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可以確定自己復明後沒有見過這個男人，同樣也肯定幾年前也沒見過他，他該是個陌生人，一個有愛心的陌生人。
她慢慢走過去，妞妞發現了她，蹦跳着叫嚷：“媽媽，媽媽，我有面包了。”男子隨即也擡起了頭，嘴角微微一抽，環在妞妞腰上的手指輕輕鬆開。
妞妞被抱了下來，他站立起身子，高大英挺，衣冠楚楚，外形很俊朗，他說：“看見孩子問別人討要麪包，我……正好有。”
婉兒朝他感激地一笑：“謝謝你！”
妞妞擡起頭看他們，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男子的手摸了摸她的臉，嘴角含笑：“這孩子很漂亮。”然後他朝婉兒點點頭就走了。
婉兒看着他，有點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聲音似曾相熟。
他已坐進了一輛已啓動的銀色轎車裡，駕駛座坐着一位同樣年青的男子，車窗關着，婉兒看不清他，後車門關上後，車很快開出了醫院。
“媽媽，奧特曼叔叔。”
當小車在妞妞眼裡消失時，妞妞突然說了一句。婉兒驚然，蹲下身子問女兒：“他自己告訴你是奧特曼叔叔嗎？”
妞妞搖頭，隨後又高興地從婉兒手裡拿過麪包，撕開塑料包裝紙，把麪包捏成粉末放在池沿，一把又一把地扔進了水裡，水裡的魚兒歡暢，風中又響起了妞妞甜潤快樂的笑聲。
老柳真的開着車來接她們，到家的時候太陽已落山，夕陽的餘輝染紅了花草樹木，妞妞一下車就吵着要小白兔，花合子聽到她的叫聲，忙從大樓裡跑了出來，婉兒把妞妞給她，她抱起妞妞說：“我們去找小白兔。”
婉兒走進客廳，邢素素手裡提着一個飯盒正在交代曹管家，眼角餘光看到婉兒過來，她朝曹管家擺擺手，曹管家便提着食盒走向門口，擦過婉兒身邊時，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婉兒並不懂。
“你去看奶奶了？”邢素素等婉兒走近沙發，她纔開口。
陳美琳從樓上下來，邊走邊扎着一頭栗色頭髮，聽母親問婉兒話，她滯了腳步，依在樓梯上，慢慢地扎着一根牛皮筋。
“是。”婉兒點頭，神情淡然如素。
邢素素很不喜歡看她這麼平靜，不慍不火的樣子，這樣子實在像一個人，她丈夫看那個人時，神情有些錯亂。
“誰準你去的呀？難道你把我
的話當耳邊風？你一定要出去招搖過市？你知不知道，你結婚的時候遭人綁架一夜未歸啊？大家都說你讓那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綁走了，那是你的情人，你們呆在一起一個晚上，什麼樣的猜測都有，傳得沸沸揚揚……我們陳家的名氣就在那一晚徹底敗落，人家都笑話我們，笑我兒子，陳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失去了多少財富你恐怕想都想不到，你說，你是不是還要讓我們陳家成爲人們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讓我們俊楠出現在頭版頭條啊？”
喬婉兒的手扶住了沙發背，彷彿那兒積聚着她要索取的力量，而她的身子有微微的顫抖，臉很白。
“媽！”身後傳來陳美琳的叫聲，隨之樓梯上的腳步聲很匆匆，響聲震大，帶着一陣風掠過喬婉兒的身邊，她衝着自己的母親說，“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啊，她都這樣了，你怨恨她有什麼用？以前的一切能挽回嗎？”
