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輝下

明輝(下)

徐清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趴在座位上的司明。他臉色慘白,臉頰上有一道刺目的傷痕,嘴角破裂了,胸口也是大片青紫瘀傷!他單膝跪在地上,正按住胸口拼命咳嗽着,眉頭緊皺,每咳一聲似乎都有着撕心裂肺的痛苦,鮮血不斷往外涌,從嘴角流下的血,染紅了胸前大片雪白的襯衫,紅得觸目驚心!

徐清趕忙上前扶住他,跟同行的管家一起把他背上了車。

車門一關,沉着臉道:“最快的速度,去醫院!”

“是,小姐!”管家也被這幅情景嚇壞了,一踩油門就往醫院飆車而去!

徐清把司明帶到了最近的醫院,直接送進了急診。

醫院的走廊裡,徐清跟着醫生把司明擡上牀,匆忙推去了手術室,手術室的門把一臉焦急的徐清阻在外面,徐清擡頭看了眼亮着的燈,雙手環抱胸前在走廊裡忐忑的走來走去。

嚴重毆打導致的內出血,看來他是獨自一人去見關天澤了……

纖細的手指收入掌心,狠狠握緊了拳頭,猛得砸向牆壁——關天澤!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深深吸了口氣,徐清衝隨着來的管家道:“於叔叔,司明受傷的事,先不要讓父親知道。”

“是,小姐。”

“父親是不是曾對劉哥有過救命之恩?”

“是的。”

徐清嘴角微揚,臉上的笑容卻帶點殘酷:“看來,也到了利用一下人情的時候了。”

說着從隨身的包裡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片刻後,那邊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徐大小姐,找我有何貴幹?”

“劉哥,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說。”

“動用你的勢力,收拾一個人。”

“誰?”

“關,天,澤。”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出來,意料之外,那邊的男人卻突然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他平靜的道:“抱歉,我不能動他。”

“爲什麼?”

“你父親在道上說話是很有分量的,他擺明了護着關天澤,我也沒辦法。你跟關天澤又沒什麼大仇,何必去招惹他?”

徐清掛了電話,臉色更顯陰沉。

穿着細高跟鞋在走廊裡來回踱着步子,徐清的眉頭越皺越緊。

顯然,父親護着關天澤,是怕自己或者司明出狠招要了他的命,可惜,關天澤那個人一向不識好歹,別說知恩圖報,反過來找黑道的人對司明下狠手,打到他全身是傷,吐血不止。要不是礙於他手裡有葉敬輝的把柄,司明又怎麼會……

徐清輕輕閉了閉眼,隨手又撥了一個號碼。

那邊響起一個冷淡的男子聲音:“清兒,真難得啊,主動給我電話。”

“成哥。”徐清微微一頓,“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三天後我到紐約,麻煩你把蕭逸請到你那裡,到時我們再面談。”

……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徐清迎了上去,摘下口罩的醫生平靜的道:“徐小姐,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他身體底子好,休息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謝謝。”見護士把司明從手術室推了出來,徐清終於鬆了口氣。

病房內,手術後的司明慢慢轉醒,嘔血雖然被止住,身上那一塊塊淤痕看上去卻依舊觸目驚心,真像是全身被拖拉機碾過一遍。

司明微微扯了扯嘴角,牽動嘴角的傷口,疼得吸了口涼氣

——那幫人顯然把他當成了陪練的沙包,下手又重又狠。

徐清進門來坐在牀邊,看着他全身青紫瘀傷,心疼的道:“你也真是的,怎麼一個人去見關天澤?”

“沒辦法,那個傢伙陰險的很,我要是現在玩兒花招,說不定下一刻葉敬輝的視頻就在網絡上鋪天蓋地了。”司明輕輕皺了皺眉,因爲說話而牽的全身都疼了起來,深吸口氣,才接着道,“放心,我不可能把南遙拱手讓給他,過不了多久,他就笑不出來了。”

司明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突然道:“把我的手機給我。”

徐清把手機拿到手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無奈的從電話薄裡翻出葉敬輝的名字,撥了過去,然後拿起手機放在司明耳邊。

聽那邊傳來“喂”的聲音,司明原本冰冷的眼底居然浮起一抹溫柔:“你吃過晚飯了嗎?”

