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君瞭解事情始末,人便沒那麼慌張了,聞言冷笑道:“你衝誰大呼小叫呢?但凡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就該尊着、敬着我院裡的人!”
涼國公沒空打口水官司,直接繞過姜老太君的話,道:“老太君,回頭兒子再跟您請罪。寶珠下了天牢,兒子急着找姜……找明月問問情況。”
“你這求人的態度,我實在不敢恭維。”姜老太君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
涼國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差團團轉了,一撩袍擺,磕了個響頭,恭恭敬敬道:“還請老太君叫明月出來一趟,不管怎麼說,寶珠也是她妹妹。”
“哼,這會兒你倒‘明月’‘明月’地叫,還記得她是寶珠的姐姐了。”姜老太君不失時機地嘲諷道。
涼國公咬咬牙,反正是他親孃,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又磕了個響頭,姿態卑微:“求老太君讓明月出來。”
姜老太君靜靜瞧着涼國公,上次姜明月被湖水沖走,危在旦夕,涼國公不聞不問,彷彿沒這個女兒,這次姜寶珠還沒死呢,涼國公就又是求又是跪的,同樣是女兒,前者還是嫡女,待遇卻天差地別。
越想越氣,她哼了聲,索性扭過頭去,讓白龍講述一遍經過。
涼國公有些惱怒姜明月拿喬做張不出來回話,他正要起身,姜老太君一瞪,他趕忙又跪下了。
於是,白龍站着,俯視着涼國公講述,而涼國公仰着頭傾聽,就像是白龍在訓導涼國公一般。
涼國公暗恨,心想,哪天他非得弄死了白龍這個膽敢冒犯他的小丫鬟。
姜老太君對兒子的心思心知肚明,於是,白龍講到一半,她就道:“你對不起明月良多,今兒是我故意讓你跪着聽的,想必你心中不服氣,還想着日後找這丫鬟的茬兒,我卻不能害了這丫頭。你發個毒誓,不會傷她。”
“老太君!兒子身爲一府之主,豈能爲個丫鬟發毒誓!兒子不存芥蒂就是了!”涼國公要弄死白龍的念頭越發強烈了。
“我信不過你,當年你也說了要和沈氏好好過日子,結果呢,你偷偷在外面跟王姨娘鬼混,抱個不明不白的兒子進府,氣死了沈氏。你就拿王姨娘發毒誓罷,否則下面的話你不必聽了,自己去宮裡打聽罷。”
“老太君!”涼國公無奈,宮裡的消息不是那麼好打聽的,而且救姜寶珠刻不容緩,他等不及到各處去打探消息,衡量利弊,他妥協,卻又道,“兒子可以答應老太君發毒誓,但是這丫鬟也必須發毒誓,她說的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
不等姜老太君發話,白龍就舉手發了毒誓,反正她說的都是表面上的,的確沒有半句假話。
如此一來,涼國公更信白龍的話了,也就真的拿王姨娘發了毒誓:“若是日後我姜如海因今日之事加害白龍姑娘,就讓王姨娘不得好死!”
他放下手掌,氣呼呼道:“好了,白龍姑娘,你可以放心地說了。”
白龍冷嗖嗖的聲音再次響起。
涼國公聽完,面沉如水,原來是因着姜寶珠剽竊詩詞的事,到底是誰把詩詞泄露出去的?
霍元琪是首號懷疑目標。
“多謝老太君,多謝白龍姑娘。老太君,兒子有急事,先告退了。”涼國公起身拱手,就要退出去。
“慢着!”姜老太君叫住涼國公,“你打算怎麼解決?”
涼國公踟躕不定,說道:“先徵求門客的意見,事關陛下臉面,兒子必得付出一定代價。”
“哼!代價,恐怕是我們涼國公府付出代價罷!”姜老太君臉色陰沉,恨聲道,“那死丫頭膽敢在皇帝面前弄虛作假,惹了皇帝厭棄,欲殺之而後快。要我說,倒不如你主動上奏摺請罪,懇求皇帝早日殺了她,這纔是爲人臣子的忠義。”
“不可!”涼國公立刻大聲反駁,“珠丫頭是兒子和王姨娘的命根子!”
