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3
清晨。
天色方透微亮，在葉尖處凝聚成渾圓的滴露，清脆地滴落在下方的葉片上，晨露飛縱四散的聲音，象極了在空曠無人的空間中迴盪的旋律。
自晨露中漸漸醒來的我，朦朦朧朧地睜開眼，迷離的夢境依稀在我的腦海中徘徊，這是在哪裡？爲什麼我會睡在這裡？
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是痠痛的，我想伸個懶腰，卻突然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地被人圈抱在懷裡，身上蓋着那人的衣裳。我轉過頭，映入眼眸的是蘇流的俊俏的臉龐，他還在熟睡着。
第一次這樣安靜地看着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脣，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英俊的側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初見他的時候只覺得是個壞脾氣的少爺不懂人情世故敢挑釁我，卻沒有想到會與他有如此的糾纏。
而昨晚……
在這一瞬間記憶通通回到了我的腦子裡，我中了合花的毒，蘇流爲了替我解毒……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臉瞬間變得通紅。
“花一文錢買你現在在想什麼。”我的頭頂上傳來了他的聲音，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僵硬了，瑟縮在他的懷裡不敢動彈。
他薄薄的嘴脣落在我的腦門上。
我差點驚呼出聲，立刻掙脫他僵硬的雙臂，艱難的還未站起來便想邁步，又摔倒在石頭上，赤裸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我假裝鎮定，抖着手拉過自己的衣服，慌亂地披在身上。
蘇流輕笑出聲，伸過手將我抓着衣襟的手指被掰開，衣衫自肩膀上滑落。
“我先帶你去梳洗一下，待會回了軍營再讓太醫給你上藥，昨天你的傷口我只是草草地處理一下。”他輕聲問我。
我紅着臉點了點頭。
蘇流微微一笑，抱着我緩緩地走進一旁的河，他先慢慢的往我身上溼了一點水，這纔像嬰兒一般慢慢把我身子浸了進去，一面手往我的身體裡度着內力，怕我凍傷。他對我無比溫柔，我看着他細緻的動作，心裡有點發酸。
過了好一會兒，他草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將我抱起走上岸。
他不急不躁地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替我穿上，小衣、上杉、褲子、腰帶、外衫……灼熱的手指不時輕觸到我。
“走吧。”穿好我們的衣服，他擡頭對我說。
我擡步正想走，雙腿間傳來痠痛感，不由地驚呼出聲。蘇流的嘴臉勾勒出了一抹笑意，他彎下腰，對我說:“上來吧，我揹你回去。”
他揹着我，沿着岸邊走着。
我趴在他的背上，雙手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我們都沒有說話，我靜靜地享受這時光，若不是我身上還披着他沉重的盔甲，我幾乎以爲我們並不是需要爭鋒相對的仇人，我幾乎以爲爹爹還沒有死。
“尹素。”過了許久，我聽見他說，“嫁給我吧。”
我愣住，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昨天的事，沒有必要這麼在意，我知道你是爲了救我纔會……不用太在意……”
除了這個，我心裡更清楚，早在昨天之前我就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
“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從他的聲音裡猜測出他現在一定皺着眉頭，嚴肅地看着前方，然後對我說。
“我想娶你，並不僅僅是因爲昨夜的事情，更不單純是因爲娶了你就可以制約皇上。我想娶你，是因爲我想與你白頭偕老，想與你相濡以沫。”大約是因爲吃力，他的聲音帶着一抹異樣。
“我知道，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你都狠毒了我。因爲我，尹家纔會支離破碎，因爲我，你纔會流離在外。”若不是因爲我，你現在應該是皇后，也一定生了孩子，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還有機會揹着我漫步在這裡嗎？他還會有這樣的機會與我共處麼？蘇流默默地問自己。
蘇流說着，感覺到頸間有了一抹溼意。
“十年前，爲什麼要那樣做？爲什麼你和七哥哥都要害爹爹？其實你們心裡是清楚的，爹爹……爹爹是好人……他沒有想過要背叛東臨國……爲什麼……爲什麼你們要害他……”我埋首在他的頸間，帶着哽咽的聲音。
他頓了頓腳步，沒有說話。
“蘇流，你就告訴我吧。”我糯糯的聲音響起，“我真的好想知道。這些年我恨你，卻也清楚僅憑你不可能扳倒爹爹，我以爲是先皇在背後操縱，後來發現是七哥哥，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蘇流揹着背上的女子，心裡五味雜陳。
