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若說明城最受關注的人,非封祁莫屬。
他因自己的夫人是華國長公主,兒子是華國太子,生生斷了在皇朝的實權地位。有人說他從此要屈於夫人的淫威之下,再沒有地位可言。也有人說他是撞了天大的氣運,竟然一朝成了準太上皇,娶妻娶到他這份上,絕對是讓人豔煞而不可及的。
以爲娶了一位糟糠妻,過了十年突然發現哪裡是糟糠,竟是一國皇長女。還是一個立長不分男女嗣的國家。皇長女不喜繼承皇位,可皇長女有兒子,轉眼兒子被立爲太子,並被華帝昭告天下,鐵板釘釘。
如此傳奇,後世有沒有更傳奇的不知道了,現在回溯歷史着實前無古人。
封祁可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從來沒有過半分迴應。對於自己尚書令的權力被收回,他沒有半分意見。對於自己妻子兒子的身份他也從不解釋什麼。言行愈發低調,除了上朝和天澤書院,空蕩蕩的尚書令院再沒去過,好像下朝就回家,讓人琢磨不透。
現在殿試在即,本該儘量避開公衆的封祁再一次異於常人,出現在了戲院門口。
順直烏亮的長髮被一根半指寬的淡藍色髮帶束住,一身月白落拓的素錦束腰長袍,一雙雲紋玄鞋如踩祥雲雲巔一步步走進戲院。
絕倫的俊容令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傻呆呆的看着,甚至連那冰潭般的深黑鳳眸散發出的凍人寒戰也他的容貌遮掩了去……
封祁第一次沒有刻意收斂自己的存在感,走過那些呆傻住的人,朝着木蓮華他們所在的雅間而去。
直到他走過後,那些恍然回神的人,紛紛一個冷顫,繼而喧鬧起來。
“我皇朝第一美男,絕對天下第一。”
“封少師,真絕色也。”
“他剛纔看了我一眼。”“你這癡人,剛纔說盧大師看你,現在封少師也看你,真是做夢做沒救了。”
……
木蓮華一聽封祁來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黑沉着臉,然後盤腿坐在軟榻上,直直的盯着雅間門口。
封祁察覺到木蓮華此刻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薄脣邊露出一抹無奈。
封楊氏和盧子芳聽寶兒說封祁來了,一個面露喜色可不乏不滿,畢竟木蓮華兩天未醒可是嚇壞了衆人,而他這個最應該陪着的夫君竟然不在,着實不對。即便情有可原也該派人說一聲。真是慣壞他了,讓他有了動輒就不吭氣失蹤的毛病,得好好教訓。
盧子芳則有些畏懼封祁,朝着一邊站了站,等着封祁進來。
木蓮華看出盧子芳不自在,道:“盧老闆,唱戲用的道具鞭子,借我使使吧。”
“鞭子?”盧子芳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木蓮華點頭,“是的。”
要鞭子做什麼……不過看她臉色不善,而且說的很認真,盧子芳忙應着,“好,我就去拿。”
桃翠稱想要見識一下戲臺上的道具,也不等木蓮華同意,就跟着快步而去。來自丫鬟直覺,她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好。老爺來了,夫人不用她伺候,而且還有可能會是礙事的蠟燭,聰明的丫鬟這時候就該躲到一邊兒去。
等盧子芳桃翠走了,寶兒和封楊氏對視了一眼,最後有默契的也從雅間兒後門出去了。而雅間兒後門有一個窄窄的樓梯,正好通向戲院的後院。
封祁撩簾進去的瞬間,給雅間兒佈下一個透明的結界。
等進去後,看到木蓮華,那冰冷的面容如雪遇暖陽般化開,雖然尚透着一絲半縷的涼意,卻充滿了溫柔和掩藏不住的心悅愛意,輕喚,“華。”
“呵,看來你都記得啊。”木蓮華瑩潔粉嫩的纖指點着軟榻的扶手,清亮的慄眸幾乎眯成了一條細縫。
