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都洋洋得意的跟“楊霖那小子”攀上了親戚,而且還成了爺爺輩,一時沒回過神來的楊霖被整得有點懵,他忍不住回頭問身旁的大舅哥長孫無忌:
“這老頭不是瘋了吧,還有這回事?”
長孫有些不確定的撓撓頭,含糊答道:
“弘農楊氏乃是關中大族,自先祖君平公始傳承至今將近七百年,而元氏更是鮮卑皇姓,身世貴不可言,即便到了國朝亦是頂級世家,與楊氏門第不相上下。所以卑職以爲,這元文都言道與主公乃是世交之說或許並非妄言……”
楊霖一聽這話就火了。他本來是姓安的,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姓了楊,可要說他對弘農楊氏有啥感情那就純屬胡扯了。好在他一穿過來全家老小就被皇帝斬盡殺絕了,也省得他違心的跪爺爺叩奶奶,誰想到這會兒又蹦出個老不死的硬要充他的爺爺輩,他豈能心甘情願的給人家當灰孫子?
楊霖向來是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的上懟天下懟地中間懟空氣,這次也不例外。他一怒之下隨手扯過長孫無忌掛在馬側充門面的弓箭,嗖的一箭便射向了還扒在宮牆上、恨不能把白眼珠子翻到腦門上的元文都,嘴裡還不依不饒的罵道:
“媽蛋的,想當我爺爺,那我先給你送個終!”
要說楊霖的射術,就算他對着目標瞄上一個時辰,射出的箭仍能做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打擊,更何況這情急之下的胡亂出手?那支箭早就不知道射到哪去了,但是肯定離元文都有十萬八千里,可是元文都不知道啊!這老頭嚇得嗷的一聲慘叫,然後宮牆之上剩下的最後一顆腦袋也沒影了,就是不知道從這兩丈多高的宮牆上栽下去能不能把他那把老骨頭給摔散架嘍。
房玄齡杜如晦他們這下可傻眼了。此來之前他們害怕楊霖這個愣頭青鬧出什麼幺蛾子,還苦口婆心的勸其莫要衝動,一切以越王殿下的安危爲重。可是現在倒好,人家老元頭不過是給自己擡擡輩分、充頭大瓣蒜,好在之後的談價錢、講條件過程中佔點便宜,這位爺就不管不顧的一箭把老元頭給射沒了……射沒了呀!還不如一箭射死了倒還省心了,現在這死活不知的可咋整?萬一裡頭一怒之下把越王殿下架火烤了,可教他們如何收場?
楊霖一箭射出去之後也有點犯傻。可是事已至此想吃後悔藥也沒處找去呀,只能一條道趟到黑了。於是他大吼一聲“給我衝”,然後早就準備好的士卒們就擡着一根巨木衝着長夏門撞去。
高大堅固的長夏門作爲皇帝老窩的門戶豈是那麼容易撞開的?重達兩百多斤的巨木狠狠的撞在上面,不過使得厚重的門扇微微顫動,掉落了一層浮灰而已,根本無法傷其根本。楊霖見此情景急得直蹦,又使人擡來兩根巨木,三組人馬擡着巨木齊頭並進,使出吃奶的勁頭死命的撞擊着宮門。這樣一來,再厚實堅固的宮門也有點承受不住了,隨着一次次沉悶的撞擊聲,長夏門的門軸和門樑開始變形移位,木頭擠壓斷裂的爆響不絕於耳。
這時長夏門裡頭可是亂了套了,東都勳貴們做夢也沒想到,身爲一個士族子弟的楊霖居然絲毫不講規矩道理。要知道士族子弟就算急得火上房了,見面了也要先論論身世、講講輩分,然後再以此爲根據按照尊卑高下一絲不苟的見禮參拜。好吧,貴族們規矩多,這禮都見了可以談正事了吧?還不行。一見面就急三火四的直奔主題在世家看來是粗鄙無禮的表現,會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大家要佯作無事、風輕雲淡的談談詩書禮樂,實在不行聊聊天氣風景也行。如果條件允許,還要煎一壺茶、置一盞酒,若是再有女樂歌舞一曲那就更完美了。等這些蛋都扯完了,雙方纔能一變臉色扯回正題,而且要是大家能夠做出妥協達成一致那當然是千好萬好,要是你說一二三我說四五六完全對不上茬也不帶當場翻臉的,這種事也就是寒門粗陋野蠻之人才幹得出來,人家士族是講究風範的,話不投機也要彬彬有禮的依依作別,然後一點不耽誤轉過身去就拔刀相向。可是楊霖這個枉稱世家子弟的濁物是怎麼幹的?見面禮還沒論完呢,就開始張弓搭箭亂射一氣了,你瞅瞅把元氏家主給射的,要不是牆根底下鋪了一層人肉墊子,這把老骨頭都得摔散架了。就這麼着老元還是摔得背過氣去,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世家勳貴們雖然都是見過大世面的,可問題是誰也不知道怎麼對付楊霖這樣的野蠻人。無論他們的家族傳承了幾百年還是一千年,可是老祖宗們誰見過這樣不知禮儀不懂規矩不講風度而且完全不要臉的野人啊?更沒有什麼經驗教訓可以傳承給這些可憐的子孫後代們,所以他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眼瞅着唯一能庇護他們的長夏門岌岌可危,驚慌失措的勳貴們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亂嚷,楊霖他們在門外只能隱約聽到這些——
