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去跟他們幹一仗麼?”易藥師上前詢問無想丸和王直,一副摩拳擦掌態勢。無想丸搖搖頭,表示說:“我想他們不會打劫我們的,只是碰巧上來看看的。”王直便叫人把商會的杏黃旗子高高舉起,然後打旗子令表示友好。
敵方旗艦上那踩着船舷的人,“哼”了一聲,便收腳去了船尾樓,號令艦隊轉舵而去。
“那個戴單眼罩的獨眼龍,就是陳國老,綽號‘比目魚’。”無想丸解釋道,“他就喜歡這樣歪着站着,深怕別人看到他的眼睛。他在坊津之巖做‘管哨’,他弟弟陳公老做‘管庫’,兩個人一武一文,各管半邊天。”所謂“管哨”,相當於易藥師現在擔當的“兵長”一職;所謂“管庫”,即是“倉庫管理員”。王直應和道:“這樣可怕的角色,幸好不是敵人。”無想丸道:“只是暫時不是敵人罷了。若不是堺衆納屋的關係,誰知道他會對咱們咋樣?這種友好關係,在這個缺少信義的‘戰國時代’,隨時都會崩塌。人們只認得錢。如有好營生,誰會想來做海盜?”王直繼續附會道:“也是。但是,不認錢的人,也會是有的吧。”無想丸看了看王直,便道:“有,但是很少。等你遇見堺衆的那幫老頭子們就知道了。”
王直心想道:“不知道堺衆能有幾人能像宋素卿、亞歷桑德羅·佐治那樣豪氣?”陳國老、陳公老望見尚源道、王直他們的船,是宋氏商團的船,知道他們跟納屋商人是合作關係,便沒有繼續開船來追襲。換做是別人的船隊,想必陳國老他們是會劫掠一番的——王直如是想到。擦了擦頭上的汗,王直繼續請教無想丸教他使用“佛郎機”。無想丸說道:“打火炮,主要是要做好準備工作。要把每座火炮的子炮準備好五套以上。子炮裡預先裝好火藥和炮彈,這樣可以保持連番射擊一陣,讓敵人心生畏懼。”王直若有所悟。
王直繼續問道:“爲何不多放置2門炮呢?”無想丸道:“其實是可以多放2門的。只是我們主要意圖在於行船,沒有意圖打仗。炮彈和火藥,在這風雨浪頭裡,不宜存放和攜帶。見了海盜,我們當然三十六計走爲上啊。”王直摸摸火炮,道:“那倒還真委屈了這麼厲害的‘四開加農炮’了。”
尚源道的旗艦帶着王直、鄭繩他們的船,沿着日向灣的外圍遊走。無想丸介紹說:“薩摩、大隅、日向三國的沿海基本上就是坊津水賊的地盤。坊津水賊與島津家關係甚密,是僕從關係。不過伊作島津家和島津宗家關係不是特別好,與大隅肝付家更是敵對狀態。”王直便問道:“原來關係如此複雜。那,伊作島津家家主是誰呢?”無想丸繼續介紹說:“伊作島津家當主是島津菊三郎忠良,島津宗家當主是島津勝久,還有薩州島津家當主名島津實久。”王直叉着手於胸前,問道:“那到底誰厲害一些呢?”無想丸道:“說不準,不過我個人認爲是‘島津忠良’,這個人比較開明,不是保守的那種人。”王直道:“原來如此。今日又學習到不少知識。”無想丸“嘿嘿”笑了一聲。
由於是逆風,船速降了下來。航行了一天,三船朝四國島航行。眼見着西土佐國露出在地平線,船兒們趕緊朝北方破浪而去。還未走多久,忽然西方又冒出兩條方型戰船,以及遊艇十數艘。戰船上也攜帶有土炮的,但是沒有使用。方型戰船揚帆鼓鼓而來,氣勢洶洶,想必意圖是直接撞擊王直他們的船,然後再接舷屠殺。
無想丸叫王直開炮,不要錯失消滅敵人的良機。王直便將重新整理的好子炮放進佛郎機炮腹,然後將佛郎機火炮對準敵方大船,瞄好準星,提高發射弧度,點燃插好火門的引線,過了須臾時間,“轟隆”一聲炮彈擊出一個拋物線。如此反覆循環,王直用大炮擊中了敵人的一艘戰艦。但是隻是擊傷而已,沒有擊中要害。不過尚源道和鄭繩的船,也在用炮火攻擊,輪番轟炸,很迅速的,敵人的一艘船被擊沉。
王直讓無想丸繼續攻擊。自己用望遠鏡望了望敵人還未被打敗的旗艦。旗艦上,有一女子在指揮,用一手指着王直他們的船方向。王直暗忖:看來她是要用撞角直接撞沉我們的這艘船。王直便道:“快開炮,別讓她們湊過來。”無想丸說:“哪有那麼準,次次打中命門。讓楊雋快點開走纔是上策。”王直道:“不好啊,我們是逆風,她們是順風,再過幾更就會被她們咬上了。”