“你？你怎麼也開始幫她了？”邢素素不悅地瞪着女兒。
“我不是幫她，我只是不想看到哥哥以前的那個樣子，你不是不知道哥哥會因爲她而影響情緒啊。”
“她還不是你嫂子！”
“可她與哥哥訂了婚，那也是你的準媳婦，再說妞妞就兩歲了，去看一下奶奶又怎麼了？”
“那是丟人現眼！”
……
耳邊充斥着母女倆激烈的話聲，婉兒的心跟着身在顫，眼裡有熱流在涌，她想轉身上樓，可腳虛晃得厲害，她咬着牙，想讓所有的思維都停止，不要想起曾經的過往，她把全身僅有的氣力都聚到腳底，迫使自己能擡動腳步。
終於轉了身，身後那母女還在爭吵，但很多話她都沒聽進去，她似乎用一股氣流封了耳朵，腦子“嗡嗡”響，像個木偶一樣表情僵硬，縛着手腳，卻讓幾根線牽拉着那般一步一步地跨上樓梯，沒有思維，沒有溫度。
她沒有吃晚飯，花合子把飯菜端到了她牀前，說是老爺交代的，爲了身體好，無論如何都要吃點下去，婉兒沒動，她閉着眼，花合子只好把飯菜放在牀櫃上。
妞妞上來了，看見牀櫃上的飯菜沒有動過筷子，她拿手摸了摸碗，轉頭看看母親，然後擡起小腳努力爬了上去，搖晃着母親的肩膀，叫着：“媽媽，媽媽，吃飯飯……”
婉兒睜開眼，水幽幽的眼睛讓妞妞彷彿看到了龍虎山瀑布下的水潭，她
用手摸了摸母親的眼皮：“媽媽，你想外婆了？”
婉兒再也忍不住，咬住了被角，淚傾瀉而出……
陳俊楠很遲迴來，這些天他一直很忙，加上奶奶一住院，他顯得更疲倦，到兒童房裡看了看女兒，她睡得很香，小臉紅撲撲的像長在樹上的紅蘋果，他俯下身子親了一口，然後輕輕闔上門走到了自己的臥室。
婉兒睡了，側着身子，牀頭的一盞幽藍壁燈亮着，柔和的光線罩住她的臉，使得她的側臉看去更柔美秀氣，陳俊楠撩起遮在她臉上的一縷秀髮，見她眉宇微擰，他的手指輕輕去撫了下，婉兒的眼睫顫了顫，好像睡得並不熟。
“婉兒……”他輕輕叫了聲。
婉兒沒動，呼吸仍然均勻清淺，陳俊楠替她掖好被角，拿了睡衣去了洗漱間，出來的時候他的頭髮已吹乾，躺在婉兒身邊沒一會就響起了鼾聲。
夜晚對安睡的人來說很短，一覺醒來就天亮了，可對失眠的人來說卻是那麼漫長，度過漫漫長夜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婉兒聽到陳俊楠發出鼾聲後就睜開了眼睛，壁燈讓他關了，窗簾只是拉上了一層白色的提花窗紗，今晚有月亮，月光透過紗孔落進房間，灑下星星點點的銀光，婉兒下了牀，雙手環住自己的身子，她站在窗前，影子暗淡，清眸無神地望着窗外，一張美麗的臉龐愁容不展，連月色也跟着黯然下來。
今晚她最終吃下了半碗麪，妞妞坐在她身邊看她吃，陳美琳進來，把一盤切好的哈密瓜放在她牀櫃上，臉上依然沒有對她笑，伸手去抱妞妞：“來，姑姑帶你去看電視。”
“我要看媽媽吃。”妞妞撇開她的手。
“你媽媽比你小嗎？你知不知道她以前很能的呀，不管別人怎麼傷她氣她，她都能忍的，嘴巴還很厲害……那時候她肚子裡有兩個孩子，她摔了一大跤還笑得出來呢，現在還需要你這個不懂屁事的黃毛小丫頭關心她啊？她是你媽媽！她該關心你，雖然她失憶了，可她還是她吧……走走，別管她！姑姑看她這樣子也來氣。”
陳美琳似乎帶着一股子氣噼哩啪啦一陣，然後不管妞妞拳打腳踢，抱起她就離開了房間。
不知道爲什麼，聽完陳美琳的話，婉兒鼻子很發酸，低着頭挑面，淚就滴在湯裡了，漾開小小的漣漪，她就着那一角把湯喝了，然後又捧起那盤水果吃了個精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