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靜極了,莫梓瑤劇烈喘息着,轉動眼珠,想看清自己這是在哪裡。
突然,覺得身後有人走過來的聲音,動不了,回不了頭,那個人的手指已經輕點在了肩頭。不過一順的時間,她便感覺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解放了一般。本能地跳了起來,瞧見了阮凌政陰沉着臉站在自己的身後。
其實,她早就知道,是他。
想了想,起身,朝他行禮:“參見皇上。”
雖然他說過,在私下自己不必拘禮。那麼此刻,在天澤宮,還是該恭敬地對他的。
而阮凌政只直直地瞧着莫梓瑤,不說一句話。臉色依舊鐵青,呼吸聲沉沉的,可見是氣得不輕。
他派人將自己從泰仁宮擄出來,莫梓瑤便知道了。他若是不生氣,便是會偷偷地去探望自己,哪裡會如此叫人將自己帶出來?只是,又奇怪得很,原以爲,他會在雪皙宮陪着雪妃。卻不想,他居然會獨自出現在天澤宮。
二人都不說話了,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莫梓瑤略微直起了身子,他忽然開口道:“好巧啊,那雷專挑燭臺劈!”
看來,他是派人查過雷擊的原因了,莫梓瑤纔想起,那燭臺一定是落在了殿內的。只要一瞧便可以瞧出來,那定是被雷擊中。雖未曾見過那被擊中的燭臺,卻也知,定是慘不忍睹的。再者,那上面還有被人爲拉直的掛鉤。此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純屬人爲。
咬了咬脣,低聲道:“皇上既然都已經知道,何苦還要找人將我帶來?”
阮凌政忽然大步上前,狠狠地扼住她的手腕,怒道:“太后找你說了什麼?或者說,她要你做什麼?”
莫梓瑤有些吃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心裡真的清楚得很啊。知道太后突然將自己帶回泰仁宮,定是一事情的。可,自己該告訴他,太后與自己說的話麼?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眸子裡,滿是怒意。
莫梓瑤思忖了下,瞧着他,終是開口:“什麼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太后要我,保芸賢妃腹中的帝裔。”
明顯瞧見他的眸子一緊,握着的手卻是微微一顫。莫梓瑤訝異地看着他,心裡總覺得他瞞了自己什麼,一定瞞了什麼。
她又欲開口,他卻已經鬆開扼住自己的手,轉了身道:“太后怎知有人要害芸賢妃?”
她怔住,此事太后不知道,後宮又會有幾人不知?她相信,阮凌政的心裡,也不會不清楚。否則那時候,他也不會特地去玉瑤宮警告自己,叫自己離她遠點。
遲疑了下,終是上前,開口道:“其實這件事不算大事,後宮之中,嬪妃的私心都是有的。誰都想爲皇上生下皇長子,母憑子貴,自古以來的道理。”
阮凌政猛地回眸,直直地瞧着她,開口:“你也這麼認爲麼?”
莫梓瑤點頭。自然,否則,她也不會因爲芸賢妃如此保胎而答應太后去保護她。亦不會開口說,若是誕下皇子,便要過繼給自己的話來。
阮凌政卻嗤笑:“那麼你又何以答應了太后的要求?”
她心下微怔,原來,他都瞧出來了。淺笑道:“太后許我後位,還說,若是芸賢妃腹中的孩子是皇子,也可以過繼給我。”
阮凌政的臉色都變了,莫梓瑤趁機道,“太后爲何要如此做,我不懂,皇上知道麼?”
她告訴他,只是想看看,太后用了這麼大的籌碼,究竟是爲何?或者說,這麼做,他知不知道?
阮凌政卻不答,只問:“所以,你就答應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微微握緊。
莫梓瑤遲疑了下,上前,輕握住他的手,開口:“不,我答應,是因爲太后說,保她,就是保皇上。”
她也有私心,那是她與芸賢妃之間的恩怨,而這些,沒有必要讓阮凌政知道。但,不管怎麼樣,自己對他的心,是真的。
阮凌政驀地反握住她的手,面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莫梓瑤忽然覺得一陣心悸,擡眸瞧着他,咬着牙問:“皇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看似平靜的阮南朝江山實則已經隱隱有了動盪之意,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而太后,那麼迫切地希望阮家能有一個後繼之人,那麼……
心頭狠狠地一震,握着他的手猛地一緊。阮凌政也感覺到了,低頭瞧着她,略微沉了聲,開口:“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只說是不好的事,那麼顯然,他還是不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莫梓瑤擡眸仔細瞧着他,不由得想,有多久了,不曾這麼仔仔細細地看過他了。從自己入冷宮開始,他們每次見面,都是在晚上。自己都只能模糊地瞧見他的臉,而現在,雖然也是晚上,卻是燈火通明的天澤宮裡。
不禁擡手,撫上他的臉龐,赫然閉了雙目,顫聲問:“皇上病了麼?”否則,何以太后這麼急着要一個繼承人?
