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何處歸程

/你說,長髮綰君心。

我就爲你續一頭長髮,

你走,

卻留我一人。/

窗外雨水沉沉。

大雨傾瀉而下,沖刷着這個沉默固執的地方,腐蝕着稀酥的泥土。不過又一個三年,卻如此漫長寂寥,有的人的心三年如一日的冷,有的人的心卻每天都被孤獨慢慢地割着。

三年前,桑默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踏上這條只有她一個人的路。她選擇了北方的一座城落下腳步,她不知道這裡能不能夠停留,但她知道,她再也不要回去那個充滿笑話的城市。那裡,哪有人值得她回去。

而她,卻總是忽略了他。

……

北格總是對桑默說,阿桑,我特別想聽你唱《寂寞在唱歌》。而桑默總是回答她,我的一生充滿了戲劇性的詼諧,不適合唱歌。

北格總覺得她特別不明白桑默說的每一句話的含義。

北格是桑默的舍友。頭髮剪得像男孩子那樣帥氣,衣服穿得也特別中性,風格迥異。走起路來比男生還要大搖大擺,因爲家就是北方的,所以性格也比較豪爽。並且,她喜歡女生。

大一新生報到的那天,北格就像個小痞子一樣開玩笑地對桑默說,哇哦,美麗的姑娘,能否請你跳支舞呢。桑默一記白眼回給她。三年同窗,在一起最多的,也就是跟北格了。確切的說,是北格總也是黏在桑默的身後。

桑默大學讀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說得通俗點也就是跟文學打交道,很符合她的性格,也貼近她的夢想。有的人說她傻,高考的成績那麼好卻報了這個專業,她不以爲然。哪有什麼傻不傻,也不過是因爲喜歡而已。

剛來到北方這座城市的時候,桑默有很多的不適應,飲食方面,居住方面,文化交流方面,等等。來這裡的第三個星期,桑默決定去買一部手機,她想,這麼一個新的時代,總能用得上吧。知道她是第一次用手機的時候,北格嚇了一跳,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盯了她好一會兒後問了句爲什麼,桑默沒有回答。

她不想承認,她沒有可以聯繫的人,她甚至連一個遠方的地址都沒有。說出來還真是覺得有些諷刺。

最近這些天,桑默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看着她,熾烈而又灼熱,這三年來,這種感覺,每當她過生日的時候都會特別強烈。尤其是在她生日前後的那幾天裡,那雙眼睛,似乎就像是在陪伴着她一樣。

前些日子,桑默剛過完生日。在她生日的那天,她又收到了那個陌生人送來的禮物。一大捧薔薇花,一條白色碎花長裙,一個刻着字母的戒指。當然,她沒有看到那四個字母就是了。

她追出去,卻依然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她失落地回到寢室,看着那一大捧薔薇花,她的心裡竟然在思念,她多麼希望是他。她看到薔薇花上放着一張賀卡,上面寫着,愛的思念。

遒勁有力的字體無不在訴說着他強烈的思念。

生日那天,桑默又接到了那個陌生人的電話,她問,你是誰。而電話那邊,無聲了好久好久,只說了一句生日快樂就又是匆忙地掛斷了電話。

總是這樣。

從她來到這裡以後的每一個生日那天,都會有那個陌生人送來的禮物。第一年,是一捧茉莉花,第二年,是一捧鳶尾花,而今年,是一捧薔薇花。她不知道送這麼多花是什麼意思,她也從來不知道這些花都是有花語的。

她只當是某個愛慕她的男生送的,愛慕呵。

……

生日過後的第五天,那雙跟隨着她身影的眼睛,又悄然消失了。但是她的心裡,卻好似缺了一塊兒,無法彌補。

“阿桑,今晚咱們六個一起去KTV嗨,這可是我們爲了彌補你生日特意準備的精彩節目,今個兒說什麼你也得跟我們走。”北格一直在搖晃着桑默的牀鋪,不讓她再繼續睡下去。桑默的生日是上週日,因爲第二天一早有課,就沒出去嗨,於是她們五個人就偷偷決定今天出去。

昨晚桑默看書看到很晚才睡下,她想反正明天週六,可以睡個懶覺,就看得稍微晚了一些。誰知道才八點,北格就不停地晃着她的牀鋪,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擾得她再也睡不着了。

