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凌政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的話,雪妃冷不丁看莫梓瑤一眼,低聲道:“皇上……擔心麼?”
阮凌政怔了下,嗤笑道:“朕怎麼是擔心?朕恨這個人。”
聞言,雪妃似是稍稍放了心,輕聲道:“那……依臣妾看,冷宮如今這樣,是要大修了,不如,讓她住在臣妾的雪皙宮去。”
莫梓瑤心頭一震,叫自己去住她的雪皙宮,呵,雪妃啊,你可真想得出!在阮凌政面前,極盡賢惠。然後背地裡,再想要折磨我,是麼?
阮凌政的眸子一緊,纔要說話,便聽得太后的聲音傳來:“讓她住雪皙宮,雪妃就不怕也染了晦氣!”
太后的聲音濃濃的,盡是怒意。而莫梓瑤,卻一下子釋然了。太好了,太后來了。
衆人回身,見露兒扶着太后的手進來,她一時間,也沒有注意到躲在芭蕉葉下的莫梓瑤。衆人向她行禮,見她眉色一擰,怒喝:“小金子,你怎麼給皇上撐的傘!”
阮凌政的大半個身子都溼透了。莫梓瑤也早就瞧見了,只是礙於雪妃在,她也不好上去。只是,自己也覺得涼意竄了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太后的目光不自覺地朝這邊看來,便聽金公公道:“太后恕罪,奴才,奴才……”他支吾着說不下去了。
卻聽阮凌政道:“太后,是朕的意思。朕只是,不想讓雪妃病了。”
太后冷哼一聲道:“怎麼,她一個小小妃子的身子還比皇上的金貴了?”說着,怒瞪着金公公。
金公公嚇得不輕,只見雪妃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心裡定是恨極了,只是在阮凌政的面前,又不好發作罷了。
她瘦小的身子在夜裡顯得愈發地單薄起來,阮凌政輕摟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小金子,先送雪妃回去。”
金公公正躊躇着,便聽太后道:“不必了,哀家看,皇上還是與她一道回吧。也省得她走了,留皇上在這裡,心不在焉。”太后說着,目光看向莫梓瑤,開口,“至於她,哀家看,還是先住哀家宮裡。”
莫梓瑤感激地看了太后一眼,心道,果然自己使計出來,太后一定能幫自己圓過去。
聞言,雪妃竟忍不住道:“太后,她不過是個廢妃,如何能住您宮裡?還是……還是先安頓在臣妾那裡吧。”
莫梓瑤便轉頭直直地看着她,她依舊衣服柔弱的樣子,這話聽起來,多乖巧啊。呵,只是沒想到,她想將自己帶到她宮裡去,甚至連太后的話都敢頂撞啊。
不由回想起那時候,入冷宮的第一天,雪妃過來,說只有活着,皇上纔會忘記。所以,現在即便自己出了冷宮,她也極爲不放心,想要將自己牢牢地盯在眼皮子底下。
是這樣麼,雪妃?
太后笑道:“不必了,哀家想通了,與其將她放在冷宮毫無用處,不如待哀家好生培養培養。不是說平鎮王老早就鍾情於她麼?”她頓了下,冷了聲道,“來人,帶走。”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太監上前來,將莫梓瑤拉了出去。
“太后!”阮凌政上前一步,卻聽太后道:“皇上留步吧,哀家看皇上如今也沒空理會這些事情,就讓哀家代勞了。沒事,皇上早點回去歇着,明日,還早朝呢。”她回了身,扶了露兒的手離開。
此刻雖然已經不再打雷,可莫梓瑤的腿依舊有些軟,只能撐着兩個太監的手,才能勉強站得住。
她不知道此刻身後的阮凌政是何種表情,不過太后方纔的話,亦是在告訴他,她要將自己要放出來。
莫梓瑤心道,太后果然厲害,在雪妃的面前,又是提及了平鎮王。畢竟雪妃本就是利用了平鎮王將自己打入冷宮的。此刻她說出來,也是順理成章。
雪妃以爲太后深信自己出宮探視平鎮王一事,那麼太后,就讓她信!
走在後面,莫梓瑤嘴角艱難一笑,她自然知道太后的用意。太后多聰明啊,縱然此事自己事先沒有和她預知過一聲,她都能做得,絲毫不露痕跡。還不讓阮凌政插手,若是明日各宮嬪妃知道了,也不會有所懷疑。甚至是,她們若是得知,太后是存了將自己送給平鎮王之心,怕也只會對自己放鬆防範。
太后,我真想感謝你啊。
泰仁宮。
屏退了衆人,太后只讓露兒將莫梓瑤扶進她的寢宮,又道:“去,給她拿一套衣服來換上。”
“是。”露兒應着聲下去了。
莫梓瑤梳洗了一番,換好衣服出去,見太后正斜躺在太妃椅上閉目捻着佛珠。悄然看着,思忖了許久,終是了牙道:“太后,您不會真的要……”不是真的要將自己送給平鎮王吧?
