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想丸交腳單手抱掛在瞭望臺上,朝東南方用望遠鏡望了一望,視野裡竟然冒出一座島嶼來。無想丸往下喊了一聲:“應該快到久米島了。唔……確認沒有碰見海盜。”“久米島”也叫“姑米山”或“姑米島”,是琉球本島西邊的一座大島,到了久米島,意味着即將到達琉球的沖繩諸島。王直也用自己的望遠鏡朝無想丸所述方向看了一看,有小漁船開始在鏡頭裡出現——那些應該是琉球漁民,如此的話,一切安全。
到了下午。無想丸又往東方張望了一番:一、二、三、四、五……有一支五條大船混編的艦隊忽然出現在眼前,頭朝東方呈“一”字長蛇排列。王直也通過望遠鏡看到了這支艦隊,船上都列有“中山”字樣的旗幟。王直朝無想丸喊道:“那是什麼?是敵是友?應該不是海盜船吧?”無想丸看了看,確認道:“那是琉球長公主的艦隊。也就是所謂‘中山商會’的頭號船隊了。”所謂“長公主”即“大公主”,輩分裡排第1。
王直朝旗艦瞄上去,鏡頭裡有一黑衣女子,爲衣交領,結一束髮,蓬蓬鬆鬆,發繩位於髮束末端,她身材苗苗條條,凜然立於甲板正中,風姿颯颯。“那是誰咧?”王直心裡揣度着,低聲道。此刻無想丸已從瞭望臺順着繩索滑了下來,聽到了王直的自言自語。無想丸順着王直的鏡筒,也望了過去。“哈哈!”無想丸大笑道,“那是公主大人呀。運氣真好。沒想到你碰到她了。”王直看公主身影綽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而且頭面、穿着打扮觀察上去尚佳,不免怦然心動,一陣豔羨。
王直道:“也就是說,是尚源道尚大人的親姐姐咯?”“正是。”無想丸答道。“她還是中山商會的會長呀,你不知道嗎?尚大人沒有跟你提起過嗎?”王直道:“原來如此,我之前並不知曉。這下有意思了,我們就這樣跟着她們嗎?”無想丸望見甲字號有水手打着旗令,道:“確實,旗艦上的尚大人叫我們跟着公主的艦隊往東方去。”
無想丸道:“久米島以東,北面是渡名喜島,南面是慶良間列島,從中間的海域往東去,正好進入沖繩那霸港。”此刻楊雋已經轉了舵,讓船體跟着尚源道的旗艦,循着公主船隊走過的路線朝東方而去。
阮寶龍對王直說道:“公主的船隊大概是從南洋返航,沿着先島諸島東北迴的沖繩。之前大概還掃蕩過一番,我看這附近,應該是不會再有海盜出沒了。王先生儘可安心。”王直笑道:“我纔不怕咧,若有海盜出現,我們就用佛郎機轟他幾番。”阮寶龍回答道:“那可不是說着玩的喲。”王直繼續觀察公主的船隊,艦隊旗艦和第2艘船都是類似之前鄭繩大人用的貢船,後面3艘小一號的,均是福船,想必也都裝滿了從南洋運回來的貨物。
由公主的旗艦引導,8艘船依次進入那霸港口。之後順時針彎了一道彎,公主的旗艦等5艘船依次排在港灣西邊船塢的最外面,頭朝正西北方,然後小王子尚源道帶領的3只船進入那霸港裡面,靠近東邊船塢,一個個頭朝東北方——這樣做爲的都是將來出海行駛方便。
那霸港東、南兩面地勢平坦,西北是海洋,東南再遠一些的地方是山丘,所以它是沖繩唯一的入海口。船兒們靠上了船塢,拋了舵,撤了帆,有水手跳到水窪中,將從船上拉下的繩索繫到船塢木板邊的樁子上,有水手伸出、拼接好下船用的木板。寧字甲號的尚源道、樑椿,乙號的王直、葉宗滿、無想丸諸人,加上丙號的鄭繩大人,都一個一個地先後從船上下來。
踏上了地面,王直感覺兩腿不穩,感覺整個人還在晃悠。離上一次跟隨金家出南洋已經許久,所以有點兒不習慣,幸好腦袋沒嚴重眩暈。琉球的海風吹來,令人倍感舒心。王直甩甩衣袖,呼了一口氣,望着那霸港邊的漁民和水手。有些小村童和海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異邦航海者到來,也好奇地看着王直他們。王直笑眯眯地朝他們招了招手。
正發愣間,公主率人前來尚源道等人面前。公主開口道:“七弟,你們一路平安吧?咦,這不是鄭大人麼,你們什麼時候匯合在一起了?”王直循聲望去,聲音清脆有力,原來是公主大人,又見尚源道回答道:“姐姐,你不知道,鄭大人的船壞掉了,所以在寧波的時候,我們碰在了一起,就讓他隨我們船隊回來了。”鄭繩朝公主作了一個揖禮,附和道:“尚大人所言不虛。這次我等實在是運氣不佳,差點誤了時間。所幸有宋氏商會擔待。”
