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在美國早已爲浩浩聯繫好了一所貴族學校,跟妞妞一樣,平時都寄宿,等到週末纔回來。
浩浩回到陳俊楠的身邊後,性格又開始變得活潑開朗,他常常跟妞妞一起推陳俊楠逛公園,一起賞花呼吸新鮮空氣,坐在草地上時,姐弟倆就圍着陳俊楠說故事,談生活與理想,有時倆人抱着小狗,或帶着亮亮也在父親面前跌跌打打,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他最喜歡做的事還是趁着休息日給父親按摩,聽他給自己講商業管理知識,有時也會坐在樹底下,靜靜地看着輪椅上的父親與依偎在一旁的姐姐,拿起畫板把那美麗的畫面定格在畫紙上。
到美國兩個月,婉兒不僅給他安排了家教,還讓他繼續上美術加強班,時間安排得緊,他呆在家裡的時間就少了。有一天,浩浩突然向婉兒提出走讀,婉兒奇怪地問:“爲什麼?那學校條件不好?”
“好,但是,我想跟爸爸多點時間在一起。”
浩浩對婉兒極其尊敬,學校一放假,他回家就是先問婉兒有什麼家務要做,若是看婉兒做事,他就會去幫忙,原本對她的小心與膽怯,到後來的歡喜與親熱,一張嘴就是先叫聲:“媽媽。”
他跟羅欣美說:“我不叫她喬媽媽,我要叫她媽媽,在我心裡,她已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這是羅欣美回新加坡的前一天晚上聽到他這樣說的,那時他們已呆在美國五天,羅欣美聽了他的話後很驚訝:“你不要你親媽了?”
“小姨,”換作浩浩驚訝了,“你不是說我媽媽已不要我了嗎?”
“她?”羅欣妍欲言又止。
“不是我不認親媽,而是她把我扔了,十年裡,她都不回來看我一眼。”
“好吧,浩浩,小姨不反對,”陳美琳擁住他,激動地說:“你這樣,小姨才真的放心了,好好愛你的家人,他們值得你用心去愛!”
婉兒對他的好,浩浩都看在眼裡,每樣好吃的,婉兒都會多給他一份,衣服從裡到外全是她一手買的,而且質量一流,品味高檔,比起妞妞,他的消費要高出近一倍,他住的房間也比妞妞的大,佈置高雅又不失時尚潮流,完全符合一個少年的追求,而且他每星期的零用錢也比妞妞高出三分之一,要不是妞妞有一天無意說出來,他還真不知道婉兒是如此“偏”心。
她不是偏向女兒,而是偏向了這個不是親生的兒子。
“媽媽,你答應我吧。”看到婉兒搖頭不同意,浩浩着急地抓住了她的手,眼裡閃着殷殷期盼。
“浩浩啊,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等你高中畢業上了大學,你再走讀,家裡面有我和姑姑照顧你爸爸,放心吧。”婉兒沒有給他商量的餘地。
“媽媽,我與你們分開十年了,從出生到現在,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我終於能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我再也聽不到別人嘲笑我的聲音,我真的很珍惜這樣的幸福時光……媽媽,就看在我十二年跟你們分離的份上,你就讓我回來吧,我想多跟爸爸說說話,多陪陪他。”
浩浩的一番話一下子觸動了婉兒的心絃,她軟了,思忖過後,她點了點頭:“讓我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吧。”
陳俊楠得知兒子一定要走讀,也沒有多大的意見,只是提出讓家裡的司機老潘負責接送他,可浩浩沒答應,他說姐姐每週都不用車,那他也不用,只要給他一輛單車就行。
陳俊楠與婉兒答應了,當天就吩咐老潘去商店給他買了一輛山地自行車,從此,浩浩每天都要提早一個小時起牀,不管颳風下雨,他都堅持騎車上學。
這天晚上,浩浩呆在陳俊楠身邊聊了幾幅著名的畫後纔去睡覺,婉兒看他高興的樣子,就問陳俊楠:“俊楠,你這個當爸爸的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想法?”
“什麼想法?”
“關於浩浩。”婉兒在他身邊坐下,微笑着望着他。
“現在挺好的,我能有什麼想法。”陳俊楠不明
妻子的意思,淺淺一笑。
婉兒握起他的手,慎重地說:“是不是該帶他回國,讓他正式認祖歸宗啊?”
