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6
我怔怔地看着蘇流一張一合的嘴脣，我只聽見兩個字——“去了”。他說，九哥已經去了，他說，九哥已經死了。
“尹素……”蘇流擔憂地扶着我的肩膀。
我拉着他的手，哭着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九哥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他打了十多年的仗從來沒有輸過！他怎麼會死！不！他不會死！”
蘇流皺着眉頭，無奈地拉着我的手，放在東方祁的鼻子下，真的沒有呼吸，只有周圍呼呼吹來的涼風，我的指尖沒有感覺到有溫熱的呼吸。
“感覺到了麼？他真的已經死了。”蘇流鬆開我的手。
“不！不……”我轉身走開，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櫻花堂，孃親也是這樣躺在地上，身體冷冰冰的，一個又一個的大夫都不約而同地說孃親已經去了。
夜色流觴，野外黎明前的寒意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襲上我的身體，我恍如經歷了一場噩夢，夢魘所帶來的焦灼與無力像汗液依附在我的身體，讓我幾近虛脫。
腳下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在地上，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我傻傻地擡頭看着我面前的這男人。
我突然明白，東方祁真的死了，九哥真的死了！從小陪着我一起長大的九哥真的死了，曾經跑進狼窟把我救出來的九哥真的死了，因爲我被先皇打板子的九哥真的死了！再也沒有人會這樣無條件地對我好，再也沒有人會無條件地縱容我……
十五年前，我看着孃親死去，我無能爲力；十年前我看着爹爹冤枉處斬，我無能爲力；七年前，我看着如煙因爲救我死去，我依舊無能爲力……現在我是暗月閣閣主，是將軍，有絕世武功，強大的隊伍，可我依舊要看着九哥在我面前死去！我依舊無能爲力！
我被蘇流緊緊地抱着，終於在他的懷裡失聲慟哭。
待我醒來時，我已回到了軍營，身邊影撐着下巴沉沉地睡着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忘記發生了什麼事。我輕手輕腳地下了牀，披了件衣服便走了出去，門外有兩個士兵守着，見我齊聲喊了句“將軍”。
我點了點頭，問：“王爺呢？”
一個士兵臉色有些奇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另一個士兵說道：“戰王爺和軍師在開會，祁清王……”
那一瞬間，我的記憶似乎全回來了。
東方祁死了。
東方祁被司瑾軒親手殺了。司瑾軒親手殺了東方祁，他終於親手殺了東方氏的一個人，他開始報仇了。不，他早就開始報仇了。
“修。”我身後傳來了影的聲音。
影走到我的身邊，對士兵們吩咐道：“你們下去吧。順便去告訴戰王爺和完顏將軍，就說平北將軍已經醒了。”
“是。”士兵齊聲說完，便轉身走了。
我沉默地轉身走回房間裡，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抖開正準備穿卻發現衣服上沾滿了血，血腥味撲面而來，我的手狠狠顫抖了一下，衣服便掉到了地上。我蹲下抱住膝蓋，傻傻地看着那件衣服。
那上面
都是九哥的血。
九哥的血都已經冷掉了呢。
衣服上耀眼的紅色像極那年九哥將我從狼窟裡背出來時我身上沾着的紅色，像極了在集市口緩緩流到我腳邊的顏色，像極了從如煙身體裡流出來的顏色……
影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幫我把新拿來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我聽見她說：“修我知道東方氏對你的重要性，但是你不能因爲東方祁的死就墮落下去，你還揹負着沉重的責任，遠處司瑾軒和冰墨初還虎視眈眈，你要振作。”
“蘇流在哪裡？”紅脣輕啓，我問道。
“在和大家開會。”影替我穿好戰衣，“修要去嗎？似乎他們正在商量反攻的事情。王爺去之前吩咐過了，修可以隨意，到時有什麼不妥之處可以再商談。”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我對影說：“出發前我好像交代殤把玄冰劍帶了出來，去取來。”
“我是平北將軍，一個軍隊的領頭，我不去怎麼可以。”我挺直腰板。
