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放肆。”傅龍城微斥,這臉還腫着呢,就敢放肆胡言了,還敢跟師父這“不可”,“不可”的。

“師父,您總訓責弟子等不可以身涉險,您,您怎麼可以?”小卿搶上一步,攔到傅龍城跟前,伸開雙臂:“師父不要去。”

傅龍城看着小卿,忍不住笑了:“皮子又癢了,竟敢跟我這指手畫腳了。”

“師父要打,徒兒這就找柳條去,”小卿寸步不讓:“只是這以身涉險的事情,徒兒萬萬不能讓師父去做。”

傅龍城忍不住踢他一腳,卻不重:“以身涉險?你就知道師父一定對付不了那火麒麟嗎?”

頓了一頓,又挑眉看小卿:“難道,你不想救玉雲了?”

“若是玉雲知道師父冒險去救他,定也是不願意的。”小卿斷然道:“師父只想着玉雲,卻不管雲恆,不管小卿,不管傅家其他人了嗎?”

“小卿。”傅龍城伸手遞過一面令牌,黝黑的令牌上,只一個“傅”字:“若是師父也被火麒麟抓了去,你就是大明湖傅家的家主了。”

小卿愣住。

“還不跪下,接令。”傅龍城略蹙了眉。

小卿撲通跪地,卻不肯接令:“師父,您三思。”

傅龍城揚眉一笑:“你這小畜生越來越羅嗦了。這事我已決定,你不用多說。再要羅嗦,師父就將你點了穴道,扔到樹上去了。”

“是,小卿知道了。”小卿雙手伸過頭頂,恭敬地接過令牌。站過一邊:“師父,徒兒聽話,師父帶徒兒一塊去麒麟洞吧.。”

傅龍城還未回話,遠處,一條淡青色的人影,幾個起落間,已躍了過來。

傅龍城面色一冷。小卿連忙喊道:“三叔。”

來的人,一襲青色長袍,正是傅龍晴。

“大哥!”傅龍晴乍見大哥,又驚又喜。人已一跪落地,大禮拜見。

“傅龍晴,你擡起頭來。”傅龍城看着面前這俊逸的弟弟,卻是臉若冰霜。

傅龍晴心頭一顫,微擡起頭,就看到大哥含怒的目光。

“啪”地一聲,傅龍城一掌,打在龍晴的臉上,傅龍晴身子一歪,幾乎摔倒,忙跪穩身形。

顧不得臉上火辣辣地疼痛,龍晴顫聲道:“龍晴但有錯處,稍後任由大哥責罰,可是現在麒麟洞開啓的時辰將至……”

“啪”地一聲,龍晴的話,被大哥的又一個耳光打斷,他的頭被打得一偏,脣邊,就流出血來。

小卿立在師父身側,嚇得心怦怦直跳,不敢開口求情。

“先滾起來。”傅龍城到底還是先赦了他。身形一展,往雪山頂躍去。

傅龍晴脣邊的血也來不及擦,連忙跟上。

小卿緊跟在師父、三叔身後,想要給三叔通信,卻又怕師父聽到,只是不停地給三叔使眼色。

傅龍晴的左邊臉已經紅腫起來,白皙的臉上,五個指印很是清晰。

他只當是大哥責他對龍羽處置不力,雖然心裡忐忑,卻也不甚怕。捱打是在意料之中的。若不是急着去救玉雲,自己哪會只挨這兩下而已。

正想着,卻感覺小卿在扯自己的衣袖。小卿臉上分明也腫着,想來也是被大哥罰的。大哥遷怒自己,是很正常的,只是這次連小卿都罰了,看來大哥真的很生氣。

小卿見三叔對自己只是安慰地笑,不由更急。只是他也清楚,自己的任何小動作,都瞞不過師父的眼睛,此時此地此刻,還是不要再生事的好。

雪山頂,分外潔白開闊。厚厚的積雪在月色下,閃爍着銀光。

“就是這裡。”傅龍晴望着那潔白而寂靜的冰原,心潮澎湃。當年自己帶着玉翎和玉雲,在這雪山頂上採摘雪蓮。並沒有想過真的會見到傳說中的麒麟洞。更沒有想過,會就此失去玉雲。

現在還能清晰地記得,自己看着麒麟洞帶着玉雲消失在眼前時,是多麼的驚慌失措,多麼的傷心難過。

十年,無數次,在夢裡,看到麒麟洞沒有消失,自己衝進去救出了玉雲,而醒時,不過依舊是一彎冷月。

小卿第一次來到這裡,腦海中無數次閃現的是玉雲清晰而又模糊的小臉,十年了,玉雲,你長大了嗎?

衣袂破空的聲音漸漸清晰,小卿奇怪,還有什麼人也來這裡湊熱鬧?

