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攆停下的時候,又聽見旁邊另一頂轎子落轎的聲音。出到外頭,才發現,竟是好些日子不見的婧充儀和黎充儀。
兩人顯然也看見了莫梓瑤與芸夫人,微愣之下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婧充儀拉着黎充儀的手上前,微微欠身同聲道:“嬪妾給瑤貴妃娘娘、芸夫人請安。”
芸夫人淡漠的點了點頭,便扭過頭去,樣子顯得有些冷傲,估計是覺得這兩個人品階過低,並不能入她法眼。
莫梓瑤看着這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兩姐妹,瞧見多日未見的兩人,臉上又增添了幾抹紅潤的樣子。特別是身材原本就略顯豐腴的黎充儀,彷彿又豐盈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過得還算愜意。
莫梓瑤正想着,便聽婧充儀小聲道:“貴妃娘娘……”
回神,才見婧充儀和黎充儀兩人時不時朝大殿內望兩眼,而後用詢問的目光看着自己。剛剛還在身旁的芸夫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上前入了大殿。彼時,莫梓瑤也不多想,只朝她們道:“我們也進去吧。”
兩人輕輕點了頭,跟在莫梓瑤的身側。
在門口的時候,瞧見本來不熟悉,但是卻在前不久才進封的夢修媛。她見莫梓瑤幾人過去,忙側身讓開道:“嬪妾見過瑤貴妃娘娘,見過兩位充儀。”
她樣子恭謙,不但給莫梓瑤行禮,連婧充儀和黎充儀這樣低她等階的嬪妃也一併認真行禮,那模樣,說不出的謙卑。
莫梓瑤與她畢竟不熟悉,以前也鮮少有往來,只是最近進階纔對她多看了兩眼。
夢修媛身材纖細高挑,楊柳細腰,卻是生了一副清純稚氣的臉蛋,一雙烏閃閃的大眼睛,彷彿會說一般。她膚質細膩白皙,幾乎不施粉黛,和那些靡顏膩理、妖嬈明豔,整日淡妝濃抹的后妃們一比,倒也特立獨顯,多了幾分稚齒婑媠之感。
可此刻莫梓瑤也顧不上看她,只應了聲,便入內。
進去才發現,她來得還是有些晚了。只見一屋子的嬪妃都怯生生地站着,多有幾分不自在,而大廳中.央,太后正襟危坐於那柄寬闊的梨花鏤花椅上,手中端着一杯露兒剛剛奉上的茶水,沒喝,但端着茶杯的手卻不可抑制的顫抖着,由此可見她此刻的艴然不悅。
芸夫人動作倒是快,此刻正乖巧的站立在太后一側,也沒入座,就端端的在那兒站着。
太后的臉陰沉得厲害,底下的一干太醫都俯首跪着。未曾瞧見阮凌政的身影,想來,是在內室。
莫梓瑤本想着與太后行禮,瞧着這架勢,看來這禮數還是免了。不過,雅夫人死胎一事,看來是千真萬確了。
太后沉着臉,突然聽她道:“都給哀家說說,怎麼會這樣!”
底下的人個個俯首,不敢說一句話。
太后怒得吼一聲道:“林太醫!”
“臣……臣在。”地上其中一人哆嗦着應聲。雖然已經被皇上詢問過一茬,但在太后面前,心裡仍升不起半點拂逆之意,只能暗暗承受着太后的怒火。
太后哼一聲道:“哀家命你給雅夫人請平安脈,你就是這麼給哀家請的?”
“太后,太后恕罪……”林太醫顫抖着身子道,“臣是依照慣例給雅夫人請脈的,可……可臣如何會知道……”
他的話不過說一半,不經意間憋見太后臉色已如臘月寒冰。果然,只聽得太后打斷他,怒聲道:“混賬!雅夫人白天還好好的,如何晚上就能出這樣的事情!”
“……”林太醫沉默不語。
“說話啊!”
他愈是這樣,太后愈是心中怒火熾盛,只見她一揚手,手中的茶杯已經朝林太醫飛去。只聽得‘啪’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太醫頭上,砸歪了他的官帽,滾燙的茶水,混合着茶葉,濺了他一滿臉。
莫梓瑤看見這一幕,只覺得牙花子一酸,不自覺的擡手拂了下額頭,猶記得她也曾被太后的‘暗器’中傷過,如今似乎都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看樣子林太醫他好像也很痛,嘴角抽蓄着,拼命忍着痛,不敢叫哼。
“太后息怒!”底下的太醫齊聲說着。
太后真的怒了,滿屋子的嬪妃也一齊跪下,低下了頭。
莫梓瑤低垂着頭,不去瞧她的神色,卻也知她是盛怒了。
半響,只聽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怒道:“此事哀家定要徹查!”她纔不會相信雅夫人是先兆死胎呢。
之前一直好端端的,今日突然孩子就沒了脈搏,繞是莫梓瑤,都不相信這是正常的。
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這時,聽見從內室傳來一前一後兩個腳步聲,莫梓瑤微微擡眸去看,恍惚憋見眼前一抹明黃一晃而過,而後是有人坐下來的聲音。
“都起來吧。”這是阮凌政的聲音。
衆人也不謝恩,只默默地起身。可,那些太醫們還得跪着,接受審問。
林太醫還是顫抖得厲害,畢竟,他是專門給雅夫人請脈的太醫。雅夫人出了事情,他頭一個脫不了干係。
阮凌政目光冰冷的盯着一干御醫瞧,沒有發話。太后也是狠狠地看看底下的人。
衆人接到兩人的目光,一時間只覺得身上彷彿是被鋒利的刀子來回巡梭了一遍,心中說不出的驚惶。
大殿那麼多人,卻是出奇的安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皇上和太后哪怕不說話,那沉重的氣氛,在無形中都壓得人喘息不過來。
太后冷厲的聲音響起:“林太醫,哀家再問你一次,雅夫人腹中的帝裔是如何突然夭折的?”