無想丸安撫王直道:“稍安勿躁。她們這樣來,無非是送死。”王直回答說道:“我看她們是要跟咱們拼了。”王直又望了望敵方的旗幟,底子是綠色的,上面繡有金色的“抱杏葉”兩枚相對稱。王直自言自語問:“我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女海盜?見了鬼了。”無想丸問道:“啥?娘們?”無想丸停下炮擊,用自己的望遠鏡也看了下敵人的陣勢。無想丸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豐後水賊,大友家的臣從。”王直道:“管她是誰家臣,既然找上門來,就要收拾一通,能穩妥妥地降服她們是最好的。”易藥師道:“我們水手已經準備好了,隨時應戰。”王直也抽出了腰間短劍,作好準備。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敵人旗艦果真靠上了王直他們的船。敵人試圖截斷尚源道的船隊。尚源道的船先走了一會兒,又轉回西南面。王直的船則跟敵人的船並排行駛。幸好無想丸命水手們操好了帆,楊雋打舵及時,兩個船纔沒有撞上。
沒空抱怨敵人的破船怎麼這麼快就追上了自己的船,王直持劍站到甲板中央的位置。那女子船,“咻咻”送過來幾塊硬木板,接了船舷,有欲過來的,易藥師用手掀起了一塊,一個敵方水手連同板子一起掉落到海水中去,那人直喊“哇呀”,“撲通”兩聲,但是並沒有嚇退其他敵衆——真是一羣不怕死的傢伙。敵人繼續搭建木板橋,易藥師也來不及一一拆卸,見水手持刀來襲,他便與敵人糾纏,於甲板上打鬥起來。
那敵衆中的女子,颯然獨立於桅杆橫樑之上,只見她扯了一根繩索,然後順勢跳落下來,繩子帶着她旋轉了180度,把她甩到了王直船上。王直正好與其相對。那女子,身着一身紅色衣衫,是輕便武服,頭帶一頭巾,紅色的頭巾上也刻有一對金色的抱杏葉圖案,她的面容很秀氣,儘管她動來動去,頭髮也沒有凌亂。
怕王直不敵這女子,無想丸抽刀跳了過來,大喝一聲:“宋氏無想丸參上!敵方魁首快快報上名來。”
“‘綾’……”那女子抽出一柄短刀道,“俺名‘一尺屋綾’。來吧,決一雌雄!”
“哦?”無想丸持刀,將刀換了一個方向置於身體側面,說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西海道無雙之女海賊’呀!”這名爲一尺屋綾的女子道:“怎麼了?俺嚇着你了?”
王直讓無想丸站到一邊去道:“兄弟,讓我來會會她。”無想丸見狀,只好先讓開,但是刀未離手,作好隨時接手的準備。王直持劍,朝一尺屋綾的方向戳了幾刀,一尺屋綾都左右閃躲了過去,接着是“綾”的攻擊,她也朝王直揮了幾刀,王直背躍躲開。待站好身來,王直左邊臉上露出一條細細的傷口,鮮血流出。
“好鋒利的刀子。”王直持短劍說道。綾道:“那是。小看俺可是要死的哦?!”
王直甲板上的水手,在易藥師的帶領下,將突襲而來的敵人水手殺了個遍,大多都擋回了水中去,或者逃回敵船。現在甲板上只剩下一尺屋綾一人和一個隨從。見隨從顫顫巍巍、嚇得要死,綾一腳將其踢開,繼續道:“都來吧。”
王直便道:“還不束手就擒?你寡能敵衆?”王直覺得這女子性格有點“豬突”,便決定調戲她一番。
綾“呵呵”笑了一聲,繼續道:“俺不怕咧!你來呀。”
王直視綾爲挑釁,冷靜面對,不上她的當,持劍協同其他人慢慢靠近綾,將一尺屋綾逼到船頭角落裡。綾站穩腳跟,決定與王直決一死戰,心想:倘若打不贏,就直接跳船游回去,若遊不回去,被魚兒所食或者淹死,也算好女漢子一枚。王直漸漸接近綾,綾沒有退路,只得上前一擊,豈料“嘭”地一聲,王直用易藥師教授的“落刀”術將綾的短刀打落,打落間綾迅速用左手抓住刀柄,王直用手狠狠地抽了綾的左手。綾對自己被卸掉武器表示懊悔,無意再戰,怕再度取其辱,便慢慢退到角落船舷邊上。
“還不速速投降?”王直將短刀飛插到甲板上“嘣”地一聲。嚇得綾的隨從,滾到船舷另外一邊,“哎哎”直叫。“叫什麼叫呀?討厭。”綾這是一語雙關,說的是他們兩個人。“嗖”地一聲,綾站在船舷上,“嘿嘿”一聲,一個鯉魚挺身,跳下船去。
誰都沒有聽到“撲通”一聲,因爲王直已經迅速上前去,兩手抱住了綾的下半身子和大腿。不過要是久了,綾也會掉下船去。還好無想丸、易藥師等人反應挺快,王直腳掛在船舷上,無想丸抱住王直的下半身,易藥師則抱住無想丸的身子。其他水手也逐漸湊過來,眼見——綾被王直活捉了。綾沒有死掉,當然也沒有逃跑成功。
“唔……”綾坐倒在甲板上,道,“放開俺。”
王直道:“這下該承認我贏了吧?”王直長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