“哦?”公主繼續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們中山商會和宋氏本是同氣連枝,互相照應也是應該的。不知道宋素卿姐姐如今情況如何了?聽說明廷已經緝拿了她。”
聽至這裡,王直便作揖接過話茬道:“公主殿下,您無需擔心,我們正在努力營救她。這次我們就是去日本提取資金的。”琉球公主聽其聲,朝其仔細端詳,只因之前看了王直一眼,就知道這人器宇不凡——原來王直這年輕人能夠代表宋氏。“那他是幹嘛的呢?”公主心中唸叨。
“這是王直王兄弟。”尚源道爲他向姐姐作介紹到:“宋大人的代理亞三大人,密令我們護送王兄去日本堺港辦事。”“哦?你叫:王——直?”公主託着下巴問道,王直坦然的點點頭。
“好吧。我叫尚清。”公主自我介紹道,“我在家族裡這一代年紀最大。估計也比你大個好幾歲,和宋素卿大人年紀差不多。聽你叫她宋姐,我看你也叫我尚姐好了。”
王直搖搖手道:“那我哪兒敢吶!還是叫公主大人適宜。”隨後王直彎彎腰,朝其拜了一拜。礙於尚源道的關係,衆人除了鄭繩等幾個中山國的人外都沒有對尚清公主行跪拜禮——似乎尚清公主對異邦人也不以爲意。不過王直他們幾個人,給尚清還是留下了一些印象:這些明人絕非等閒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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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這是從哪國回來?”尚源道問道:“又買賣了一些什麼它奇怪物?”尚清道:“在淡馬蘢,也就是星加坡,遇到了不少南蠻商人,草草買了一些貿易品。北面的馬六甲被南蠻人攻打下來了,亂的很,我們也不敢去。”顯然尚清公主口中的南蠻人就是葡萄牙人了。
樑椿說道:“我們艦隊沒有遇上大浪,一路順風,節省了1天時間。要不然也碰不到公主大人的船隊了。”尚清點點頭。
尚清對王直一行人等說道:“我先走了,你們隨我一同入宮,做做客。”說着,來了一羣僕從,其中有8擡轎牀一付,由前4後4共8個人舉起。尚清公主登了轎牀,胡坐坐於其上。所謂“胡坐”,與席坐不同,乃是一腳豎起,一腳橫陳,模樣略帶野性和霸氣。轎子前後還有幾個人,打着傘蓋和旗子,那旗幟,與公主旗艦上的一樣,除了列有“中山”的中文式樣,還有各種圓形徽章。徽章基本呈旋風狀,中有三個裂紋——這應當是琉球中山國的王徽,王直如是揣測。
尚源道命令艦隊人員對船體進行整頓,然後如沒事就休憩待機。領了少許人,讓他們跟隨王直、葉宗滿、方廷助,由樑椿、鄭繩引路,尾隨尚清公主的人馬,往東方首裡城的方向開道走去。王直等人是騎的小馬,一路上,圍觀的人較多,王直自感甚爲威風,葉宗滿和方廷助也都挺起腰,身板挺直。
琉球爲一小邦,但卻屬於明朝統治範圍輻射區域之內。雖有土語,也流行明朝官話,所以路上的圍觀者說的是什麼,王直聽得很清楚:大多是褒獎之語、溢美之詞。王直不由得突然愛上了這個國家,因爲這個國家是個神仙居住的地方。雲端之下,霧氣瀰漫。村中沒有喧鬧,也沒有太多的雜兵。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公主,前方坐着的,是一個大美人。“在外航海爲的是什麼呢?”王直又捫心自問,“除了買賣,無非是體驗他們的風土民情,尋找與過去生活不一樣的地方。”葉宗滿和方廷助兩人並騎,也對着路人,尤其是小姑娘們指指點點,報以讚許。
大約半日路程,人馬行至一處丘陵,此處是琉球王室陵墓所在地,故有大石牌,上刻有“玉陵”二字,隨後衆人沿着甬道來到了首裡城的入口——守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