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被清風徐徐吹散了來,淺紅色的朝光投射出柔和的光芒,在巍峨的宮廷中,照應着深紅色的磚牆。
空中透出了湛藍的色澤,好似江湖緩緩,流入宮牆。
柔情蜜意只是那心之所向,而眼下,對於沈思容來說,棘手的事情便是那穎美人與人私通一事了。
今日,沈思容沒有召來衆妃,只請來了幾個位分較高的妃嬪。
萬穎死了,而那所謂的侍衛亦是不見了蹤影。唯一的證人便是冷意殿的宮女了。讓人將那宮女帶上來,沈思容打量着那凌亂的髮髻與慌張的眼。
“你擡起頭來。”
那宮女赫然是萬穎身邊的紅纓。
“本宮記得你與穎美人情分好似很深,可是平日寸步不離啊?”沈思容試探的說着反語,這紅纓怕正是害了萬穎的禍患。
紅纓神色很是憔悴,她的嘴角一直在抽搐着,十分恐慌的模樣。
“回娘娘,是。”紅纓咬着一口牙,儘量讓自己的聲音穩沉。
沈思容不着痕跡的看了看在場的妃子,只有王姝很是自若,好似此事與她無關一樣。越是這樣,沈思容越懷疑是她下的手。
不過,萬穎本就無意於爭寵,那又爲何要害她性命呢。
百思不解的沈思容伸出手來,她一語不發地喝了一口茶。垂眸之間,寒梅上前替她問話道:“娘娘想知道,此事是由誰報上內務的。”
“是我。”王姝毫不避讓,這讓沈思容小心翼翼起來。王姝既然說了是她,必定會有理由將嫌疑洗去。
“近來貴妃娘娘身子不適,宮中諸事都由妹妹代爲管理,事情發生後,這宮女紅纓便去想我稟報了,待我趕到冷意殿,穎美人才吞金而死。。”
王姝開了口,寒梅再接話便是大不敬了。沈思容眼眸清澈,她微微點頭,轉而問向紅纓:“那你說,那夜是你發現的,之前呢?之前你可曾發現過你主子有不對勁的地方?”
紅纓喏聲道:“不曾發現過……”
“那你主子去了冷意殿常出殿嗎?”沈思容問着的都是不痛不癢的問題,一旁的妃嬪們漸漸鬆散了心神。
紅纓搖了搖頭,沈思容燦然一笑:“諸位可聽清楚了?此爲這宮女第一日看見此舉,而她平日寸步不離,穎美人的事情自然是沒有她所不知道的。可是奇怪了,莫不是穎美人從夢中認識的男子?不然,足不出戶的穎美人到哪裡去認識宮中侍衛?”
沈思容四兩撥千斤的輕言散語,很快將萬穎所背的罪名繞上一層紗霧,讓人看不清其中幾分實情幾分是虛。
殿內的氣氛很是緊張,原本散漫的妃嬪聽聞此事極有可能乃嫁禍便慌了,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便是另外一個穎美人。
眸間染上一抹歉意,怕是今日回去,這些妃嬪身邊親近之人都要受上好一番拷問了。
“貴妃娘娘果真是明察秋毫。”王姝滿是敬佩地一揖。
“紅纓,你可見着那男子面目了?”紅纓微頓,卻將那男子的相貌描述得真實無比,沈思容按着她所言,拿起狼毫筆在宣紙上勾畫出一男子相貌。
“可是這模樣?”沈思容提起宣紙,將畫上男子展現出來,那紅纓眼中一閃而逝的慌,隨即低下頭去。
殿內一聲輕咳聲響起,卻不知是誰,沈思容聞聲看去淡笑而不語。
“本宮在問你,可是這般模樣?”沈思容聲音凜冽,颯颯之聲如醍醐灌下。紅纓瑟瑟點頭,卻不敢將眼移開地面。
命人將紅纓待會內務府,沈思容將手中之畫摺好放在案几上。
“娘娘果真是神筆啊……”張玉馥自然不會與王姝一派,她藉此機會讚揚沈思容,想來攀上這靠山。
捂嘴泛笑之時,沈思容低着看了一眼寒梅,寒梅見狀立即心中明朗。她往後堂去了片刻,再來時,手中端着一碗藥汁。
“娘娘,時辰到了,需用藥歇息了。”
配合地輕聲咳嗽着,胸口不住起伏。沈思容的眉間鎖着,讓人不禁聯想到西子捧心之楚楚。
柳然是識人眼色的高手,她起身淡淡一笑道:“貴妃娘娘怕是累了,臣妾就先行告辭了。”隨後幾名妃嬪也跟着退出了永慶宮。
最後出去的是王姝,她的臉色並不大好看,只是留下一句拭目以待的言語。
王姝出永慶宮時,沈嬤嬤正好從冷宮那邊回來。低頭錯身之時,沈嬤嬤將王姝眼底的不屑看得分明。
殿內的沈思容一掃方纔的柔弱之態,她凝眉靠在沈嬤嬤腰身上,沈嬤嬤示意寒梅退下。屋內一片靜謐,沈嬤嬤將沈思容頭上的釵環解下不少。雙手按住額尖的痛腳輕柔地動作着。
“奶孃,你怎麼看?”
