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飽含着濃重血絲的眼快要滴出血來,眼前的黑衣人在做着困獸之鬥,連退路都沒有。眼前出現一個白衣男子,看着他,若蘭只覺得心裡要揪出淚來。就是他設計了這一切,就是這個她一個不忍心下手害的人,毀了她。
不想再久戰,蕭元啓從懷中掏出一枚圓彈,細長的手指一個彈動便落在打鬥的中心。來不及再看那白衣一眼,若蘭眼前被一陣白色所籠罩着,她有些慌,全身動彈不得,現在連眼前是什麼情況都看不清了。
下一瞬間,她的意識邊消散開,腦中一片空白。
蕭元啓將剩餘的事情交給寒夜,自己先回了東宮,他在攬月殿前頓了頓腳,還是走了進去。
時辰已然不早,沈思容卻沒有消息,如蕭元啓所料,沈思容還在等他。
“你知道孤要來?”蕭元啓環顧着寢殿,沈思容衣冠齊整隻是洗淨了妝容,殿內沒有留下一個宮人,桌上還溫着一盅羹湯。
沈思容面色如常,給蕭元啓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羹:“殿下昨夜問了我一席話,我想了想一定是有深意的。”
昨晚蕭元啓來東宮和她閒聊幾句,而後問了沈思容一個問題。他說,如果一個人出身不清白,且和你的仇人合作,你要對付她會怎麼做?
沈思容答道,若是我,我會讓她用出身的不清白來證明她的不清白。這句話,讓蕭元啓突然明白過來,也許這纔是最好的辦法。
那對你的仇人呢?蕭元啓想聽聽沈思容的想法。
沈思容淡然一笑,你的仇人和她合作了,那就讓他們自己挑去衝突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是更好?
從昨晚的思緒中回來,看了看沈思容清澈的眼,蕭元啓接過沈思容手中的碗,問道:“是又如何?”
“可是跟蘭昭訓有關?”沒有問沈思容是如何猜到的,蕭元啓很坦然的點了點頭。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吧,好歹你們同牀百日,你就當真不難受嗎?”沈思容起身坐到梳妝鏡前,解開發髻,拿起玉梳由上而下的梳理着。
手中一空,玉梳被蕭元啓接了過去,他站在沈思容身後,捧起她的一縷髮絲,小心地順着:“不難受,而且,我從未和她……”
說到嘴邊,蕭元啓又生生的嚥下,鏡中的燭光下,蕭元啓的臉頰有着些細膩的紅暈。沈思容呆愣住了,他們竟然是從未同房過。
這是何意?
沈思容突然想起許久前蕭元啓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沒有摒棄過你”。
他說,他不曾摒棄過她指的是他不曾摒棄過他們之間的約定,更不曾摒棄過他們之間那淡泊又醇厚的情意。
蕭元啓站在燈影裡,模糊了輪廓,模糊了面目,模糊了所有,卻更清晰的刻在了沈思容的心上。
望着那氤氳溼潤的黑眸,望着那因情緒波動而顫動的鼻尖,望着那如同裹着蜜糖的雙脣,蕭元啓低下頭,將沈思容想要說的話通通吃進了肚裡。
一吻過後,沈思容虛軟的靠着妝臺。思念一動,沈思容突然看向他:“殿下,你如果用了我的方法,怕是父皇就……”她想得比蕭元啓少,她只知道若是對方逼急了,蕭澤的毒就難解了。
看着沈思容皺起的眉心,蕭元啓到嘴邊的話終於是說不出來了。有些事情,現在說出來只是徒增她的煩惱,不如等他探明究竟後再商議。
“不必擔心,我不會讓父皇出事的。”蕭元啓將沈思容拉進自己的懷中,低聲安慰道。這淺淺的安慰撫過沈思容的心,卻打亂了蕭元啓的冷靜。他垂下頭,兩人久久沒有說話。他將沈思容靠在他的小腹上,自己在沈思容的髮髻上落下了一滴淚。
“我只是恨自己,很多事情根本幫不上你。”
沈思容不是矯情,這話是發自內心的。她曾怪蕭元啓不給她信任,卻不想她其實根本就不夠資格和他合作。沈世言是萬萬不可能背叛君臣之道的,王氏一脈若是下定決心有所作爲又怎麼會估計蕭元豐所想。那她又能帶給他什麼好處?
