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尚源道、樑椿、無想丸、鄭繩來找王直。尚源道見到王直便道:“王兄,你準備好了嗎?”王直抱拳作了個禮道:“已經準備好了。”葉宗滿和方廷助二人也行了禮儀。尚源道便續道:“那我們走吧。”衆人包含紅花、綾、無雙丸她們一同前往北莊。易藥師、阮寶龍、黎順和楊雋他們則留在宿屋或碼頭等待命令。
北莊是堺區北面的一片高密度集落,是會合衆的商品集散地之一,也是開啓會議的重要場所。尚源道帶領王直他們,來到會議所。只見門牌上從左到右寫着“廳合會”三個字,反過來讀就是“會合廳”了。剛到正廳門口,有兩個侍者跪坐着,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開啓兩扇門。門開後,可以看見正廳內,列商會的重要代表人物,都早已悉數到場。
爲首一人,身着褐色外橘色底的吳服,結跏趺坐於正廳中央,望着尚源道等人,目光如炬。他名字叫做“今井宗慶”,是納屋商會的大老闆。二老闆納屋宗助,不偏不倚,坐在他邊上;弟弟納屋才助侍候於二人其側,彷彿佛像邊的童子。
接下來一人,位於右手邊,身着藍色外紅色底的吳服,朝中央而坐。他名爲“津田宗達”,是天王寺屋的大老闆,但觀其年紀,今年也不過才20歲出頭的樣子。其身後跟着兩個不出名的少年見習,皆着藍色衣衫。
與津田對坐着的一人,年紀較衆人大一些,他是能登屋的大掌櫃,名爲“能登屋平久”,是會合衆的三號人物,身着藍色外褐色底的衣衫,衣衫上印有花紋。他用右手託着下巴,另一手託着右手的手肘,彷彿在思考什麼問題。一雙劍眉寫在眼上,表示他是一個厲害角色。
按照順位,左手邊接下來一人,身着全褐色衣服,帶着一頂與衣服配套的褐色小帽子,面容和善,他名爲“田中與兵衛”,是魚屋的領袖。顧名思義,他的商會主要經營魚等海產類買賣。
與田中與兵衛相對坐的一位,名叫“日比屋了珪”,他是日比屋的老闆,也很年輕。他身着赤色帶金色花紋衣衫,有點兒顯眼。日比屋了珪笑呵呵地望着王直他們,好奇而友善。
了珪的下手邊,是一個名叫“武野紹鷗”的人,他是武野屋的掌門人,主要從事武具和皮革販賣。他身着一襲白色錦衣,衣服上有黑色紋路。衆人觀察其年紀,亦不過20出頭,僅比王直大那麼一點點(大約一歲)。武野紹鷗旁邊跪坐的一人,姿態莊重,面前茶席上有一茶杯,杯子裡裝有綠色抹茶。那人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又將杯子放回原處。
無想丸小聲給王直介紹道:“此人名叫‘荒木道陳’,是武野紹鷗的好友。因爲住在堺的北向町,故而人稱‘北向道陳’,他主職醫師,副職茶道師,但似乎他的茶藝比醫術更爲精湛。”王直“哦”了一聲,心想:“不想此處還有如此了得人物,若能將此醫生兼茶匠延攬至帳下,對船隊可是大爲有利的事情。”
尚源道“噓”了一聲,示意無想丸和王直不要說話,繼續觀察。武野紹鷗的對面,是小西屋的“小西次忠”,他又名“小西行正”。小西屋的產業雖然不大,但是小西行正這個人,看上去似乎挺豪氣。餘下的是菜屋、鹽屋、米屋、紅屋等商會的商會長或老闆,分別坐在兩側。正廳內很寬敞,還給尚源道、王直他們留有位置。見衆人打招呼完畢,納屋老闆兼時下會合衆首領今井宗慶站起身來,邀請尚源道、王直他們依次坐下。
紅花侍奉於葉宗滿其側,綾侍奉於王直其側,無雙丸則半跪於無想丸和尚源道其間。尚源道、鄭繩、樑椿、無想丸與王直、葉宗滿、方廷助相對而坐,兩邊各五個人。於是廳內聚滿了人,好不熱鬧。
今井宗慶拍了拍手,讓大家不要交頭接耳說話。咳嗽了一聲,便大聲道:“今次會合衆會議開始,請肅靜。”大家都聚精會神望向今井宗慶,宗慶繼續道:“今番首先歡迎尚源道王子殿下順利回航日本……”話未說完,衆人鼓起掌來表示歡迎,掌聲消退後,宗慶又繼續道:“我聽宗助講,你們帶了兩個人回來:一位是琉球使者鄭大人,一位是來自中原的王桑。”“桑”即“先生”之涵義。