葉敬輝冷冷道:“當我幾歲?沒你,我餓不死。”

司明頓了頓:“那你早點睡,我今晚不回來了。”

“哦。”

“不問我在哪?”

“你在哪跟我有什麼關係?”

尷尬的沉默持續了良久,司明才深吸口氣,掩飾全身疼痛導致的顫抖,故作平靜的道:“我弟弟病了需要我照顧,這幾天我都不回來了,你一個人無聊的話,就回葉家。”

“行,拜拜。”

葉敬輝依舊是自始至終都很冷淡的聲音,如今聽在耳裡,卻覺得有點心寒。

被那些人圍毆的時候,心裡想的最多的便是他,全身是傷倒在家門口的時候,顧慮最多的也是他的感受,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撐到了小區門口,遠離那暖黃的光線,不過是怕他看到這幅模樣。

如今剛從手術室撿回一條命來,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給他電話,可是,最愛的那個人,根本沒有關心,沒有問候,反而說那些刺耳的話。

聽着耳邊嘟嘟的忙音,司明只覺得心裡一陣苦澀。

徐清把手機收好,放在他枕邊,輕嘆道:“過幾天我去趟紐約,想請成哥出面,好好收拾一下關天澤。”

“不。”司明沉聲打斷了她,“先不要輕舉妄動,對付關天澤,我自有打算。”

“什麼打算?”

司明輕輕閉上眼:“借葉敬輝的手除掉關天澤,是如今最簡單的辦法。”

……

南遙企業和天宇集團融資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金融界。

融資以後,由葉家繼續持有51%的股份,作爲天宇集團的所有者,南遙以49%的股份投入資金。

關天澤拿到的南遙,不過是個空殼罷了。司明在把南遙給他之前,除了把大筆資金投入天宇之外,還調動了天宇和南遙內部大批高手,成立了不受南遙管轄的新的公司,進軍遊戲市場。

這個公司,叫做明輝集團。

葉敬輝躺在沙發上,懶洋洋的看着新聞,在聽到那女主持一臉平靜的報道“明輝集團開業典禮”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比那女主持更虛僞的還有咱們明輝集團的董事長司明,一本正經在那說,“明輝”代表着“明日的光輝”,爲新公司取這個名字,只是希望它有一個“光明”而“輝煌”的未來!

此話一出,下面掌聲雷動!

電視屏幕裡是正在臺上致辭的司明董事長微笑的臉,屏幕外的葉敬輝卻是一臉玩味的笑容,心中暗道,要是我叫葉敬希,難道他這個無聊的男人要把公司取名爲“明希集團”,然後解釋說這代表着“明天的希望”?司明,你有沒有必要那麼假啊……

……

司明再次回到郊區的別墅已經是一週後,明輝集團開業典禮當晚。

葉敬輝打開門,聞到他一身酒氣,不禁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扶住他:“怎麼喝那麼多酒?”

“哦,今天開業大典,被他們灌了不少。”司明微微一笑,因爲酒醉的緣故,看向葉敬輝的目光略帶柔和,“本來想請你一起去的,怕唯佳她們對你有意見,我想你對那樣的場合也沒什麼興趣吧。”

葉敬輝一邊扶着他進門,一邊淡淡的道:“想讓我以董事長戀人的身份出面?你膽子倒挺大,不怕一世英名被我毀了?”

司明伸手搭在他肩上,順勢把身體也靠過去,在他耳邊低低說道:“是以合夥人的身份。”

葉敬輝怔了怔。

司明繼續道:“這個公司,是我們兩個的。你也有一半的股權,所以才叫明輝集團。”

葉敬輝突然冷笑起來:“我什麼時候給你這個集團投資了?”

“我幫你投的。”司明平靜的說道,放開葉敬輝,徑自走向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我們有很久沒見面了吧?”

