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將離

鶴林堂和鑄幣局都查抄完了,洪奚最後查抄冷氏大宅。

最後一天,洪奚的人查抄完所有的賬目,周榮把賬本呈報給他,洪奚一看數目,火冒三丈。

“你確定就是這個數?”洪奚捏着賬本問周榮,“冷家三兄弟經營南郡那麼多年,你就告訴我這個數?”洪奚實在不願意相信賬本上的數字。

“洪大人,我也納悶啊,這莫不是冷槐山還有別的藏銀子的地方?但是咱們真的把能搜的地方都搜完了啊。”

“四千八百兩!哼!”洪奚把賬本狠狠的一摔,“老子回京都怎麼交差!”

洪奚轉身朝着縣衙的牢房走去,進了牢房,只見冷槐山還是淡定的坐在草墩上,他這火就更旺。他回頭就讓衙役把牢門打開,冷槐山見他那怒火攻心的模樣就猜到了,冷笑着看着他。

“讓你失望了吧,洪奚。”

洪奚一腳就踹在了冷槐山胸口,冷槐山當即飛了出去。對面牢房裡的冷柏川和冷柏江大叫了一聲:“爹!”冷槐山吐了一口帶血的痰,冷笑的說:“我說過,你不會如願的。”

“用刑!”衙役聞聲進來架起冷槐山就走。

“爹!狗日的洪奚,有種你衝老子來。”冷柏川一拳砸在牢門柱上。

“行啊!大公子二公子,滿足你們!”洪奚手一揮,衙役開了門把兄弟倆一併架走。

這三天裡,冷南楓的燒退了,只是風寒還未痊癒,咳得厲害,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聽着看着她咳嗽的人焦心。

晚膳後,天依舊下着雨,陰冷陰冷的,凌曜讓邵平端了火盆進來,冷南楓坐在火盆邊取暖。她換了那套月白色緞面箭袖小袍子,大小正合適。

“嘿,沒想到咱們凌大人還那麼居家。賢惠!”阮從皓端詳着冷南楓的新袍子,打趣着說道。

“過獎了,趕明兒我親手給你縫一個。”凌曜扒拉着火盆裡的炭火,頭也不擡的回。

“說話算話啊!我有人證的哦!”

“我沒聽見。”冷南楓淡淡的回,凌曜呵呵就笑了。

“誒,阿楓,你得站哥這邊。”

邵平端了藥過來,凌曜先接過碗嚐了一口,“嗯,不燙了。”便把碗遞了過去,冷南楓接過碗,默默的看着他。凌曜見她沒動,以爲她怕苦,便哄着說道:“一口就喝完了,喝完吃點兒蜜餞,白天李衛買了好些。”

“李衛這幾天拿着主子的荷包到處花錢,活像個女主子。”邵平快嘴的接了一句。

剛低頭喝了一口藥的冷南楓愣了一下,覺得實在好笑,“噗”的一口藥就噴了出來,瞬間一陣嗆咳。凌曜起身踹了邵平一腳“滾!”,彎腰輕輕的給冷南楓拍着背,李衛卻正好端着蜜餞過來了,他剛進屋,阮從皓就來了句,“哎喲!女主子來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冷南楓喝完藥,凌曜問邵平:“今晚你們誰當值?”

邵平回:“我和李衛。”

“行!那你倆先歇會兒去,這會兒讓阿標,老朱在外面候着就行。”

邵平和李衛退下了。

凌曜看了阮從皓一眼:“從皓,那個……我單獨跟阿楓說點兒事兒。”

阮從皓把腿從椅子上放下,站起身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好多餘,好吧,我也滾。”

冷南楓笑看着他出了門,邊烤着手邊問凌曜:“你要說啥?”

凌曜又坐到火盆邊,歪頭看着冷南楓:“阿楓,這些給你。”他從懷裡掏出個帕子包着幾樣東西,冷南楓打開一看,長命鎖、簪子和她的小匕首,長命鎖上的血跡已被凌曜擦拭乾淨。冷南楓驚訝的看着這幾樣東西,“你從哪裡拿來的?”

“這個,是那天你帶在身上,幫你擋了一箭的。”凌曜拿起長命鎖。

“嗯,那天早上我娘在整理東西,見到小時候戴的鎖,我拿着玩兒,後來爹來接我去靶場,就順手放懷裡了。”

“這個是你娘一直攥在手裡的簪子,我給取下來了。”

“這是我爹的髮簪啊。”冷南楓握在手裡,眼睛瞬間又紅了。

“這個是我在你房裡看見的,順手給你拿來了。”凌曜把匕首拿了起來,“真精緻。”

“這是我小的時候,三叔送的禮物。”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

凌曜擡手給她擦去眼淚,“阿楓,過兩天咱們就得一起離開南郡,我跟從皓合計過,必須給你安頓在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凌曜沉默了一會兒,提了口氣才說,“暫時先把你安頓在餘杭。”

“爲,爲什麼?”冷南楓覺得一股寒意爬上了後背,忍不住搓了搓手。

那天阮從皓他倆商議的理由,這幾天被凌曜在腦子裡反覆的琢磨,這會兒便把整個理由詳細的說給了冷南楓,除了沒告訴她冷槐山還活着。

冷南楓靜靜的聽完,擡眼看着凌曜:“那,你和從皓哥回京都以後就不再到餘杭來了,是嗎?”