轉念間,一條白色人影已經躍至近前。

月色下拜倒在地的美少年正是玉翎。

“玉翎,你竟敢擅離軍營?”小卿就知道玉翎不聽話,自己曾仔細叮囑燕文看住他,想不到他還是敢從楊大哥的軍中開溜。

“師父,三叔,師兄。這一天,翎兒,也等了十年。”玉翎玉雕一樣的雙眸閃着熠熠光輝。

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思。

小卿只得先饒了玉翎。

“既然來了,就都規矩些。”傅龍城目光掃過弟弟和兩個徒弟:“一會若是麒麟洞開,我說進,方能進,我命退,都要退。誰敢不聽吩咐,家法重責。”

“是。”傅龍晴欠身領命。心裡卻想着,若是真有危險,拼着被大哥打死,自己也決不能先退。

小卿和玉翎同樣應是,卻也俱都是同樣的心思。

今夜的月光似乎分外明亮。

忽然,月色一暗,只一錯目中,一座巨大的山洞忽然無聲無息,就那麼不着任何痕跡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麒麟洞,果真再現。

“進。”傅龍城一聲輕喝,人已經率先躍進。

傅龍晴、玉翎幾乎同時躍起,還是比傅龍城慢了兩拍。小卿就更慢了一怕。但饒是如此,四人的速度也可用電閃來形容了。

小卿衝到洞底時,看到的正是師父、三叔和玉翎,三人將那巨大無比的火麒麟逼得狂叫不已。

“玉雲呢你把我的師弟弄哪去了?”小卿哪還管火麒麟聽懂聽不懂,摺扇先打出一蓬暗器,隨即出聲喝問。

傅龍城用強大的內力吸住火麒麟的頭,將它的身形,從那一團雲霧中儘量拉出。火麒麟抗拒着,身後的雲團越來越大,吸力越來越強。

傅龍晴和玉翎兩人協助龍城壓制着火麒麟的翻滾,反抗。傅龍城用出十分內力,一掌擊向火麒麟身後的雲團。

“碰”的一聲巨響,幾乎地動山搖。火麒麟發出一聲長嘶,那團雲霧忽然一散,隱約地現出一條若有若無的通道來。

“玉雲?”傅龍城忍不住叫道。

那團雲霧已經疏忽收緊。

傅龍城一咬嘴脣,緩緩提升全身功力,將自己整個身形籠罩在一團紫霧當中。

“大哥,你要做什麼?”龍晴隱約猜到大哥的心思,驚駭非常。

傅龍城已經輕喝道:“你們退出去。”隨着喝聲,傅龍城忽然出左掌,掌風掃處,傅龍晴、玉翎和小卿盡被推了出去。

而龍城自己,帶着那一團紫光,倏忽一下,被吸入到那團雲霧之中。

小卿已經滾落雪地,仍不敢相信剛纔發生的一切。只喊得一聲“師父”,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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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有神界?傅龍城被眼前奇妙的景象驚呆了。

周圍若有若無的漂浮着一團團雲霧。明明沒有月光,也沒有日光,卻不是完全的黑暗。

他似乎身處空中,又似乎腳落實地。彷彿宇宙之中,無邊無際,盡皆一片蒼茫。

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活着。

“玉雲?”他輕輕地叫,聲音卻似乎傳出去很遠。

“師父?是師父嗎?”驀地,在他身後的一團雲霧中,忽然傳出了驚喜的聲音。

“師父,師父,我是雲兒,師父救命,師父來救我了。”

傅龍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玉雲,果真還活着,他果真還在等自己來救他。

“師父救我。”雲霧中,玉雲還在叫。

傅龍城凝力。“雲兒,小心。”傅龍城輕聲囑咐道,一擡手,一道強勁的內力,擊中雲團。

彷彿閃過一道強光,那團雲霧猛地被擊散,一個白衣的小孩子從那團雲霧中掉了出來。

傅龍城飛身躍起,將那小孩子接入懷中。

“玉雲。”那精緻完美的五官,晶亮的眼睛,正是玉雲。

“師父,你終於來了。”玉雲嘴一咧,哇哇地哭起來:“師父,雲兒被妖怪抓了,雲兒好怕。雲兒不敢亂跑了。”

傅龍城只是緊緊抱住他:“雲兒,師父帶你回家。”

“恩。”玉雲往傅龍城懷裡用力鑽了鑽:“師父,雲兒都餓了。”

傅龍城凝神立於蒼茫之間,緩緩提升功力,懷中的玉雲輕輕動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鐲漸漸瑩亮。“師父,鐲子又動了。”玉雲擡起手,玉鐲緩緩地脫離玉雲的手腕,光芒漸強,團團雲霧似乎從玉鐲中間逐漸深邃,隱隱流動着光芒。

傅龍城微微一笑,果真,自己猜中了。當年見玉雲時,自己爲他療傷,就發現這玉鐲的奇異之處,似乎蘊藏着巨大而神秘的能量。這玉鐲據說是玉雲天生就有的,正是這玉鐲,讓玉雲被他的父母族人,視爲妖怪。

“雲兒,師父教你的內功心法,你可還記得。”傅龍城一面用自身的功力催動玉鐲,一面輕聲問玉雲。

“雲兒記得。雲兒就是被妖怪抓了,也沒有偷懶,還在練習呢。”玉雲揚起小臉,看着師父輪廓分明的五官,在一團迷霧中,那麼的清晰,剛毅。

“運功。”傅龍城吩咐。

“是。”玉雲應聲,默唸內功口訣,很快,全身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人也彷彿老僧入定般,,呼吸平緩,微閉雙目。

