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上

陷阱(上)

以司明的才華和手段,他大可以籌集資金去成立自己的公司,根本沒必要待在東成集團,整天面對一大堆看他不順眼的股東的冷嘲熱諷,爲別人打江山得不到同等回報不說,到最後甚至被擠兌到辭職的地步。

假設他的心思在南遙上,跟徐文山是一夥的,可仔細看來又不像。他居然放過了南遙到嘴的肥肉,沒有吞併天宇不說,反而把大筆資金投入到天宇,甚至調出大批人才,重新成立了由他親自控股的明輝集團,大有“抽空南遙”的架勢。

或許他的心思是在這家新公司明輝集團,以後主攻遊戲市場?

葉敬輝原本確定了這個想法,可恰在這個時候,居然無意中看到他跟仁通軟件的楊凌相談甚歡的場面。

一切謎團,像是抽絲剝繭般漸漸在眼前變得清晰、明朗。

在葉敬輝以劉暉的身份臥底在東成的時候,曾經幫司明拿下了一筆大單子。

那時候的仁通軟件還是個剛剛成立的新公司,在南遙佔據了大片天下的軟件市場,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可是,出人意料,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卻有了一個國內最大的靠山,那便是司明還在做總經理的,擁有最多客戶和最廣闊銷售渠道的,東成集團。

司明當時拒絕了那麼多優秀廠家的合作,偏偏要幫這個毫無名氣的“仁通軟件”打響開門紅,他給出的解釋是“仁通的軟件質量好,而且新出道的廠家好壓價格”,當時想着雖然合情合理,如今看來,卻大有內情!

仁通軟件幕後的所有者到底是誰?!

這麼久以來,葉敬輝居然忽略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恰在關天澤攜款私逃,天宇集團動盪不安,東成內部總裁之爭日益白熱化的時機,這個仁通軟件突然冒了出來,在司明的領導下跟東成成功合作,迅速打響名氣,勢如破竹的佔領軟件市場,賺足了漁翁之利。

顯然,這並不是巧合。

仁通那位幕後老總,把三家內鬥都看在眼裡,他很清楚一個企業要打響名號,靠的不僅是實力,還有運氣!

他的運氣,抓得也太準了些。

“司明,仁通的老大不會就是你吧?”

葉敬輝輕輕靠在椅背上,笑得頗爲無奈。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那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精明的頭腦和準確的眼光了。

司明早就知道林菲菲是內奸,那麼,他肯定知道天宇會跟他搶仁通的單子。所以,他反過來利用林菲菲,在仁通還沒上市之前就打響名氣,兩家大企業的爭搶,造足了聲勢!

當時葉敬輝以劉暉的身份把價格壓到八成,仁通的代表楊凌考慮了片刻就答應下來,好像她早就知道了底價——現在想來便是理所當然,因爲楊凌本就是司明那邊的人,價格應該早就私下談好了,讓劉暉上談判桌不過是走個過場,她們那個“成本價”,肯定是假的,不然怎麼那麼爽快就打了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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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仁通和東成的進一步合作中,司明再次成功利用林菲菲的失誤,讓仁通把價格提到1.2倍,簽訂一大筆單子,賺足了錢!商業間諜林菲菲居然反被他所用,成了他最得意的棋子!

那麼下一步,他故意調走南遙的資金和人才,不會是想利用仁通這匹黑馬,反過來吞掉南遙吧?

葉敬輝對着電腦裡分析出的數據,輕輕摸了摸下巴。言-情-小-說-閱-讀-網WWWNET

司明,作爲對手,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也不得不恨你恨得牙癢。

……

浴室裡嘩嘩的水聲還沒有停,葉敬輝倚在牆上等,等了良久裡面依舊沒有停下的打算,只好皺着眉輕輕敲了敲門。

水聲一停,傳來司明低沉的聲音:“怎麼了?”

“你洗澡洗了快四十分鐘。”

“哦……”司明輕輕應了一聲,片刻後,浴室的門打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司明只在腰部圍了條浴巾就走了出來,一邊擦頭髮一邊輕聲說,“抱歉,剛剛泡在浴缸裡睡着了。你去洗吧。”

葉敬輝斜眼瞄他,只見他身上沒有一絲贅肉,或許是學過一點拳腳功夫的緣故,小腹還有漂亮的腹肌,蜜色的皮膚上沾着晶瑩的水滴,黑亮的發溼漉漉的貼在臉頰上,剛出浴的男人真是極爲性-感。

見葉敬輝不說話,司明擡起頭來:“怎麼了?”

“哦,我有事跟你商量,擦完頭髮,到我書房。”葉敬輝說着便轉身走開。

司明看他那傲慢的樣子,嘴角輕輕揚起個微笑,跟着他進了屋。

兩人一人找一邊的沙發坐下,中間隔了張茶几,雖然環境在家裡,氣勢倒很像談判。

葉敬輝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銀色的項鍊,上面是簡單的圓形墜子。

司明疑惑道:“這是?”

