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消寞他們還沒有沉默多久,那個粉衣女孩就過來找他們了。
“吳公子,顏公子,現在可以請你們隨我上樓了。”
羅門的消息很快,他們的名字不用告知,已被知曉。
朱樓確實很大,像沒有盡頭的迷宮一樣。在大廳的時候,是空曠恢宏的那種大,但上了樓,就變成有很多拐角轉彎的大。
上樓前,女孩囑咐道:“你們要緊緊跟着我,不要多走一步,也不要少走一步,我停你們就停。”
吳消寞和顏玖點頭明白。
每一個拐角後,都有三個不同方向的走廊,有時是直走,有時則是往兩邊走。走進去的那條走廊很長,兩側是一個個的房間,只有兩三間房裡點着燈,大部分則是黑漆漆的。
越往前面走,光線越暗。不過有微微燭光從兩側房間外用於遮光的紫紗裡透出來,朦朦朧朧地照着前方的路。那些紫紗和燭火又晃來晃去,沿途的牆上、地板上便有晃動的影子,如一隻只飄渺不安的鬼魅一般。
三個人一路無話。
吳消寞更後悔沒有在白天來了,不過這地方在白天恐怕也不見得有多亮堂。
顏玖此時一臉的凝重,他束起的髮髻上掛着的一對扶搖玉鐮,平日裡走動時就會發出“叮叮”的玉石聲,此時卻變得細微難尋。
吳消寞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忍不住低聲笑了一聲。
顏玖這個人,怕黑是一個毛病,怕見到女人也是一個毛病。
如果是和一羣女人呆在一塊兒倒還行,可若是要和一個女人共處一室,再講上幾句話,他寧願選擇被關在小黑屋裡三天三夜。
不過吳消寞這回想錯了。顏玖現在不是因爲怕黑,也不是因爲女人,而是他在思索見到柳一湄後又該如何的問題時,總有另一個問題跳出來讓他分心。
一個關於“吳消寞一天究竟放多少個屁”的無聊又吸引人的問題。
所以顏玖的表情嚴肅起來,企圖集中精神,並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該死的吳消寞。”
而這該死的吳消寞倒是比剛剛輕鬆了許多。
世界上有這麼一種人,當他發現身邊的人比他更緊張時,他往往會不知不覺的不緊張,而且越發忍不住要做出很輕鬆的樣子,甚至要大搖大擺起來。
吳消寞就是這一種人。
朱樓的九曲迴廊或許並不那麼繞人,不過卻讓人感覺走的時間很漫長,甚至會越走越慢,不想繼續走下去。
可是現在不是停下來的時候。
已經走過了第七個拐角。
長廊裡靜悄悄的,三個人的步子聲很有節奏地貫徹在整個路途中,又被無盡的黑暗吞掉。
忽然,不知何時傳來低沉的腳步聲,那是第四個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很穩,不急不躁,每一個步子都是紮紮實實地踩下來,但又有些沉重,壓過了吳消寞他們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是從前方傳來的,似乎是衝着吳消寞二人而來。
吳消寞感到一陣壓抑,臉上的輕鬆也漸漸消失。
顏玖的表情更加凝重起來。
世界上有另外一種人,當他身邊的人和他一樣緊張時,他往往會不由自主的更加緊張,身體變僵,體內的血液卻在亂竄,嘴脣抿得更緊,極不自在。
顏玖就是這樣的人。
終於在前方的第八個拐角處,有一個身影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他緩緩地走來。
粉衣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
吳消寞看着那個高大的身影走近,於是也跟着停下了腳步。
顏玖也停下了。
三個人一同看着那人走來,好像有一股無形的氣場,壓迫着他們駐足等待此人的降臨。
終於,藉着朦朧的燭光,那人的模樣映現出來。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長眉及鬢,薄而紅的嘴脣微微上揚,眉眼深邃,似笑非笑。身材修長,腰窄肩寬,看得出是充滿有力量的身體,但是又收斂着逼人的氣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腰間襟袖處有深紅的繩線裝飾着,簡單而大氣。
他的懷裡抱着一把落霞式的古琴。
“宮先生。”領路的粉衣女孩福身恭敬道。
“嗯。”男人也停下,微微頷首,同時飛快地掃了吳消寞及顏玖一眼。
吳消寞感覺今夜有點涼。
粉衣女孩道:“這二位是來找主子的。”
吳消寞對男人點點頭,顏玖盯着男人的臉,也沒有說話。
男人也盯着顏玖的臉,而後斂了斂目光,微微笑了:“我知道了,去吧。”
然後便略過他們走去。
那低沉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顏玖還是忍不住回頭望那白色的高大身影,微微出神。
吳消寞問道:“小姑娘,剛剛那是何人?”
粉衣女孩回道:“他姓宮,只是我們這兒請的一位琴師。”
只是琴師……
吳消寞皺了皺眉。
只是琴師就能自如地在這九曲迴廊裡走動?而且從他出現在第八個拐角可見,他也許剛從迴廊的盡頭裡出來!
那究竟什麼人能從進入九曲迴廊的深處,而眼前的這小丫頭對那人又如此恭敬呢?
“只是琴師”這樣的話,往往表明,那人的身份一定不只是琴師這麼簡單。
而他姓“宮”。“宮”姓不常見,但是卻聽着耳熟,似乎在哪裡見到過這個姓。
是在哪裡呢……
吳消寞也望着那個逐漸被黑色隱去的身影微微出神了。
“二位公子,我們繼續走吧。”這時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
於是二人趕緊回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第九個拐角轉過之後,只出現了一條走廊,很短但很寬敞,能看見盡頭是一間明亮的屋子,屋外有兩個一樣穿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兒守着。
“到了。”女孩輕輕推開門,讓到一邊,“我家主子就在裡面,請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