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小卿等到關外時,關外馬會尚在進行之中。除了玉翔和燕傑外,其他弟子都瞧過馬會的熱鬧。今番趕赴關外,因帶了一衆女子,小卿特意在途中多耽誤了一些時日。小卿不敢想象在馬會那種魚龍混雜的場合,自己隨行的這些大小姐們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所以到了雄州邊界,小卿便遣了燕月先行,自己帶着衆人在小鎮飛去多耽擱了三天,纔回到傅家鏢局。此時,適逢馬會閉幕,衆女當然是吵着要去。小卿便與她們約法三章,才命小莫帶着玉翔、燕傑權作導遊,領着一衆美女前往。

這約法三章很簡單:着男裝,不許私自行動,不得惹是生非。

衆女欣喜非常地去了,卻都失望而歸。首先,便是馬場環境過於真實,並不像幾位大小姐想象那樣碧草青青,野花搖曳,萬馬奔騰。草是有的,不過都踩得七零八落了;花是有的,不過草場上的花皆以帶刺居多,且味道古怪,以防馬啃蟲咬;萬馬奔騰更是有的,故此馬糞馬尿就更是淋漓盡致……人就更多了,不過馬會上以商賈、牧民居多,多粗俗不堪,衣衫不潔之輩;她們所處的貴賓席剛巧位於風口處,秋風又寒,真是與原來所想大相徑庭。

而且因爲周知府家前幾日不幸“走水”,府中狼藉一片,聽聞夫人又受了驚嚇和風寒,故此原本週知府主持的閉幕式只好草草收場,更不巧的是,原本作爲閉幕式重彩的寶馬紅月雪駒,突然生了痢疾,病倒不起,武家急得人仰馬翻,提前退場;前幾日中,因被武家家丁奪了馬會的“頭彩”,顧家牧場一氣之下已經退會,而唐家堡因爲唐老夫人突然病重,也退出了馬會,故此,這馬會的閉幕式就更索然無味,匆匆走個過場即告結束。

小卿聽了小莫的稟告,對於馬會上的多種傳言都置之不理,單對武家牧場神駒病重一事,有些興趣,吩咐小莫,“此事需查得詳細些。”

燕月回到武家牧場,武修和賈庭正在焦急等候。

“燕月,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不知何人覬覦紅月雪駒,竟搬了周知府出面,欲以萬金之資,在馬會閉幕式上以武竟馬。”

燕月微笑道:“屬下已聽聞此事。”

“自從武家得了紅月雪駒,意圖染指之人是大有人在。有偷的,有搶的,如今又來個‘強買’的,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武修憤慨。

“民不與官鬥。如今周知府既已下令,武家實在不好推脫。”賈庭也嘆了口氣。武家牧場這幾年不知走得什麼背運,禍事不斷啊。

“場主切莫辜負周知府的一番美意啊。”燕月一笑:“萬兩黃金不是小數目,若是多些人報名來,武家牧場可是要大發利市了。”

武修和賈庭不由都楞了一下,“燕月兄的意思,莫非……”

“凡報名之資,一概不退。”燕月斬釘截鐵地一揮手。

“甚好!”武修忍不住擊掌叫好。

“可是,這,這不退報名費之事,沒有先例啊。”賈庭苦笑。

“武家就開這個先例。”燕月淡淡地道:“場主與賈總管不必顧慮,這事情就交由燕月處理吧。”

“燕月,”武修喊住已轉身出門的燕月:“擔任牧場外事總管一事,你可考慮好了?”

“恭敬不如從命,”燕月轉身,原地對武修欠身一禮:“屬下謝場主美意。”

“甚好,甚好。”武修激動地直搓手,對燕月的背影喊道:“燕月,明兒一早,老夫就將這任命宣告了。”燕月走出正堂,一名家丁迎過來道:“月大哥,傅家鏢局有位兄弟要見您。”

燕月謝了他,走進偏廳,便見到一身趟子手裝扮的燕傑,正在軒窗前張望,那軒窗所對正是府內馬廄。

“師兄。”燕傑聽見燕月腳步聲,搶前一步,屈膝行禮。

燕月仔細打量下燕傑道:“你這身行頭倒是有趣。”

燕傑笑道:“師兄的裝扮也有趣的緊。”燕月穿了府內家丁的褐色短裝,更襯得他五官俊朗。

燕月不由微微一笑,問道:“可是老大派你傳話?”

“兩個字,”燕傑的小酒窩若隱若現:“低調。”

燕月倒有些意外,卻未多問,只對燕傑道:“盟裡最近事多,你跟老大告個假,回去處理一下。”

燕傑愁眉苦臉道:“不是吧,光是看那些文牘案牒就夠無聊的了,還讓我回去聽那些老傢伙扒拉算盤子念賬本,師兄,莫非是燕傑又有什麼錯處,您下此狠心責罰於我。”

燕月忍不住笑道:“當初可是你自己自告奮勇要當這個副盟主的,如今抱怨什麼?”

