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璇溫順地合着眼,纖柔的手隨性地搭在玄凌珏脖子上,品嚐着玄凌珏特有的溫柔與霸道,這世上只有他可以將這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道把握得如此恰到,既讓樂璇心動,又讓她心安。
一室的旖旎纔剛剛開始蔓延,便聽見房門被毫不留情地推開的聲音:“樂璇,我找到……”
樂璇與玄凌珏側過頭瞧過去,便看見百里失笑推開門,一時定在原地的模樣。
百里失笑的話戛然而止,正邁步向前走的右腳已經邁過了門檻卻又訕訕地退了回來。削尖的下巴略收緊了半分,扯出一抹淺笑:“對不起,我不合時宜了!”
說完,百里失笑便扯出一抹極僵硬的笑容,伸手要去關上他一不小心推開的門。
一扇門,竟可以將他的心傷得體無完膚?
“等一下,”掛在玄凌珏脖子上的樂璇鬆了手,叫住了想要離開的百里失笑,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說你找到了什麼?”
百里失笑微微收斂了僵硬的笑意,才正了神色道:“剛去居民區走了一圈,捉到了一個散佈消息的西陵國人,據說,是九皇子的命令,他們如今都在聽從九皇子的調派。”百里失笑的臉色是平靜的,他似乎也已經習慣了樂璇的行事作風,在平日裡怎樣的玩笑都開得,但遇見了正經事,還是要拿出正經事的模樣來的。
九皇子?樂璇微微擡頭瞧了瞧玄凌珏,玄凌珏深邃的眼眸裡有着與她相同的光芒,樂璇抿脣,他們想到的人,應該就都是那個西陵國的太子褚哲了。
樂璇的心略沉了片刻,她到底還是錯怪了楚喬的。
玄凌珏似乎看出了樂璇的心思,將手放在樂璇肩膀,輕輕拍拍:“放心,楚喬不會記恨你。”
樂璇抿脣:“是我不冷靜了,遇見了楚喬的事情,還是會讓我感情用事多一些,也許經過了十年的記恨,我對他便一早失去了信任,雖然最終他也是被算計的那一個,可我心裡對他的忌憚,還是一時半刻抹不去。”樂璇微微嘆氣,她跟楚喬,不該是這種糾結的關係啊!
“美人,美人!”一個急切中帶着得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樂璇忘了過去,便看見幾乎是赤着腳的縱橫子蓬頭垢面地衝了進來,端着一個小小的瓷瓶樂的合不攏嘴,“找到了,找到了!”
樂璇不由得也被他的表情吸引了目光,眼睛裡流露出一抹希望的光芒:“可以治癒鼠疫了麼?”
縱橫子微微搖頭:“不是,不是治癒,但可以略微防禦一下,三十六年前得過鼠疫的人有活下來的,如今都未染病,我在他身上取了血液,提取了精髓打在了未染病的老鼠身上,與染病的老鼠放在一起,至今爲止,還沒有一個老鼠被傳染!我前今天用人試過藥量了,基本上確定了!”
樂璇眼珠兒微轉,遠離她可以懂,不過就是提取了抗體吧,可是縱橫子還可以提取血清?樂璇顧不得這麼多,篤定地看着縱橫子:“謝謝縱橫子,我會將南柯子前輩要的東西親自送上的!天鶴,去告訴十四皇子,咱們駝城,有救了!”