“記得,永世不忘。”封祁清雅的聲音低沉暗啞些許。在原界裡那一場歡愛,帶給他無與倫比的美好。他已然把它刻魂入魄,再難忘記。
木蓮華對這個變調的聲音再熟悉不過,身體微微一僵……喉嚨有點兒乾熱,端起榻几上已經冷掉的茶就欲喝……
封祁閃身到她身邊,一把奪了她手裡的茶,潑到地上,皺眉道:“對身體不好。”
木蓮華瞥了眼地上被潑得濡溼了一片,口氣惡狠狠帶着一種莫名不滿的發泄道:“我就要喝。”拎起茶壺就要往嘴裡倒。
封祁同樣奪下甩到地上,然後輕柔的把她抱進懷裡,“別做對自己不好的事。”
“我喝口水怎麼就是對自己不好了?”木蓮華推他,但不論她用多大的力氣都推不動他。
“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封祁揮袖打開異空間,從裡面取出一個細頸圓肚、水晶樣透明的小瓶。小瓶裡有粉紅色的液體流轉晃動着。
木蓮華嗅到了一股花香,亦是他身體的味道,撇了下脣角,“大老爺們兒用什麼香水兒。”故意曲解這東西。
封祁又取了一個帝王綠翡似得,其上有着粉色花苞圖案的圓杯,把花蜜往裡面倒了一滴,然後就見圓杯上的粉色花苞慢慢綻放,而水杯也已經變滿,水的顏色是輕淡的粉色,很漂亮。
“可以喝這個。”封祁把圓杯抵到木蓮華的脣邊。
木蓮華不想妥協,只是這好聞的香味,帶着甜甜的勾人的味道,不由自主的就吐出了舌尖兒跟小狗一樣舔了一下。
封祁被她的可愛模樣煞到,傻傻的看她。
“華。”
木蓮華又舔了兩口,溫溫的還挺好喝的,聽到他喚自己,應了聲,“嗯。”
“其實,已經六個月了,可以……”
木蓮華一把把杯子擄了,不屑的掃了眼他的下半身,“找五指姑娘去。”
“五指姑娘?”封祁一時腦卡殼了。
木蓮華看着他的手,“別說你沒用過。”
封祁俊絕的臉露出一絲尷尬,搖頭,“沒有。”
看他搖頭,正喝花蜜水的木蓮華差點兒嗆了……不是吧,竟然還有這種奇葩嗎?
“真的?”
封祁輕撫她綿軟的背,“華,我可以控制,若非你禁慾亦可。”
……真純情,木蓮華突然覺得臉發燒。
難爲情似得,一口氣把花蜜水喝完,指尖慢慢描摹着杯子上又漸漸合攏的花朵,道:“跟着蓮心像個哈巴狗似得元天就是你自己吧。”
“……嗯。”封祁察覺到她的不悅,不過那確實是他,初世的他。
想起她被他丟在了寶山,而他跟着蓮心走,木蓮華衝着他雲紋玄鞋狠狠地踩了一腳,“敢把我一個人丟在寶山,沒吃沒喝還被靈獸盯着,踩死你踩死你。”
封祁也想起了這事,歉疚盈滿胸懷,一動不動由着她踩。
木蓮華看着他本來精緻漂亮的鞋子被自己兩下踩得韻致全無,而且還留下了清晰的鞋底印兒,腳就停了下來,然後再刮他一眼,才繼續問道:“那自卑的圍着鳳嬌嬌轉的小才也是你。”
“……是。”小才的記憶他着實不多。
木蓮華‘咚’把杯子磕到榻几面上,“你對她們那麼好。”
封祁哭笑不得,“她們都是你。”
木蓮華扁嘴兒,“纔不是,我和她們可沒有半點同人感。而且相比來說怎麼看都是元天和小才比較好,蓮心和嬌嬌比較得意。不像我,生子要自己養活,養大了又給人送回來。送回來就算了,連自己也送上門,結果再懷了一個,做什麼都束手束腳。一不留神還扯出一毛線團的前世今生出來。”
封祁眸底瑩然愧疚,沒能看着封瑾諾出生,沒能盡到一個父親該做的,是他心頭的遺憾。
溫熱的掌心有內氣涌進她的肚子裡,輕輕推着正在努力翻身的女兒,鄭重道:“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的。”
倒不阻止他和孩子互動,由着他摸。臉上的表情則滿是不屑,“切~一聽就是假的,有本事你替我生。”生孩子時有陣痛慢慢緩和還好些。她則是一進來這身體,就到了最後衝刺的一下,突然間要承受身體像被生生撕扯成兩半的痛苦,那一剎那的疼,是從指甲尖兒到頭髮梢兒的。
封祁哽住……他什麼都可以做,除了生孩子這項。
木蓮華見他露出愧疚的模樣,心裡忽覺也不舒坦,改了話題道:“說起來我只看到了勾手指那兒,後面發生什麼了?小才跑掉了嗎?”