“不是!”凌曜不假思索的回,“我拼命救回來的人,難道不得拼命護着?”

冷南楓聽到這句話,心裡溫暖了許多。

“那就是你們會回餘杭來找我!”

“會!一定會!”凌曜輕輕握住她的手,“這一路上,不能讓洪奚發現你,我的隊伍負責斷後,我們最後出發,到了蜀郡,從皓帶你走水路先抵達餘杭。安頓好了之後,我估計也到了。”

“阿楓,”凌曜緊了緊握住她的手,“京都現下是一團亂麻,我不能把你牽進去,我爹最遲兩月後就返回寧州大營,你在寧州纔是最安全的。”

“阿楓?”凌曜見她一直不說話,晃了晃她的手,“我跟你保證,哪怕是爬,我也會從京都爬到餘杭來找你。”

冷南楓輕輕的笑了笑,突然說:“我看看你的傷。”

“嗯?傷?我沒受傷啊。”

“這裡。”冷南楓指了指他的左手手肘。

“哦!”凌曜明白了,把左手伸了過去,冷南楓輕輕解開他的束袖,把衣袖拉高,只見自己咬出的一圈牙印已結疤了,只是紅腫還沒消退完全。

“嗯,這牙還挺整齊的哈。”凌曜打趣她。

“還疼嗎?”她輕輕的撫過。

“疼!”

“對不起,早知道我咬輕點兒。”冷南楓低聲說。

凌曜輕聲笑了,“有個辦法可以少疼點兒。”

“啥?”

“你在餘杭好好的等我回來。”

洪奚逼問了兩天,冷槐山爺仨依然半句話都不吐,不能再耽擱了,洪奚只能把人拉往京都,一切讓王茂林來定奪。他把查抄到的銀錢物件等裝車,白荻帶錦衣衛先行,他押着人居中,最後是凌曜的人馬。

凌曜以自己風寒未愈爲由頭,一路上多數時候都待在車裡。一路走了半月,抵達蜀郡。過了今晚,就要分頭行走。這一路上爲了避人耳目,白天冷南楓幾乎不露面,這最後一天更甚,幾乎沒和凌曜說一句話。

晚間,凌曜拿着個盒子走近冷南楓歇着的車跟前,輕輕敲了敲車窗,“我進來了?”車裡冷南楓嗯了一聲。凌曜進車坐下,見她神色低落,手裡捏着她爹的簪子輕輕的摩挲着。兩人就一直這麼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凌曜把手裡的盒子遞了過去,“收好。”

冷南楓接了過去覺得有點兒沉,擡眼問:“啥?”

“諸葛亮的錦囊。”凌曜笑着說。

“呵。”冷南楓笑了一聲。

“嗯,終於說話了。”凌曜長出了一口氣。“水路雖然快,但這一路深秋了,天氣冷,你別再着涼,斗篷……”,“知道!”他話未說完就被冷南楓打斷,“還有啥?”

凌曜輕輕嘆了口氣,把自己挪近了些,車箱比較低,而他的個頭又高,於是他便曲了條腿,單膝着地的跪着伸手給她把斗篷拉嚴實了,這一刻他突然體會到了“不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冷南楓擡起頭,兩人視線相對,她剛要移開目光,凌曜卻擡手撫住她的臉,輕輕的把她的頭拉到了自己的胸前,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肩,慢慢的收緊雙臂……

清晨,天光灰白,阮從皓走近凌曜,“放心吧,出不了差錯,咱們餘杭見。”阮從皓帶着凌曜的另外兩個近衛張標和朱瑜同行,凌曜的這四個近衛都是他爹從自己的軍營裡千挑萬選挑出來的,凌曜十五歲的時候跟凌牧之初上北境戰場,四個近衛從那時起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嗯!”凌曜應了他一聲,看着從車裡下來的冷南楓。朱瑜接過她的包袱,和張標先進了林子裡候着,阮從皓拍了一下凌曜的肩,“走了。”便和冷南楓一起迅速的走進樹林,四個人一起悄悄消失了。

傳令兵過來傳令啓程,隊伍開始往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