沈嬤嬤確定屋內無人,方低聲道:“奴婢以爲此事現今是毫無證據,想要證明穎美人的清白,難。”
是啊,難。沈思容又何嘗不是知道此事難呢,可是若此事不解決,想必後宮腥風血雨不止。
沈思容闔上瀲灩的眼眸,忽而想起了一樣東西……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已經找到了。
她驟然起身而立,那眼中迸發出的萬丈光華似要飛至雲端一般,。沈思容穩然一笑:“奶孃,咱們去一趟冷意殿。”
沈嬤嬤皺眉阻止:“娘娘,若是要找什麼東西奴婢去就是了。那裡總歸是兇險之地,娘娘貴體若是沾染上什麼可就不好了。”
沈思容插上金鳳碎流蘇簪子,將一頭烏黑挽起碧雲髻,垂下的流蘇蕩着晶瑩的亮光,一粒紅色寶石亮着炫目的光。
“旁人說這話本宮也就聽聽,奶孃切莫說這些了,鬼神怪力的說法本就是他讓強加上的,不過,若是心中也鬼的,怕一怕倒也正好。”沈思容若有所指的說道。
“奴婢前去備軟轎。”
“不要驚動旁人,我們從西邊繞過去。”
沈嬤嬤望着沈思容往外走去的身影,知道她是心意已定,便拿起狐裘披風上前追着給她披上。
殿內嫋嫋香霧落在身後,將沈思容綽約的背影燃成淺淺的飄渺。
沈思容步下很急,那樣東西,她一定要找到。如果有那樣東西,便可找出破綻了……
冷意殿前,原本就荒涼的寒意更顯得深沉,沈思容不禁在看清冷意殿的大門時打了個哆嗦。
“娘娘。”沈嬤嬤將懷中一直捧着的暖爐遞給沈思容。自從受了傷,沈思容總是畏寒。她接過了暖爐,帶着燙意的刺熱由芊芊手指傳至四肢百骸。
沈思容推開冷意殿,殿中的死寂讓人不覺心驚。沈思容穩了穩心神,默然念道:“穎美人,若是你在天有靈,容我爲你洗清着罪名,便讓我尋到那東西吧……”
嘆惋着走進萬穎身前所居之處,推門而開,一陣死氣便撲向沈思容,連一向穩沉的沈嬤嬤都不禁寒顫不斷。
沈思容在屋內巡視一週,此時的屋子很亂,明明每一樣東西都好好地放着,可那混亂感卻揮之不去。
她的腦中是她上次前來冷意殿時的情形。猶記得萬穎在她進來後,很是慌張的樣子,當時她的手中有一樣東西。只看得清是白色的。而萬穎當時就站在……
梳妝銅鏡前。
沒錯,隨後萬穎就是將那東西藏在了銅鏡之後。
沈思容笑意燃起,將銅鏡翻開來,背後有一處空暇,正當沈思容有喜而出時,手下一片空蕩讓沈思容笑顏定格在那一瞬。
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她不會看錯,可是萬穎究竟將那東西放到哪兒去了?莫非,那一日萬穎的動作只是權益之計,平日裡,那東西並沒有放在這裡?
沈思容心中已然不如來時平靜了,若是沒有證據,那萬穎私通的罪名怕是要牢牢背上了,而朝堂之上,萬穎的父親是刑部侍郎,此事若不處理妥當,怕是會傷了臣子之心,又或者,會給“那邊”一個機會。
在門口守着的沈嬤嬤聽着屋內的動靜,心中擔憂更盛。她擔憂的不是什麼穎美人的名聲,也不是什麼朝堂,而是此事會不會造成沈思容執掌後宮的困境。
屋內一陣翻找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裡頭沒有一絲光亮,六方窗格子中透出幾許光,照映着沈思容頹然的臉,她在屋中一陣翻找卻一無所獲。好似那一日她所看見的都是假象。
沈思容逼迫自己靜下心來,不要錯過任何一個地方。
萬穎那般重視的東西,必定不會藏在外人輕易找得到的地方。而那白色的東西十之八九是信物。她自從進宮便不願侍寢,照這般來看,必然是心中有所依戀了。不然也不會有人藉機安上這私通的罪名。
若是心愛之人,那會藏在哪裡?
要是她,她會放在……
對了,沈思容赫然想起蕭元啓在一日清晨剪下的發,當時沈思容心中柔情似水,只恨不能溺斃在那情中。
而她,正是將那東西放在最貼近的地方——玉枕中間。
沈思容走向萬穎的牀榻邊,牀上分明有人動過的痕跡。錦衾之中並無異常,而牀上分明已經被人找過,沈思容小心地摸索一陣依舊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