“婉兒……”陳俊楠心裡一動。
“聽我說,當時我給他報名讀書,擅自就改了他的姓,如果你覺得陳浩宸不好,你可以重新給他取個名字,你也知道,他是我們陳家的血脈,認祖歸宗是必須的,我想奶奶,爸爸,媽媽早就盼着這一天了。”
“婉兒,就陳浩宸吧,不用重新取,”陳俊楠激動地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那雙溫和柔美的眼睛,“謝謝你,你讓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激,婉兒,等着下輩子……”
婉兒的手指壓住了他的脣,她輕輕地搖着頭,笑容溫婉:“別說下輩子,這輩子你陪着我走完人生就好。”
“婉兒。”陳俊楠的心驀然酸楚。
“答應我,一定要堅持陪我走下去。”
“婉兒,我……”他哽住。
“我明白你的心,我無法得知前世,也不寄託下輩子,我只想擁有現在。”婉兒的頭靠到了他胸前,陳俊楠擁住她,手輕輕地理着她的秀髮,髮絲柔順,滑過他指尖時就如她的柔聲細語拂過他的心扉,讓他的心一陣接一陣地感動。
他們面對落地窗坐着,燈光從身後照射過來,相依相偎的身影映照在明淨的玻璃上,虛幻而美麗。
“婉兒,你是個堅強的女人,我希望你永遠堅強下去,你會幸福的。”陳俊楠盯着窗玻璃上那抹柔弱的影子,輕輕地說。
“這樣靠着你,我就幸福了,如果你想讓我這樣幸福下去,你也要爲我和孩子們堅強一點。”
“婉兒。”陳俊楠感覺妻子的話裡有弦外之音,但他並不想深究,他懂,如果他揪着某個字眼展開話題,或許某個秘密就會被婉兒揭開,他可以裝糊塗,卻不能自私,“我會努力恢復健康的。”
這句話,婉兒知道他是來安慰自己的,她沒有再作聲,他的心跳已足以證明,他有多麼愛她,爲了她,他可以捨棄掉生命。
而她接下來,又能爲他去做些什麼?
一個學期過去了,放假後的第三天,陳俊楠與婉兒帶着兩個孩子,趙剛與陳美琳帶着亮亮一起坐飛機回到了國內。
當晚,陳家大院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各界名流和朋友紛紛前來祝賀大團圓,多年沉寂的陳家大院頓時充滿了勃勃生機,喜鬧的氣氛把大院渲染得燦爛輝煌。
陳老太太把兩個玉鐲子分別戴在了孫女,孫子手上,囑咐他們要好好學習,要互助互愛。邢素素更是喜不自勝,拉着一對孫兒女在人羣中穿梭,見着熟悉的人就讚美着兩個孩子,那開心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子在炫耀手上的兩個心愛寶貝。
紫花藤長廊上,餘茜與婉兒拿着酒杯並排站立着。
“婉兒,這次回來呆多長時間?”餘茜搖晃着酒杯。
“整個暑假吧。”
“婉兒,今晚陳家辦喜宴,算是向外界宣佈這浩浩是陳家人了吧?”餘茜看着院子裡的熱鬧場面嘖嘖嘴,笑問婉兒。
婉兒點點頭:“是的,浩浩算是認祖歸宗了。”
“嗬!你還真大度啊,婉兒,”餘茜把一隻手擱在婉兒的肩膀上,眯眯眼,“我以爲你陪着已殘廢的陳俊楠也就算了,沒想你還能把他的兒子帶到身邊來,你不嫌心煩?”
婉兒笑笑:“十年了,我真的把什麼都看淡了,唯有感情我看得越來越重,陳俊楠當年在危急時刻能不顧生命救我們,我就想通了……若是他那時走了,可能我會活在陰暗與痛苦中難以自拔,如今,他陪着我,我也陪着他,感覺這樣挺好,就像上蒼重新賦予了我們一次生命,我們彼此都牢牢抓住,珍惜現在的每一段時光,所以,我什麼都能放開,只要看着他好好活下去就行。”
聽了這段話,餘茜沉默了,良久,她靠着柱子,盯着一條懸掛下來的藤條幽幽地說:“我理解你,你不只是因爲是他的妻子覺得要盡
職,更重要的是你用一顆感恩和善良的心驅散了你心中的陰霾,你視野放大,心胸放寬,死裡逃生後便覺得什麼都比不上親情,你緊緊抓住,再也不想失去……不過,婉兒,你別說我掃興,你可能把一個人忘了吧?”
