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搏(七十三)

七十三 暗箭傷人

黑夜裡,磨盤寨村部七個人在商討行動路線。宗雲說:“我和王俊權準備將孫進財逮起來,哪料到他被肅委會公開審判,隨即就槍斃掉了。本來我們想順着孫進財這個線索往下排的,線索一下子斷掉。無奈之下,我們倆只好跟利箭你們三個會合。”

王俊權跺着腳說:“狡猾的狐狸殺人滅口,一下子滅了四個,一環套一環,算計得準準的。”李登壽攤開雙手說:“是的呀,我和呂組長也是遲了一天,不曾抓到於連明,卻被孫進財在街頭上開槍打死。我們發現這個於連明根本不是什麼抗日英雄,而是一個小漢奸。他是馬官營的僞區長、惡霸地主馬沛霖的賬房先生,馬沛霖還有一個管家叫馬斌。後來鋤奸隊處死了馬沛霖和馬斌兩人,對於連明給以嚴厲警告。沒想到這傢伙以後的日子裡卻混進了我們的革命隊伍。”

呂佐周說:“這次指揮部明確指示我們要悄無聲息地把那個龔子維活捉起來。這個任務難度較大,一是龔子維他比較低調,平常不怎麼出頭露面;二是他在機關裡做事,他很少一個人外出走動。因此,我們只能耐心等待機會,還不能露出破綻。”

郭匣鋒說:“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少天。”利箭說:“老郭,你就耐下心來挑你的糖擔,多跑跑有什麼不好。”褚如功說:“唉,我一天到晚扛個凳子喊磨剪子熗菜刀,也賺不了幾個錢。還是利箭你做算命先生的好,嘴動動,耍耍嘴皮子,一點都不費力氣。”利箭笑着說:“呂組長跟老李裝皮貨商,那才瀟灑呢。”

呂佐周說:“明日我們不能蹲在這裡過宿,因爲我夜裡回來,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莊子的南頭。我想,我們的宿營地必須轉移到安全地帶。任小妹她們也得調換宿營地,千萬不能被人家端了。”

褚如功恍然大悟道:“怪不到今日不出外活動,集中起來開會議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呂佐周攤開地圖說:“我和老李偵探,發現肅委會要把機關轉移到下一家,這個下一家是在哪個鎮呢?我們都來合計合計,如若合計得準確的話,那我們這次也就能鎖住他們的咽喉。指揮部下達出擊命令的話,我們就能直搗黃龍府擒賊擒王!”

宗雲說:“原先他們在靖衛鎮和遂城鎮,眼下要麼還回到小鮑莊喲。”利箭說:“這裡到小鮑莊好遠,車子要開好多回的。其他的不談,押送犯人可不那麼容易。依我看,只能在附近的幾個鎮子裡,到底是哪個鎮子,大家都來動動腦筋。”

宗雲說:“到九陽鎮,就靠在靖衛鎮,沒多大意義。到上坪鎮,那裡並沒有什麼屏障。到延河鎮,那裡地形是複雜,可也適合敵特活動。……哼,雪鎮,就是這個雪鎮,背靠大山,進可攻,退可走。”

呂佐周首肯道:“不錯,正是這個雪鎮,監獄不小,適合關押重犯。你們曉得嗎?肅委會抓的關粉桂、牽雲後來不曾送到靖衛鎮,就關押在雪鎮。”

利箭說:“任小妹她們五個人的任務是抓哪個?”呂佐周說:“原先是捉拿葉欣,可葉欣遭到謀害,她的屍體到現在還沒有發現。眼下她們的任務重點是調查取證。我們如果在關鍵的時候差人手,就調用她們。”

王俊權驚呼道:“不好,這個雪鎮控制在錢廣用手裡,鎮長、派出所所長、民兵大隊長,還有五個村的村長全是他的人,就連駐紮的一個連也控制在他手裡。”