整個駝城的百姓都是以一種等死的狀態在過活,一聽說通過被針扎一下便有生還的可能,無不爭先恐後地接種這種防疫針,要知道,已經絕望了的人,任何一點兒希望,都是救命的稻草。
防疫針的效果自然只對未染病的人才有效,有些已經染病的尚不自知的,被紮了一針,反而集體性爆發了病症,一時間死了許多人。縱橫子倒是絲毫不留情,所有病死的人被統一拉到了駝城的西南角,用一把熊熊烈火將所有死屍焚燃,整個駝城霎時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可餘下的人,卻真的極少患病了,所有的百姓不由得都稱讚着縱橫子的神奇醫術,縱橫子豈是那種好大喜功的人,不過是隨意地擺擺手,拋下一句“謝王妃吧!”便消失不見。
駝城變得安穩了許多,十四決定再封城一週,若沒有異樣,便嘗試敞開南門,百姓們便安心下來,乖乖回家等着這一週的流逝。整個街道還殘留這那些人苦苦掙扎的痕跡,如今,已經是一片狼藉。
上天彷彿也在爲駝城的滿目瘡痍而悲痛,實在難以直視,便醞釀了一場鵝毛大雪,不過兩個時辰,便將整個駝城徹底覆蓋。
樂璇將肩上的大氅圍等更緊了些,才從房間中緩緩走出,擡眼望去,便看見了如梅花瓣一般紛紛散落的大雪深處,佇立着一個淺灰色的身影,雖只是個背影,卻格外僵直凝重,從他肩上的積雪看起來,應該已經站在那裡許久了。樂璇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玄凌珏爲何會跑到雪中去站着?
樂璇收了收領口,確定不會被雪灌進了脖頸,才緩步走到了玄凌珏身邊:“在想什麼?”
玄凌珏微微回頭,眼中是淡淡的寧靜:“只是突然很喜歡這漫天大雪的氛圍,出來冷靜一下。”
樂璇瞭然淺笑,如玄凌珏這般的性格,的確是該愛雪天的,乾淨、純粹。
玄凌珏將樂璇的領子微微整理了一下,才伸出手:“要陪我走走麼?”
樂璇的小手被玄凌珏的大手緊緊包住,才牽着她一路往後院的樹林中走去,樂璇微微擡了擡頭,側眼瞧着玄凌珏仍露在外面的光頭,不由得輕輕嘆氣:“我生活的地方有一句話,說一起牽手在雪中漫步,就可以一路走到白頭。可是,爲什麼是我自己一個人白了頭呢?”
玄凌珏腳步微滯,纔回頭瞧着樂璇:“你……也同意我還俗了?若我還俗,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日子會變成怎樣。”
樂璇點頭,不以爲意地用手接着雪花,花瓣大的雪花落進掌心,便瞬間融化。
“這些雪,你若是讓它們落在地面,積累成片,再想融化它們就變得很難,可若在它們落地前阻攔下,不讓它們積累成片,它們各個不堪一擊。”樂璇的眼睛始終凝視着那些紛飛而落的雪花,玄凌珏卻始終凝視着她完美的側顏,不由得帶着一分無奈的淺笑,他的樂璇果然與其他女人不同,身處在如此浪漫的環境下,看着滿世界飄落的雪花,想到的卻是制敵之法。
玄凌珏微微淺笑,在她面前,他都輸的這般徹底啊。
玄凌珏伸手將她裸露在外的手收進掌中:“好了,別玩雪了,冷麼?”
樂璇微微搖頭:“最近都沒有畏寒的感覺了,估計是因爲蠱蟲那麼一鬧,連體內的毒素都安靜了吧!珏,記得,一定要各個擊破,拉攏次要矛盾,攻擊主要矛盾。”
玄凌珏微微抿脣:“你……讓我與九皇子聯合將皇后剷除?”
樂璇擡眼,看着玄凌珏:“不止是九皇子,還有樂仲。”樂璇眼中篤定,彷彿早已經下定了決心。
“樂璇,”玄凌珏隔着大雪望着樂璇的眼睛:“這樣,不是與虎謀皮麼?我與他們爲伍,我又成了什麼?”
樂璇抿脣:“兵不厭詐,珏,正義,絕不是對這些壞人來做的。但我也不是想要讓你與他們同謀!皇后也好、九皇子也好、樂仲也好,都不是可以用正義來感化的,倒不如勾一場戰火,讓他們自相殘殺才是。珏,你要還俗,我便是勾引你的狐狸精,我可以勾引你,也可以勾引別人!”