封祁搖頭,“不知。我曾經選擇遺忘一部分記憶。如果說有誰知道全部的事情,應該是青九玄。”
“九哥根本就找不到,找到的是個叫青玄的。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木蓮華有點兒傷感。
“他中間的九字是在當了域主後才改的,他是第九代域主。”封祁道。
“這樣啊。對了,你兒子說咱倆是被人操控的……你怎麼看?”對於寶兒這個旁觀者角度得出的結論,木蓮華越想越是那麼回事。
封祁卻否道:“並非如此,是由因緣延展下來的。他們想要的什麼東西,就誕生在這個延展的過程中,所以纔會參與進來。”
木蓮華注意到他口中的他們,問道:“他們是誰?”
“有一天他們會來找你的。”封祁把她手裡的空杯子取走,重新滿了一杯。
木蓮華又看了遍從花苞到盛開的過程,歪了下頭,又吞了一大口,才道:“這杯子挺神奇的。”
封祁輕擦她脣邊的一點水漬,“是生靈花樹的樹根雕刻的,其上的花朵是樹根的一絲靈性。裡面的水也是樹根本身所含的生靈水,但需要花蜜才能引出。生靈蜜水對你和女兒有好處。”
“寶兒和娘能喝嗎?”木蓮華問道。
封祁點頭,“可以。”
木蓮華當即把杯子奪了,“這東西歸我了,花蜜也給我。”
封祁把細頸瓶給她,“你自己喝吧。母親和寶兒我會另準備。”
木蓮華瞪他,“準備了也只能給我。”她想要向封楊氏和寶兒顯擺上兩把,若是他給了,她還玩個什麼勁兒。
封祁笑了笑,俊容風華逼人,卻只有木蓮華一個人看到。而木蓮華反應也很誠懇,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嗯。”封祁從空間裡又取出兩個一模一樣掌心大小碧綠色圓杯子,每個杯子裡放着一個小小的細頸瓶。
木蓮華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除了袖兜完全沒有裝的地方,不過袖兜裡裝兩個石頭一樣的被子,也不得勁兒,道:“你先裝着,回頭我問你要。”
封祁收了杯子,打量她雖然圓潤光彩,但他仍能看出瘦了些,便想要把她再養回來,“可想要吃什麼?”
“不了。我現在喜歡吃娘做的飯。”木蓮華頗有幾分得意,我們娘倆現在可不受你控制了。
封祁瞧着她得意的模樣,終於心癢難耐,低首吻上了她的脣瓣,溫柔的廝磨。
木蓮華被他的吻得一怔,接着向後仰倒,一邊推拒,一邊含糊道:“大白天的你起來。”
封祁託着她的腰,不讓她累到,鳳眸輕閃,鑽她的話空子,“白天不行,那晚上?”
木蓮華望着他原本淡色,一番親熱後變得稍紅水潤的薄脣,情不自禁的張口咬了下,軟軟的嫩嫩的好像慕斯蛋糕,就又咬了一口,佔足便宜後,趁他愣神之際從他掌中掙開,跳到一旁,狡賴道:“也不行。”
本來被她一咬,所有控制力全線崩潰的封祁,正要暴走,就看到她這一小跳,驚得所有的旖旎想法全沒了,“你!”
木蓮華扭扭腰,晃了晃圓肚子,“我怎麼樣?”
頓覺挫敗,他能把她怎麼樣。
……
另一個雅間兒裡——
“哥哥,我要他。”女子眼睛裡盛滿了獨佔欲。
男子搖頭,“不,你切不可招惹他。”轉頭對身邊的護衛道:“送公主回去,沒有本王允許不得出門。”
女子好像很意外男子的話,“哥哥,你、你要禁我足?”