“她是你們的心頭肉、命根子,卻是我們姜氏宗族的禍害!你想讓我們姜氏一族因個臭丫頭,被陛下介懷、忌憚麼?嗯?”姜老太君眉目凌厲。
涼國公瞬間懂了姜老太君的意思,姜寶珠敢欺君,必是他這個當父親的在背後推波助瀾,其實就是他在欺君!他能想到的,皇帝肯定也能想到。
涼國公後背不由得升起一股涼氣,冷汗涔涔,後怕地說道:“那……那該怎麼辦?”
他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邊是姜家包括他自己的前途、性命,一邊是掌上明珠姜寶珠以及王姨娘。
姜老太君神色一緩,說道:“這事,主要是得顧全陛下的臉面。我這裡倒是有個兩全的法子。”
“什麼法子?”
“說出這個法子之前,我得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不會又是讓他娶妻罷?涼國公心急如焚。
果然,姜老太君嘆口氣說道:“我們府裡出這麼多事,就是因着沒有正經主母,寶珠跟着一個姨娘學規矩,缺少教養。你二弟妹畢竟不是國公夫人,出門在外做客難免被人瞧低了身份去,導致明月和寶珠缺少見大場面的機會,也不知該如何正確應對王公貴族。寶珠在宮裡出醜,乃至得罪陛下,並不出人意料。所以,你莫怪我舊話重提,我要你答應我的就是,娶個正經媳婦回來。”
涼國公深深皺眉,乞求似的喊了聲:“老太君……”
“你回去考慮清楚再來回復我,這次,我不逼你,就看你如何選擇了。”姜老太君打斷涼國公的話,起身,扶着白龍和寒雪的手進入內室。
涼國公高大魁梧的身影在空蕩蕩的正堂裡顯得有些落寞和挫敗。
站了良久,他毅然轉身去了前院。
姜明月在姜老太君的強迫下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已微暗,睜開眼便看見姜老太君守在炕邊,她連忙起身:“讓老太君爲我擔心了。”
“只要你沒事,天就塌不下來。餓了罷?跟我去吃晚飯去,明度方下學回來,我讓小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菜。”姜老太君摸摸姜明月柔順如瀑的烏髮,嗓音溫柔,眉梢眼角都是慈祥。
姜明月心中一暖,驀然覺得那些憤恨少了幾分糾纏。
用過晚膳後,姜明月陪着姜老太君說了會子話,晚上歇在壽安堂的碧紗櫥裡,又被姜明度拉着臭罵了頓姜寶珠,這纔有空問白龍。
白龍道:“老太君說有妥善法子解決,不傷陛下臉面,但沒有說是什麼法子,要國公爺娶妻作爲交換。國公爺回去考慮了。”
姜明月點頭,眸中含諷,涼國公這麼久沒來回話,怕是仍寄希望於他的那些門客,畢竟打仗他在行,政客間的明爭暗鬥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涼國公才養了這麼多門客,美名其曰“智囊團”。
但這個局可不好解開,皇帝的臉面不是金山銀山能買來的,該他的智囊團發愁了。
“姑娘不吃醋麼?”一旁收拾牀鋪的白英忍不住嘴快問道。
姜明月一怔,旋即明白過來,莞爾道:“這有什麼好吃醋的,姜寶珠血脈低賤,但再低賤,也流着老太君的血,老太君救她性命是天經地義的事。若是老太君冷眼旁觀,那纔不是我的老太君呢!”
女人天性裡有一份柔軟,姜老太君也不例外。
丫鬟們紛紛點頭,不敢再議,收拾好就服侍姜明月歇下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浮現一個念頭,那就是“禍害遺千年”,姜寶珠數次要死卻沒死成,可見,當真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