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看着落陽帶着詩兒走遠,小卿心裡替三叔鬱悶。落陽的幾句話,可給三叔在師父那裡賺了一大堆板子了。

落陽能撐起金戈洗月軒這一方天地,當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雖然武功不怎麼樣,說話有些不過腦子,但可是能屈能伸,頗識時務,而且,很懂得抓住機會,利用時機。

落陽帶着詩兒回武家牧場,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武修不願與傅家悔婚,誓死反對落陽與詩兒,但是如今傅家知曉詩兒私情,只怕不會再履行婚約,這樣,落陽就有機會名正言順的娶詩兒爲妻,不讓詩兒受委屈,與詩兒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所以落陽願意一試,所以他會攜詩兒回去武家牧場。

落陽對龍晴也有些愧疚,但是爲了自己與詩兒的將來,也只好對不起兄弟一次了。

小卿心裡罵着落陽,卻看看師父臉色,琢磨着如何開口爲三叔辯駁。傅龍城已經轉身而行。

小卿連忙跟上。

夕陽已沒,天色暗了下來。

傅龍城腳步不快也不慢,沿着清溪緩步而行。

小卿小心翼翼地跟在師父身後,大氣也不敢喘。

“師父,不回鏢局去嗎?”小卿恭敬地問。

“嗯。”傅龍城淡淡地應。

“師父,三叔一向行事穩妥,嚴守家規……”

傅龍城突然止步。

小卿剩下的話,訥訥地不敢再說。

“你三叔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傅龍城背對着小卿,淡淡地問。

“徒兒不知。”小卿心頭突突地跳,三叔的事情他雖然有所聞,但是確實所知甚少。

“那你四叔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小卿躊躇。四叔的事情他不僅知道,而且還積極參與其中。可是他不知道師父知道多少。雖然他相信若是見了三叔和四叔,師父什麼都會知道,可是,他還是不希望四叔的事情由自己說出。

傅龍城當然也知道小卿的心思,他也不是真要逼迫小卿“出賣”四叔。他要真想證實什麼,直接問龍晴或龍羽就是,那兩個在他面前,可不敢有所隱瞞。他就是對小卿幫着他兩位叔叔在自己面前隱瞞搪塞,很不舒服。

“你這個侄兒當得,倒是有模有樣。”傅龍城慢慢轉身,看小卿:“謊話也敢編,師父也敢騙了。”

小卿身形一顫,撲通跪地。

“傅龍羽違背家訓,結交異族,已獲重罪。可是卻不思悔改,恃強凌弱,強奪冰魄雪魂異寶,做了這些還不算,還敢擅闖軍營,打傷朝廷命官。樁樁件件,哪件能逃得了家法重責?傅龍晴竟也縱着他,你還敢跟着胡鬧,可都還將傅家的規矩放在眼中?”

傅龍城最後一句,略提高了聲音,嚇得小卿慌忙頓首:“師父明鑑。徒兒不敢欺瞞師父,“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徒兒想,待回到鏢局後,再詳細稟告。”抿了下嘴脣,又小聲接道:“況且徒兒出來這麼久,怕祿伯擔心呢。”

若是回到鏢局,祿伯的求情,師父怎麼也會聽進一二的。

傅龍城差點要佩服自己這個寶貝徒弟了,都這會了,還敢使緩兵之計呢。都是自己太縱着他了,再加上三位總管和太后姑媽的寵溺,這小畜生纔敢如此沸反盈天的折騰。

“徒兒該死,請師父重責。”小卿見師父不語,心裡忐忑,再不遲疑,奉上手中的柳條。

傅龍城的眸中便忍不住一絲笑意。這小畜生果真乖巧,原來手裡還拿着方纔的“刑具”。

“看來還是打得輕,你纔敢夥着那兩個混帳東西竟做些掩耳盜鈴的蠢事。”傅龍城並未接,只是板起臉來訓斥他。

傅龍城面色微沉,怒氣倒不大。

小卿忽然心中一動。

“師父,徒兒聽說,如今朝廷似乎有意仿效西夏,與遼……和親。”

傅龍城微微愣了一下,“你的消息倒靈通。”

小卿大喜:“師父,那麼……”看着師父冰冷神色,小卿只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傅龍城冷冷地道:“傅龍羽違逆家規,罪不容恕。”

小卿聽師父語氣森冷,知道師父對四叔之事果真十分動怒,他再是受寵,也不敢再觸怒師父,只得諾諾應是,不敢多言。

月亮升起,天色似乎又亮了一些。遠處的雪山在月色下朦朧影綽。

“除去你三叔、四叔的事情,你這一路來關外,又做了什麼好事?”傅龍城漫不經心地問。

”師父,小卿自得了師父教訓,認真悔改,一路來都規矩的很。”小卿跪直了身子,恭敬地回道。

“是嗎?”傅龍城微微一笑:“那就好,你起來吧。”

小卿應是,站起身來。

“小卿,師父,有件事情和你商量。”傅龍城再次緩步而行。

“師父饒命。”小卿撲通跪地,腦袋碰地磕在地上,痛得他直咧嘴。

傅龍城停下腳步,回頭看徒弟又跪伏於地,忍住笑,斥道:“師父是要和你商量事情,怎麼就要你的命了?”

“師父。”小卿爬了起來:“白師伯他老人家跟您說什麼了?”