“我絕不同意!”玄凌珏冷着臉,樂璇的話他聽懂了,不過是希望以她爲誘餌,做那勾動戰火的誘餌,可玄凌珏絕不允許她這般將自己推出去,不由得冷了臉,極正式地盯着樂璇的眼眸,“這件事,我絕不會妥協!”
樂璇略帶着遲疑地看着玄凌珏,他會如此決絕地開口的時候真的不多,即便是她幾次隱瞞,他也都淡然一笑而過,可是今天的神色……他是真的在乎。
樂璇微微淺笑:“好,聽你的,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玄凌珏重重嘆氣:“放心吧,我一定有辦法,那羣小人,很容易挑唆。”玄凌珏緊抿了脣,也許,他們三個人的確是該自相殘殺才對的。
樂璇便不再糾結,玄凌珏的眼睛裡滿是自信,想來一定是有法子了,她也懶得參與。
玄凌珏牽着樂璇的手一路往回走,似乎想到了什麼,才微微回頭:“不去見見楚喬麼?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該去給他道個歉,據說這幾天,楚喬將他自己的勢力整頓了一番,發現了好幾個褚哲的細作,想來,他也是該感謝你的。”
樂璇抿脣:“一定要與他聯絡麼,他就這麼惱着我怨着我,不就逐漸疏遠我了麼?”樂璇的神色就如同一個做了錯事卻不願承認的孩子,她真的不想與楚喬這麼不清不楚下去,她的心很小,只要裝下玄凌珏就足夠了,其他人,就逐漸疏遠成陌生人不好麼?
玄凌珏瞧着樂璇倔強的神情,也微微淺笑:“你還不瞭解楚喬?你越是拒絕,他越會想要得到的!”
樂璇撇嘴,玄凌珏已經這麼瞭解楚喬了麼?
樂璇微微琢磨了片刻,才點點頭,是該見見他呀,他手裡還攥着可以威脅她與玄凌珏的聖旨呢!樂璇擡眼望着玄凌珏,微微遲疑地開口:“依你對楚喬的瞭解,他需要怎麼對待,纔會……把聖旨交出來?”
玄凌珏看着樂璇燦爛的眼神,竟不由得淺笑了起來:“他怎麼都不會給你的!你跟楚喬是同類,趕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兒,別再費心去奪那聖旨了,他現在不會太早拿出來用的。”玄凌珏的眼眸充滿了篤定,樂璇竟一秒鐘看得癡了,訕訕問道:“爲什麼不會早用?”
兩人已經走到了房門口,玄凌珏並未着急回答,只是伸手仔細地將她頭上肩上的雪輕輕拍下,替樂璇摘下了大氅,將樂璇安置在椅子上,又倒了杯茶塞到樂璇手中,才坐下來不緊不慢地開口:“因爲他愛你啊!他會希望你也對他有一絲感情,哪怕一絲都好,所以在你沒有對他動心一點點以前,他不會逼你的,他知道逼不動你的。”玄凌珏的眼睛是坦蕩真誠的,彷彿說另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話題。
樂璇微怔:“那我冷落他不是更好麼?”
玄凌珏微微嘆了氣:“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你冷落了他,他便永遠得不到你,滿足我對你的所有佔有慾。可是前日我在西陵國的京城見到了母后,母后與西陵國的皇帝褚漢達也有過一段情愫,如今老了,竟也是可以說笑的好朋友,也許,你與楚喬也可以如此。樂璇,我是多麼希望可以給你找一個避風港,若我真的有什麼意外,你可以……”
“夠了!”樂璇猛地打斷了玄凌珏的話,驀地起身,手中的茶杯也一時晃動,濺了她一身的茶水,樂璇卻置若罔聞地瞧着玄凌珏的眼神,咬着牙開口:“避風港是麼?我自己就可以,用不着楚喬來庇護我。還有,你說過的,無論什麼事,別一個人!你以爲,以我們如今的感情,我還能置身事外麼?”
將玄凌珏一個人丟在泥淖之中自己一個人遠走高飛,她還是人麼?