“楊賢侄,我是你杜世伯呀,你三姑奶家的表姐是老夫三弟家的兒媳婦呀……”
嗯,這又是一個攀親戚的,而且還是不知死活的擡輩分佔便宜。
“楊賢侄,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呀!你我兩家五代世交不分彼此,今日老夫也是受人所迫逼不得已呀!要不你放老夫出去,咱們爺倆什麼話不好說……”
嗯,這個知道命比臉要緊,開始討饒了。
“呔!姓楊的,限你十息之內罷兵撤圍,否則老夫便與那楊侗同歸於盡……”
咦,這還有個癩蛤蟆墊桌腳——死撐活挨的,可是怎麼叫喚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楊霖很快就沒了耐心繼續聽牆角,反而是信心十足的招呼士卒們加勁撞門。沒兩下工夫,隨着一聲轟然巨響和士卒們的歡呼聲,高大的長夏門悽然倒下。
在漫天的煙塵中,滎陽軍的士卒們蜂擁而入。等到楊霖在房杜長孫等人簇擁下不慌不忙的踏入紫微宮時,大部分的勳貴及其僕從已經滎陽軍士卒的控制下放棄了反抗,只有在乾陽殿正門前還有十幾個人被圍在垓心。被摔得半死不活的元文都一邊咳嗽着,一邊用手死命攥着一個長着張肥嘟嘟小臉蛋、身上被菜油澆了個通透的小盆友。不用說,這位小盆友就是越王楊侗了。
“怎麼着,還不死心?還想同歸於盡?你不是要自fen嗎?火呢?用我借你個火種不?”
“豎子!你若再逼迫過甚,焉知老夫不敢效昔日血濺五步之故事!”
“呵呵,早聽說你們勳貴都挺有文化的,老房他們那個叫什麼來着……哦對了,是家學,你家家學就教你胡亂用典啊?人家唐雎是魏臣,要宰的可是秦王,到你這怎麼成了宰自己的主子了?嘖嘖,老元啊,你這到底是沒文化還是不要臉啊?”
“哼哼!老夫豈會被爾等無知小輩蠱惑,老夫今日與殿下同死於國,日後必將流芳青史,爾等逼死皇孫,冒犯天條,堪稱大逆不道,必落得個遺臭萬年、子孫不得擡頭!”
“老房啊,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這老東西假裝聽不懂人話,就知道在那學驢叫喚,你說我還能咋整?要不然乾脆借他個火趕緊燒了算了。”
楊霖想趕緊把老元點了,可是有人不幹了,那就是堯君素。老堯對楊廣忠心耿耿了一輩子,算是皇帝的家臣,怎麼可能放任楊霖把楊廣的親孫子給活烤了?他二話不說一巴掌扇在還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楊霖的腦袋上,然後踏前一步大喝道:
“元老兒,休要虛言威嚇,你且放過越王殿下,其他的一概好說!”
元文都僵直的身子一下子鬆弛了下來,臉色不由得現出幾分得意,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堯克恭,你能做得了主?”
老堯瞥了一眼被他一巴掌扇得有點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楊霖,傲然道:
“老夫乃是陛下親封之右備身府驍果軍折衝郎將,楊郎將不過是老夫的副將,你說老夫做不做得這個主?”
元文都聞言先不搭理老堯,而是偷眼瞄了楊霖半天,發現這小子雖然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卻好像對堯君素的這番說辭並無異議,於是懸了一半的心徹底落了下來。其實他不相信老堯也沒辦法,誰讓他碰上楊霖這麼個完全不講理的主兒呢?
“既然如此,老夫的條件有三,只要你們肯答應,老夫自會放了越王殿下。”
“你說!”
“其一,貴軍必須立即退出東都,城內不得留駐一兵一卒……”
“做夢!”
元文都還沒說完第一條,楊霖就暴跳如雷一口回絕,而老堯則是不動聲色。
元文都對楊霖的憤怒恍若未聞,繼續說道:
“其二,貴軍在東都、滎陽、襄城等地所侵佔的士族勳貴之土地田產須立即返還,並賠償損失……”
“我賠你個大頭鬼!”楊霖繼續暴跳,元文都繼續唸經:
“其三,貴軍以那無禮小子楊霖爲首以下衆人須向我等勳貴磕頭認罪,並承諾日後絕不再犯。待以上三條爾等遵照執行無誤,老夫自會放了越王殿下……”
“火呢?給我火!老子要親手點了這個老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