認識我這麼多年，只怕這是我唯一一次在他的面前表現出如此軟弱的一面。
“我不知道爲什麼允親王要那樣做。但是我……的的確確是爲了我自己……”蘇流苦笑。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那個時候我纔剛被接回丞相府一年。就如那時在婚宴上，禮部侍郎的千金所言，我在丞相府活的還不如一條狗。”
我趴在他的背上，靜靜地聽他說。
“我剛進丞相府的時候，爹不讓我喊他‘爹’，我和所有下人一樣喊他‘老爺’。孃親對我說不要怪他，一切都怪孃親身份太低微。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要讓娘成爲丞相府的主人。”
“所以，你想方設法接近我？”我的聲音平淡。
“嗯。”蘇流嘲諷般地笑了笑，“只有接近你，成爲你身邊重要的人，丞相府裡的人才會重視我的存在，纔會善待我娘。果然在接近你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第一次讓我喊了他一聲‘爹’。”
“在丞相府裡，只有柔兒、縈兒和大哥真正把我當人看，所以在我功成名就以後我纔會想拼命護住蘇家。蘇嚴之死不足惜，但是他們不能。”
我一口咬上他的肩膀，趁他吃痛之際，跳到了地上，他轉身看向我，我生氣地對他吼道:“爲了你的私心，你就要害我爹？當時我們雖經常吵吵鬧鬧，但是隻要你開口，有什麼我不能幫你的！後來你都封了將軍，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情！爲什麼還要搭上我爹爹的命？！”
“可我是個男人。”他看着我，說。
我冷笑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越過他往前方走去。
“尹素……”我聽見他在背後喊我，可我
不願意停下來，他只好緊跟着我的步伐。我不想再看見他，只是埋頭往前走。
“尹姐姐！蘇大哥！”兩人正尷尬時，從前方傳來了完顏睿晟的聲音，隨後便是一陣十分整齊的馬蹄聲，只見完顏睿晟帶着十幾個暗月閣的人朝我飛奔而來。
我朝他們招了招手。
影、殤和完顏睿晟還沒等馬停下來就翻身下了馬，穎和殤朝我跑來，朝我單膝跪下，抱拳齊聲說道:“屬下護駕不全，讓閣主受驚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快起來吧，反正沒有什麼大事。倒是那刺客追到了麼？”
影站起來跑到我的身邊，將我上上下下審查了一遍，才長吁了一口氣，說:“我和殤在野外與刺客交了手，這傢伙的功夫很高，被他逃了。不過我在他的身上扯下了這個牌子。”
影將牌子給我。
我接過，那牌子上刻着“筠”字，我冷笑說道:“寒冰玉做成的玉牌，是雲之國每個皇子降生後必有的身份牌，皇子必須隨身攜帶，不可摘下。這個牌子應該是雲之國的十三皇子冰墨筠的。”
何況，也只有雲之國的皇室纔會有合花。如此一來，更加可以確定刺客就是雲之國的人！甚至之前的幾次刺客都是雲之國派來的！
“找個死士，去給雲之國的皇帝捎個信。”我怒極，說道，“去問問他，到底要江山還是美人？如果我們的人在半個月內沒有回來，暗月閣就派人將蘇姑娘接回來！說到做到！”
“是！”殤應了一聲，上馬回了軍營。
“回去。”我冷聲說道。
立刻就有暗月閣的人牽來了我的流星，我在影的攙扶下爬上了馬背，正想走，我聽到了蘇流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尹素，我不會放棄的。”
我轉頭看向他，他那雙黑色的雙眸裡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他的眼睛似乎有魔力——我在那一瞬間幾乎就淪陷在他的眸子裡了，可是一想起爹爹，我的心便是一陣子的絞痛。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我居然想起了十年前，他出徵前落在我發間的那個吻。
那個午後，在他替我帶上流蘇之後，落在我發間的輕吻。
我鼻子有點酸酸的，伸手摘下帶在我耳朵上十年之久的流蘇，扔在他的面前，說:“隨便你。”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流蘇。
我騎着馬離開了。沒過一會兒，身邊出現了完顏睿晟。
“尹姐姐。”完顏睿晟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切，很疑惑地問我，“出什麼事了嗎？爲什麼你們一夜沒有回來？我可帶着人在外面尋了一夜。”
“好了。”我揉了揉眉心，“趕緊回去吧，一會到了軍營通知大軍整頓隊伍立刻出發，現在離驊城不過百里路，如果我們的速度快點，就這幾天便能到了。”
我的話音剛落，便走一個小兵騎着馬兒出現。
“回將軍，驊城傳來消息。”
“說。”不知道爲什麼，我的眼角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五日前，驊城大軍遭到埋伏，損失兵力五萬，祁王爺失蹤，至今下落不明！滅君已經攻下雲之國兩個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