林太醫低着頭道:“回……回太后,雅夫人自有孕後身子一直比較虛弱,這幾日又遇氣溫一冷一熱,驟然更迭,臣以爲如此纔會……纔會……”
後面的話,他不敢當着太后和皇上的面說出來。
莫梓瑤聽着,心下冷笑一聲,說雅夫人的身子弱,太后與皇上會信麼?自己失職也就罷了,他倒是好,還想將責任推還給雅夫人,當真是可笑至極。
就算是雅夫人‘身子羸弱’,可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知道今天白天都還好好的,沒有什麼異常,晚間突然發作,讓人很難不去懷疑,是否有人對她的膳食,或者其他什麼動了手腳。
衆人都看向太后和阮凌政,這時,聽得一個虛弱的聲音傳出來:“你胡說!本宮腹中的帝裔根本不看因爲本宮身子虛弱!”她的聲音不大,卻是字字用力。聽得出,是極其憤怒的。
林太醫吃驚地擡眸看了一眼,臉色大變,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莫梓瑤猛地一震,擡眸瞧去,見兩個侍婢一左一右架扶着雅夫人出來。她的臉色,蒼白得出奇,隱隱地,還能瞧見滿臉的淚痕。珠兒扶着她小聲道:“小姐您慢點兒。”
阮凌政顯然也吃了一驚,忙起身扶她道:“你身子虛弱,怎麼出來了?此事朕和母后會處理。”他朝兩個侍婢道,“誰叫你們扶她出來的?珠兒,還不快扶你家小姐進去休息!”
“皇上……”
那個叫珠兒的丫頭看了看阮凌政,又看了看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而另外一個卻是不動聲色的拉了下珠兒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話。
畢竟她們只是奴婢,竟然敢反駁皇上的話,當真是膽大。
這個珠兒,是雅夫人的陪嫁丫頭,聽聞,她的身份可不一般,極有可能是劉炎飛的私生女,別看她才十一二歲的樣子,個子嬌小就因此輕視她。殊不知,她從小在教派中長大,習得一身好武藝。而劉炎飛這樣安排,自然是怕他的寶貝妹妹在宮中被人欺負。
而那紫兒……
莫梓瑤卻是吃了一驚,上回太醫說雅夫人有身孕的時候,她曾與太后一道來翎藝宮,便瞧見紫兒在雅夫人寢宮。今日又見她在,她不是太后身邊的宮婢麼?
莫梓瑤正想着,卻見雅夫人怎麼也不肯回去,她驀地朝阮凌政跪下,哭道:“皇上,您要爲臣妾討個公道!定是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皇上,太后……臣妾不相信好端端的,孩子就夭折了。一個月以前林太醫是有告訴我孩子的脈象似乎不如以前活躍,可能是天氣突變,對胎兒略微有些影響,但他給臣妾開了幾幅安心凝神的藥之後,這種情況就消失了。皇上,您要相信臣妾,您要信臣妾的話……”她哽咽地說着,差點喚不過氣來。
這一刻,莫梓瑤忽然有些同情她。遙想到冊封那日,她在不自覺中伸手輕撫着微凸的小腹,眼中溢動着的是母性的溫柔光輝,臉上充斥着滿足欣慰之色,無不表現着她對那孩子的喜愛之意。那真情的流露,是做不了假的。
無論平日裡,再怎麼孤傲凌人的雅夫人,在得知孩子夭折了的時候,也會變得這般脆弱不堪。
太后動容,也是扶了露兒的手起了身。
阮凌政俯身下去抱住她虛弱的身子,低聲道:“雅雅,不要這樣。”
他又喚她“雅雅”,不知怎的,莫梓瑤只覺得心頭鈍痛。
雅夫人滿是淚痕的臉如今瞧起來是愈發地憔悴不堪了,珠兒空垂着雙手,不知道要不要再上前去扶。雅夫人似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抓住阮凌政的衣袖,咬着牙道:“皇上,讓人查臣妾的膳食!”
莫梓瑤纔想起,芸夫人說,晚上她用晚膳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她出事,是用了晚膳之後的事情。
其實,莫梓瑤一早,也懷疑過。只是,有誰那麼大膽,敢在她的早膳裡下藥?更何況,主子的食物,都是經人試毒過來能呈上來的,要下毒,那麼這般容易。
除非……
是身邊之人,纔有機會下手。
只是,雅夫人也是聰明之人,如何會在身邊留下不信任之人呢?
再者說,如果真的是墮胎藥,那麼太醫不可能瞧不出來。瞧一眼地上的劉太醫,想來,他也沒那個膽子去隱瞞這件事。
更何況,她現在的情況不是小產了,而是胎死腹中,可能還真的和她的體質有幾分關聯。
只不過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往這方面去想。
太后終於上前道:“此事哀家早已經命人去查,不光是你今日的膳食,連着你宮裡的每一處地方,哀家都會派人仔細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