呂佐周愣了愣,點頭說:“是的,他們一旦佔據了雪鎮,那裡儼然是一個諸侯國。我們必須加快步伐,儘可能快點捉住龔子維。只有撲住龔子維,我們才能把手腳伸進到雪鎮。否則,雪鎮就真的成了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獨立王國。”他再次看了看地圖,直起身說:“你們看,這裡是在九陽鎮東邊的山莊許家橋。我們這次落腳點就放在這裡。莊後頭有個土地廟,香火不怎麼旺盛。平時就顯得格外冷靜。我們都在那裡過宿,進出十分便當。明日天一黑,我們就出發來到這裡休息,當然有兩個人還要到靖衛鎮進行偵探。大家都明白了嗎?”宗雲等六人都說“明白了”。

任小妹五人來到彭集,因爲看到一個女人往靖衛鎮跑,形跡可疑,當即果斷將她攔截下來。這個女人不是他人,正是靖衛區柯司鄉司各莊的高蓮子。高蓮子被帶到馬王廟西廂房,胡坤英說:“我曉得你是柯司鄉婦救會主任,還是區裡的婦救會幹事。你不在自己工作的區域做事,卻老是往鎮上跑。你今兒說說,到底是什麼事?”高蓮子說:“我是去會會我的一個朋友。”“這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她叫鄭若曙,在肅委會裡工作。”

費蘭珍說:“這就對了。你是肅委會安排在下面的一個耳目。就是因爲你高蓮子通風報信,害得巫萍在來亨鎮被肅委會的人抓起來,關粉桂路過靖衛鎮落入肅委會手中也是你報的信,還有已經逃掉了的嚴秋英在馮平莊被抓。今兒你要報的信是什麼?你要告訴我們,不然,我們就送你進臥龍監獄。”

高蓮子抓了抓短髮,說道:“我說我說,肅委會錢廣用他們準備抓把範景惠抓起來,說她老打電話給軍區領導,干涉肅委會正常工作。我聽人說,範景惠將要路過九陽鎮見她的一個朋友,便要把這個消息通報肅委會的人。”

任小妹說:“現在你要爲我們做事,要把今後肅委會的動向及時轉告我們。你願意嗎?”高蓮子一聽,馬上說:“我願意,一百個願意。”“既然你願意,就把你自己的經歷說給我們聽聽。”高蓮子聽了,眼睛勾了勾。

韓粉英笑着說:“高蓮子呀,你在鬼子的範集據點當了僞婦同會衛士班副班長。據人說,你有點拳腳功夫,跟班長鄭若曙一起保護僞婦同會會長卓芝茹、僞秘書長焦菊花。這些你要如實交代。”

任小妹說:“高蓮子,現在我們就看你交代得怎麼樣。你如若不老實,執意隱瞞,那就別怪我們對你下手狠得不得了。拶指、老虎凳這兩個玩意兒我們也會叫你玩的。你看着辦吧!”

高蓮子慌了,招架道:“不不,我也是被人逼的。我把我所曉得的全告訴你們。”原來她和鄭若曙跟人學了一點武術,在圩堤上進行練習,被掃蕩的鬼子兵俘獲,隨即答應鬼子到範集據點裡充當女警察。鬼子拿下範集後,時間不長,便叫她們兩人到僞婦同會任職。僞婦同會是個什麼組織,一開頭她們兩人都不曉得。高蓮子是從僞鎮長夏金彪打聽到的,是李五獻的計策,鬼子大隊長松本常三誇他別出心裁。夏金彪老婆白玉茹告訴她,這個李五是共產黨的延河支隊政委,他用的是個假名字,真名字叫錢廣用。一開始當的是鎮上的維持會會長兼皇協軍副司令,掛少校軍銜。松本要他當範集區區長,他推辭給馬官營的馬沛霖,之後他出任範集治安警察大隊大隊長。共產黨的廣華縣延河區婦救會幹事焦煜華被鬼子俘獲,松本要她做自己的妻子,她怕死,隨後便答應了。爲了逃避做松本的老婆,她跟李五私下結爲夫妻。松本大怒,逼迫焦煜華跟他結婚,焦煜華的名字就改成松本菊花。松本逼李五在高蓮子和鄭若曙兩人中間選一個做他的妻子,李五沒有選高蓮子,選的是鄭若曙。大約兩個月之後,松本帶兵外出掃蕩,高蓮子瞅準這個機會,打死了僞團長範正湘和駕駛員,奪下他的軍用車。緊急喊了李五、鄭若曙,李五又拖來了鬼子老婆。上了車,高蓮子一口氣把車子開到獨山小山莊沒油,就跑到延河鎮下的客棧。在客棧裡各人換了衣裳。幾天後,高蓮子在本莊當上了柯司鄉婦救會主任,第二天又兼任了區婦救會保衛幹事。