桑默穿上衣服剛一下牀,北格就趕緊推着她進了洗手間,“好阿桑,快點洗洗出來,咱們出去先吃個飯,再去KTV。”就這樣,桑默在五個人的推推搡搡下跟着她們出了門。

其實桑默一直覺得慶幸的是,這三年來,她們寢室六個人的關係一如最初那樣乾淨清瑩,真的不錯。她從來不奢望有人真正的關懷她,她只希望他們不要對她落井下石這已然足夠。

她們去了學校附近的聚香齋。這是她們六個人第一次一起吃飯的地方,所以她們決定,要將這兒作爲每個人生日開撮的地方,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希望每個人的生日都會讓她們記起最初相識的感覺。

“阿桑,生日快樂,以後你的生日,我們還會繼續。”說完,北格豪爽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怎麼說呢,她們寢室每個人都知道北格喜歡女生,當然,也就是俗稱的同性戀。知道她是同性戀後,她們也沒有歧視她,她們覺得,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只是她比較不一樣一點兒而已。她們喜歡這樣一個敢愛敢恨的豪爽的北方女孩兒。

“謝謝你們。”桑默站起來,對着她們淺淺地鞠了一躬,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她從來不喝酒,因爲酒量低,她怕喝醉了之後就只是徒增悲傷。

“小桑桑,那麼客氣幹嘛?”李媛也大方地拿起酒杯,一杯喝乾淨。她是寢室裡的大姐大,比桑默大兩歲,她跟桑默當初一樣,也是休學一段時間後又繼續去念下來的。畢竟混過社會,所以想的比較多,想法也比較讓人琢磨不清,她總是把自己打扮得特別嫵媚,特別成熟。

“好啦好啦,大家一起幹杯吧。祝阿桑生日快樂,越來越幸福。”北格又拿起盛着滿滿一杯酒的杯子,催促大家一起幹杯。

吃完飯後,幾個人就去了城南最大的娛樂會所,夜色。不知道爲什麼,好像好多的娛樂會所都叫這個名字。夜色,夜色,有種讓人觸摸不到的誘惑神秘的感覺。

這也是三年來桑默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知道爲什麼,在踏進這裡第一步的那一瞬間,總有種不期而遇的感覺。她的心竟然跳得有些快。

她們六個人訂了一箇中等大小的包房,一上二樓左轉右側第六個包房。北格要了很多的酒,啤酒,白酒,紅酒,各種酒各種點。她說,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

一進到包廂,桑默就安靜地坐在一邊,拿出手機。她的手機裡沒有任何一款聊天軟件,除了能打電話能發短信,也不知道她的手機還有什麼用處。北格說,阿桑,我幫你下載一個聊天軟件,這樣咱們就可以聊天。她拒絕了,她說,已經每天都見面了,不需要。

包廂裡,響起一陣輕緩的女聲,北格唱了一首英文歌曲作爲開場。桑默不知道,北格已經給她點了一首《寂寞在唱歌》。北格在心裡暗暗奸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聽到阿桑唱這首歌。桑默,阿桑,她的名字跟那位女歌手的名字都有些相像。她想。

好久好久,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終於等到了《寂寞在唱歌》。

“阿桑,快,給你點的歌。”北格拿起麥克風遞給桑默,她的眼裡滿是等待,“好阿桑,你生日,唱一首吧。”

桑默擡起頭,看到屏幕上的那五個字,心裡突然覺得有點兒冷。這首歌,是她從北格的手機裡聽到的,她才知道那首她曾經只聽過一次卻讓她哭得傷心欲絕的那首歌叫《寂寞在唱歌》。現在,她的手機裡,就只有這一首歌。

沉默了很久,桑默才接過麥克風。緩緩唱了起來。

“天黑了,孤獨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開始疼了,愛很遠了,很久沒再見了,就這樣竟然也能活着,你聽寂寞在唱歌,輕輕的,狠狠的,歌聲是這麼殘忍,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誰說的,人非要快樂不可,好像快樂由得人選擇。找不到的那個人來不來呢,我會是誰的誰是我的。你聽寂寞在唱歌,輕輕的,狠狠的,歌聲是這麼殘忍,讓人忍不住淚流成河。你聽寂寞在唱歌,溫柔的,瘋狂的,悲傷越來越深刻,怎樣才能夠讓它停呢。……”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是輕輕柔柔的,那樣娓娓動聽,像一曲明月清風,滲入心底,讓人也跟着不由自主的悲傷。北格聽得入迷,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桑默的聲音好像有些顫抖。

這也是她們第一次聽桑默唱歌,很好聽,她唱完歌的時候,她們還爲她鼓掌。她苦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出包廂。

“阿桑,你去哪?”北格偏過頭,看着正要關門的桑默。

“洗手間。”她還在微微地笑着,就好像不痛不癢。

“用我跟你去嗎?”