玄凌珏眼神略有些暗淡:“樂璇,你答應過我,我若離去,你會一個人過的很好的。”
樂璇的眼睛裡滿是怒火:“是啊,可只要你還沒死,我就義務救你、陪你啊!難不成,就只允許你心疼我,不准我擔心你麼?”
玄凌珏抿脣:“好,生死相依。”
樂璇凝望着玄凌珏的眼眸,整個房間安靜得只有炭火的劈啪聲,一種叫愛情的情愫正在這狹小的房間裡迅速升騰,這樣一個情形下,所有的語言都變得格外蒼白。
雪下了一整夜才停歇,樂璇到底是聽了玄凌珏的話,乖乖帶了天鶴到雲錦莊去找了楚喬。自從十四看見了楚喬,便說什麼也不准他住在玉黎莊,到底是將他半軟禁在了原本就是楚喬的產業——雲錦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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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玄凌珏也已經確立了要幫扶楚喬打壓褚哲的方針,十四自然是會有所顧慮的,將楚喬軟禁,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楚喬再駝城的所有事宜,都還算順暢,只是十四多加了些人手去監視,敢在他的駝城如此大規模地佈置人手,當他是傻子麼?
天鶴安安靜靜地跟在王妃身後,她實在是搞不懂,王爺的思維真的是正常的麼?主動將自己的王妃推給西陵國三皇子,他是怎麼如此冷靜地做出這種決策的呢?
主子的思維果然都很難懂!
樂璇重重地吸了口氣,才斂了神色走到雲錦莊門前叩響了門扉,開門的人明顯略微愣了片刻,上下打量了樂璇一圈,才驚惶地反應過來一般,誠惶誠恐地將她請了進門:“王妃,我們三皇子等你等了好久!他現在在書房,我這就領您過去!”
樂璇雖因爲楚喬的捆綁而來過一次雲錦莊,但卻並沒有時間好好打量過這裡,不得不說,這個雲錦莊的佈置還是很上檔次的,難怪在駝城做了數十年的霸主,就她最初看見的雲錦莊和玉黎莊相比較而言的話,她也會自然而然地覺得雲錦莊的東西會更上檔次的,足以見得包裝和門面的重要性。
可惜,經過了去年春饗節一戰,這個雲錦莊已經是一片空房子了。
這個領路的小廝似乎是得了楚喬的命令的,甚至並未要求樂璇在會客廳等候,便直接將她引進了內院中的書房,樂璇才邁上臺階,便聽見楚喬略帶着憤怒的聲音開口,便不由得停滯了腳步,擡眼示意那小廝不要開口,才聽着裡面的對話:“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你們到底是我哥的人還是我的人!你們給我聽清楚,再找不到那個始作俑者,你們統統給我滾回西陵國去!”
樂璇微微沉了沉眼睛,幾個始作俑者,都已經第一時間被百里失笑給擒回縣衙裡審訊了,因爲動作很快,便沒有驚動其他人。
“三皇子,這事兒都已經平息了,您……就被再這麼揪着不放了吧,若真的驚動了太子殿下,恐怕不好收手啊!佛王妃也沒受傷,你又何必……”一個略蒼老帶着些許的無奈開口,據說經過了這幾日的防疫針事件,整個駝城對佛王妃的感觀都有了極大的轉變,昨日還有幾個民衆自發到十四府邸去叩拜佛王妃的。
三皇子不過是因爲有人陷害佛王妃才這般動怒,如今王妃的形象已經有了大逆轉,他又何苦跟自己的大哥這般較勁呢?
一個茶杯驟然被摔得粉碎,連身在門外的樂璇都不由得給驚了一跳,才聽見楚喬繼續開口:“沒受傷?!今日沒受傷,以後就不會受傷了麼?大哥敢碰樂璇一根毫毛,我就必定要奉陪到底的!”楚喬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幾句話的,樂璇懷疑他不要緊,可他必須要保證樂璇的安全才行!
她在天朝已經是衆矢之的了,他決不允許褚哲在這個時候再來插足!
樂璇立在門外,也被楚喬的憤怒給震懾了一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推開這扇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