王旭紅饒有興趣地問:“高蓮子,我問你呀,松本鬼子他建了一個婦女日中同心會,會長是僞範集區區長馬沛霖的老婆卓芝茹,僞秘書長焦菊花也就是焦煜華,那會員主要有哪些女人?”高蓮子說:“有這麼一些女人:僞三十六師師長繆澄流老婆黃佩芬、僞永樂保安司令滿成剛老婆黨秧女、僞商會會長裘根山老婆崇桂英、磨盤寨地主焦廷茂老婆富雅菊、僞範集鎮鎮長夏金彪老婆白玉茹、僞警察大隊大隊長王時寶老婆胡愛娟、僞鎮長張存友老婆惠楊柳、僞三團團長王老巖老婆陳雙扣,還有僞青馬鄉鄉長馬沛儉老婆焦羊扣、僞荀彭鄉鄉長彭慶聲老婆單珍小等,還有好些人我記不起來了。”

胡坤英說:“崇桂英是鬼子特務雲中孚的老婆,後來雲中孚被廣華縣公安局抓獲處死。崇桂英卻跟芙蓉商場老闆裘根山混在一起,做了他的老婆。”費蘭珍說:“這個裘老闆在範集辦了一家百貨店,松本找他做商會會長,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他把範集百貨店交給崇桂英打理。”

任小妹說:“還有胡愛娟是從龍鎮僞保安團長支富才的三姨太,她是支富才的嫡外甥女,據說這個掌家的小女人對下人特別刻薄,作惡多端。唉,她怎麼做了王時寶的老婆呢?”費蘭珍說:“支富才殘廢了,半身不遂,同時又半聾半啞。胡愛娟耐不得寂寞和歲月的煎熬,碰到了僞便衣隊隊長王時寶,兩人都一見傾心。王時寶這傢伙生得一副好皮囊,相貌堂堂,胡愛娟得愛的就是他這等的美男子。”

韓粉英問道:“支富纔沒人侍候他,後來他過得怎麼樣?”費蘭珍笑着說:“偌大的支府院子里長上了青草,好多的房子成了鳥雀的安樂窩,每到晚上,就是‘呼呼’的一大片,連烏鴉都有好多。支富才就是個癱子掉在井裡,沒過幾天,便死在屋子裡。等他兒子回來,屍體已經腐化發臭了。漢奸支富才就落得個這麼個悽慘的下場。”

任小妹說:“高蓮子你雖然豁嘴,總該有自己的男人嘛。是哪個?”高蓮子說:“我男人是隔壁莊子芙蓉堡的任虎寶,他在區裡當農會會長。”費蘭珍說:“任虎寶這人我認得,曾經跟我共過事的。……唉,鄭若曙,她找了男人嗎?”“找了。還是錢廣用介紹給她的,這人在肅委會管轄的雪鎮監獄當監獄長,名叫李文監,粗大漢子。”

任小妹鄭重地說:“高蓮子,你現在還去當你的柯司鄉婦救會主任和區婦救會幹事,跟肅委會繼續保持聯繫。一旦發現重要情報,立即傳送給我們。對於你過去的錯失,我們一概不予追究。你能完成我們佈置給你的任務嗎?”高蓮子馬上說道:“能。我絕對不會再去爲肅委會裡那幫人賣命。”

錢廣用在孫善信的引領下,進了宣顯榮政委的辦公室。“孫主任,你來有什麼事的?”孫善信說:“我跟錢廣用同志來你辦公室,要將下面的一些情況報告給你。巴北行政委員會試圖改組巴北軍區,譚新明、郭堅他們要將請示報告送到巴北分局。他們呼籲匡宣趕快結束學習,主持巴北軍區工作。”

宣顯榮一聽,馬上發火道:“譚新明他膽氣不小,倒想取代我的位置,還了得!”