太后睜開眼,瞟了她一眼,卻是低哼一聲,開口道:“你不是雪妃,哀家若是將你送給別人,不是要剜了皇上的心麼?”
太后的話,讓莫梓瑤心頭一痛。她卻又笑一聲道:“瑤貴妃,你真叫哀家吃驚。”
莫梓瑤微微搖頭,低了頭道:“太后怎的忘了,奴婢已經不再是瑤貴妃了。”
太后將手裡的佛珠擱在一旁的桌上,直了直身子道:“哀家沒忘,哀家習慣了。還有,私下在哀家面前,不必自稱奴婢。”
吃驚異常地看着面前之人,太后卻並不看自己。莫梓瑤不由微微笑起來,淺聲道:“今日之事,臣妾謝過太后。”
太后也笑道:“哀家上次允諾過你,自然要信守承諾。只是哀家還想不到什麼好的藉口將你放出來。沒想到,你倒是聰明。”她頓了下,終是轉身,又道,“哀家以爲,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子,是不該浪費在冷宮裡的。”
只是一個契機,莫梓瑤今日唱這齣戲,於太后來說,恰恰是一個機會。一個放她出來的機會。
莫梓瑤知道,太后和阮凌政不一樣,前者是希望,自己能夠輔佐他。而後者,卻是隻想保護自己。
想了想,開口道:“只是現在出來了,又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待在宮裡了。”
太后嗤笑一聲道:“哀家今日不是說了麼?不能浪費了你,要培養你,送給平鎮王的。而後宮其她人,當日哀家不過說你冒犯了哀家才被打入冷宮,如今因爲天災出來,哀家留你在身邊的意思,讓她們自個兒揣摩去。誰也不敢說什麼。”
莫梓瑤不語,太后這是緩兵之計,可,終究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不過此刻,倒真的沒有比這樣的辦法,還好的。
“太后。”這時,露兒自外頭進來。莫梓瑤本能地側了身,太后一眼就瞧出了她心中顧慮,便道:“這裡不用伺候了,東西擱了就下去吧。”
露兒點了頭,便告退了。
莫梓瑤走上前,瞧見露兒端來的是一碗還冒着熱氣的薑湯,被那味道一衝,
鼻頭一癢,竟是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太后說道:“快點把薑湯喝了吧,別病了。”
莫梓瑤道了謝,將碗端了起來,徑直喝了下去。擱了碗,忐忑地怔怔地站着看着太后,殊不知這一夜,她要將自己如何安置。卻聽她突然道:“哀家要你,保住芸賢妃的孩子。”
太后的話,讓莫梓瑤一個踉蹌。她說要自己出手去保芸賢妃的孩子?呵,多可笑的話!
“怎麼,你不願意?”太后的眉毛微佻,直直地瞧着她。
莫梓瑤咬着牙沒道:“相信太后不會不知道我與她的關係。”
既然芸賢妃懷的確確實實是阮凌政的孩子,那麼自己自然也不會動手去害,因爲曾經答應了他,只要是他的孩子便不會。可,那也決不是說,自己還能去保護她。
她相信太后明知道,自己與芸賢妃之間複雜的關係。不出手去迫害她,對自己來說實屬不易,太后居然還開口,要自己去保護她?直到如今,曉曉人還在她的手裡,不明情況呢。微微握緊了雙拳,莫梓瑤自認爲自己不是聖人,做不了那麼以德報怨的事情。
太后的眸中微微露出了失望之色,冷笑一聲道:“哀家以爲,你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卻原來……”後面的話,她不再說下去。
莫梓瑤知道,她想說什麼。如今內憂外患,而阮凌政至今沒有任何子嗣,這對於阮家的江山來說,無疑是不利的。如果,芸賢妃腹中的是皇子,那麼保住與保不住,便是天壤之別了。
從容地跪下,她淡聲開口:“太后您錯了,臣妾的與衆不同,也不是在這個方面。太后也是女人,該是理解臣妾心裡的苦。”
擡頭,看向太后,明顯瞧見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遲疑,莫梓瑤知道太后定是想起了當年的她。可,自己與她不同。自己已經有了孩子了啊,又爲何要去保別人的孩子?
太后瞧着她,猛地起了身,莫梓瑤不自覺地低下頭,聽太后的聲音傳來:“你只要肯做,日後縱然你要後位,哀家也可以給你!”
莫梓瑤大吃一驚,錯愕地擡眸瞧太后。
她說什麼,後位……用芸賢妃腹中的帝裔的平安,許諾自己後位……
太后啊太后,莫梓瑤在心中苦笑了起來,我何以到了現在才知道,原來芸賢妃腹中的帝裔,你會如此看重!
指尖猛地一顫,是不是……是不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擡頭看向太后,急道:“太后,您爲何要如此做?給臣妾後位?那林家呢?芸賢妃呢?您不是早就許諾她,只要她生下皇子,便允她爲後麼?”難道這些,都不必顧及了麼?
越是這樣想着,莫梓瑤的心裡越是忐忑不安。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太后連這麼多棘手的事情都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