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一家花園式的別墅裡。
皓月當空,星辰璀璨,三樓露臺上,安雯仰躺在一張高級藤椅上,從肖明傑手中接過已削好的蘋果,咬了幾口後,她轉頭看他。
十年過去,歲月的刀片已把他修剪得更加氣宇軒昂,沉穩內斂,俊美的五官透着成熟的光華,眼睛顯得更深邃明銳,一顰一笑,舉手擡足無不散發出成年男人迷人的魅力。
“吃你的蘋果,看着我做什麼?”眼皮輕輕一挑,肖明傑就發現某女在癡癡地看他。
安雯笑起來,清脆的聲音在夜空中穿梭:“表哥,我現在看你,那是懷着自豪的心情,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我明白,以前的目光是轉到蕭子璃身上去了。”肖明傑沒有擡頭,繼續削他的蘋果。
“哥,你又說他了。”
“不喜歡?”
“不是啦,只是人家沒怎麼反應嘛,覺得他還是把我當了知心朋友,要是成了夫妻,我感覺他不習慣吧。”安雯盯着天上的星星,若有所思。
放下水果刀,肖明傑也咬了一口蘋果,濃黑的眼眸望着安雯,勾脣淺笑:“你感覺習慣就行,其實談戀愛從知心朋友開始做起最好,知心嘛。”
安雯朝他俏皮地一眨眼,側過身來似真似假地說:“哥,我索性不嫁了,就跟你一起過日子吧,我感覺這樣很好,很習慣,再說老爺子已去世五年,你也挺孤單的。”
肖明傑一口蘋果沒嚥下,鼓在嘴裡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他雖然沒開口說話,安雯看懂了,撇撇嘴,她揮手嘆息:“唉,我始終佔據不了你的心哦,幸好,”她自我安慰起來,叨叨地自言自語,“幸好我對你早不抱幻想了,我呢,就等着哪個白馬王子騎馬過來迎娶我,我就不信,沒有人會不要我,不是說還有個蕭子璃嘛。”
她啃完了蘋果,耳邊聽到旁邊的男人在用水果刀“滋滋”地割着蘋果皮,神情變得恍惚,手很機械,估計思維不知飛到了哪裡。
這樣的失神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了,白天的肖明傑忙忙碌碌,所有的心思都好像撲在了事業上,國內國外兩邊跑,有時一個出差也是半個多月,跟安雯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是在晚上,次數也並不多,可每次跟她聚在一起,安靜的時候,安雯都會發現他走神。
十年前,他從醫院裡出來,安雯見他一臉憔悴,滿心疲憊,心知他不只是身體經歷了一場劫難,內心也經歷了一次空前的掙扎。
陳俊楠到了醫院之後就昏迷不醒,顱內積血,身體多處骨折,病情極爲嚴重,甦醒過來的婉兒一直守候在他的身邊,不吃不喝,根本就沒有去看過肖明傑一次,當時的他很失落,很頹喪,可思想回轉過來之後,他想通了。
婉兒是重情重義的,她對他小時候的呵護都念念不忘,懂得感恩,何況是一個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又在危急時刻敢爲她捨命的丈夫?
她是對的,她應該時刻呆在丈夫身邊,而他肖明傑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默默地離開。
“哥,你又想她了?”開口打破了沉寂,安雯把肖明傑的思維掠回了現實,“別想了,當年你去見她,想作最後的告別,結果呢,還真的讓你們分隔天涯,你把她真正推到了陳俊楠的懷抱,她是不會離開那個男人的。”
“她沒有錯。”肖明傑放下手上的東西,兩腿一伸,跟她一樣躺到了椅子上。
安雯坐起來,隔着一張小圓桌看他:“哥,她是沒有錯,可是,陳俊楠殘廢了,她過的日子那就不是夫妻生活了。”
“你就這樣理解夫妻的?”肖明傑扭頭睇了她一眼,對她的話“賜”以了嘲諷。
安雯一撇嘴,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哪有那麼想啊,我只是同情她嘛。”
“下個月我們去美國看她吧。”肖明傑突然說。
安雯錯愕地站了起來,俯過身子認真地看他,她要看清楚他的神情,他在玩笑還是玩真的。
肖明傑凝了眸,對上她疑惑的眼神,又補充了一句:“我已定好兩張機票,你我一起去。”
“哥,你確信你今晚沒有腦子發熱?”安雯已轉到他跟前,伸手撫了他一下額。
肖明傑拍掉了她的手,低聲咕了一句:“陳美琳給我打過電話,我答應了。”
“她說什麼?”安雯的好奇心馬上強烈起來。
難道他不是看婉兒,而是看陳美琳?
這陳美琳纔去美國多久啊,就急着要見我表哥了?不會吧?她現在深愛着趙剛呢,這趙剛多好,人長得帥氣不說,又非常聽老婆的話,換了我表哥,只有她服從丈夫的份,哪有現在的高幸福指數?
“沒說什麼,就是讓我去。”
“去見她?”