錢廣用說:“宣政委呀,譚**他根系大的呀,擁護他的人不少。郭堅說你能力沒有譚新明大,應該退下來,讓賢能的人出來主持全面工作。李雁波說你埋沒了他的才智,應該讓他擔任軍區政治部主任。範景惠呢,她罵你老混賬,設立一個肅委會,權力大得不得了。她還說你是昏聵的紂王,聽憑几個奸臣胡鬧,你再賴在臺上唱戲,將來就有可能會像紂王一樣引火自焚。”

宣顯榮臉色大變,說道:“他們下一步想怎麼樣?”錢廣用嘆了一口氣說:“匡苕子已經是個死老虎,想不到她還有餘威。經過跟衆多人的接觸,我感覺到匡苕子這個女人厲害。人家說鹹魚翻身,這個詞語是說很難翻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匡苕子她就有這個可能,他們的請示報告裡就有這麼一條,這就是釋放匡苕子,讓她出任巴北軍區副參謀長兼情報處處長。”

“你說下去。”錢廣用擺着頭說:“那幫人倒已經把人安排下來,就等巴北分局作出決定,一旦決定下來,馬上付諸實施。”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匡宣、陳樹德二人繼續做正副司令員,譚新明做政委,孟思一、李雁波二人做副政委,徐方進做政治部主任,慕容荷做副主任,秦牧做參謀長,副參謀長就是匡苕子。郭堅做巴北行政委員會**,範景惠、景禹、樊林、王瑞卿四人做副**。……”

宣顯榮輕聲地說:“媽的,他們這是翻天了。”錢廣用繼續添油加醬地說:“他們說肅委會這個機關該得取消了,凡是在肅委會裡工作過的人都要審查,一個都別要漏掉;凡是被肅委會關押的犯人一律平反,全部委以重任。這就難怪匡苕子在受審訊時氣焰囂張,一直不肯低頭認罪。”

“她是怎麼說的?”宣顯榮愣着神問道。錢廣用故意皺着眉頭,慢吞吞地說:“她、她個女人說話惡毒的。說她一旦出獄,第一個查點的就是你宣顯榮,要拿個鐵榔頭敲你的頭,問你夠曾醒的。她說你宣顯榮在漢奸部隊和鬼子跟前做過事,參加革命隊伍實屬僥倖。”

宣顯榮猛地拍着桌子說:“她放屁!”“她說的狠話多着呢。”錢廣用扳着指頭說,“她說孫善信孫主任想做她的糊塗心思,這纔派人把她抓了起來。這是一條。她說你當年負責的文工團實際是受僞軍七十六師師長黃元放管轄的,裡面有好多人是特務,還有一個是鬼子的特高課的人。這是第二條。她說林之海蔘謀長曾做過繆澄流的副官長。這是第三條。她說你宣政委跟湯才英睡過覺的,所以湯才英很快提拔到肅委會裡當科長。這是第四條。她說宣政委喝酒傷了頭,頭就老是糊里糊塗,有時候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這是第五條。她說你年輕的時候敲人家門上的銅鎖,進屋偷人家的錢……總之,她說的多得不得了,就是始終不買我們肅委會的人的帳。”

宣顯榮惱怒起來,說道:“你們抓緊審訊,將匡苕子的罪定下來,到時候判決她死刑。這個九尾狐,斬她的頭,我倒要看看她這個妖怪還有什麼變化。想鹹魚翻身,死灰復燃,捲土重來,東山再起,做她騷貨的春秋大夢!”

