海道:“鄭森。”
吳爭聞聽,稍一思忖,於是恍然。
對,海路。
也只有海路可以,自己爲了尋求對外貿易收益的增加,不但沒有禁止海洋貿易,還鼓勵民間參與對外海洋貿易,於是由南而來的國內外商船雲集杭州、吳淞港口,不用說夾雜一個信使前來杭州,就算來一百人,也不足爲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