未等影應答，我已經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我擡頭看着頭頂上的太陽，嘴臉勾勒出一抹笑容。
九哥，我沒能救你，但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皇兄，好好保護東臨國。
“駐紮在驊城的敵軍有多少人打探清楚了麼？”蘇流皺着眉頭看着掛在牆上的地圖，問身邊的完顏睿晟。
“打探清楚了。不過五萬人。”完顏睿晟臉色似乎不佳。
“就五萬人擋住了三十五萬人的軍隊？”蘇流的眼神掃過之前留守在驊城的幾個領頭，“還丟了主將？”
許是蘇流的眼光太過犀利了，箭羽立刻跪下抱拳說道：“屬下無能，請將軍責罰。”
“罰你有什麼用？！”蘇流拍案而起，“罰了你祁清王就能活過來？還是罰了你丟掉的那些城池就可以找回來？”
箭羽跪着不說話。
“現在已經丟了三個州！還犧牲了一個王爺！接下來怎麼打？！你來打麼？！你身爲祁清王的貼身侍衛你連自己的主子都保護不了！要你何用？”
“不能怪他。”門外傳來了女聲，衆人皆轉頭看去，只見門被人推開，我緩步走了進來，“滅君的王司瑾軒，與東臨皇朝有着莫大的仇恨，他想要帶走祁清王，別說箭羽，就是在坐的任何一個人都攔不住。”
“尹姐姐……”完顏睿晟立刻站起來，將他的位置讓給了我，我投去感激的一眼，坐在了蘇流的身邊。
“那怎麼辦？”蘇流長嘆一聲，“祁清王一亡，軍隊裡的人心都散了，如果現在發起反攻，就算我們的人是他的數倍也不一定能勝。”
“這場戰，我來打。”我開口，輕聲道。
“我不同意。”蘇流冷冷地看着我，“你沒有任何領兵的經驗，帶着再多人都是找死。東臨國已經丟了一個王爺，不能再丟了一個公主。”
“我殺過的人不比你少。”我冷聲道。
“現在不是比較這個的時候！”蘇流對着我咆哮。
“我認識司瑾軒二十多年，是你瞭解他更多一點，還是我瞭解他更多一點？再者
，我要給九哥一個交代。”我回視他的雙眸，我知道他是擔心我。
蘇流瞪着我許久，才說：“我需要一個方案，你寫了給我然後放在這裡大家討論，同意就按你說的打。”
“不需要方案。”我瞄了一眼地圖，說，“去把他的糧倉燒了。”
“只怕行不通。”箭羽出聲說道，“王爺當初帶我們去偷襲過敵方的糧倉，可是還沒有接近糧倉就被發現了，傷亡慘重。”
“你們當然不行。”我笑了，“司瑾軒可是從暗月閣殘域出來的人。你以爲他訓練出來的暗士會很差？我親手培養出來的人。自是要我來處理。”
第二日清晨。
東臨國在開戰這麼久以來終於第一次主動出擊。完顏睿晟帶着兩萬人從敵軍軍營的左側進攻，另外蘇流帶着五萬人直面出擊，打得滅君措手不及，一口氣滅了近一萬人，不過滅君到底不是吃素的，很快便振作起來，與兩軍打得激烈。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卻帶着暗月閣的一百人潛入了敵營後方。
“去探探情況。”我小聲地對殤說。
殤點了點頭，爬上一邊的樹，然後朝我打手勢。
“左邊十個，右邊十六個，糧倉頂上二十個。”我嘴角抽了抽，低聲罵道，“放這麼多人在屋頂上司瑾軒還真不怕房子塌了！”
殤從樹上滑了下來，蹲在我身邊，說道：“那屋頂上的二十個從內息來看，不一般，將近五十個，攻下來有點難。”
我嘴角微勾，說：“再厲害能厲害過我？”
“去，讓十個人先去把左邊的幹掉，小心點，不要弄出動靜，如果被發現了立刻撤，我們的時間不多，前方的幾萬人不知道能撐多久。”我小聲吩咐道。
殤點了點頭。
我邪笑地看着糧倉的大門。司瑾軒，燒了你的糧倉，看你還怎麼囂張地起來！
沒過一會兒，殤便回來了，身上帶着濃重的血腥味，我皺着眉頭不說話。殤解釋道：“差點被發現了，幸好大家反應快。”
“把身上的味道蓋掉！”我低聲命令。
殤笑了笑，抓起身上的泥土往身上抹。
“再去十六個把左邊的幹掉，完了給我打手勢，我親手幹掉上面的。”我轉頭對殤說，殤點了點頭，再次下去吩咐。
這回的時間過了許久，我才收到殤在遠方打來的手勢，我手一揮，幾十個人通通飛躍上了糧倉的屋頂。
糧倉上的二十個人立刻站了起來，領頭的人立刻說道：“快去通知王。”
“是……”未等身邊的人應完便倒在地上，然後軲轆轆地滾下了屋頂，領頭人一驚，轉頭看向我，說道：“是誰？！竟敢偷襲滅君！”
“暗月閣，修羅。”我手腕一轉，蝴蝶刀便落在我的手裡，似是不在意地往他那邊一丟，卻直直地射進了他的胸膛裡，和上一個一樣，滾下了屋頂。
“一個不留。”我手一揮，身後暗月閣的人如狼一般撲了上去，趁他們交手，我跳下回廊，衝破窗子進了糧倉。
在滿滿都是糧草的地方，我留下了火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