錢廣用達到了目的,當即離去。隨後,他遊說政治部副主任饒傑。“饒主任呀,你不曾曉得匡苕子對你感冒得很呢,說的話相當難聽。”錢廣用一見面就直奔主題,毫無顧忌。饒傑愣了一會,說:“她瞧不起我,總不能口無遮攔,極力誹謗我吧。”“豈止是誹謗,簡直就是詛咒!她說當區委書記不會指揮打仗,卻硬要擺出一副軍事家的譜子,如同小孩把雨都着下來。吃敗仗是免不了的,後來上級把他調走,本揚縣蓮花區才迎來了滿天朝霞。她說像你這種人本身就是個災星,跑到哪裡,哪裡就顯出頹勢。”

饒傑牙齒咬得咯咯的響,“她個女人倒會瞎說的呢。犯下了那麼多的罪惡,不知反省,卻來詛咒我。我看呀,你們要依照懲辦漢奸條律處她死刑。這種人,我們的槍底下是絕對留不得她的。”

錢廣用坐車回到靖衛鎮,年鵬舉卻告訴他兩個壞消息。葉欣落在龍家高地的陷阱裡死了,屍體被人放在肅委會辦公室後面,還有一張紙,上面說明葉欣是遭人謀害,兇手落井下石,在陷阱上面堆集了大量樹枝。再一個壞消息就是龔子維失蹤,一天一夜都沒有回來。肅委會辦公桌上放了一張紙,說龔子維也是落在陷阱裡被活捉起來的,地點在後山謝家林地。

錢廣用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他們下手了,一下手就是對着我們的要害狠命一擊。看來,這靖衛鎮真的不能再呆下去,得儘快轉移。”年鵬舉說:“這可得要孫主任上去陳述,最要緊的是要等宣政委作出決定。”錢廣用沉吟了一會,說:“小年呀,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看來,我還不能困守肅委會辦公室,必須多遊說些軍區裡的幹部,求得他們的配合,我們才能佔據主動地位。嗯,明日一早就出發。”

錢廣用首先來到軍區參謀長林之海的辦公室,熱辣辣地說:“林參謀長呀,你運籌於帷幄之中,決戰於千里之外,有着張子房的謀略。”林之海淡淡地說:“今日你一來我這裡,就把我說得神乎其神,其實,我還是有自知之明。我向軍區領導提的意見只能算參考性的,而且還是跟手下的幾個參謀商討之後,推出比較合理的方案,供司令員、政委他們決策。”

錢廣用說:“林參謀長,你很謙虛。但是有的人覬覦你這個位置。匡苕子就說過幾回,她說你尸位素餐,沒多大的能耐;如果讓她在參謀長這個位置,一定促使巴北軍區經常開展大的攻勢,把日本鬼子擠出整個巴北地區。”

林之海擺着手說:“她這是吹大牛皮,日本鬼子哪有這麼好打的呀。她雖說打了好幾個勝仗,可那都是在小地方打的游擊戰啊!”

錢廣用笑哈哈地說:“我也看她是坐井觀天,但她眼眶子就是大得很,說如若讓她擔任軍區副參謀長,你林參謀長就必然滾到一邊去。沒本事的人在足智多謀的人跟前只能俯首帖耳,作壁上觀,什麼事都做不了。”

林之海撇着嘴說:“現在匡苕子她人關起來,氣焰再囂張也是寡婦養兒沒指望。她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她個現報鬼的。”錢廣用說:“匡苕子她人雖然關起來了,但眼下有好多人爲她鳴不平的呢。我們肅委會一班人卻遭到不明不白的攻擊,有人就想解散肅委會這個機關部門。”

林之海愣着神說:“嗯啦,錢主任你把你的設想說給我聽聽,興許我能給你們幫到點忙。”錢廣用便毫無顧忌地兜售加強肅委會那一套措施。

錢廣用這一回賣足了氣力,三天裡遊說了政治部組織部長惲秋、宣傳部長張重、民運部長張躍飛、供給部長柴楨、情報偵察科長李時碹、作戰科長葛長飛、青年科長翟小林、財務科長鐵慶富、糧秣處長劉師釗、衛生部政委周君通、保衛局長李思沛等十幾個人。遊說時還分發了匡苕子大量的黑材料即所謂罪證。

錢廣用深知一人傳虛,萬人傳實的奧秘,賣命地栽害匡苕子等人,說得天花亂墜,煞有介事。遊說的人多了,免不了有人傳謠,無中生有的事也就成了真,真的是三人成虎,衆口鑠金。宣顯榮、孟思一、孫善信、林之海等人面對形勢仍作了誤判,倉促之中作出三項決定:一、肅委會機關改駐雪鎮;二、政治犯人全部押到雪鎮監禁;三、縮小肅委會機關,只下設三個科室:行動隊、機要室、總務科。

