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天朝是世界上最強大繁盛的國家之一,有着悠久的歷史,遼闊的地域以及豐富的資源。人口更是以千萬萬計。而該國的商人尤爲出色,到過許多國家,將貿易做到了世界各地。
可能阮南國就是這樣漸漸被天朝知曉的吧,很多人都這樣推測。
阮南國偏居一隅,在荒涼的沙漠深處,從建國到如今不過三百多年的歷史,人口只有區區百萬,地域狹小,且多爲沙漠死地,環境惡劣。在那些強大的國家眼中,這裡真的只能算是蠻夷之地。
就是這樣的一處蠻夷之地,仍棲息着衆多小國,如人們所知道的有扞泥、且末、小宛、精絕、于闐等國。
由於阮南國太過靠北,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不被天朝國發覺。直到近一百年,天朝開通了南北走廊,有更多的商人前往這裡,這才漸漸被人們所知。
只不過它北臨大蒙帝國,西臨西夏,被三國包圍卻又不隸屬於任何一方,是一處罕見的‘三不管’地帶。所以天朝國這纔有了想要統治這裡的願望。
說到韻蘭年後便啓程前往天朝,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跋涉,終於在月底到達了目的地北宋天國。
不愧爲泱泱大國,雖然這裡剛越國境,只是一個偏僻的小城鎮,但寬敞的街道,擁擠的人羣,高聲叫賣的小販,無不透露着該國的繁華昌盛。
韻蘭站在街道上,望着這一別已久的故鄉,恍若隔世,心緒複雜而感慨。這裡仍如當年離去時那般繁華,只是再次回來卻已物是人非。
只因這裡,她已經沒有了親人……
她深吸了口氣,收回所有心緒,緊了緊背後的‘相榭落鳶’箏,轉身折入一條小巷。在蜿蜒的小道中走了很長時間,她最終在一處普通的民宅前停下腳步,在其前站立了許久,續而擡手推開了久閉的大門,邁步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院中一株高大的石榴樹,以及滿院枯萎的雜草。她踏過雜草,緩緩走到石榴樹前,擡頭望着那正在抽着新芽的樹枝,神色恍惚。
猶記得這株石榴是自己在來到這個家之前便存在了,後來父親告訴她,他心愛之人的乳名就叫做榴兒。而她和榴兒卻有着幾分相似的容貌,所以當時給她取名叫葉榴。
驀然間,她彷彿聽見了院子裡傳來一陣陣悅耳動聽的琴聲,以及一個少女銀鈴般的歡笑聲。
熟悉的情景漸漸在眼前浮現,韻蘭看到了一個衣着樸素,高大卻消瘦的中年男子坐在院子裡,他神色有些暗淡,此刻正低垂着頭,身前放置着一張七絃琴,修長的手指撥動着琴絃,而美妙的琴音彷彿有生命般從他指尖流瀉而出。
“父親……”韻蘭低喚了一聲,瞬間淚盈於睫。
而那株並不算高大的石榴樹下,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蹲在那裡,時不時伸手逗弄着一隻大黃狗,不是用小手拍打它的大腦袋,就是拉扯它的長耳朵,直到大黃狗發出‘嗚嗚’的哀鳴聲,小女孩鬆了手,‘咯咯’的笑了起來,從一旁的碗裡拿出一塊肉丟給它。
那男子看到這一幕,微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小女孩則是站起來,飛快的朝男子跑去,拉住他的胳膊,撒嬌的喊着:“父親,父親,您教榴兒學琴好不好?”
男子沒有說話,搖了搖頭,手下輕撫着那柄琴,目光柔和了許多,只是眼底的那抹光芒卻是越發的晦暗了。他輕輕觸摸的手指,彷彿是撫摸最心愛的女子一般,飽腹情感。
當時女孩可能真的太小了,並不能讀懂男子眼中的那抹晦暗。她用力搖着他的胳膊,癟着小嘴嚷道:“父親不喜歡榴兒了,只因爲榴兒是撿來的是不是?”說完,鬆開男子的胳膊,哭泣着跑了出去……
眼前的場景有了變化,院子裡的那株榴樹已經很高了,細小的葉子間,開滿了明豔似火的花朵,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石榴樹下,他的身上蓋着厚厚的毛毯,面色蒼白。一雙生滿皺紋,渾濁的雙眼正愣愣的盯着樹梢,就在這個時候,他目光所觸之處,一朵開敗了了的花朵墜下樹梢,落在他的身前。
“苒兒……”他突然喃喃的喚着一個女子的名字,神色越發的灰暗了。
他的身旁,站立着一個十多歲的少女,她面有哀色,伸手替他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銀髮,輕聲道:“放心吧,父親,明日我便啓程,去尋她,祈求她回來看你最後一眼。”
老人搖了搖頭,輕輕的笑了,他道:“我已經看到她了,就在這株榴樹下,她說她在等我……”
眼前的景象一陣模糊,而蘇提的臉頰早已淌滿了淚痕。
“父親……”她一遍遍的呼喊着,一如當年老人離去時那般悲痛。
