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就是這點好，麪食花樣多，可以放足泛着紅油的辣子。毛小龍看着面鍋裡隨着水泡上下翻滾的碧綠色麪條，心想，要是石見月看見，肯定又要大驚小怪了，她肯定沒見過綠色的麪條。也肯定想嚐嚐這關中的辣子。想到這裡，石見月每次吃東西時那奮不顧身，專心致志的模樣，便在他的腦海中來回變幻，有時候她的吃相併不好，經常吃得臉上都沾了芝麻還渾然不覺，自然，牙齒裡卡着菜葉也是常有的事，毛小龍想着想着，便不由得笑了起來。
熱騰騰的面端上桌來，花如媚透過白色的蒸汽看到毛小龍微揚的嘴角，不禁恍惚了一下，上一次，他這樣旁若無人地淺笑，好像是在認識柳兒的時候。
正待倆人都各自出神的時候，旁邊一個孩子“哇哇”的哭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坐在母親的身邊放聲大哭，身邊還有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幫他抹着眼淚道：“秀秀不哭！小心老屋的女鬼把你抓走！”
聽了這話，小女孩哭得更傷心了，小男孩連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快小聲點！”
孩子的母親也彎下了身子輕聲哄着孩子，待女孩子漸漸地止住了哭泣，年輕的母親便瞪了一眼男孩子：“狗子，以後你離那個老屋遠一點！”
男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是因爲裡面有女鬼嗎？我上次還聽見女鬼的叫聲了呢，叫的可慘了！”
母親聽了之後，面上一紅，繃緊了表情道：“快不許說了！趕緊把碗裡的面吃完，咱們該回家了！”
男孩子懂事地點點頭，開始自己扒拉着碗裡的麪條，母親便抱着女孩子去結賬。
毛小龍忽然來了興致，轉身對小男孩笑道：“小娃兒，你說哪裡的老屋有鬼？”
小男孩眼珠咕碌碌一轉，用筷子指指北邊，含糊不清地說：“那邊……好多房子都拆了……”
毛小龍笑吟吟地摸摸小男孩的頭道：“好乖的小娃兒！”
男孩子吃完麪，便跟着母親走了，走時候還不忘回頭衝毛小龍揮揮手。
花如媚看了看毛小龍，好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小孩子的話哪能當真？”
毛小龍一把抓起筷子，往麪碗里加足了紅油辣子，拌了拌道：“小孩子有時候說的話特別假，因爲都是他們瞎編的，但是有時他們說話又特別真，因爲是他們遇見的！”
“難道你想去看看？”花如媚也挑了一筷頭面條問。
毛小龍將嘴裡的面吞下肚，被辣的呲牙咧嘴：“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去看看也沒什麼。有女鬼順便抓了，沒有的話就當飯後散步，俗話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俗話還說，大難不死必有厚福！”
花如媚被他逗得笑了出來：“還是九爺最想得開！”
兩人快速吃完麪，天色已經快黑了，毛小龍付了錢，便與花如媚緩緩向方纔小男孩所指的方向行去。
這裡是一片廢棄的老城，官府要徵地蓋行宮，所以這裡的居民都陸續搬走，留下一片待拆的舊屋，想來這一片房子，都是被稱作是“老屋”的地方。
天色越來越黑，路上出了呼呼的風聲，便只剩下他二人的腳步向，此時，一絲輕微的嗶嗶駁駁的聲音隱隱傳來，毛小龍向花如媚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放輕了腳步向聲源行去。
接着，更多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沒錯，那的確是個女子的聲音，極細，帶着些
許的微喘，帶着些許的哀嚎。
越往前走，聲音越清晰，毛小龍四處掃視，終於，目光落在西北角的一處還算完整的老房子上。
這老房子想必是有些年頭了，牆磚都已經剝落，門板也已經黝黑，就連屋頂上的青瓦，大部分也已經碎了，牆根下更不消說，長着茂盛且雜亂的野草。
聲音，就是從這間房子裡傳出來的。
兩人在夜色中雖然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但是依舊十分配合地向老房子靠近，停在門口，便聽見裡邊傳來女子尖利的叫聲：“啊……求求你……不要……啊……”
聲音並不大，但是能聽出這女子的話中待着哭腔。
只聽得“啪”一聲脆響，想必是一個耳光，女子又是一聲吃痛呻吟，似乎還在低聲求饒。
花如媚輕聲道：“貌似不是鬼啊，至少有兩個人。”
毛小龍點點頭，繼續聽着，但是接下來的聲音，讓他們二人頓覺尷尬無比。
女子哭泣的聲音漸響，接着便傳來了男子的低聲淫笑，伴隨着桌子或者牀吱吱呀呀的響聲。
花如媚聽得臉紅心跳，不用再細想，她便已然知道了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忽然女子驚叫一聲，接着便是嘴巴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啊——賤人！你……啊……”
就在此時，一聲淒厲的男聲劃破這片安靜，他痛苦的哀嚎讓人聽了不禁心底發寒。
花如媚驚叫道：“不好！”這聲音提高了八度，頓時蓋過了屋內低泣的女聲。