“你想哪了?”肖明傑伸手就擰了她一下鼻尖,狀似生氣道,“你真的該早點出嫁,要不然,我會越來越笨。”
“切,談了戀愛才會變笨的好不好?”眼珠一轉,她嘻嘻一笑,“哥,我知道你去看婉兒,那你告訴我,你現在的心情如何啊?”
“很平靜。”
“你騙我。”
肖明傑推開她,站起來朝房間裡走,安雯趿拉着拖鞋追上去,扯着他的袖子不依不饒:“說說嘛,我八卦一下不行嗎?”
“我給你拔通國際長途,你找蕭子璃八卦去。”
聞言,安雯鬆了手,很掃興地朝他背後揮了一記拳頭。
拳風似乎讓肖明傑感應到了,他一個回身,安雯急忙收手,咧着嘴尷尬地笑着說:“我拍蟲子呢。”
肖明傑勾脣一笑:“鬼信。”
八月下旬,陳俊楠從國內回到了美國的家之後,人的精神馬上變得萎靡了不少,常常會出虛汗,有氣無力,有時拿着筷子手都抖個不停。
可一旦面對婉兒,他馬上就使出所有的力支撐住身子,讓臉上露出最明朗的笑容,唯有身邊的陳美琳知道,此時的他脊背冒汗,抓住輪椅扶手的雙手在顫動。
這天,陳美琳推着他來到了後花園,半跪在他身前說:“哥,明天肖明傑就來了,你打算怎麼見他?”
“婉兒明天會去公司的。”
“如果她不去呢?”
“會的,我有辦法。”
陳美琳沉吟了片刻,拉起哥哥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心痛地說:“哥,你有沒有發現,婉兒這段時間老往外跑,而且她臉上的笑少了。”
陳俊楠一怔:“可她在我面前還是與以前一樣啊。”
“她跟你一樣,你們都在裝呢,昨天晚上,她在廚房裡給你泡牛奶,我發
現她在流淚。”
陳俊楠心裡一揪,喃喃自語:“難道她發現了?”
“不清楚,但是,女人心細如髮,我想這麼長時間下來,她應該發覺你的反常了,她查過你吃的藥,而且有一天,她盯着我的手提包足足有一分多鐘,我都被她看得心裡發毛,生怕她奪過去搜出你的止痛片,哥,幸好你事先吩咐了所有知情人,要不然,你是瞞不過去的。”
陳俊楠輕嘆一口氣,垂下眼眸,掩去從眼睛窗戶裡閃現出的悲傷。
“哥,我好難過。”陳美琳的頭伏在了他的膝蓋上。
陳俊楠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平靜地說:“別難受,其實就算哥哥接受開刀治療,也只有百分之五的治癒希望,我不想冒這個風險,如果我那個時候就開刀,或許現在就躺在病牀上無法醒來,一輩子的植物人那是對婉兒的折磨,她不會放棄我的,你說哥能這麼自私嗎?我覺得自己以前愛她不夠,如今我真正懂得好好愛她了,我就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哥,你是要把她交給肖明傑嗎?”陳美琳擡起頭,眼睫沾滿了淚珠。
“恩。”
“哥,你故意放棄治療,就爲了成全他們,可他們早知道的話也不會同意的。”
“我明白,所以才讓醫生替我隱瞞。”
“哥,我的好哥哥。我……”淚潸然落下,陳美琳已無法再說下去。
“美琳,以後都別掉淚好不好?”陳俊楠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微笑,“哥哥想看到你們的笑容,就算我走了,我也希望你們開心幸福地生活着,這樣我才放心,同時,哥要拜託你,不管肖明傑能不能答應,我都希望你以後能幫哥多關心婉兒,明白嗎?”
陳美琳咬着脣,忍住悲傷,點了點頭。
別墅迴廊一角,婉兒靠在柱子上,望着草坪上的那對兄妹,兩眼盈滿了淚,身子疲軟不堪地慢慢滑了下去。
“太太,你的丈夫吩咐我們不能說,但看你一次次地跑來纏我,那我只能老實告訴你了,你的丈夫得了腦瘤,上一次車禍顱內出血,我們手術時已幫他取了一個小腫瘤,那是良性的,沒想到十年過去,他腦內又長出了一個,而且已經惡性擴散。”
“爲什麼早期沒發現?”
“一年前發現了,但你丈夫不同意再手術。”
“爲什麼?”
“手術風險大,說不定就會永遠沉睡,不再醒來。”
“俊楠!”婉兒流着淚,坐在地上,轉頭看着遠處輪椅上的丈夫。
痛在身體裡肆無忌憚地蔓延,婉兒的心痛得難以呼吸。
爲什麼?爲什麼在他真正懂得呵護她,愛護她的時候,他卻要離開她了,他們的緣份這麼短,短到就像昨天剛剛相識,不久之後卻要面對生死離別。
天啊,不要這麼殘忍!能不能別那麼殘忍?
他還那麼年青,他那麼愛我,愛他的孩子,還有家人。
他還有許多事未做,還有許多理想沒實現啊。
俊楠,我不想你這麼快地撇下我離開,因爲我纔剛剛體會到你濃濃的愛!
我容易滿足,只要你愛着我就行了,侍候你一輩子,我也幸福。
求你!求你能不能讓我貪婪點,多陪我走一段人生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