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燕月看小卿接了茶,不由暗暗呼了一口氣。以爲就此逃過一劫。劫後餘生的笑容尚未完全展開,小卿已經淡淡地道:“想了這麼久還沒想到?用不用跪下再好好想想?”

燕月的笑容立刻凝在了臉上,“小弟到底做錯何事?如何師兄又要罰跪?”燕月忍着氣,語氣盡量恭順些。

小卿掃了燕月一眼,燕月立得筆直。

“怎麼?不跪?”小卿聲音依舊很輕,只是最後一句話微挑了音。

燕月暗暗吸一口氣,卻不願妥協,只避開小卿的視線不說話。

“違抗師兄之命是何罪責?”小卿問。

“師兄!”燕月鬱悶的,“您,您還講不講理了。”

小卿收了笑容,冷冷地道:“你還有沒有規矩了?”

燕月忍了氣,屈下一膝,“師兄教誨。”

“委屈的你,”小卿的摺扇一敲几案,“做了錯事的人還敢在我面前擺這種臉色?”

“做沒做錯事又有什麼緊要,反正師兄要想打罵師弟,總能找得到理由的。”燕月賭氣道。

小卿聽了燕月的話,反倒笑了,輕輕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手中摺扇一指書案,“趴這來,褲子褪了。”

燕月後悔得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只得放低了眉眼道:“師兄,您老人家如此大動干戈,總有原因吧,還請您明示。”

“你做的錯事多了,一會慢慢跟你算。”小卿用摺扇敲了一下几案,“褲子先褪了,驗傷!”

“驗……驗傷?!”燕月僵住了。

小卿點點頭,很有耐心地道:“我記得曾吩咐過你,到關外後,每日需自罰二十藤棍,還要加跪一個時辰……想來你不曾違逆我的吩咐。”

燕月徹底僵住了,看着小卿,眨了好幾個來回的眼睛,才磕磕巴巴地道:“師,師兄,當日,當日所說,所說,小弟以爲,以爲……”

“以爲什麼?”小卿脣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着燕月:“可是以爲師兄在與你說笑不成?”

“小弟……”燕月垂頭,“小弟以爲師兄憐惜……”

燕月有苦說不出。當日他隨小卿去碧落宮青天樓地底牢房去見父母,卻不想一家團聚之時,也是父喪母亡之日。燕狂殺的魔性終於爲傅綺羅所化,兩人分體之時,也是魂魄雙飛之際。

傅龍城自見了綺羅壓制了燕狂殺的魔障現身爲燕月求情,就已知道,兩人命不久矣。所以纔會對燕月說,“你娘已死,你爹已死,你只是師父的徒兒,是傅家弟子。”這話,也纔會許燕月隨了小卿去青天樓見父母的最後一面。

綺羅臨終之際,牽着燕月的手,囑他孝順師父,又託旁側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卿:“小月兒這性子,想來少不了挨你師父的教訓,你是他師兄,自然也打罵着他,只是看他在關外受苦的份上,多寬宥他些吧。”

小卿當時頭點的撥浪鼓似的,保證會好好“照顧小月兒”的,又說,就是日後“小月兒犯了什麼規矩,也絕不苛責的。”燕月雖然傷心父母離去,師兄的話卻是聽得真切的。

而且隨後的一段時間裡,師父和小卿老大對他都是異常的溫和,讓他幾乎不曾因爲父母離去而受到更大的傷害。

故此,他來關外時,幾乎就忘了老大曾經的吩咐。況且老大向來喜怒難測,若是當時他真的只是應景一說,自己卻真在關外自打屁股,不是吃大虧了。

哪知師兄,竟突然來“驗傷”這一招。

想來自己真是哪裡惹惱了師兄,今日果真兇多吉少了。

小卿見燕月不語,沉了臉色蹙眉道:“看來你竟是抗命不遵了。”

“師兄……”燕月忙垂下另一條腿,跪個端正:“小弟知錯了,勞師兄教訓吧。”

小卿微哼道:“果真是,到了關外,可是由着勁地折騰了,我的吩咐都敢置諸一邊。”將摺扇扔到桌上,走到燕月跟前,伸手道:“腰帶。”

燕月心中鬱悶,我在關外折騰什麼了?卻不敢再執拗,解了腰間寬大的束帶,雙手奉給師兄。

小卿接了,用手一抖,有“咻咻”風響,感覺頗爲趁手。

燕月聽了腰帶破空的聲音,肌膚上已一陣陣地涼。終於明白小莫臨出去時,看自己腰間束帶時爲何一副沉肅的表情了。

“師兄,小弟一會還要回武家覆命,師兄手下容情。”燕月小聲求情。他是知道老大罰人的痛楚的。只是此地不比大明湖家中,或江南時只與自己師兄弟相處,他若真被老大打得爬不起來,耽誤了武家牧場那邊的差事,將來師父知道了,怕不是又有一頓好打。

