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福兒白他一眼,快走兩步,越過他,去前面了。
樑二苦笑着按了按額角,他是一隊的領頭羊,此時此地,可不是他倒下的時候。
他咬了咬牙,努力堅持着繼續。
終於,衆人翻過了山樑,望着變得橙紅的夕陽,柳福兒笑眯眯的道:“要是速度再快些,天黑咱們就能到了。”
話音尚未落下,身後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衆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去。
泥濘的溼地上,樑二面色蒼白的躺倒着。
衆人圍上來時,他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柳福兒第一個反應就是摸他額頭。
當觸碰到他肌膚的瞬間,她的心就咯噔一下。
看來,她的擔心是對的。
他是真的被自己傳染了。
想想早前他的反應,應該是一早就病了的。
柳福兒當機立斷:“把他綁在馬背上,咱們立刻下山。”
鄭三力氣大,三兩下把樑二坐騎上的重物卸下來,把樑二綁了上去。
衆人一路疾行,直奔山下。
只是與預期的不同,這邊的山路與他們早前走得都不太一樣。
不但越走越窄,還越來越陡峭,到最後,那路竟窄得就連馬都過不去。
衆人沒有法子,只能舍了馬匹,精簡物品。
至於樑二,就由大家輪流揹負。
柳福兒在旁不時用溼了的巾帕裹住他頭上。
但這並不能緩解多少。
眼見天色漸晚,山腳卻連邊都望不到。
柳福兒叫來周小六道:“你們當中誰速度最快?”
周小六一拍胸脯。
柳福兒便道:“你帶着兩個手腳利落的兄弟先行下山,去附近的村子找個郎中來與我們匯合。”
周小六看了眼趴在鄭三背上的樑二,點頭道:“大郎放心,我定會帶人回來。”
他點了兩個騎兵,攀折山壁,從僅能一人通行的小路快速往下挪動。
柳福兒望了眼天,這會兒急也急不來,她扯開半溼的氈毯,挑出略幹些的鋪好,把樑二安置了。
鄭三帶人去附近拾撿了些溼柴,艱難的把火升起來。
柳福兒把溼了的氈毯架設在周圍,烘烤的同時還能當做屏風來用。
水囊裡的水大半都倒進瓦罐,燒開之後,柳福兒吹涼了,一點點餵給樑二。
不同於拿出半條命來對抗的柳福兒相比,樑二的配合度十分高。
不但老實把水喝了,就連柳福兒胡亂弄出來的餅羹也都吃得一乾二淨。
鄭三打了獵物回來,來看樑二。
柳福兒正在給他擦頭、胸口和手。
鄭三把水囊遞過去,道:“有什麼我能做的?”
柳福兒看看周圍已經幹了大半的氈毯,道:“幫我把毯子都翻過來,等都幹了,好把地上的換了。”
鄭三一一照做,並貼心的氈毯拉到與地平齊。
樑二痛苦的皺眉,並緩緩蜷成一團。
柳福兒微驚,忙湊過去,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樑二眉頭緊緊的打結,半晌只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呢喃。
柳福兒探手摸了摸,溫度還是高得厲害。
她輕輕嘆了口氣。
她所知的,能治這病的特效藥都是西藥,可在這兒,哪兒會有那些。
現在只能期盼周小六順利,能儘快帶了郎中過來。
鄭三摸摸氈毯,感覺全乾了,便來把樑二躺着的那張換下來。
樑二經這一折騰,還醒了過來。
只是沒等別人問什麼,他就又迷糊過去。
柳福兒搖了搖頭,把氈毯給他掖好之後,小聲與鄭三說,砍兩顆茶碗粗細的樹幹,製成擔架,明日要是不成,就擡着下去。
鄭三初時還不知道什麼東西,柳福兒只好在地上畫出圖樣。
鄭三笑道:“這不是板輿嗎?”
樑二難受得重又蜷縮起來,柳福兒很怕他滾出氈毯,加了句“多扯些藤蔓,”便趕緊去跟前。
柳福兒本想給他敷額,可沒想到樑二竟把頭擱在她膝頭。
柳福兒往後挪了挪,樑二就又往前蹭了蹭,並試圖把頭放穩當。
柳福兒低下頭。
這時的樑二並沒有清醒時的英武和霸氣,總是飛揚起來的劍眉難過的蹙着,不是撇着便是抿着的嘴脣微微撅起,線條分明的棱角轉而柔和,就像個想要尋求關愛的孩子。
柳福兒心裡一軟,擡眼再覷周圍,見都是氈毯,便沒再推開,而是將他亂動掀起的氈毯掖好。
樑二似乎覺得很是舒服,他舒展開眉宇,竟然打起了小呼。
天色逐漸開始發白,周小六並沒有按照預期那樣歸來。
衆人草草啃了些胡餅,便把樑二挪到擔架上,綁好,準備強行穿過那段陡峭的山路。
遠處,負責警戒的騎兵從樹上下來,道:“周小六帶着郎中回來了。”
衆人大喜,鄭三疾步來到山壁前等候。
沒多會兒,便有一白髮老者一步一挪的過來,其後則是身背竹簍的周小六。
老者才一過來,便道:“病人何在?”
鄭三不敢耽擱,趕忙帶他過去。
老者扶了脈,又看樑二眼皮,又看舌苔,之後便捋着鬍鬚久久不語。
鄭三很着急,忙道:“到底怎麼樣?”
老者耷拉着眼皮,搖頭道:“這位郎君的病症,小老兒只怕看不了。”
“怎麼可能,”周小六上前道:“我可是打聽過的,你住的地方可是都說你醫術極好。”
“醫術好不代表能治病,”老者道:“這位郎君是身有內火,又勞累太過才導致高熱不退,我便是讓他退了熱,以後也還是會燒起來。”
“那就先退熱,之後再說。”
鄭三瞪起眼睛。
因着心急,他語氣難免差了許多,老者蹙着眉頭,生出些許不悅。
鄭三見他沒有言語,便過去想要扯他。
柳福兒忙攔下他,拱手道:“我等初來貴地,人生地不熟。老先生既能看出病症,想來就知如何醫治。勞煩先生出手,先讓他退熱。至於之後,該用什麼,或挖或買,我們去找就是。”
老者挑眼,見柳福兒身形瘦弱,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便道:“你是何人?”
柳福兒道:“我是他小弟。”
老者點看了一圈,見沒有人流露異樣,便拎過周小六帶來的竹簍,從裡面依次捏出幾味藥,道:“煎煮熬成一碗。”
鄭三趕忙接過去,帶人去點篝火。
柳福兒趕緊讓人鋪好氈毯,請老者落座,又殷勤的倒了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