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長相沒有老三宇文覺清秀，舉止沒有老大宇文毓儒雅，是以在父親宇文泰的眼中，這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孤僻孩子。宇文泰沒有太多的關心投注在宇文邕身上，就連叱奴氏也只關心，怎麼能爭奪更多東西。
每每想到這些，想起自己的前半生都是在逼迫着宇文邕去爭奪的時候，叱奴氏心裡就有種愧疚感。原想一頭埋進佛堂，讓宇文邕可以爲所欲爲，不料出來之後，卻是發現宇文邕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了。
“德妃，你是個聰明人。”叱奴氏打量了柳瑛一番，“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東西該爭取，什麼時候該隱忍。你的隱忍已經做得夠好了，現在，哀家要你多關心陛下。”
柳瑛心中一驚，關心宇文邕對她來說，難度不亞於在柳月手中偷生。叱奴氏將柳瑛的表情盡收眼底，接着道：“陛下需要一個關心他的人，哀家覺得，你可以勝任。”
“陛下風光無比、爭強好勝心重，豈會容忍一個婦人對他的關心？”柳瑛遲疑着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像宇文邕這樣自負的男人，怎麼會需要女人的關心？
“那就要看你是如何關心的了！”叱奴氏淡淡一笑，“宇文毓的女兒是他這一生的劫數，渡不渡的過去，也看你如何點化他了。柳瑛，就算你不爲陛下着想，也該爲你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孩子，總是需要一個關愛他的父親。”
佛堂的門再次合上，柳瑛帶着滿腹疑惑和茶點，走到了勤政殿的門口。柳瑛看着門內透出的燭光，聽人說宇文邕從早上開始便沒有用膳，應該是在煩心國事。手裡舉着點心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柳瑛站在門外踟躕着。
門忽然一下打開了，何泉從裡面退出來，撞見了柳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柳瑛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何泉會意地點點頭，指了指裡面，小聲道：“娘娘進去吧，陛下現在的心情不算差。”
柳瑛感激地看了一眼何泉，從髮髻
上取下一支金釵塞到何泉手中，道：“何總管這些天辛苦了！”
何泉眼中閃爍了一下，默默收下了柳瑛塞給他的東西。
殿內，宇文邕早已將堆成小山的奏摺批改完了，此刻正專心致志地用筆在一盞紙燈籠上描摹。柳瑛緩緩走到宇文邕身邊，刻意發出一些腳步聲讓宇文邕聽見。宇文邕沒有回頭，只是說道：“何泉，出去，不要打擾朕。”
柳瑛走近了細看，纔看清宇文邕手裡拿着的是一盞八角花燈。明日便是元宵佳節，宇文邕應該是爲明天作準備。只是在宇文邕身邊這麼些年，也不曾聽說他認認真真地過過一個年。只怕這一次，還是爲了那一位正在鬧脾氣的人準備的。
宇文邕每一次下筆之前都在空中比劃再三，生怕自己的畫工不夠好，畫出來的東西不好看。燈上畫着牛郎織女的故事，每一頁的右上角還配了詩文。
“陛下，長公主不喜詩文，不若干脆只作畫，或者只留一處寫詩文便好。”柳瑛想了想，既是討好宇文絮的東西，她還是能幫宇文邕出點主意的。
宇文邕聞言回頭看了柳瑛一眼，想了想，覺得柳瑛說的有些道理，便向外喊道：“何泉，再取一隻燈籠來！”
柳瑛心裡鬆了一口氣，宇文邕沒有立刻叫她走，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她將手裡的點心放在宇文邕桌上，道：“年快過完了，太后娘娘做了些如意果，讓臣妾端來給陛下嚐嚐。”
宇文邕看了看盤子裡的東西，沒有出聲。柳瑛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將宇文邕廢棄的燈籠拿到桌子底下放着。這一彎腰，柳瑛便看見地上已有四五隻廢棄的燈籠了。
“陛下先吃點東西吧，餓着肚子畫出來的東西，總歸是少了些韻味的。”柳瑛勸了勸，宇文邕沒有反對，柳瑛又主動給宇文邕倒了一杯熱茶。
時間像是定格了一會似的，柳瑛覺得再待下去自己就要窒息了。然而就要柳瑛要
告退的時候，宇文邕忽然伸手夾起了一塊如意果，放進嘴裡。
“果真是太后做的，真難得。”宇文邕語氣裡的感情讓柳瑛捉摸不透，但不管怎麼說，柳瑛覺得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樣一想，柳瑛放鬆下來，接下來即便宇文邕趕她走也沒關係了。宇文邕吃了三個如意果，喝了半杯茶之後，便再沒動靜。何泉又恰好在這個時候拎了一隻嶄新的燈籠進來。
宇文邕重新提筆，正準備下筆的時候，柳瑛又說道：“陛下，這燈籠太素淨，單純着墨恐怕不討長公主的喜愛。不若弄些五色的顏料，將八個角塗成彩色，一來喜慶，二來新鮮。臣妾以爲，長公主應該會喜歡這樣的花燈的。”
宇文邕放下筆，打量了柳瑛一番。眼前這個女子，從宇文絮住到長安開始，便和宇文絮交好。女孩子家的閨中秘事，即便宇文絮跟自己最親近，也不會說很多。但柳瑛不一樣，同時女子，宇文絮看上去也很信賴她。
“詩呢？絮兒最喜什麼詩句？”宇文邕的目光又很快從柳瑛身上挪開，轉而看着白淨的燈籠。
柳月想了想，提筆在宣紙上用娟秀的字體寫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宇文邕掃了一眼，沒有片刻地猶豫便大筆一揮，將這一行字流暢地寫在了花燈的一頁上。“既是要塗成彩色，朕這裡沒有顏料，你去幫朕取一些過來吧！”宇文邕忽然對柳瑛開口。
“是。”柳瑛如釋重負一般，從殿裡慢慢退出去，心道：“其實陛下也不是那麼難以接近，爲人君者，總歸有一些跟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只是長公主她……唉……”
宇文邕破天荒地在柳瑛的指導下完成了花燈的製作，原本牛郎織女的故事也經柳瑛一提醒，換成了別的東西。柳瑛看不出來宇文邕的畫中有什麼含義，也不敢貿然詢問，只是依稀看見宇文邕作畫的時候略帶回憶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