婉兒眉宇一蹙,低眸看着酒杯中的酒液,脣角向上彎起一抹澀然的弧度……怎麼會忘?他就是肖明傑,當年,她看到一輛小車如箭般朝他飛馳過來,她想都沒想就衝了過去,那時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想——不要!他不能死!
她把生死置之度外,毅然飛撲過去,然,當她伸出手推他時,她的脊背就被一雙更強有力的大掌給推倒了,同時她在暈厥的那一瞬間,感覺還有一隻長臂緊緊地箍住了自己的腰。
等到在醫院醒過來細細一回憶,她才理清楚,車子撞上來的那一瞬,她跑過去,不是她飛快地救了肖明傑,而是倆個男人同時出手,一個用手箍住她想把她轉到自己身後,一個卻用雙手快速地推開了他們。
肖明傑的腿被車子刮破了皮,陳俊楠被車撞成了重傷,唯有她完好無損,只是嚇暈了過去。
沒有這倆個男人,也許她不會活在這個世上,要沒有陳俊楠的一推,肖明傑會爲了她而被車子撞飛。
要說感恩,她不只是要感激丈夫,同樣得感激肖明傑,他不僅僅是小時候一直呵護着她長大,同時也因爲他的存在,讓她在事故發生之後清晰地做出了自己明確的選擇。
她想,肖明傑是支持她的!
因爲她陪着陳俊楠去美國就醫的那一天,她收到了他的一條短信——婉兒,請繼續堅強下去!我會遠遠地看着你,祝福你!
如果那個時候,她拋下了陳俊楠,她想,肖明傑可能會輕視她吧?
她其實沒有那麼偉大,她只是覺得她是陳俊楠的妻子,丈夫犯錯之後懺悔了,也更懂得愛她了,那她就不能遺棄他,他們已是合爲一體的夫妻,割開任何一方都連着血肉,牽拉着心。
只要他還值得她去愛,那她就要陪着他,陪他到老!
至於肖明傑,她只能祈望有一個非常好的女子能做他的妻子,好好相守,好好珍惜,讓他永遠幸福。
“我沒忘記他,他永遠都是我的楊帆哥哥。”她這樣回答餘茜。
餘茜聽了撇撇嘴,輕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婉兒出美國後的第四年,餘茜與劉偉結了婚,並生育了一個寶貝女兒,現在已經五歲,她跟婉兒說:“可能我太喜歡妞妞了,所以老天也給了我一個女兒。”
這次回國,婉兒給她與孩子都帶了禮物,同時也給蕭子璃帶了禮物,只是這段時間蕭子璃去了英國,婉兒只好把禮物交給了餘茜,讓她有空轉交。
餘茜說:“蕭子璃現在也是你的哥哥,你不親自送到英國去?”
婉兒說:“陳俊楠這樣的身體,我還真的不方便出國,天天照顧他纔是正事,我媽媽與蕭哥哥都理解我的。”
“那蕭總沒有到美國看過你?”
“來過,都是陪我媽媽一起來的,”婉兒的臉上洋溢着真誠的笑,“說真的,我非常感謝蕭哥哥,他現在成了我媽媽的兒子了。”
“你媽媽不是當了他的後媽了嘛。”餘茜哈哈一笑。
“媽媽有人愛,我也少了一份心思,這樣照顧陳俊楠就了無牽掛了。”
“哎,我說婉兒,”餘茜點着在燈火通明的院子裡一直推着輪椅,陪伴着陳俊楠的陳美琳說,“美琳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感覺她文靜多了。”
婉兒由衷地一笑:“是啊,是變了,可能是做了人妻,當了母親的緣故吧。”
“可我怎麼沒變?”餘茜攤開手,聳了聳肩膀,“劉偉老說我瘋瘋癲癲。”
婉兒扭頭望她,煞有介事地點着頭:“我也覺得你沒變,你看起來就跟你寶貝女兒一樣大嘛。”
話落,婉兒笑,餘茜一邊用手捶她,一邊也跟着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