“前天經過珠寶行,看見這款鏈子打折,順手買了下來。”

“給……我的?”司明似乎有些不確定。葉敬輝卻笑着道:“是啊,如今是戀人關係,總得有個戀人的標誌吧。一模一樣的鏈子,我們每人一條。”葉敬輝指了指自己脖頸處閃閃發光的墜子,拿起那條鏈子來,“來,我給你戴上。”

司明定定的看着他,深邃的目光裡涌起一絲異樣的情緒,似乎是驚喜。

良久後,才輕聲道:“謝謝你,我第一次收到這種禮物。”

葉敬輝擡起手,把鏈子戴在他脖子上,看着燈光下的墜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客氣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送你這鏈子,我自然是有事相拖。”

“呵,我喜歡你的乾脆。言情小說閱讀網WwwneT”司明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發,微笑道:“好了,說正事吧。”

葉敬輝也不拐彎,直接問道:“你是仁通幕後的董事長對吧?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是被你發揮到了極致啊。”看向他的目光中帶着三分玩味,七分讚許。

司明也笑了笑,定定注視着他,讚道:“這麼快就想通,你也很聰明。”

“互相恭維的話,就不多說了。”葉敬輝聳聳肩,“我想聽聽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

司明點了點頭,道:“我把南遙的資金抽掉一大筆,並且把最頂尖的人才都調到明輝集團,自然是想利用仁通,反過將南遙一軍。”

雖然南遙是徐文山一手創辦的企業,可司明對南遙根本沒有感情,正如他對那個拋棄妻子的父親沒有任何感情。

商場如戰場,如今南遙既然到了關天澤手裡,他更不會對南遙留絲毫情面。

司明微微頓了頓:“你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說。”

“我想跟你聯手。”葉敬輝微微一笑,“既然我們共同的目的都是搞跨南遙,不妨結盟,如何?”

“哦?”司明眸中透出些笑意,“爲什麼這麼做?南遙跟你沒有那麼大的仇。”

“關天澤跟我有仇就好。”葉敬輝頓了頓,“我查到南遙已經到了他手裡。所以你纔有先見之明的把資金抽走,對不對?”

司明讚賞道:“你果然猜中了。那麼接下來,你是想利用那個三方合同,反擊關天澤?”

“是的。”

“可是合同裡有陷阱。”

“既然你可以反過來利用內奸林菲菲,我自然可以把陷阱化成對我們有利的一面。”

司明沉默片刻:“說說你的想法。”

葉敬輝微微一笑:“起初那合同裡沒有產品合格標準,給了南遙藉機拖延我們資金的藉口,不過呢,我這幾天諮詢了一下律師,我打算,聯合東成,跟南遙解約,儘早把那筆資金抽走。”

司明眼前一亮,這個奸詐的葉敬輝,居然想到這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計,心中不由得對他多了一分欣賞和喜歡。

當初籤那個三方合同時,南遙那邊故意拖時間,就是衝着天宇的資金漏洞,想把天宇拖跨。

可惜,徐文山的妙計和野心全被司明半路殺出來給破壞,司明不但沒有按他的意思利用天宇將要破產的時機吞併天宇,反而從南遙抽出大筆空閒資金入股天宇,解決了天宇的內部問題。

如今徐文山已經退位,關天澤手裡的南遙因被司明擺了一道,空閒資金全被抽走,反而自己週轉不靈了。

那麼,如果葉敬輝提出解約,南遙一定不肯,因爲天宇和東成的那筆資金若被抽走,南遙正在開發的軟件就必須停滯。就算天宇給他們違約金的賠償,也不足以填補空缺。

所以,南遙要想自保,就必須按合同期限把合格產品交給天宇。

“我想,只要我們一提解約,上法庭,關天澤那邊肯定會先亂了陣腳。”葉敬輝嘴角的笑容帶着點邪惡,“我們就打着友好協商的口號,藉機重新商定合同,到時候自然要明確的規定產品完成時間和標準。”

司明道:“我已經把很多軟件開發的頂尖人才從南遙調走,他們到時候,不一定能拿出好的產品來。”

葉敬輝笑得更加得意:“呵,所以說,到時候就變成他們違約了,還得付我們一筆違約金。”

沉默片刻後,司明輕輕笑了笑:“你想我怎麼幫你?”

“三方合同要解約,我必須聯合東成一起,那邊的人你比較熟,我希望你能夠出面拉攏曾經支持你的股東,通過這個提議。”

“這沒問題。”

“此外,仁通現在是不是也在開發新的產品了?”葉敬輝斜了他一眼,眼底似笑非笑,“你這個幕後的董事長是不是早就打算要跟南遙爭天下?仁通這次開發的產品,恰好是跟南遙一個類型的,我猜對了嗎?”