傅龍城回身繼續走:“你怎麼知道是白師伯給爲師說什麼了。”

“徒兒反正就是知道。”小卿邊走邊踢一顆石子:“徒兒現在還不想娶妻,就是娶妻的話,也不要娶白師伯他老人家保媒的人。”

傅龍城停步。

小卿一跪落地。

傅龍城轉身。

小卿將頭扭向一邊:“師父要是聽白師伯的話,做主就是,還和徒兒商量什麼?”

“真是慣得你。”傅龍城揚手。小卿不敢躲,也不想躲,卻還是忍不住瑟縮一下。

傅龍城揚起的手,並沒有直接打到小卿臉上,而是擡起了他的下巴:“是不是嫌臉腫得不夠?”

小卿掙了一下,哪掙得脫,便抿了脣,不說話。又覺得不甘心,狠了心,道:“師父若是要打,只管打就是。

“怎麼,還覺得委屈嗎?”

“徒兒不敢委屈。”小卿聲音悶悶的。

“幾日的時間,倒學起你三叔的,非招我用板子說話?”

“徒兒不敢。”

“你白師伯也是一片好心。”傅龍城示意小卿起身:“不許仗着白師伯疼你,就沒大沒小的鬧,敢對白師伯不敬,師父一樣罰你。”

“師父,白師伯他老人家怎麼沒跟您一塊啊?”小卿爬起來,心中暗笑,一邊拍掉長袍上的灰和草,一邊跟上師父。

“您和五叔來關外,怎麼沒去鏢局,卻往這邊來了?”只有師徒兩人時,小卿在師父面前,並不那麼拘謹。

傅龍城目光看向遠方。

遠遠地,月色下,雪山峰頂似乎與天連爲一體。

十年。根據千佛大師的推算,麒麟洞將再度出現。

玉雲。

小卿心中一痛。

“師兄。”小小的玉雲依偎在師父懷中,笑着看向自己:“師父許了玉雲跟三叔一道去看火麒麟,師兄別打玉雲的板子。”

小卿在師父面前只是笑,心裡卻想着,待你回來,再跟你算賬。

可是,玉雲,沒有回來。

十年。

“就是今日嗎?”小卿一直盼望卻告訴自己不要太過希望的。如果千佛大師推算錯誤,如果麒麟洞雖然打開,卻見不到玉雲……太多的如果,讓小卿幾乎不敢想到今日。

“師父,玉雲他,還活着嗎?”多少年不願觸及的痛,不敢問的話,小卿終於在夜色下,問了出來。

“玉雲天生異秉,不能以常人而論。”傅龍城的心中,何嘗不是一樣忐忑。

雲兒,是那麼的相信和依賴自己,可是自己,卻沒有照顧好他。

娘走了,爹爹走了,爺爺走了。這些,傅龍城無力改變。畢竟在他們面前,他依舊是孩子。可是,對於他的弟弟,他的徒弟,他收下或收留的每一個傅家弟子,他必須守護,決不讓他們受到傷害。

他是傅家的天,他可以做傅家的天。傅家在風雨飄搖的江湖,只會也只能屹立地更加穩固!可是卻怎麼也想不到,玉雲,那個乖巧懂事,天賦異稟的小孩,會身陷麒麟洞。

他太大意了。他的追悔莫及,他的痛徹心扉,只是埋藏在心底。

“玉雲天生異秉,即便身陷麒麟神洞,也未必有生命之虞。”千佛大師的話,讓傅龍城大感欣慰。他原是不信鬼神之說,對於千佛大師所言,麒麟神洞乃是神界入口一說,也是一笑置之,神界也好,異界也罷,若是玉雲還活着,自己一定能救他出來。

他,只需要等待,等待麒麟洞門再開的時候。

這一等,就是十年。

十年間,傅家從未間斷地蒐集尋找一切關於麒麟洞的線索。

如果天生異象又正逢十年之期,麒麟洞會悄然出現在雪山上,可是隻有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就會消失。所以,知道麒麟洞的人,纔會很少,而能進入到麒麟洞的人,更是屈指可數,能從麒麟洞生還的人,除了傅龍晴、玉翎,傅家用十年的時間,翻遍天下,也才找到三個人而已。

而被吞進麒麟洞消失的人,從沒有再出現過。

“那麒麟洞,該是神界的入口,傅施主再強,不過是一個凡人。況且十年已過,令徒他只怕……傅施主你不僅身系傅家安危,更關乎整個江湖甚至天下,真要以身涉險嗎?”千佛大師,即便如何在心底推崇這個年紀輕輕,卻神功蓋世的傅家家主,但是對他一心要入麒麟洞去救人的想法卻難以認同。

傅龍城微微一笑:“多謝大師善言。只是龍城心意已決,就算是神界,也不能擄走我傅家的人!”

所以傅龍城會趕來關外。因爲本月的月圓之夜,天將生異象,而且正逢十年之期,如果麒麟洞果真再開,那就是救出玉雲的大好時機。

當然,如果來了,自然順便教訓一下龍羽。但是若單是因爲龍羽,並不需要龍城親來的,他若想教訓龍羽,只將他召回大明湖就是。

小卿恍然,繼而大驚:“師父,師父要親去麒麟洞救玉雲?”

傅龍城點頭:“希望,玉雲,沒事。”

“師父,不可,不可。”小卿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