鄭繩朝其點了點頭,王直則抱了個拳。尚源道便接過話茬子道:“這位是鄭繩鄭大人,爲我琉球中山國特使,此番要將明國皇帝文書進獻給日本國國王幕府將軍大人。”此處言論,實則按明朝方式傳述,因爲日本國的國王,其實另有其人,而非幕府將軍,明朝歷來將室町幕府的徵夷大將軍當做日本國王,已經將錯就錯140餘年,彷彿明人並不知道天皇的存在,而天皇確實已經沒有實權許久,或許在明人看來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尚源道繼續對大家道:“第一件事情,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會合衆推介,謁見一次細川家當主細川高國先生,然後通過細川高國先生引見,將國書上呈給將軍義晴大人。”將軍義晴姓“足利”,爲“源”氏之後,所以也當作源義晴,但是不稱呼其姓和氏,乃是表示對其尊重。足利義晴今年才14歲,權柄由細川高國所掌握,故而要見將軍,得先見這位細川家當主。
不過時下,隨着國家形式的變化,細川家高國勢力正在變弱。細川家的另外一支:細川晴元,正在和會合衆建立更爲穩固的貿易關係。故而諸如納屋的今井宗慶、天王寺屋的津田宗達,都比較傾向於與西方的細川晴元做交易。這一點其實尚源道和無想丸他們都是知道的,之前航海的時候也簡單的向王直描述過,細川晴元的父親澄元曾經與細川高國爭奪細川家督之位,兩家關係並不好,所以王直此刻自然不敢亂說話,靜觀其變。
“這樣嘛,我看我們三人衆中出一個人,當我們會合衆的代表,前去尋求細川高國先生紹介即可。”今井宗慶說道。實際上,細川晴元已經派使者接洽了今井宗慶和津田等其他商人,如今會合衆的老闆中的一大半,在政治立場上傾向於幫助身在四國島阿波國的細川晴元。現在只有諸如能登屋平久這樣的老狐狸,還想在兩方間騎牆,看形勢而動。此時的會合三人衆,說的就是今井宗慶、津田宗達與能登屋平久。能登屋平久自知今井也不是省油的燈,在試探自己,於是便朝其行禮,主動懇請道:“就讓在下代表會合衆去吧,讓我去吧。”
今井宗慶見能登屋平久主動請纓,正中下懷,接着便道:“那就勞煩平久先生代表我們協同鄭繩大人一起去京都一趟吧。”今井宗慶想了又想,問尚源道道:“未知第二件事情是?”
尚源道從樑椿處拿來保存已久的股權轉讓協議,即任命書,從上往下拉開,展示給各位老闆看,並說道:“宋素卿大人已經將自己的股權全部轉讓給這位王直王桑,以後他就是宋氏的代理老闆。”接着尚源道轉過面,朝向王直道:“王兄,你拿出憑證給大家看看,然後發表一下意見。”
王直從懷裡取出之前宋素卿宋姐贈與他的天主教十字念珠,衆人有的點點頭,有的表示驚訝,有的從容自若、面無表情。不過大家都首肯王直確實是宋素卿的親命接班人,加上尚源道的任命書,大家都對此深表信服。王直手把十字架道:“這是宋姐給我的,我替他保管至今。如今宋姐有難,我們希望能夠拿回宋姐在總堂號的資金,前去營救她。”
“才助,宋大人在宋氏的現金資本有多少份額?”今井宗慶問道。納屋才助回答道:“大約14萬兩金幣。”今井這人雖是個精明的商人,但對待宋大人的事情,可不敢摳門和怠慢。隨即對大家道:“現在這筆現金,我們各大商會應該也是湊得出來的。才助,你也隨尚大人和鄭大人,一同去京都吧,京都的‘組屋’還欠我們會合衆四萬兩金子沒有歸還,正好取回來交給王大人。”王直接過話茬道:“我們也隨平久大人去京都,互相也好有個照應。四萬兩亦不是小數目,有我們幾人,山賊便不敢隨意劫道。”
今井宗慶點點頭道:“也好,望你們照看好鄭大人以及平久大人,一路順風。”
今井又和衆老闆商談起來,關於宋素卿去位而王直接位的事情,還有王直此次欲取走資金則宋素卿股權會縮減爲零的問題。以後在宋氏,納屋、天王屋等等的這些日資勢力話語權將會又提升一個等級。王直在宋氏,可能會沒了金子,但至少還留了三分話事權,尚有與日本人做生意的餘地。
今井宗慶對王直道:“宋大人在北莊西側,靠海的位置,有一處不動產,名曰‘素卿莊’,現在就交給你了。”接着宗慶又對無雙丸道:“無雙丸,你待會帶他們去莊子,莊子裡的人手,皆由你接管,讓他們服侍好王大人。”無雙丸半跪聽令,道:“知道了。”宋氏裡宋素卿的部分,既然由王直接手,那麼無雙丸,以後便也成了王直的下屬,因爲無雙丸本來就是宋素卿放置在納屋裡的幫手,這一點無雙丸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