太后的樣子,分明就是不保住芸賢妃的孩子,阮家就後繼無人了。每每思及,總讓莫梓瑤心顫不已。
她感覺他的手,伸上來覆蓋上自己的,聽他輕笑着:“你想到哪裡去了?朕好好的。一切,待楚擎天回來,都將有個分曉了。”
莫梓瑤猛地睜開眼睛,見阮凌政臉上淡淡的笑意。他忽然提及楚擎天,還說等他回來,一切都將有個分曉。而那時候,擎天也說,等他回來,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
都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她不知道楚擎天在駐地究竟做什麼事情,爲何這麼久,還不回來?不,暗自搖頭,他也許根本不在駐地,他去了別的什麼地方。
啓了脣欲問,卻聽他忽然道:“芸賢妃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莫梓瑤吃了一驚,忙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太后……”
阮凌政冷了聲道:“太后那裡,自有朕去說。你去永善宮,芸賢妃會放過你?你去保她的孩子?呵,她的性子你還不瞭解?”
“我……”莫梓瑤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半晌,才道:“皇上關心她的孩子麼?”
“關心。”
阮凌政回得毫不遲疑,卻又道,“朕關心,卻不是說,要你出面去保住她。”
莫梓瑤緘默,手不自覺地在小腹上滑動。那麼,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難道真的要太后對外裝成是培養自己要送給平鎮王的一顆棋子麼?還是……
擡眸看着他,忽然低笑:“難道皇上還要再將我送回冷宮麼?”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啊!可是話纔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嚥了回去。只因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機。
阮凌政瞪了她一眼,怒道:“冷宮都讓你毀了,還如何回?”
“那皇上要我怎麼辦?”
“朕自有辦法,不必你操心。”
阮凌政哼了聲,轉身,拉着她上前,在軟榻上坐了。莫梓瑤皺眉道:“皇上,不送我回泰仁宮麼?”
阮凌政冷聲道:“一早太后發現你不見了,她還能不想到朕麼?朕不送了,“皇上……”莫梓瑤訝然,明日太后若是知道此事,又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一擡頭,卻瞧見他正直直的注視着自己,不知爲何,被他這樣看得有些心悸,微微別過臉。卻見他的俊眉微蹙,擡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低聲問:“你的臉怎麼了?”
她微怔,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問題啊,依舊是太后打的。上回的事情,賴在了蕙貴妃頭上,這一回,怕是再不好讓誰背了黑鍋了。
不待開口說話,阮凌政卻已經徑直道:“太后打的?”
莫梓瑤深吸了口氣,點點頭。此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爲何打你?”他淡聲問着,卻終究掩飾不住眸中的疼痛。
莫梓瑤不忍看他的樣子,微微別過臉,想了想,便開口:“太后不喜歡雪妃。”
話,說得極盡婉轉,不過聰明如他,定是能聽出端倪來的。太后在多年前因爲不想他們在一起,纔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如今雖不能再一次將她指給誰,卻依然不會放過她。
阮凌政的臉色微微沉了下去,半晌,輕闔了雙目,長長地吸了口氣,緩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得太累了。”
是啊,前朝後宮多少事啊,都要他去處理,怎麼能不累?莫梓瑤上前,擁住他的身子。她多想問,如果可以不做這個皇帝,他能放手麼?只是,這樣的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不可能問出來。
阮凌政嘆了口氣,擡手推開她,開口道:“別以爲你現在裝裝乖巧的樣子,朕就不氣你今晚所爲了!”
莫梓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此刻聽聞他如此說,才笑道:“那皇上要如何才解氣?”
他擰了眉心,狠聲道:“那麼危險的事情,你如何做得出來?朕當時真恨不得甩你幾個耳光!”
她自然是早瞧出來了,在大雨裡,他那憤怒的樣子。不過如今聽他說起來,心裡不免又想笑,便將臉湊上去道:“皇上現在補上亦不晚,反正也捱過一掌了,不在乎多幾下。”
“你!”阮凌政被她的話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
她笑:“給了機會了,皇上自己不要,到時候可再不能反悔了。”
阮凌政卻突然真的伸過手來,莫梓瑤本能地退了一步,卻被他拉住了手,聽他哼一聲道:“口是心非,還怕朕真的抽下手來不成?”
莫梓瑤暗誹,這不是怕,這是本能啊,誰瞧見他突然伸手沒個反應啊?
阮凌政伸手捏住她的下顎,又仔細瞧了眼被太后打過的臉。莫梓瑤心裡恍惚,怕他對太后心生芥蒂,便轉了話題道:“皇上如何好端端的,回了天澤宮來?”若要說故意在天澤宮等着自己,那幾乎不太可能。雪妃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他要走,一定心生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