小卿冷冷地道:“這不用你提醒。若非顧及武場主顏面,先就將你的臉打腫了,還由得你到了此時還敢討巧賣乖。”

燕月聽得師兄如此說,一時忽覺委屈非常,忍了半天也忍不住,道:“原來師兄寬責小弟,倒還是小弟沾了武家奴僕的身份光了。”

小卿也不答話,狠狠一腰帶便抽到燕月背上。燕月身子一傾,又跪穩了。錦緞的袍子上因這一下狠抽,便起了與腰帶同寬的一條長褶。燕月的背上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那袍子的褶子下,想必便是一條寬寬的檁子了。

小卿手中的束帶已經接連打下來,很慢,卻是一下一道血檁,斑駁的血跡點滴滲透過錦袍來。十幾下過後,燕月痛得幾乎咬破了下脣,不肯發出一點聲息。

小卿卻突然停了手,“你這衣裳打破了,也是不好看。”燕月心中一凜,忽然想起在江南時受的責罰。這面心思剛轉,小卿已冷冷地吩咐:“褲子褪了。”

燕月忍不住回頭看四敞的廳門,有些慌亂。這是鏢局的偏堂,離正門是極近的。

“師兄。”燕月只用手按在腰間,不願從命,又不願出言懇求。

“膽子果真是大了。”小卿忽然一擡手,一個耳光重重打在燕月臉上:“你是打量我領了太后的懿旨在身,不敢打爛你的皮是嗎?”

燕月驀地醒悟,老大想是因爲此事生氣了。忙拽了小卿衣袖道:“師兄息怒,太后懿旨一事,絕非燕月本意啊。”

“是嗎?”小卿斜睨着燕月:“若非你捱了板子私下抱怨,香溪那丫頭如何會在太后跟前多嘴?”

燕月語塞,訥訥地鬆了手,心裡直罵香溪這個丫頭,真是將自己害慘了。

香溪繡工極好。太后回府時,便命香溪爲皇長孫女繡個小孩秋冬穿的夾襖。香溪只半日的功夫,便繡好了,呈給太后看時,太后非常喜歡,便起意將香溪帶回宮裡去。

香溪雖是丫鬟,但是傅家的丫鬟是何等自在,哪願受宮中的約束。她又不敢說自己怕宮中苦累,便推說要仔細照顧月少爺呢,只能辜負了太后的美意。

“月少爺被打得半個月都只能趴着睡呢。香溪是自小服侍月少爺慣了的,怕是突然換了人,月少爺使的不慣呢。”

其實繡工好的宮女多的很,並不非缺香溪這一個,太后原本順口一提,卻不料聽到的是一個忠心爲主的丫鬟的不平之聲。太后當即就親自移駕燕月的院子體察下情。

“咳咳,”既然太后她老人家問了,燕月哪還有不說的道理。

小卿看燕月的眉眼,“哼”了一聲道:“竟敢在太后面前數說師兄的不是,可真是皮子癢了,自己找打呢。”

燕月強辯不得,也知是擰不過老大去,只得磨蹭着撩起長袍下襬,慢慢去解裡面下衣上的盤扣。

小卿已然不耐,過去打掉燕月的手,將那盤扣一把扯斷,又使勁一拽,燕月那條質地極其柔軟做工精良的下衣便滑落到腿彎,燕月只覺一陣涼意襲來,臉刷地紅了。卻不吭聲,只低了頭,咬了脣,雙手撐了地,忐忑不安地等着接下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疼痛。

小卿卻並未立刻施責,他反倒走回椅子處坐了,對燕月道:“跪過來。”

燕月大窘。微猶豫下,只得膝行了幾步,跪到小卿跟前。

“跪好了,”小卿吩咐,“受罰的姿勢不用我再提點你了吧。”

事到如今,燕月只得咬着牙認了,待擺好那要命的受罰姿勢,燕月俊逸非凡的臉都快紅成柿子了。

可是,這依舊還沒有完。小卿已將手中的腰帶晃到他眼前,“帶一分內力,你自己打。”

“師兄。”燕月差點摔倒,卻是無論如何不肯接眼前的束帶。“小弟知錯了,師兄如何責罰,小弟都願領受。還是請師兄親自教訓吧。”

“親自教訓?”小卿將束帶扔到燕月面前:“我如今有些乏累了,怕是打你不疼。”“師兄。”燕月都快哭了,卻是實在不知自己打自己要如何下手。掌嘴,他是熟的,但是用束帶打自己的屁股,這,這如何打法?

“怎麼,還想讓我叫人來觀刑嗎?”小卿淡淡的一句話,讓燕月貓咬了手似的,一下撿起了地上的束帶。

小卿淡然一笑:“用力地打,好好想想自己還犯了什麼錯,什麼時候想說了,什麼時候停。”

“師兄,”燕月終於垂下頭去,“是燕月故意放走落陽和武家大小姐。是燕月自作主張,師兄重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