有些東西,在心中淺淺的生了根,正待抽枝發芽,但是沈思容卻不敢相信。
若是輸了,便永無翻身之地。
“你若真想幫我,我倒是有一事讓你幫忙,而且,非你不可。只是,必然要辛苦你了……”
次日,蕭元啓攜着沈思容下朝後去了上陽宮,蕭澤見他們來了,情緒甚好,還撐着坐起身來和二人閒話。
蕭元啓有朝政在身,坐了半個時辰便離去了,沈思容則是在上陽宮裡等着,等着他前來用午膳。
出了上陽宮,蕭元啓直奔着暗牢而去。暗牢中的侍衛換回了原來的禁軍,蕭元啓讓人都退出來,並事先讓人給若蘭解了鐵鏈。
一臉青黑之色的臉孔上是慘敗的神色,若蘭全身無力的躺在乾草鋪滿的地上,聽見腳步聲,若蘭轉過頭來。
那是一雙充斥着極濃恨意的眼眸,殺意,戾氣好似飛刀一般飛躍過所有障礙,衝着蕭元啓所站定的方向飛去。蕭元啓笑着接下,分毫無損。
“我是該叫你蘭昭訓,還是一聲,藍若郡主?”蕭元啓玩味的看着若蘭那無限放大的眼瞳。
“你說什麼?”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若蘭的聲音像是不平的瓷器挫得人生疼。
“藍若郡主。西昆國十二王爺的長女,雖是庶出,但是自幼聰慧,同時也是西昆國的謀士,也因爲成功的打入了我昌黎內部,被特封爲郡主,賜名藍若。藍若郡主,孤說的可都對?”蕭元啓將若蘭的身份說出來,眼神不敢錯開一刻,現在若蘭的反應也是他的賭本。
若蘭胸口快速的起伏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蕭元啓,這些事情,他不可能這麼清楚的。對上蕭元啓眼裡寫着的“自不量力”。若蘭重重吐出一口鬱結之氣,胸膛裡的五臟六腑都在攪動着。
“你怎麼會知道?”若蘭引開話題,想從蕭元啓口中知道她的錯處。
“噔……”
若蘭的牀上落下了一個金牌,她費力的撐起半邊身子,觸目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若蘭心中漏了一拍,那分明是西昆國的標識,這絕對錯不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若蘭說話很是焦急,和先前那平淡的語調截然不同。這金牌是皇家所專用的,不會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蕭元啓沒有答話,從懷中拿出一個香囊,將其舉起在若蘭眼前搖晃着,雖然只是一會兒,若蘭也看得清楚,那香囊上邊繡着紫黑色的騰雲紋,在香囊的正方繡着一個大大的福字圖紋,巧妙的是那福字用的是昌黎國的文字,可在這個“福”字對着光亮看去,中央會顯出一個“若”字。
“這也是郡主之物吧。”
若蘭面如死灰,這個香囊是當初若蘭進宮之時送入紫瀾宮給淑妃的禮物,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怎麼會拿到手?莫非……
“你怎麼會有這些?”爲了證實心中所想,若蘭不再猜測蕭元啓的心思,此時,某種憤怒正到了奔騰而出的邊緣。
蕭元啓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他笑容漾起,眉宇之間流動着勝利者的光彩:“你覺得這麼私密的東西是怎麼來的?”
“那金牌是救你的一名黑衣人身上的,看樣子是個頭領,孤還不知西昆國的皇族都這般的講情義。”
黑衣人,昨晚的黑衣人。金牌。若蘭想到了一個人,一個爲了她沾滿無數鮮血的人。她的三哥哥,異母哥哥,那個也是庶出的,一直以她爲榮的哥哥。
“他,怎麼樣了?”若蘭的聲音在打着顫,好似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花去剩餘的所有力氣。
“死了。”利落的兩個字,帶着劊子手一般的煞氣。
“怎麼死的?”若蘭不甘心的問底。
蕭元啓冷笑一聲:“中毒,昨夜這裡的那枚煙彈裡有劇毒。”
“你……你……你竟然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若蘭想過無數可能,卻不敢相信蕭元啓能夠狠辣到這般地步,那些跟隨他的侍衛也不放過。
蕭元啓無意與她多說,他的心思不必知會她:“與你何干?”
“你可知這些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與虎謀皮,安能全身而退。他們放過了你,不是自尋絕路嗎?哼。”蕭元啓留下一句諷刺便離開了暗牢。
蕭元啓一走,便有人將黑衣人的屍首丟進來,一具具的擺在若蘭眼下,等到侍衛走後,有一人掙扎着動了動,若蘭瞪大了眼,這人正是她三哥哥的貼身侍衛。
“安吉,你可還好?”若蘭壓低了聲音喊道。
安吉受了重傷,他見四周無人,爬到若蘭的牢門邊:“郡主,郡主……”叫了兩聲後哭泣之聲響起。
“郡主,有人假傳回消息,三少他擔心你的安危,卻不想……”看着身邊的那具屍身,安吉咬牙忍住悲慟。
“安吉,你要報仇便一定要回去,替我做一件事……”若蘭眼中滿是怨恨,復仇的炙熱感染到了安吉,他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