燕傑忙欠身一禮道:“師兄提到此事,小弟真是悔不當初。都怪燕傑年幼,受了江湖說書的矇騙,以爲當個盟主什麼的可以呼風喚雨,威風八面,誰知卻淪落如同府衙的師爺一般,盡是和一些書函賬簿打交道,膩也膩死了。”說到這裡,再深深鞠躬道:“盟主大人,您赦了小的吧,將小的這副盟主一職免了去吧。”

燕月伸手敲了燕傑腦袋一記,微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我都被這天盟栓住了手腳,你還想輕易抽身嗎?況且,如今天盟雖然表面上一切已步入正軌,劉守卻在暗中蠢蠢躍動呢。”

燕傑眼眸一亮:“我就知道這老狐狸要生事端。當年,他是爲勢所逼,爲保存實力,才假意投誠,如今修養幾年,必是要不安分了。”

燕月點了點頭:“當年盟內混戰,劉守的損失最小,這幾年來,盟內事物變更,各路生意統歸總盟調配,収項也由總盟支配,劉守早就心生不滿,暗中多次鼓動其他長老對盟內調度表示不滿,還偷偷截留部分應上繳總盟的収項。”燕月冷冷地道:“若是這些事情,我也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他去,只是可惜,他的胃口太大了,竟敢借由天盟的商道,販賣私鹽。”

“什麼?!”燕傑氣得:“這該殺的老狐狸,若是被老大知道這私鹽氾濫一事,天盟也脫不了干係,咱們豈非,豈非又要飽飽地挨頓冤的了。”

燕月想起老大的脾氣,心裡也不禁打個冷戰,殺氣就更重,“這次,任誰求情,也必打殺了這老狐狸不可。”

燕傑有些撓頭道:“可是,這劉守和白霆白師伯,好像頗有交情。況且白師伯好歹也是關外綠林的總瓢把子,這事情要不要先和他老人家通報一下。”

燕月嘿嘿笑道:“不過是清理天盟的門戶,家務事而已,何必去打擾他老人家。”

燕傑聽了,不禁也笑得兩個小酒窩裝滿酒似的。

“對了,師兄,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傳說中的天馬啊?”燕傑一臉希冀:“紅月雪駒,武林俠客的夢中情人啊。”

“小心你說話的內容,”燕月微微皺眉:“什麼夢中情人這種話,被你哥聽到,不打爛你的嘴,傅家弟子不得閱看違禁之書,這規矩,你可不是忘了吧。”

“小弟失言。”燕傑伸了一下舌頭,“師兄莫怪。”

燕月也不是真的計較,見燕傑真的對紅月雪駒很好奇,也不再多耽誤時間,引了燕傑往後院馬廄去了。

才行過角門,一名家丁正跟頭把事地跑出來,看見燕月,老遠就喊道:“月大哥,不得了,不得了……”

燕月身形一動,那家丁不由眼一花,奇怪,剛纔看着月大哥離自己還幾十步遠,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跟前呢,他也來不及細想,忙道:“月大哥,出大事了,紅月雪駒出事了。”

燕月不由一驚:“紅月雪駒,會出什麼事?”要知,燕月雖平素表現得對這寶馬並非如何看重,但內心當中,卻是着實喜愛。如此寶馬良駒,在一個男人眼中,可真是比金子和女人都寶貴的。當然這女人是泛泛之指,不包括所深愛的女子和親人。

“暈了,倒了……”家丁說,有點語無倫次:“喝,喝醉了。”

“喝醉了?”燕傑不由瞪大了眼睛:“怎麼你們牧場,還給馬喝酒的嗎?”

“給馬喝酒?當然沒有,可是燕大哥帶回來的那個小白兄弟……”

燕月都不用聽下文了,用膝蓋猜,都猜得出來了。心裡那個後悔,昨日就該任他哭死路邊,也不該帶他來武家牧場,真真是個禍患。

小白看見燕月過來時,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卻是一個站立不穩,啪地摔了個狗啃泥。可憐他身上東倒西歪,全仗他支着兩個馬腿才勉強站立的紅月雪駒便啪地一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劈叉,然後往左一倒,將剛要爬起來的小白結結實實地又砸倒在身下。

旁邊幾個家丁想要幫忙,又不知如何下手,見了燕月到來,邊打着招呼,邊聚攏到燕月身邊去了,毫無疑問是以燕月唯馬首是瞻。

“天啊。可憐的娃。”燕傑無比痛心地一步躍到紅月雪駒身前,伸手摸了摸他因汗溼的毛髮,輕輕擡起他的頭,親吻了一下他額頭正中那火紅的月亮印記:“還好,只是醉了,筋骨無損。”