葉敬輝聳聳肩:“有話快說,我要去洗澡。”

司明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一起吧。”

葉敬輝明顯的僵了僵:“你先洗吧。”

側身躲開他伸過來的手,轉身往書房走去,剛走到門口,卻聽身後的司明說:“我離開這裡多久,你都不會在乎,是嗎?”

葉敬輝停下腳步,平靜的道:“給我個在乎的理由。”

“我們是戀人。”

“假裝罷了。”

“我喜歡你。”

“與我無關。”

司明頓了頓:“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我會去墳前給你燒點兒紙。”葉敬輝依舊沒有回頭,推開書房的門,“說完了嗎?”

司明輕輕吐了口氣:“好,我去洗澡,你早點睡。”

……

葉敬輝在書房的轉椅上坐下,對着雪白的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吊燈,輕輕吐出口氣。

司明這一週去了哪裡,並不是真的不在乎。

第一天他打電話說弟弟在醫院不回來了,葉敬輝便安心睡下。第二天晚上的時候,以爲他會繼續打電話過來,就坐在書房一邊上網一邊等,結果等到凌晨,還沒有等到。第三天很早就睡下,半夜驚醒時,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居然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葉家雖然有人在,卻不能回去,不想面對那個對自己全無信任卻患了胃癌的父親。夜店那個地方,吵吵鬧鬧也煩了,何況那間屋子的屏幕裡曾經放過自己永遠不想再看的畫面。這麼一想,好像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只能繼續待在這裡。一個人待在這個稱之爲“家”的小別墅裡,走路的時候,屋裡會有空曠的迴音。

第四天開始,閒着無聊,就着手查那三方合同的漏洞,從簽訂到如今,參與的所有人員名單都詳細列了出來,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終於理清了思路。第五天,跟梁平聯繫,商量對策。

第六天,司明還不回來,一時疑心去了次平陽中學,看到放學後活蹦亂跳的司傑,心裡瞬間一片冰涼。

不是說弟弟病了在醫院照顧嗎,一週時間像是從地球上蒸發了一樣,結果蒸發的理由居然是假的?

雖然被他騙過很多次已經習慣了,也根本不想在乎他到底去了哪裡,可那一刻,還是有受傷的感覺。

哪怕是假裝的戀人,消失這麼久也該給個稍微不易拆穿的謊言吧。當我葉敬輝是笨蛋,還是根本不在乎有人在那個破屋子裡等你回來呢?

葉敬輝揚起嘴角笑了笑,有時候真覺得兩人都像是神經病,明明對彼此有那麼多猜忌防範甚至仇恨,卻假裝什麼戀人,大老遠搬來住在一起,整天大眼瞪小眼,越看越不順眼,說話也是夾槍帶棒的,刺來刺去傷人也傷己,還不如直接站在對立面上拼個你死我活的更乾脆。

可是在搬家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點喜悅的,畢竟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從來沒有人願意跟自己一起住,還把住的地方稱之爲“家”,葉敬輝覺得“家”這個詞真的太稀奇了。讓搬家公司的人整理傢俱的時候,那個下午居然真的有點溫暖的感覺,收拾出一個整齊的屋子,甚至有一點點成就感。

真是傻到連自己都鄙視的地步啊。

在他不回來的時候居然會擔心,在知道他欺騙自己的時候居然會難過?

真是夠了!

葉敬輝翻了個白眼,把桌上一疊資料狠狠一扯,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被撕成碎片的資料上,隱約是一男一女在咖啡廳裡相談甚歡的照片,那男子冷漠的眼中帶着一絲讚許的神色,女子身材纖細,一頭黑亮的直髮散在腦後,笑起來的時候很有氣質。

照片拍攝的日期就是昨天,自己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跑去平陽中學找司傑的時候,路過那家咖啡廳親眼見到的。

司明對面的女人,葉敬輝眼熟到不能再眼熟,曾經還在談判桌上爲仁通的進價脣槍舌戰,從九折殺到八折,還誇讚自己殺價真厲害的

——楊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