她含淚道:“我去找她了,當時我只想知道她爲何會移情別戀,拋下父親。可當我找到時,才知道她也離開人世了。我花了一些時間,去了解了她在後宮中的過往,才知道,她雖先後得到父親與先帝的愛,卻活得並不快樂。我也曾一直在想,爲了這樣一份沒有結果的感情守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後來我才知道,當愛上一個人時,並不是將她(他)綁在身邊纔會幸福,而是看着她(他)幸福,爲她(他)祝福。”
韻蘭說到這裡,忽然自嘲般的笑了:“因爲女兒也愛上了一個人,一個本不該愛不能去愛的人。沒有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不過,女兒不曾後悔。”說完這些,她擦乾眼淚,毅然轉身,離開了這個讓她充滿回憶的地方。
五日後,韻蘭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一處繁華熙攘的都城。這裡不再靠近邊界,而是天朝繁華的西京洛陽。
此次她來的目的是找那位修琴之人,更重要的是爲那柄‘相榭鴛翼’琴而來,如今那柄琴就在這洛陽城中。
城中車水如龍,行人擦肩接踵,好一派一派欣欣向榮之景。韻蘭靈巧的在人羣裡穿梭,沒過多久便來到一處寬闊的街道上,她沿着街道熟稔的往前又走了幾裡,便在臨近街道的拐角處看到一幢宏偉華麗的酒樓,名爲:有間酒樓。
居住在這裡的人都知道,這幢酒樓是全洛陽城最大的酒樓之一,這裡消費之高昂讓人瞠目結舌,身價不過百萬,根本沒資格進去消費。因爲一頓最尋常的宴請一桌也要上萬兩,裡面全是一些珍稀名貴的菜餚,聽說裡面的主廚乃是當年宮裡有名的御廚之一,被人花重金挖到這裡來做主廚。
更主要的原因是,這裡是衆官員和富甲們集會之地,出入之人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尋常人,根本不夠看。有人就指出,這間酒樓就是當今的某一位皇子出資建蓋的。如此,愈發的能體現出該酒樓的不凡。
韻蘭在酒樓門前停頓了數秒,而後轉身往酒樓後面的一條街道走去,不消一會兒便繞到了酒樓的後門。
讓人疑惑的是,這後門還分左右兩個門,其中左門是常年打開的,用於後廚補給。那些送菜送油的皆從此門進入,於是每天都有大量人進出。
韻蘭看都沒看左門一眼,徑直都到不遠處關閉的又門,輕叩了三下,聲音兩短一長。不一會兒,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她從容的走了進去。
“請對密語:羣玉山頭見。”暗處走出一人,攔下她道。
韻蘭從容答道:“瑤臺月下逢。”
那人聽完,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沉聲道:“請跟我來。”
酒樓的從外面看,佔地並不算很廣闊,但內院卻是別有洞天。各種風格的樓閣建立在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泊之上,工程宏偉浩大。一眼瞥去,只見閣樓上花紅柳簇,絲竹之聲連綿起伏,不絕於耳。隱約能看見飄揚的帷幔間,有幾個身着官服的男子在此飲酒交談。
顯然韻蘭也不是第一次來此地了,她目不斜視,從容的跟在那人身後繞過衆樓閣,最後在一處叫做‘逐翠苑’的閣樓前停下腳步。
“小人先行通報,您請稍等。”
韻蘭點點頭,那人便飛快的跑上閣樓了,很快,那人去而復還,對韻蘭道:“李主事有請。”說完便在前面帶路。
“李主事?”韻蘭稍一思量,很快便猜出是何人了。
上了二樓,那帶路之人先行離去,韻蘭推門進入,便看見一位身材修長的年輕青衣男子正在房間中等待,見到她之後,站起身來含笑道:“多年未見,葉姐可好?”
韻蘭亦笑:“還不錯,聽聞李護衛你都成親了,恭喜恭喜。不過葉姐沒來得及回來喝你的喜酒,可惜可惜。”
韻蘭口中的李護衛,正是疼愛莫梓瑤的乾哥哥,李衛。
兩年過去了,李衛還是原來的樣子,整個人比過去愈發精神。或許跟在顧莫離身邊久了,他的眼底時常散發着沉穩智慧的光芒。
他聽韻蘭這麼說,似乎很高興,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多謝多謝!”
而後收住笑容,神色一凜,言歸正傳:“主子還未回京,不知葉姐此番回來所謂何事?可是梓瑤那丫頭出事了?”
韻蘭看了他一眼,淺笑着搖頭:“她很好,雖然在宮中舉步維艱,但我會在其身旁多加扶持,自不會讓她有任何閃失。我來,是另有其事。”
李衛點了點頭,其實他是知道莫梓瑤在宮中的,可也從多方面得知,她過的並不如意,半年前的險些喪生,讓他和柳兒擔憂了許久。當年,她是因何入宮的,李衛比顧莫離知曉的還清楚。
這些年來,他的妻子柳兒總是對他說,她很後悔,當初若是能勸靜兒小姐不要讓莫梓瑤代替進宮就好了。而主子也在得知可能要永遠失去莫梓瑤的時候悔恨不已。
他們都知道主上對莫梓瑤的情誼,只是世間沒有後悔藥,錯過了機會,就再難迴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