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蕭還是很有進取心滴,覺得自己的地盤還可以再擴擴。不過杜伏威這個長跑健將又被張須陀攆着屁股追到廬江去了,而跟老張掰掰手腕這事老蕭又覺得有點心虛。林士弘躲在鄱陽和臨川大建水軍,老蕭這隻旱鴨子想過去湊湊熱鬧又有點犯怵,所以蕭銑拔劍四顧心茫然,看來看去也就北邊可以動動手腳了。
大業十年五月,蕭銑出兵五萬北上南陽郡,準備探探河南這塊風水寶地的風頭。本來他已經探得南陽、淯陽兩郡並無大軍駐防,沒想到他的前軍六千多人剛剛踏入南陽,就在新野遭遇了滎陽軍悍將段志玄。小段子可不是林士弘、杜伏威那樣的慫包軟蛋,僅憑六百騎就敢對着十倍之敵發起正面衝鋒,並一戰而勝之,能逃回老蕭跟前的還不足千人。
這下可把老蕭給嚇壞了,他掰着手指頭一算,人家六百人就幹掉了他六千人,聽說滎陽軍有五萬人……咱還是趕緊回家抱老婆吧,這幫北方的瘋子真是惹不起。
消停了沒幾天,老蕭又聽說屈突通撤到關中了,現在河南西邊的大片土地還沒主兒呢,這下他又來精神了,淅陽就在南陽旁邊,要不咱再去瞅瞅有沒有便宜可佔?
老蕭不但地盤大,兵也多,上回出動五萬人在南陽吃了個癟,這回吸取教訓一口氣出動了十萬大軍,而且也不分什麼前中後軍,大家堆一塊一起走,我就不信誰還能再來個六百破十萬,一人一口吐沫都淹死你!
這時候右侯衛剛攆走了宇文成乾,還集結在上洛,一聽說後院淅陽又被人給抄了這個氣呀,三萬精兵(府兵採取輪調製,並非全部出征,所以還得算上在家留守的——作者注)立刻晝夜不停的往淅陽進發。此時右侯衛作爲一支能征善戰的勁旅的底蘊就顯露出來了,跑完從豐陽到南鄉的四百多里路他們只用了三天三夜,而且一到地方氣不喘一下、水不喝一口就立即向着對面黑壓壓人多得看不到邊際的賊軍殺去。
蕭銑一看到這支身披土黃色戰甲,手中橫刀寒光逼人的強兵猛士,心裡就發了慌:這不是大隋的府兵嗎?他連張須陀的那票雜牌官兵都惹不起,跟這幫正宗的大隋精銳打起來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嗎?老蕭本事不大,但絕對是個明白人,一看形勢不妙掉頭就跑,連他的兵都不管了,反正他連抓帶騙劃拉到了幾十萬人,也不差這十萬八萬的……
老蕭到底當過縣令,見過世面開過眼,這工夫還知道跑,可他手底下的兵就不行了。老蕭的兵說是兵,還不如說一幫窮瘋了的老百姓,全身上下能湊齊一套衣服的那絕對是屬於土豪級別,手裡能有把鐵製柴刀的則一定是能排進精銳行列。而且他們大都是山民出身,壓根不知道什麼是大隋府兵,更不知道什麼是怕,只覺得對面那幫傢伙富得流油——那把雪亮的刀子要是能搶過來,找村頭的鐵匠融了起碼夠打兩把鋤頭。那身行頭扒下來找個活兒好的針婆好好裁剪一下,夠給家裡三四個娃一人弄身衣裳……
一邊是一心一意要保鄉衛土的職業軍人,一邊是全心全意想搶劫致富的武裝山民,就像兩股巨浪沒有任何花哨、更沒有任何保留的對撞在了一起。沒有想象中天崩地裂般的忘命廝殺,甚至連勢均力敵的相持對峙都沒堅持到一盞茶的工夫,那股明顯規模更大、聲勢更猛的巨浪便退潮般的迅速潰散了。
沒辦法,職業軍人和業餘打羣架的差距就是這麼大。兩軍還沒接觸上,府兵的三輪箭雨就將對面射到了一大片,原本就沒什麼條理的陣型更是亂成一團。等到近身肉搏之後,府兵們每一刀揮下就能收割掉一條性命,既穩又準更狠,而老蕭的所謂“樑軍”呢,削尖的木棒就算刺中了目標也無法突破甲冑的防護,更別說造成什麼傷害了。而且想刺中目標是那麼容易的事嗎?府兵們是作戰而不是打羣架,不僅單兵攻擊力樑軍沒法比,而且府兵們彼此間攻防有度、配合默契,將團隊作戰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別看樑軍人數多出了數倍,可是一打起來在一個個小局部的戰鬥中,卻是府兵以多擊寡,有條不紊的在樑軍掀起的這片巨浪中啃下一塊塊的血肉,將其變成冰冷的屍體。
沒一會工夫樑軍就崩潰了,而此時府兵的損失還沒超過千人。一旦把仗打成擊潰戰,別說樑軍只有十萬人,就算是百萬之衆也是任人宰割的豬狗了。
老蕭這回沒找到便宜不說,比上回在南陽還慘上十倍,灰溜溜的逃回了老窩。不過府兵們對這連續的兩場勝利並不感到高興,反而更加憂心匆匆。
他們都是最優秀的軍人,可在這個混亂的年代中卻是不值一提的一羣小人物。現在他們還能在一個月內輾轉兩郡、連敗兩大強敵,可是這樣的勝仗他們還能再打幾回?