毛小龍對着閂着的院門飛起一腳，一陣塵土過後，他們這纔看清了裡面的情況。
古舊的老屋倒還不破爛，只是堂屋的門檻被磨得凹下去一塊，大門被拉開一條小縫，一隻血淋淋的手掙扎着伸了出來。
毛小龍擡掌如風，一掌便將堂屋的門劈開，門板倒下之後，只見門裡躺着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努力地在地上蠕動，彷彿試圖從屋裡爬出來。仔細看去，便可見他的衣襟處染滿了鮮血，面色可怖，看見毛小龍和花如媚，嘴脣翕動了一下，眼睛一翻，便暈了過去。
花如媚清楚地聽到了屋後傳來的馬蹄聲，便要轉身去追，毛小龍一把攔住了她道：“先去看看房內有什麼東西！”
花如媚應聲而去，毛小龍便低下頭來查看那男子的傷情。掀開他的衣服，毛小龍不禁青了臉。
這男人的下半身未着寸縷，褻褲已經褪到膝蓋，胯下兩腿之間，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男人的那活兒，怕是已經廢了。
毛小龍嘆口氣，擡手爲他點穴止了血，又回頭問花如媚道：“有什麼發現嗎？”
花如媚語氣中是說不盡的戲謔：“屋裡的味道不太好，想必方纔一室春光，現在還殘留着一牀的合歡之味！”
毛小龍皺起鼻子聞了聞，果然，空氣中除了地上男子身上的血腥味之外，還有一股他熟悉的味道，是男人興奮之時的味道。
毛小龍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下道：“沒有別的了嗎？”
花如媚已經從裡面的房中走了出來，將手中的一個東西遞出：“除了滿地的鮮血，還發現了這個！怕是有人倉促間掉下的。”
毛小龍眯眼看了看，這個東西，真是太尋常不過了……
那是一個九成新的粉盒，這種粉盒，滿大街都是，基本上城中的小戶女子，
都會選用這種香粉，便宜且好聞。
毛小龍將粉盒往懷裡一揣，俯身抱起昏迷的男子，同花如媚道：“趕快帶我去最近的醫館！”
虧了是花如媚對長安城非常熟悉，轉了幾個彎便找到一家醫館，大夫查看了那男子的傷情後，不由得也大吃一驚：“怎麼會傷成這樣？”
毛小龍尷尬地咧嘴道：“我們也不知道，聽見他的慘叫後衝過去，他就已經這樣了，您看，他現在怎麼樣？”
大夫鄙夷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男子，悶聲道：“自作孽，不可獲活！”
花如媚不明白：“什麼意思？明明是別人傷了他！”
大夫衝花如媚翻了翻白眼道：“想必是此人沒做什麼好事，強行與女子行房的時候爲求刺激，竟然把自己的那活兒送到女子嘴裡，人家給他咬下來，方不能解恨！”
“啊？”雖說是花如媚是個混跡江湖的女子，但確實是個如假包換的黃花大閨女，大夫這樣直白地講出來，倒是讓她臊得滿臉通紅。
毛小龍不禁也紅了臉問道：“那他的命還能不能保住啊？”
大夫不屑地嘆道：“我只能盡力而爲，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送來的及時，大夫連同其餘的學徒等幾人，忙了整整半夜，纔算是保住了那人的性命，只不過，這人今後卻再也不能經人事了。
花如媚和毛小龍在外面等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一個過路的學徒好奇的湊上前來詢問道：“二位，裡面那人怎麼會傷得那麼嚴重？在哪裡發現的？”
花如媚手一指老屋的方向道：“那片地方！”
那學徒立即知道了位置，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那裡！”
毛小龍好奇問道：“難道你知道什麼？”
學徒訕笑道：“據說，有些辦野活兒的人，都在那裡，反正平時也沒什麼人去。”
這話倒是不錯，要不是辦這些事，他們今天去也不會撞見這一幕了。
接着，那個學徒又神秘笑道：“更聽說，有人專門在那裡做收錢的勾當……”
毛小龍回頭看了一眼大夫們忙碌的房間，眉頭一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花如媚聽了這幾句，臉上早有些掛不住，輕咳了一聲道：“你先去忙吧！”
這時那學徒才意識到，自己在女人面前說的似乎有些多了，連忙扭身走開了去。
花如媚待周圍都沒了什麼人，才鬱悶地問毛小龍道：“你們男人怎麼回事？這樣對待女人……”
毛小龍連忙擺擺手道：“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什麼叫我們男人？迄今爲止，我可是一個女人都沒有碰過……”
花如媚一抹笑意挑上嘴角：“這麼說，你還是個童子？”
毛小龍被她問得頗不好意思，連忙轉換話題道：“你撿的這個香粉……”
花如媚撇了一眼毛小龍手中的粉盒道：“現在長安城中用這種粉的女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想從中找出是哪個女人咬斷了他的根子？怕是着實要好好查一番了！”
毛小龍搖搖頭道：“真是一潑未平，一波又起啊……”
花如媚沒了聲響，她正面向黝黑的夜空發着呆：這長安城，竟然越發的不太平了。
片刻，花如媚忽然迴轉頭來，對毛小龍道：“我覺得今天這件事情，應該是有至少三個人在現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