傅龍城將功力提升到極致,單手抱緊玉雲,緩緩擡起左手,在空中一揚,一柄散發着光芒的長劍疏忽閃現。

長劍劍尖直指玉鐲內環處那流動着的雲霧。傅龍城微閉雙眼,內力忽然傾瀉而出,只聽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那團雲霧猛地暴漲,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傅龍城和玉雲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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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龍晴和玉翎落到雪地上,雙雙彈身而起,此時麒麟洞正要關閉,兩人不約而同拍出雙掌,打向洞口,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麒麟洞本已關閉的洞口忽然閃出一團極盛的光芒,整個天色一暗,空中彷彿裂出一道口子,兩條人影從那道口子掉了下來。

天色再明,月光再亮,麒麟洞已經平空消失,而雪地上,一條人影已經一躍而起。

“大哥!”

“師父!”

“師父!”小卿睜開眼睛,正看到師父站在身前,狼嚎一聲,撞開身前的兩人,一下撲到師父身上。

龍晴和玉翎正要撲向龍城,卻被小卿一聲淒厲的呼喊愣是叫慢了半拍,結果一頭將剛站起來的傅龍城又撞倒在雪地上的,就是他那寶貝徒弟,傅小卿了。

傅龍城感覺自己似乎從十七歲以後,還沒這麼狼狽過。摔倒在雪地裡不說,身上壓着一個腳蹬手刨的徒弟,正往自己那柔軟的錦袍上蹭着眼淚鼻涕。

“什麼人?”驀地,小卿忽然一聲斷喝,從傅龍城身邊抓起一條光腿來,猛地摔了出去。自己也霍地站起。

“啪”地一聲,一個穿着破爛的少年一聲慘叫被摔在龍晴跟前。

”玉雲?”龍晴的聲音忍不住發顫,玉翎搶上一步,一把拖起那個少年,伸手撲落掉他臉上的雪花,現出一張俊美而又稚氣的面龐,雖然有所變化,但是分明是玉雲的模樣。

“玉雲,你,你也長大了?”玉翎又驚又喜,將玉雲的臉扳給龍晴看,又扳給師父看。

傅龍城終於站起身來,身上錦袍無風自動,清雪隨風而散。他也頗驚訝。從那團雲霧中落回時,玉雲的身形彷彿瞬間被放大了似的,掉落地上時,原來身上那白色的小小袍子,已被撐裂,身形已長成十五六歲少年的模樣。

“師父。”雲兒又驚又怕,只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傅龍城:“師父,師父,雲兒,雲兒……”他看着自己變大的手腳,茫然不知所措。

“玉雲?!”小卿恍過神來,一把將玉雲自玉翎手中拎了過來,上下打量:“玉雲,你,說,這十年都跑去哪裡?”伴着這問話,一揚手,一個耳光“啪”地打在玉雲水嫩光滑的臉上。

“小卿師兄?”玉雲含着淚,認出了小卿,淚眼朦朧地看過去,輕聲道:“三叔?翎師兄?”

龍晴、玉翎微微頷首。玉雲猛地撲到小卿懷中,大哭:“卿師兄……”

小卿被玉雲抱個結實,好半天沒有動彈。直到龍晴將身上的外袍輕輕披在玉雲身上,將他自小卿懷中扶着站好。

玉雲一轉身,就勢又撲到龍晴懷中,不肯鬆手。

小卿轉身對着師父跪下:“師父,您辛苦了。”

傅龍城瞪他一眼。小卿沒等師父發話,已經站起身來,一腳踢去玉雲:”多大的人了,還賴在三叔懷裡哭哭啼啼的。“

玉雲從龍晴懷裡擡起頭來,又一張雙臂撲到剛剛又玉樹臨風般樣的師父懷中。傅龍城只得伸雙臂接住他:“雲兒,你困在麒麟洞中,已過十年了。你已經長成大孩子了。”

玉雲聽了師父的話,雖然不明白,卻是深信不疑,只是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師父,那玉雲現在已經十六歲了嗎?難怪卿師兄和翎師兄都長大了啊。”看看龍晴:“三叔也長大了。”再看看傅龍城:“就是師父還是原來那個師父,沒有變啊。”

玉雲嘻嘻地笑,小卿又想伸手打他,考慮到他身後的“掩體”,只得作罷,卻對傅龍城道:“師父,玉雲說的不錯,師父又過十年,確實一點不老啊。”

傅龍城當年十八,如今已快而立之年,雖然上有姑媽在,不敢言老,可是看着弟弟徒弟們,他一向覺得自己已經很“老”的,聽了玉雲說他十年未變,心裡也是高興。

擡眼正看到龍晴含笑看着玉雲,想到武傅兩家的婚事,不由又氣惱起來。

小卿忙道:“師父,您一路辛苦了,先回鏢局去吧。若是祿伯和其他師弟們知道玉雲回來,一定非常高興的。”

傅龍城略點了點頭,見玉雲已經凍得哆嗦,吩咐道:“先回鏢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