因爲大隋統治的崩壞,軍府隨之星散,使得右侯衛的府兵們在歸鄉之時就算想繳還甲冑、戰馬、斧槊等軍械都沒處繳去,所以他們才能輕鬆的連續戰勝兩大強敵。可是在幸運的同時卻孕育着更大的危機,大隋已經管不了他們了,在這就意味着他們在未來失去了統領,失去了補給,更要命的是失去了依靠,一旦有如瓦崗軍那樣的強敵來犯,他們如何抵擋?
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機是自打開春以來,老天就沒下過幾滴雨,他們授田裡的莊稼基本絕收,用不了多久就得斷糧了,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了,這日子還怎麼過?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能想到的辦法除了從賊縱掠就是投靠一方勢力,反正都得靠手中的刀子謀一條出路。而府兵都是良家子出身,又大都對這個身份極端自傲,所以不是走投無路沒人願意從賊,讓子子孫孫都揹負惡名,所以去投奔楊霖幾乎成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尤其是楊霖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還不錯,起碼說話算數還不仗勢欺人。在大隋再也顧不上他們的死活、皇帝更是遠在天邊的情況下,楊霖身上那疑似叛逆的嫌疑對他們來說也不再是什麼了不起的顧忌。所以當他們打聽到楊霖正在謀劃進攻東都,便一路找過來了。
不過他們來晚了一步,李君羨已經拿下了東都。右侯衛的府兵們跟李君羨不熟,在楊霖態度不明的情況下更是不敢貿然進城,便在城外盤桓了下來,沒想到嚇得李君羨草木皆兵,險些釀成了一場衝突。
三萬精銳的府兵啊,而且兵甲齊全、建制完整的前來投靠於他,把楊霖感動的差點跪地上給仁慈的老天磕仨響頭——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啊,剛把五萬郡兵裝進口袋還沒捂熱乎,這又有三萬精兵入袋,他頓感腰桿硬得簡直想彎下腰都費勁,現在別說自保了,就算翟讓全軍殺過來楊霖都敢跟他掰掰手腕。
楊霖當場信誓旦旦拍胸脯給他們保證:皇帝管不了你們了我管,原來給你們啥待遇現在照舊不變,建制不拆、軍職所屬不變,老子還給你們發軍餉!不過要錢沒有隻能拿糧食頂……說到糧食,楊霖想起來府兵家眷的窘況,當場下令武士彠趕緊給他們調救濟糧,需要多少調多少。
楊霖空口白牙的給府兵砸下一堆堆的空頭支票,不過鑑於他的信譽一向良好,所以府兵們就算不是歡欣鼓舞,起碼也能安下心來了。府兵的問題解決了,楊霖喊來跟他們相熟的雄闊海、長孫無忌等人領他們進城安置,他則必須去操心如何不讓楊侗小盆友被烤成乳豬的問題了。
這事就比較頭疼了,也是他大意了。本來他以爲只要一舉消滅了東都勳貴的武裝,這幫養尊處優的傢伙就能消停,大不了也就是跑路而已。沒想到他們倒是挺有骨氣,挾持了楊侗爲質,還擺出一副跟他死磕的架勢。死磕楊霖沒意見,把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士族勳貴全弄死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問題是再搭上一個越王楊侗他就受不了了。
大隋再怎麼完蛋,皇帝再怎麼熊包,可是倒驢不倒架,現在就指着個面子和名聲撐着,楊霖名爲隋臣未奉旨就開進東都,本來就不合臣道,往大了說是叛逆也不爲過。不過這年頭遍地是反賊,也不缺他一個,更沒人會把這當回事,可要是爲了奪取東都把皇帝的親孫子給弄死了,這事可就鬧大了。
別的不說,皇帝跟他翻臉那是沒跑了。雖然現在皇帝翻臉也不值錢了,可是架不住他不要臉啊?比如說上回楊廣對付李淵那手,說什麼號召天下人等不分官民共討之,奪其地、誅其人者,朝廷不吝厚賜,說白了就是鼓動反賊們黑吃黑,還是奉皇命黑吃黑!這就要命了,李淵剛剛還牛皮哄哄的四處挑釁呢,被皇帝這一道旨意就嚇得縮回了河東老窩,再也不敢出來惹事了。
要是皇帝再給他來這一手,不說別人,翟讓和王世充恐怕就很有興趣奉旨討逆,連李密弄不好都會一臉正氣的來大義滅他這個便宜女婿。
這個黑鍋他可背不起,更不敢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