男子疼惜的摸摸她梳成了冠的滑順長髮,道:“瓔珞乖,不得任性,否則現在就送你回國。”
“太子哥哥!”女子抱着他的胳膊撒嬌,聲音嬌嗔甜美。
男子不再說話,而是望着封祁所在的雅間兒沉思着。
剛纔封祁上來時,冷淡無情的目光,若有似無的滑過了他所在的雅間兒。曾經他和封祁有過一面之緣,若是看到了他,近兩天少不了要嚮明景帝求見了。
等了好一會兒,女子見他沒有半點放鬆緩和的意思,撅着嫣紅的櫻脣氣鼓鼓的出了雅間兒。
等她離開後,男子也離開了。
……
盧子芳快速的卸了戲妝,恢復清秀但身材有些細瘦的男子裝扮。
到了擺放道具的房間,取了彩色的馬鞭,便準備給木蓮華送過去。
正在參觀道具的封楊氏忙攔了,“盧老闆不用送的。”
“可是……”對於木蓮華的話,盧子芳絕對一是一,二是二,讓怎麼就怎麼。雖然他也很尊重封楊氏,但是這是木蓮華要的,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閒得無聊的寶兒。
寶兒粉嫩的薄脣淺勾,“盧老闆這個鞭子怎麼個甩法啊?和平常甩法一樣嗎?”意思是不用過去。
她娘是不想他太拘束了,找個藉口讓他離開。要知道他父親對於一切靠近孃的男人都是敵視的。他娘在時,還好。若不在,那態度半點不客氣甚至讓人不舒服。連他這個兒子也被屢次警告不許和他孃親親。
盧子芳還是皺眉看着木蓮華所在的方向,“夫人不會正等着用吧。”
……等着用?寶兒眼睛輕閃,伸手取過盧子芳手裡的鞭子,“要不這樣,一會兒我給我娘送送看。現在盧老闆先教教我這鞭子怎麼玩吧。”
對於寶兒,盧子芳多了分對小輩般的疼愛,聽他說一會兒給木蓮華送過去,解了他的難題,當然寶兒想要學甩鞭子,也定是傾囊相授。
“沒問題。”
又取了一根鞭子,推門進了另一個房間裡。
這個房間很空曠,除了靠牆邊放着幾個板凳再無一個多餘的東西。
“這是我練功的房間,可以嗎?”盧子芳問道。
封楊氏瞧着地面上鋪的青石都磨出了淺坑,可見他沒少在這裡練功。
“臺上一刻鐘,臺下十年功,真是辛苦。”
盧子芳倒不覺得什麼,嗓音低低磁性悅耳,“只要有人叫好,便一切都值了。”
“盧老闆什麼時候開始學戲的?”寶兒問道。
盧子芳回道:“正式學藝是四歲,其實三歲就跟着我父親練功了。而這戲院也是我父親一手辦起來的,後來我經營不善,連飯都吃不上。就在準備離開京城時,夫人和元公子來了,給了我戲本,戲院還有尊嚴……呵呵,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扯遠了。”
封楊氏搖頭,“沒什麼,正好多瞭解盧老闆。說起來,我只知道我這兒媳寫了戲本子,沒想到還有這事。”
“夫人着實厲害。”盧子芳衷心佩服道。
寶兒倒是沒覺得什麼,他娘只是喜歡做些新鮮事罷了。然,眼光銳利,總能找到合適的人來幫她做她不想幹的部分。比如這戲院的地址,是元叔叔東奔西跑一天才找到的。戲院的裝修,是梅姨設計的,其實她自己設計應該會更好。
不過,有一雙毒辣的識人才能,本就是實力的象徵。
之後,盧子芳帶着寶兒去了換衣房,把身上的素錦袍服換下,換了一身戲院裡統一發的練功服。
寶兒瞧着眼熟的樣式知道是她娘設計的,利索的換上,又回了練功房。
等他出來,盧子芳也換了練功服,一身黑衣更顯的他成熟內斂,沒有絲毫戲臺上扮女角的柔美,之餘男性的清揚爽朗。
封楊氏坐在靠牆的凳子上,滿眼期待的等着。
盧子芳見寶兒出來後,面色嚴肅認真,道:“第一個動作。”
寶兒點頭,“盧師傅請。”
然後就見他把手裡的彩色皮質的鞭子甩正位置,弓腿彎腰、細瘦的手腕一抖一顫,彩色的鞭子劃出一道彩色光影,奪目絢爛,啪啪作響,煞是耀眼亦甚是威風。
……
此刻,蓮宅門口突然降下了一道傳送卷軸纔有的七彩光芒。
七彩光芒消逝,一名渾身是血的男子倒在了地上。他衣衫和臉上全是血看不清他的模樣。
田莊正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編花籃,對於突然出現在自己三米之外的人先是一驚,接着又繼續編起了花籃。
然後不消兩息的功夫,這名渾身是血的男子就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冷麪女子帶走了。
田莊看着地上鮮紅的血,轉身進了門房,取了掃把和水桶清洗血漬。
等他把血漬處理完又一輛馬車忽忽悠悠的自巷子口而來。
坐在馬車前的是劉德順和連伯,而他們兩個人的中間有一個瞧着很是膽怯的少年抱膝坐着。
“連爺爺、劉管事,你們回來啦?”田莊木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表情。
連伯應着,“哎,回來了。夫人可好?宅子裡也都挺好的?”
田莊回道:“夫人挺好的,宅子裡面也挺好的。”看了眼他剛擦乾淨的門口,剛纔那裡可一大片的血跡。可連爺爺沒問宅子門口,所以不用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