“不用。”

桑默關上門,轉身向長廊盡頭的衛生間走去,途中,路過她們隔壁的那個大包廂。裡面,一個男人在唱歌,很好聽,聲音裡卻是充滿了思念的味道,悲傷而又無奈。桑默不自覺地爲這個聲音停住了腳步。

“雨下在我窗前

玻璃也在流眼淚

街上的人都看起來

比我幸福一點

用寂寞來測驗

還是最想要你陪

曾一起走過的夏天

我常常會夢見

我猜不到你真正的感覺

思念寫成臉上的黑眼圈

有的時候我寧願

你對我壞一點

無法停止幻想我們的永遠

愛你是孤獨的心事

不懂你微笑的意思

只能像一朵向日葵

在夜裡默默的堅持

愛你是孤獨的心事

多希望你對我誠實

一直愛着你

用我自己的方式

……”

直到男人唱完歌后,桑默才走進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又路過那個包廂,裡面已經沒有人在唱歌了,她隱約聽到一個男人在說,穆先生,明天你就要回去了,這杯,我先乾爲敬,作爲送別。

桑默路過那一扇門的時候,她不知道,坐在裡面正對着包廂門的那個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站起身推開門的時候,卻發現哪裡還有誰的身影,也對,她怎麼會來這。他轉過身自嘲了一下。

穆先生,怎麼了。桑默在進入包廂後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又聽到剛剛說話的男人問了一句。另一個男人回答,沒事兒。

她哪裡知道,這個穆其實是這個慕呢。一切,也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呵。是錯過還是過錯,冥冥之中,又哪裡有人看得出來。

這天晚上,她們每個人都喝得爛醉如泥,互相扶着搖晃的身體回到宿舍。只有桑默一個人是醉了卻又醒着的。她想,那個男人此刻還好麼,回答她的,也只是一片無言而已。也對,這都三年了,誰還會記得誰。她不禁自嘲。

第二天,她們起得很晚很晚,要不是早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宿舍阿姨突襲查衛生,也許一覺睡到第二天也不是沒可能。

“北格,快起來,宿舍阿姨要檢查衛生了。”噹噹噹,隔壁宿舍北格一個小姐妹兒知道她們昨晚嗨高了還沒起就趕緊來拍她們的門,啪啪,“你們快起來啊。”女生在外面足足拍了五分鐘她們纔開門。

“嗨,麗麗。”北格開開門,給麗麗讓出視線,她身上還穿着睡衣,妖嬈地靠在門框上。麗麗往裡一看,她們所有人都已經起來了,衛生也已經打掃完了。於是麗麗瞪了一眼北格,“哼”,轉身就走了。

這姑娘大嗓門一開,她們就已經趕緊跳起來打掃衛生,只用五分鐘的時間。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宿舍阿姨總喜歡偷襲,她們也習慣了。阿姨說,衛生成績低於七十分就停電。太可怕了。

五月,輕鬆的日子也已經告一段落,他們也跟着投入到緊張的畢業季當中。雖說現在他們大三,但是從下學期開始,他們就大四了,要面臨着實習,所有的一切都會接踵而來,她們現在就要開始忙着做簡歷,找實習的地方。她們不停地猶豫到底是留在這還是回到自己的家鄉,還是另外找一個地方。

對於桑默來說,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特別輕鬆一樣,她每天還在悠閒地看書,不考慮去哪裡,反正她就留在這了。她也不考慮學她學的這個專業到底能找個什麼樣的工作,反正,只要每天不是閒着的就都無所謂。

……

九月的天氣,時好時壞。

剛下過一場雨的天氣,泛着泥土的清新,烏雲即將散去,等待的,也不過是一場隨遇而安。

八月底的時候,剛升到大四的學生們已經開始步入了實習的階段。有的人準備回到自己的家鄉找實習工作,有的人獨自一人去了另外的地方想要開闢一個屬於自己的新天地,還有的人,已經安定下來,找到了一份工作,好像就要這樣下去。

桑默的舍友們也都是回家的回家,去另一個地方的去另一個地方,也就只有她留了下來,她也從學校裡搬出去了,在外面找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離她實習的地方很近,很方便。北格走之前對她說,阿桑,如果覺得這裡不好,來我的地方,我護你安好。

她想,她還是更適合一個人罷。

桑默找了一家雜誌社的工作,因爲是初出茅廬的實習生,無非就是打打雜,跑跑腿,卻也是樂在其中。總之,她覺得,只要不是閒着的就好,她怕一閒下來就給她太多的時間胡思亂想。

