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又回到泔水桶裡,隨着出了城門。
等走了些距離,柳福兒敲了敲桶。
老漢樂得省力,看到城門處沒人留意,他便停車,放她出來。
站在地面上,柳福兒吐氣吸氣了好一陣子,才感覺好些。
老漢憨厚笑道:“你這小郎模樣挺俊,作甚黑戶?不如給莫翁些銀錢,讓他牽線,娶個寡婦不是更好?”
柳福兒無聲呵呵,問:“莫翁還做這生意?”
“他什麼都做,縣令可是他郎子呢,這郡縣的公差哪個敢不給他幾分面子?”
柳福兒沒想到那麼個貌不驚人的人竟然還是縣令的岳丈,她靈力一動,道:“那他做這些生意沒少賺錢吧?”
“這個咱就不知道了,”老漢呵呵的笑。
柳福兒見他十分避諱的模樣,便轉而道:“我打算買些糧食,只是不知哪裡有賣。”
老漢笑道:“那城裡有米鋪呢,要是買的多,人家還給送呢。”
“哪兒都送?便是出蜀地也行?”
老漢忙收了要點的頭,道:“那可是不成,人家小本生意,哪個能去那麼遠。”
柳福兒乾笑幾聲,沒再繼續。
既然城裡沒有大型的米糧鋪子,就沒必要進去冒險。
回到窩棚出,仇翁正在那裡等她。
柳福兒笑呵呵的朝莫大一拱手,隨仇翁回去。
此時已經陰雲壓下,兩人才一出門,天上便落起了雨點。
柳福兒急忙將藥包塞進懷裡,生怕被淋溼。
仇翁見路途不遠,便折回窩棚取來蓑衣。
仇翁遞給柳福兒,柳福兒見他白髮蒼蒼,又推回去。
仇翁也沒客氣,披上蓑衣,拿過藥包,道:“趁着雨還不大,咱們趕緊去前面的打穀場避避。”
說罷,仇翁便大步向前。
柳福兒急忙緊隨,可沒多會兒就被落了下來。
到此時,柳福兒才發覺,原來早前仇翁一直都在遷就她。
她一路疾奔的隨仇翁來到寬闊的打穀場邊上的兩間屋舍旁。
沒等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孩童的叫喊,還有年輕男子的附和聲。
仇翁只頓了下,就大闊步的過去,將門踹開。
柳福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男子的聲音正是樑家其中一位騎兵。
門板咣噹一聲撞在牆上,又反彈回來。
電石火光間,柳福兒只看到男子仰面倒在靠近門口的地上,一個扎着丫髻的小童正高舉着木劍,十分勇猛的做出進攻的樣子。
柳福兒唬了一跳,趕忙喊了聲“手下留情。”
屋裡靜默一瞬,一陣窸窣聲響之後,門被拉開。
“小郎說要隨我過來玩,”樑家那位騎兵一臉尷尬的瞄着柳福兒,強調:“我真的送他回去了。”
他轉臉去邊上拿來個藥包。
仇翁一眼看出上面打着的繩結是自家人的手藝。
他垂目看小童。
適才英勇無比的小童則耷拉着腦袋,貼着騎兵的腿怯怯看來。
當看到仇翁板着臉的模樣,他往後一縮,將身體徹底的藏在騎兵身後。
屋裡,鄭三聽到動靜出來,看到兩人,他忙道:“回來了,可還順利?”
仇翁把藥從懷裡拿出來,示意了下,問明樑二所在,便與柳福兒過去。
此時,樑二已經醒轉,看模樣也是清醒了的。
仇翁扶完了脈,道:“夜裡要是起熱,便依着早上的藥方熬一碗服下,若是不好便去家裡尋我。”
柳福兒點頭答應,仇翁將人蔘和冬蟲夏草分好,才準備回去。
鄭三道了謝,又道:“麻煩先生歸家時,告知我的兩位兄弟,大郎已經過來這邊。”
仇翁點頭,道:“還不與我回去?”
他沒有點名,小童很自覺的道:“我還想在這兒玩一會兒。”
仇翁瞪眼,道:“今天要背的藥典記了幾章?你可是要挨手板?”
小童沒有吭氣,只是癟了嘴,眼淚含在眼圈的往前挪蹭。
柳福兒心有不忍,便道:“軍隊裡也有軍醫,你若醫術好,以後既可以上陣殺敵,也能救死扶傷,豈不兩全其美?”
小童轉着眼珠看柳福兒,又去看旁邊的騎兵。
騎兵點頭如搗蒜,肯定柳福兒的說法。
小童抹了把眼淚,纔來到仇翁跟前。
仇翁摸摸小童的腦袋,嘆了口氣,道:“晚上的藥我配好的就會送來,你們把我配好的藥加進去就行。”
柳福兒目送他出門,轉而去裡間。
樑二半靠着牀圍,身旁還擺着一碗肉羹,裡面摻雜着掰成碎塊的餅渣。
柳福兒道:“你燒纔剛退,不能吃太油膩的。”
她直接端去外面臨時搭起來到竈臺,就着正燒的熱水重做一碗。
回來後,她將羹吹涼,送到他脣邊。
樑二定定看她,道:“多謝你昨晚照顧我。”
柳福兒笑:“你這病有大半都是我傳染的,我要不管,可不是太沒良心了?”
樑二眼神一晃,低低哦了聲。
柳福兒把調羹又往前送了送。
樑二含住,慢慢的嚥下。
柳福兒又喂一口,道:“吃完飯,再睡一會兒,其他的事等你好些再說。”
樑二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道:“你沒有過所,進城吃了不少苦吧?”
柳福兒笑了笑,“我可是坐着車子進去的,能吃什麼苦。”
她側頭問問自己身上未散的酸臭氣,道:“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去收拾一下。”
柳福兒真是受夠了身上的味道,即便知道冒險,她也還是打算清理一下。
她起身去竈上燒水,完全不知樑二萬分糾結的盯着門口,帶着薄繭的大掌握了鬆,鬆了握。
入夜時,柳福兒偷偷摸摸的洗了個澡,確定把味道清除乾淨,就趕緊穿上乾爽衣裳,又把搓成細條的信從散發氣味的衣襟裡拿出來,才把衣裳洗了。
此時她真是萬分慶幸孟氏心思細膩,又勤快手巧,只一夜就給她改了身衣裳。
也幸虧她沒客氣,不然這會兒她怕是要糾結死了。
周小六等樑二喝了藥,覺得沒有大礙之後,便和鄭三等人歇下了
柳福兒記得仇翁的叮囑,便在夜半時,過去裡間。
屋裡沒有燈,只有窗外透出一點淺薄的月光。
柳福兒憑着記憶來到牀邊,小心的探手摸了摸。
感覺到他溫度正常,柳福兒才放心。
她掂着腳,往門外走去。
樑二卻在此時睜開眼,望着她消瘦的背影,耳邊只能聽到自己砰砰急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