孫善信仍兼肅委會主任,錢廣用爲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林根妹爲肅委會秘書,惲道愷爲行動隊隊長、林根軒爲副隊長;年鵬舉爲機要室主任,湯才英爲副主任;徐樂星爲總務科科長,畢建榮爲副科長。郤準、杜更生二人到軍區司令部覆命,聽候任用。

夜裡下着小雨,淅淅瀝瀝的。匡苕子從睡夢中驚醒,便坐了起來,諦聽外面的動靜。忽然,牢房有了亮光,能夠看出人影綽動。門“吱”的一聲,忽然打開來。徐三虎、曹二兩人站在門口,喊道:“匡苕子,出來!”匡苕子以爲是上刑場,便站了起來,將頭髮抹了抹,然後取下發夾,重新夾了一下。

徐三虎說:“你就快點吧,哪是新娘子上轎子?走!”兩個漢子上來就抓住她的膀子往外押走,出了監獄大門,囚車已經停在那裡。曹二喝道:“匡苕子,上去,往裡坐!”

匡苕子上了囚車,發現慕容荷、嚴秋英、向秀菊三人在裡面,巫萍再押進來就是五個人,都是手銬腳鐐。車門“哐當”一聲關了起來。隨後,車子便開動起來。

匡苕子說:“我的案子重,年鵬舉前日夜裡到我牢房裡,說留下給我的日子不多了。今日夜裡該不會送我上刑場的嗎?”巫萍說:“匡苕子,他們定的你什麼罪?”匡苕子笑着說:“都是死罪,帽子五頂:特務、巨匪、叛徒、漢奸、萬惡娼婦。”

向秀菊說:“我也被扣上了三頂帽子:土匪、內奸、叛亂分子。還不准我辯護,一辯護就遭他們的毒打。最後,我只有領罪的份兒。”巫萍說:“我比你多了特務。”

嚴秋英說:“這一次,匡苕子在我們這五個人當中遭罪最多。……唉,說什麼呢?抗戰功勞越大,黑得就越厲害。錢廣用他們這些爛死鬼在領導面前怕馬屁,反而神氣活現,整起人來簡直就是法西斯。”

慕容荷說:“他們還剪掉我的鬏兒,留的耳道毛七長八短。這些天來長長了,我倒也無所謂。”巫萍說:“嚴秋英,我們兩人幫匡苕子把頭梳一下,她兩個多月都不曾梳過頭,如若今日上了刑場,也要體面些。”

向秀菊說:“就是車子裡面黑咕隆咚望不見啊。”嚴秋英說:“沒事,就摸摸吧。受難的人哪個也沒辦法啊。”

匡苕子剛梳好了頭,車子就忽地停了下來。一會兒,車門正要打開來,火光陡然亮了起來。“你們想要做什麼?”有人答道:“這車子蹲的人多,想勻一個人到人少的車上。”“怕的想在這魏子坡做鬼事的吧,當心子彈不長眼。繼續開車!”“好,那人就不動吧。”“不動歸不動,你們給我少玩點鬼把戲。”話音落了下來,紛擾的聲音也消逝了下去。隨之,車子再次開動了起來。

雨還在下着,空氣流淌着叫人舒適的感覺。到了目的地,車子也就停了下來。囚車打開車門,匡苕子是第一個被押了下來,將她送進了一個比較體面的牢房裡。裡面有牀鋪,而牀鋪上有被單,甚至還有吃飯的四仙桌子,兩張椅子。雖然陳設十分簡單,但對身陷囹圄的匡苕子來說,這顯然是奢侈的了,完全可以說這裡是優待室。匡苕子一屁股坐到牀沿上,一個軍官跑了進來,說:“你們都走開去,我有話對匡苕子說。”

七八個人只得走開去,匡苕子一看是陳樹德,驚訝地說:“你這夜裡怎麼來看我呢?”陳樹德悄然地說:“我不來看你,你恐怕已經倒在血泊中,你的冤案也就石沉大海了。我一曉得肅委會將你們秘密押送到雪鎮,我當即叫人動用了五輛車子,另外還有一百多個騎兵。好了,長話短說,我給你帶了一件綠色旗袍,你馬上就穿起來。我喊人來給你打開鐐銬。”

