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錄(九)——秦方悉
兜兜轉轉,你還是把我找來了。
“你愛你的家人嗎?”
目前看來,只有一個鞋印,楊子瀾跟我說,還有監控呢。
“愛嗎?”
其實都是一部戲,每個人都被安排了劇本,也像是文章裡華麗的語句,有着非但不可的排列。
我不愛。
“那你愛誰?”
親生父母把我丟棄,姨夫姨媽不待見我,父母跟我耍陰招,兄弟姐妹全像惡魔一樣的來啃我,毀掉我的世界,我把他們想象成牆,我用刀子用力的劃,稀巴爛,肯定是的,哈哈。
我憑什麼愛他們?
“那你愛誰?”
對不起,楊子瀾確實對我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我不是她的唯一,但是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開心的吃飯的人了。她也是唯一一個見證我痛苦的人,我唯一有她,當年她來到這發展,我幫她在這裡生活,那幾個月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我有一個最知心的朋友,我也心滿意足了,我無論做了什麼,我都已經復仇了,我,我很高興。
“你這個局其實不難 ,但你打了感情牌,纔會叫你的家人失去判斷力。”
對,是他們不敢相信,膽小怕事的我,也有站起來的一天,秦方悉?哈哈,這名字真他媽夠恥辱。
這就是一個騙局,你很成功,逮到一個復仇的犯罪人,我也很成功,因爲一切都是良心策劃。
筆記(十三)——韓零
雨下的非常大,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幾乎看不到這個灰冷煙雨裡的城市。
我其實一直都覺得是秦方悉所爲,在陽臺上,就是她把秦朔平推了下去,楊子瀾確實參與了,雖然秦方悉一直不說話,但是我很清楚。
可是,我心裡像是蒙了一層灰,怎麼也擦不掉,覺着哪裡還是錯了,或者我被秦方悉嚇到了,但是,究竟是我們順藤摸瓜抓到了秦方悉,還是秦方悉牽着我們的鼻子走,我有些不敢看筆記了,我害怕,這個局不大,卻又很大,似乎牽扯了一個世界,牽扯了整個我的正常意識。
我的心情很低落,我感覺我已經在往懸崖邊走了。
直到我踩進水坑,髒水流進我的鞋裡的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看筆記。
2012.04.25
韓零將筆記往桌子上一扔,一個支隊的同事看向他,他擺擺手,叫他們繼續工作,從兜裡掏出根菸,邊點着,邊往外走。
“韓隊,比對出來了,秦朔平指甲縫裡的角質是他自己的。”鑑定科的楊霏青將報告遞給了韓零。
韓零沒有看,拿着報告,皮靴在無人的走廊裡咔咔的響,楊霏青站在原地,只見到他吐着雲霧,慢慢放慢步子,仰頭站立。
突然,他把報告往牆上一甩,大吼了一聲,在空蕩的走廊裡迴盪着,接着就捂臉大哭起來……
“外勤,抓捕楊子瀾!”韓零把辦公室的門推得撞在門上把同事都嚇了一大跳。
“以什麼事件抓人呢?”孟志賢問。
韓零站在窗前,想起了筆記裡,秦方悉有預謀的打電話,有預謀的見面,有預謀的時間空白,有預謀的收拾屋子,有預謀的桌面上出現了房租條,有預謀的開着防盜窗,有預謀的說起房子的事,有預謀的提及楊子瀾,有預謀的說話引出下文,有預謀的攬局,一切確實是一個騙局,她故意出現,她故意讓他不經意間懷疑到她,一心撲在她的犯罪動機上,讓那片時間空白引起他的興趣,讓她各種可信卻又虛假的謊言全被戳穿,木桌上案發後刻上的故意幼稚字體的詩句,她寫字從來不趴桌子,真是個白癡,他果然被牽着鼻子走了,他果然一敗塗地,一切的一切,她不是在復仇,而是在拯救,拯救她的唯一,她竟然甘心,將法律的鐐銬從楊子瀾手上解下,按在自己手上,接着,爲這個朋友接受所有的痛罵。
果然是騙局。她唯一有她。
“你在懷疑我的判斷力?”
“可我們確實沒有逮捕她的證據。”
“提審秦方悉,銀鐲是秦方悉送給楊子瀾的,還有,不是故意,而是失手,別問我爲什麼,這他孃的,是事實。”韓零將墨鏡往座椅上一扔,走了出去。
“有的事實狗孃養的向來沒證據。”
秦方悉一頭短髮,穿着勞改服,面色蒼白,眼神卻仍然清澈,顯得陰詭,悚然。
“怎麼樣,是不是我得逞了?”秦方悉笑道,和平時一樣,文雅嫺淑。
“你爲什麼,要把罪攬到你自己身上?”
“你知道那種你只有一個對你真心的人的珍貴嗎?我無論受到什麼傷害,她都會來安慰我,她私自對我做了那麼多籌劃,你也看筆記了,我姐是不是說楊子瀾幫過我棘手的事?沒錯,我沒被愛過,寫出來的東西總是晦暗寒冷,但是有了她,我開始溫暖了,月光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她給了我月亮,在我的世界裡,只有她明白那裡爲什麼沒有白天,所以她爲了照亮我,給了我月亮,我沒有愛人,卻有一個勝似愛人的朋友,她纔是我最親的人,也是唯一,我當然要保護她,竭盡全力,奮不顧身,因爲她爲了我奮不顧身了,那麼我就用我全力保護她。
“你應該知道的,她跑不了多遠。”
“沒關係,我給她爭取了一輩子的時間去做浪子,她給了我一個機會。”
“什麼?”
秦方悉笑着站起來,眼睛裡的淚花,燦爛的像是月,像是煙雲。
“我雖然沒有親手殺了秦朔平,但我成功了,我叫所有摧殘過我的人,痛徹心扉了,我,就是那個復仇者,我現在纔是殺了他那個人,電視裡報道里都這麼說了,不是嗎?”
“復仇就可以吞噬你嗎?”韓零站起來,說話聲音細小到幾乎聽不到。
“我在享受它,我是勝者。你永遠也抓不到楊子瀾。”
韓零閉上了眼睛,確實,她就像是在守護自己的一顆唯一的鑽石,因爲是唯一的,她才攥的非常緊,根本就,沒人搶的來。
秦方悉走在走廊上,仰頭,眼淚也再也流不回去,不如抱頭痛哭。
她輸了整個世界,也贏了整個世界。
韓零走出審問室,打開手機,撥打了電話:“聞若江,什麼時候回來,哥們兒想你想的淚打轉,我知道你剛去,可……”
已經結束了,世界都陷入了深眠,而世界邊緣還站着一羣絕望的人,他們不要浴血重生,他們只求在夜裡,能夠深眠,和世界一個臺階。
“你爲什麼在楊子瀾推他下去的時候,還要試圖攔着她?”
“可能是因爲,我曾經也對他有所期盼,比如家人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