司明微笑:“很對。”

“那麼接下來,我想跟你談一筆買賣。”

“請說。”

“我想提前預定你們那批新產品,到時候我們再聯手,打擊南遙。”

“哦……”司明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怕到時候東成要爭這個單子,所以,你想先下手爲強?”

“是啊。”葉敬輝笑了笑,“誰叫我跟你是戀人呢,近水樓臺先得月,枕邊風吹起來也方便。”

這會兒又是戀人了?

司明看他那自信高傲的模樣,心底頗爲無奈的嘆了口氣。

葉敬輝的果斷和明智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兩人似乎能看透對方一般,思路不謀而合。這樣的合作,真是美好得太不真實了。

可惜,合作的理由並不是他所說的戀人關係,而是爲了剷除共同的敵人關天澤。

就算如此,跟他並肩作戰的感覺,也比想象中更加美好。

可惜,合作結束後,又要窩裡反……

“喂。”葉敬輝看着司明,疑惑的問,“只有一點,我還想不明白,南遙爲什麼會到關天澤手裡?”

司明定定注視着他:“你猜呢?”

“難道關天澤是徐文山的私生子?”

司明沉默。

“或者他跟徐文山有什麼關係?不然徐老頭怎麼會把自己一手創辦的企業交給他……”葉敬輝頓了頓,“還有,你爲什麼能夠左右南遙高層的決定,在徐老頭把南遙給關天澤之前,你怎麼順利抽出資金,調走人才的?”

司明看着他,良久後,才平靜的道:“如果有人爲了你,願意把整個企業都交給那個威脅到你的人,你會信嗎?”

“不信。”葉敬輝答得非常果斷,根本就沒有考慮。

沉默良久後,葉敬輝才輕聲道:“這種事情只有在童話裡纔會出現。就算那人是我爸,也不會因爲我被人威脅,就把打拼多年的天宇交出去。呵……”似乎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葉敬輝突然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被綁架過。”

司明怔了怔:“怎麼回事?”

“小時候不懂事,又頑皮,有一天偷偷逃出學校,被盯了我很久的仇家給綁了。他們利用我威脅我爸交出天宇的全部股份,不然就打死我。你猜,我爸怎麼說的?”

司明心中一痛。

那時候小小的葉敬輝,被人綁架來威脅他父親,以葉致遠的脾氣,是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屈服的。

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想到這裡更是一陣心疼,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輕輕放在他肩上:“後來呢?”

“我一直期待着我爸來救我,電話打通的時候心裡還特高興,結果,我爸只說了一句話。”葉敬輝微微一頓,輕輕閉上眼,“他說,他有三個兒子,被抓的那個是最不爭氣的,幫忙管教一下,也無妨。”

那時候才幾歲,小小的個子,瘦弱的身體,讓那羣被激怒的人用繩子綁起來,抽了整整一個小時。

抽在身上的鞭子再多,也沒有老爸那一句話刺痛人心。

小小的葉敬輝,過早的明白了許多不屬於那個年紀該懂的道理。

——身處險境的時候,是不該期待任何人來救自己的,也沒有任何人應該來救你。

父親不可能爲了他交出天宇集團,想要活下去,必須自己想辦法。

“後來,我咬牙忍着,一聲不吭,讓他們打了個夠,反正小孩子皮粗肉厚,打多了也就不疼了。最後看他們打累了,我就找準時機閉着眼睛裝死,那羣人把我的‘屍體’扔在黑暗的屋子裡面,第二天大早,自然順利的被接到老爸報案趕來的警方給救了。”

如果當時葉致遠對葉敬輝表現出絲毫在乎,或許那幫人會更加得意,拿到股份的同時還撕票,畢竟綁架的孩子見到了他們的真面目。可惜,葉致遠的狠決,讓他們失算了,結果葉敬輝反而順利的活了下來。葉致遠根本不在乎兒子們的消息也暗中傳了出去,以後就是有人覬覦葉家產業,綁架兒子來威脅的想法便少了。

沒有人知道,在掛上電話之後,葉致遠全身顫抖,那一夜一直站在窗前等着警察局那邊的消息,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對孩子們的愛不需要表現在外人面前,更不可能在綁匪面前示弱。後來葉致遠也經常後怕,如果那羣人再心狠手辣一點,殺了葉敬輝,他這輩子肯定會活在痛苦之中。可是,他不可能受脅迫交出天宇,因爲他很清楚,一旦交出去,葉敬輝也沒法平安活下去了。

那一年,他跟自己打了個賭,賭的是兒子的聰明和堅強。

後來他贏了賭注,贏來了兒子的命。

卻輸掉了兒子對他的敬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