匡苕子激動地說:“你對我的恩情,我終身難以報答啊。”陳樹德擺着手說:“這話不說。我叮囑你,牢房裡送給你吃的東西,如若發現顏色不對,你無論肚子多麼餓,都不要吃。千萬千萬要注意。”他轉身對外喊道:“來人啊,給匡苕子把鐐銬打開來,她要換衣裳。”來了個女看守,給匡苕子打開了鐐銬。匡苕子也就脫下了髒兮兮的外套衣褲,穿上了旗袍,煞是好看。她主動伸出雙手,讓看守給鎖上了銬子,隨後又加上腳鐐。

陳樹德說:“你別要灰心,希望還是有的。黑暗儘管長得很,但黎明終究會到來的。好了,我走了。以後我跟你再會的場面肯定是敞亮的,也正是大快人心的時刻。”匡苕子悄然地說:“謝謝你。”

錢廣用一屁股癱坐在椅子,年鵬舉垂頭喪氣地說:“匡苕子匹女人坐牢坐了這麼長的時間,又不曾掉多少膘,養得青皮白秀。如若不戴上手銬腳鐐,跑出去仍然是個絕色的窯姐。唉,眼下保她這個九尾狐的人還就厲害,就像長了上百個眼睛盯住我們。媽的,我們算得好好的,半夜裡在魏子坡辦掉匡苕子,事後就推說她試圖跳車逃跑,被保安人員的流彈打死。唉,囚車才停下來,那魏子坡陡然就亮起了火把。陳樹德他把個車子直往前開,派了一個人上來問停車做什麼。結果我們就眼睜睜地讓九尾狐匡苕子逃過了一劫。”

錢廣用嘆氣地說:“正因爲有這麼個事情,陳樹德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了一個連的人馬搶先進駐雪鎮。他這回手腳這麼快,說明他也是預先準備好了的。……唉,照眼前這樣的局勢下去,對我們是很不利的。我就有個不服氣,說的我們對匡苕子這個死老虎都下不了手,她不死,我就什麼都不是。至於小年你們這些人更不必說的了。”

年鵬舉想了一會,忽地說:“既然我們不能明的來,我們就暗地裡把九尾狐收拾掉。叫人送點好吃的東西給她,放上白色毒品粉末。我就不相信她個九尾狐能夠聞得出來的。只要她吃上一口,就能打發她上路。”

錢廣用手指彈着桌子說:“這事你去安排人辦。這回就看你小年辦事情辦得妙不妙。”年鵬舉點着頭輕聲地說:“我這就去。”

牢房裡漆黑一團,遠處縱然有點光亮也若明若暗。匡苕子不想昏睡,就倚在牆上低聲揹着《岳陽樓記》。忽然,牢門打了開來,也就有了亮光。進來一個人,他放下木筐子,取出裡面的飯菜:一碗整燒雞子,一盤韭菜炒蛋皮,一碟芸豆,再者就是一碗飯和一雙筷子。

匡苕子瞥了一眼,動也沒動一下。來人說:“你吃呀,這是送你上路的。本來想讓你喝個斷頭酒的,你不喝酒,菜也就好一點。”匡苕子坐直了身子,說:“上路就上路吧,我無所謂做餓死鬼。收起你們這一套,既然想殺我,就別要假惺惺的。再說眼下我也沒有胃口,這些飯菜還拿走吧。”

此人就撕下一個雞大腿,揀了些韭菜炒蛋皮和芸豆放在飯碗裡,殷勤地端上來說:“吃呀。哪怕就吃一口也是好的。”匡苕子見那雞大腿呈現藍色,當即伸手打翻了飯碗。此人惱怒道:“媽的,你不吃,我餵你吃。”他拿起雞大腿就逼近匡苕子,匡苕子慌忙站了起來。