小白扒拉開燕傑,從馬腹下探出腦袋,往外爬,還笑:“還好,不用擔心我,我也是筋骨無損。”

燕月蹲□子,掃了一眼寶馬,伸手一掌拍在小白的後腦勺上:“還筋骨無損,怎麼沒砸死你。”小白立刻又被拍趴下了。

燕傑也聽說過小白這個人,這番見他一身的泥土,一臉地狼狽,還能風聲笑語,也覺好玩。

小白擡起他那沾了泥巴的臉,可憐兮兮地:“重馬輕友……”

燕月對旁邊的一個家丁道:“你去給我找個棍子來。”這名家丁忙應好,他雖不知道月大哥要棍子何用,但是他早習慣了聽月大哥的吩咐,毫不遲疑地去了。

小白大驚,嗖地飄身起來,手指燕月:“你,你想幹什麼?以下犯上?我好歹也算是你哥。”

兩人雖非同門,但是因了父輩的關係,按江湖關係,也屬同門之義。

燕月笑:“你還知道是我哥?那正好,你娘說的話,想必你也記得。”

半年前,白霆的夫人,小白的養母在關外遇敵受創,被放馬草原的燕月所救,並安置在一家客棧中養傷。白霆接訊後,帶小白趕到,拜謝相救之恩,得知燕月乃是武家家丁後,怒得將客棧的桌子都拍碎了,直罵武修這老匹夫緣何敢用燕月這般才俊爲家丁,堅持要將燕月帶回白家堡當個副堡主啥的,燕月被他纏得無法,只得坦誠了自己的身份,以晚輩之禮重新見過白霆夫婦。

白夫人早對燕月喜愛非常,如今聽說是傅龍城的徒弟,就更覺親切,同時也暗暗後悔當初沒有將小白送到傅家去,被自己慣得都老大不小了,還一副公子哥的模樣,哪像燕月這般丰神俊朗、偉岸帥氣,便拉着燕月的手,讓燕月以後無論如何要將小白當親弟弟般帶着。

小白在旁這才如夢初醒,忙與燕月序齒,原來他比燕月還大上一歲,但是白夫人卻道:“比你小上一歲又如何,燕月的這身功夫可是比你俊多了。你就是他哥,他也打得你。”遂做了主,給燕月授權,必要時可行兄長之職,管教小白。

小白大驚,在他這有限的十八年歲月裡,這是他惟一也是僅有的一次認爲母親大人的決定是錯誤的,但是要求更正的申請卻被一口駁回。

燕月自幼並不知父母何在,師父也很嚴厲。他見小白與白夫人間母子親密,其樂融融,不由更加想見自己的父母了,便在其後不久覓到機會,借參加江南歐陽家壽宴之機,溜回大明湖,找千佛大師詢問,卻不曾想被師父傅龍城抓個正着……

閒話少敘,如今再轉回來,小白聽燕月說起“孃的吩咐”,臉色就更白,一把抓住燕傑,直喊“救命。”

燕傑連忙拉燕月:“您消消氣,”強忍着笑:“好歹,好歹……”

小白忙道:“正是,好歹我如今也算武家的客人。”

燕月瞪了燕傑一眼:“我用不用多找一根棍子來?”

燕傑連忙撒手:“師兄,小弟已耽誤了不少時辰,實在該回去了,小弟告退,師兄您忙。”說完話,閃身掙脫了小白的手,嗖嗖溜走。

小白楞了一下,衝燕傑的背影嚷嚷:“喂,那個誰啊,你是誰啊,怎麼跑那麼快啊?這麼沒義氣,見死不救啊……”

燕傑早跑得沒了蹤影。

燕月對小白笑道:“你也可以試試逃跑。”

小白心道,若是能跑得過你,少爺我早就閃人了,哪會在此任你魚肉。心中想着,臉上已擠出一朵菊花來:“燕月少俠,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時,取棍子的家丁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月大哥,你看這個合用不?”

小白見了那一尺多長的藤棍,撒腿就跑,哪還管跑得過,跑不過。

“將馬擡到棚裡去,用溫水給他擦洗擦洗,一會喂些清水。先不要將此事告訴場主大人,免他擔心。”燕月有條不紊地吩咐,“哦,對了,我要出去一會兒,你去告訴柏伯一聲。”

這些家丁早知月大哥在府中並不似其他人那樣行動受限制,一般只要知會柏伯一聲即可。

“月大哥,您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和那位小白兄弟有點事情要談,大概一個時辰後就會回來。”燕月甩了一下手中藤棍,笑容淡淡地,帥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