轉眼也已是六個月的時間。桑默在雜誌社裡依舊,但是還好有時間看書。這天她上班去得比往常早了好些時間,一不小心就被主編安排隨從去採訪一個剛出道不久就紅遍大江南北的明星。

她最討厭這些明星啊,八卦啊什麼的。卻也是沒辦法,只能跟着去跑腿。

採訪地點定在了一間咖啡廳。畢竟人家是大牌,他們得等人家。當這位人家嘴裡紅遍大江南北的明星悠哉悠哉地踏着貓步緩緩地走來的時候,桑默特別想抽死他,感情這紅的發藍的明星就是夏初墨啊。

主編採訪他的時候,桑默雷打不動,看也不看他一眼。反而是夏初墨總是好似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當主編問他爲什麼想當明星的時候,他卻一直在看着她,他說,爲了他心儀的女孩兒能夠多看他一眼。

採訪結束的時候,主編還想跟桑默一起去喝個茶,桑默說她還有事就推脫了,於是她出了門就加快了速度。剛走出咖啡廳沒幾步,就被戴着墨鏡的夏初墨迎面攔住了。

“怎麼,久別重逢,你這麼快就想走,也不說敘敘舊?”夏初墨伸出手來一把攔住桑默即將錯過去的身體。

“夏大明星真是說笑,我怎麼會認識您這樣的大人物。”語氣不鹹不淡,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是不願再有什麼接觸了而已。再接觸,也不過是觸碰過去,她怕。

“桑默,你還真是冷漠。”夏初墨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地說出來這句話。

“多謝夏大明星的謬讚,這夕陽西下的,您也回去歇着吧。”桑默作勢地看了一眼遠處,繞過他的手臂,繼續向前走去。

“你離開這麼久,就沒想着回去看看我小舅嗎?”夏初墨轉過身,看着桑默絕情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他也喜歡她,卻還是覺得這樣的女孩兒,配他小舅那樣的男人才是最完美最適合的。

聽見他提到他,她竟然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那個男人那樣的優秀,肯定過得很好。她又邁開腳步,只一步,卻聽到身後的男人又說,“他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他怎麼會不好?”她轉過身大聲地朝着夏初墨喊到。只一句話,就暴露了她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想法。不,這不是她。她慌忙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唉。”夏初墨就這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處,長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才能正視自己的感情啊。他也只能無奈地轉身。他都知道她在這裡,想必他那神通廣大的小舅舅,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哪。

第二天的時候,本來主編還要帶桑默一起去採訪夏初墨,被桑默委婉拒絕了,她說有事要請了一天的假。可是當夏初墨來敲她的門的時候,她就覺得,她出去好了。

桑默正躺在沙發上看着書,卻被一陣門鈴打斷。她走到門口,看也沒看貓眼,就直接開了門,當看到夏初墨的時候,她立馬想要甩上門。

“哎桑默,別這麼狠心啊。讓我進去坐坐。”夏初墨撐着門,不讓她關上。最後一個不小心,就讓他閃進了屋內。進屋後,他四處打量了一下,對着背後正關門的桑默說了一句,“你過得也不好。”

不是你過得也不好?而是你過得也不好。

是啊,她一個人哪裡能好呢。過得太好一定會遭天譴,老天還是會奪走一切。與其面臨失去,不如不曾擁有。

“我很好”桑默沒有看他,慢慢地走回到沙發旁邊,坐了下來。

“回去吧。我小舅在等你。”夏初墨坐在了她旁邊,靜靜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他想不明白,他小舅那樣一個男人,對她這樣的好,她爲什麼還是不願停下腳步。

“我不會再回去了。”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

“你還有四個月就畢業了,難道還要繼續留在這裡?”

“可能吧。”

“可能?你還想去哪?你知不知道,我小舅他每天都期盼着你能回去,他不是不想來找你,他是怕你還要走,他怕你躲起來,再也找不到你。”

桑默的身體明顯的震了一下。爲什麼,爲什麼那個好看的男人要等她?她還是想不明白,她明明跟他沒有太多的交集的啊。明明……

“你……唉,算了。桑默,我小舅一直在等你,我能說的也就這麼多。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來這兒,也就是爲了看你一眼。祝你幸福。”留下她錯愕的表情,夏初墨站起身推門離去。是的,他祝她幸福,不管結局如何。他真心希望她能夠幸福。

……

北方二月末的天氣,早晚間還是那樣的冷。溫差比較大,這樣的天氣,也最容易致使人感冒。而對於桑默來說,也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生病了。

因爲之前的那一次高燒,再加上那次大手術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也總是生病,臉色也總是蒼白透明的。然而北方的冬天,卻又是如此的漫長寂寥,北方的春天,卻也是暖和的同時夾雜着刺骨。