門忽然響了,跑進來三個軍人。“住手!”此人轉過身,故作鎮靜地說:“這是她的一個朋友送給她吃的。”一個軍人威嚴地說:“嗯,她不吃,你吃。”“我怎好貪吃人家的。”此人說着就要往外走。那個軍人一把拉住他說:“你別忙走,跟我們一起走。”

另兩個軍人收拾好飯碗和食物後,那個軍人扭住送飯菜的人膀子出了牢房。一行四人穿過了長廊,出了監獄裡面的總門。當他們登上階梯往高處走,忽然“啪”的一聲槍響,那個送飯菜的人頭部中了一槍,無聲無息的死去。

三個軍人停下來,張望了四處,不知槍聲來自哪個方向。那個軍人馬上說道:“大成,你趴在這裡,監視住這個人的屍體。我馬上出去報告戈連長。”他出了監獄,跑步去報告駐軍戈連長。

“報告!我有急事。”睡覺的戈連長一躍而起,穿上了外套。那個軍人敘說了監獄突發事情。戈連長彆着紐子,說道:“我曉得他們這回還要動手腳,果然不出所料。李富平李參謀,你傳我的命令,叫馬排長、宗排長兩人,帶領他們的全部人馬迅速接管整個監獄,不得有誤!”李參謀有力地說道:“是!我這就去。”

錢廣用曉得大事不好,急急忙忙起身見了戈連長。“你們這是奪權!”錢廣用氣勢洶洶地說。戈連長冷笑道:“錢主任,你們這夥人管理雪鎮監獄,謀殺重要犯人。事實已經表露出來,還能讓人放心嗎?我直接受命於陳副司令員,你要有說法,請到軍區辦公室裡說去!”

錢廣用忍氣吞聲地說:“戈連長,你這話從何說起?”戈連長說:“哼,你還不曾曉得嗎?今日夜裡,郭蠻子給匡苕子送飯菜下毒,匡苕子不吃,他就強行要往匡苕子嘴裡塞。在這關鍵時刻,我的李參謀帶人及時制止了郭蠻子。李參謀將郭蠻子帶到階梯時,突然有人打槍,郭蠻子中彈而死。錢主任,還有什麼話要說?……人證、物證都擺在這裡,最能說明這個監獄危險得很啊!我們軍人既然有着神聖的使命,就必須接管這個監獄!”

錢廣用色厲內荏地說:“你等着,我一定到軍區辦公室說去,你們駐軍擅自佔據雪鎮監獄,一切後果統歸你戈連長負責。”戈連長揚起手說:“怎麼?你還不服氣,是嫌雪鎮監獄不夠亂嗎?錢廣用呀,告訴你,收起你那一套,在雪鎮這裡,天塌下來我戈桂章頂得起!”

錢廣用回到辦公室,連嘆了幾個氣,吐了兩口唾沫,想了想,便撥通電話,說道:“小年呀,你起來到我這裡。”擱下了話筒,錢廣用一屁股坐了下去,癱倒在椅子上,活像一個被抽去了脊樑骨的癩皮狗。

辦公室裡一下子涌進了七八個人,一個個如喪考妣。湯才英氣沖沖地說:“戈桂章他帶兵譁變,應該趕快上報給宣政委,制止他胡來!”惲道愷低聲地說:“沒用的。恐怕把柄被戈桂章抓住了,不然,他的膽氣沒這麼大。”湯才英說:“要麼他是陳樹德的救命恩人,陳樹德十分相信他的能力,就給了他尚方寶劍。唉,就是這麼一來,戈桂章他就有了先斬後奏的權力啊。”

畢建榮吱着嘴說:“把柄被戈桂章抓住了,這事情可就邋遢了。”湯才英說:“事情邋遢下來,這屁股就難得弄乾淨。粑粑屎拉下來,這多窩讓啊。何況戈桂章這傢伙又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戶口。”

惲道愷煩惱地說:“做事不機密,再好的計策也沒用。怎麼搞的呢?挪馱人做不了大事,怎想起來用挪馱人呢?年主任,用的是哪個呀?”

年鵬舉搖着手,不予答覆,只是嘆了口氣,結巴着嘴說:“這、這沒說頭,天不滅曹,是天意,天意啊!”

這真是:陰險毒辣搞謀殺,詭計破滅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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