桑默又發燒了,她在牀上躺了整整一天,吃了藥睡了很久好像也沒太起作用。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她艱難地摸索着牀頭櫃上的手機,有氣無力地回答,“喂……是,主編…………抱歉,我想請三天假……嗯,拜。”

她放下手機,暈乎乎地坐起身,穿上衣服。不行,她不得不去醫院了,這一次好像來得更嚴重,挺不過去。

可是這一去醫院,就又躺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因爲有前科,醫生不敢草率地讓她那麼快就出院,於是本來燒退了她就想出院的,卻硬被留下來說是住院觀察,無奈又多躺了六七天。

出了院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進屋,開了燈。桑默潦草地吃了桶面,就當做是晚飯。拿了本書,回到臥室,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才發現,她要過生日了。時間真是快得讓人難以追趕,明明還是有說有笑地一起給她過生日的,這會兒,又留她一人了。還好,她還是習慣一人。

翌日。

桑默起得很早,她想她得快點兒去上班,稍微微彌補一下請的這十多天的假。她覺得,像她這樣的職員,早晚有一天會被炒魷魚,而且還是特別乾脆的那種。然而她現在還不得不憑藉工作賺錢來供養她心底那個小小的夢想。

雜誌社早上九點上班,她八點就到了,這個時間,就她一個人來了,門都還沒有開,只能在大廳裡等着。她出去先買了一份早餐,然後又回到大廳,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一邊吃着早餐,一邊看着隨身攜帶的書。

時間很快過去了,雜誌的那些工作人員也已經陸續地來了,結果桑默竟然不小心睡着了,還是主編把她叫醒的。她尷尬地笑了笑,趕緊灰溜溜地跑進去幹活。

桑默生日這一天很快就到了,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並沒有像往常生日那樣總會有雙眼睛在看着她的感覺。這天她還是早早地去上班,因爲起得有點早了,所以她一直在昏昏欲睡。

“桑默,你的禮物”。突然,還在瞌睡的桑默被一陣聲音驚醒了,一個女生拿着一大捧花和兩個包裝精緻的禮盒向她走過來。

“誰送的?”桑默接過花和禮盒,看着女生緊張地問到。

“一個男人,長得特別英俊。”

桑默在只聽到一個男人後。就站起身向門外跑去,是誰,那個陌生人到底是誰,她不信什麼守護,她也不相信什麼等待,她只想知道其中的含義。

桑默追到樓下的時候,也不見有誰的身影。她失落的轉身,轉身之後盡是蒼涼。

她不知道,旁邊那輛車裡的男人在看到她追出來後,他有多想走到她面前緊緊地抱住她,他想了這麼多年的女孩兒,他念了這麼多年的女孩兒,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孩兒。但是他好怕,他怕她會一把推開他,那將是無盡的深淵。

這麼多年他怕了,他怕關於女孩兒的一切。所以,他迫切地回來,僅僅是想一直守護她,連他自己都覺得,他現在竟然變得如此懦弱膽小。

晚上,下班回家後。桑默放下書包,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一直看着那一大捧花,一大捧櫻花,這一次是櫻花,她拿起上面的賀卡,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寫着,等你回來。還是那遒勁有力的字體,她卻不知道是誰的。

等你回來……

她沒有拆開禮盒,她想,禮盒裡無非就是那些奢侈品而已,她不是特別喜歡。

突然,電話響起,桑默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安靜,一片安靜過後,那邊又只是說了一句生日快樂便掛斷了電話。到底是誰這麼無聊,桑默拆開了一個禮盒,想看一看裡面到底是什麼。卻發現,禮盒裡面只放了一本漫畫書。

這漫畫書的名字還真是別緻,她撫摸着封面上的那四個字,十年之久。然而她卻一頁也沒有翻開。

她不喜歡漫畫。太幼稚,太天真,不適合她這種被命運拋棄的孩子。

她將禮盒收了起來,拿過一本書,上牀。過了很久的時間,電話又響了起來,猶豫了一會兒,桑默又按了接聽鍵,“喂。”

沉默了很久以後那邊才說,“默默,生日快樂……”

他說,默默,我是南木。

默默,我是南木……

六年,時隔六年,當再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她竟然不自覺地落了淚。那個陪伴了她一整個童年的如霜少年,那個缺席了她一整個少年的帥氣男孩,此刻,在聽到她的一句“喂”後,竟也哽咽的不像樣子。

他說,默默,我回來了。

他說,我回來了……

……

她想,她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