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慨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淡定,湘綺回府後獨立軒窗前,望着庭中夜色下的丹楓樹,已沒了日間的血紅灼目,到夜間冷冷清清的悽然。
德四叔湊在窗根隔窗問她:“大人,青州府,是去還是不去?定王千歲安置下的船隻等了兩日了,宮裡也派人來打探,大人作何打算呢?”
湘綺滿心的義憤氣惱,如今卻只有眼前一條路,心驚膽寒之餘,甚至在暗怕。皇上到底作何打算?舍她回鄉守孝,避開眼前的僵局,難道就甘心讓自己設置的軍機堂五位懸空一位,那這位置之爭又是一番風雨。她料到的,想必皇上和卓凌宇都會料到,爲了保全這棋局,不惜犧牲了這些無辜生命,那她自己又算什麼?幾斤幾兩還是能拎清分量,皇上爲何對她各外偏袒呵護呢?
“明日啓程。”她毅然答道,既然眼前是混沌一片,自己看不出光亮,不如跳出界外看的分明。
“是,長公主殿下適才派人來探望大人,恰是大人不曾歸來,說是待大人回來了,一定給公主府送個信去。”德四叔說。
“嗯。”她草草應一聲,只是這局棋註定犧牲的是興平長公主,可惜她在毫不知情中就斷送了青春癡情。
“難爲長公主殿下這份心了,可惜。”德四叔都不由感嘆,可這又該怨誰?
“九殿下得知大人還未動身,今天送來了一對兒信鴿,說是一對兒極爲聰明的‘雲山墨裡雪’,千里之外往返送信都沒個閃失,讓大人帶去青州,同長公主互通尺素,以解相思之苦。”德四想起來一一的說着。
相思之苦。湘綺情不自禁想到了定王玄愷,一番風雨,到頭來是她冤枉了他,竟然還動手打了他,怕是玄愷生來除去了皇上,還無人敢如此對他。玄愷的委屈,那摔斷的明月玦,滿心的懊惱令她恨自己的草率,一雙手扒緊窗櫺,狠狠的摳入,雖不知前路如何,只是卓梓的那番若有深意的話,玄愷的一份真情,爲她吃盡的苦楚,怎不令她心動之餘卻進退兩難?
“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留步。”院外響起的叫嚷聲,湘綺一驚,
德四已經聞聲迎了出去。
興平踩着金鈴聲飛奔到湘綺跟前時滿頭大汗,她揩了額頭的汗氣喘吁吁說:“你可是嚇死我了,怎麼也不派人給我送個信兒就出宮了?害得人家巴巴的望穿秋水在皇嫂宮裡等你的消息。後來虧得是小恪子替我打探消息,說是見你同卓大人在宮門口說過一陣子話,離去時神態不似有事,我才放心些。”
湘綺打量她認真的神情,對自己的牽腸掛肚讓她覺得無言以對,臨行之際,她想實言以告,但她不能,眼睜睜看這癡情的小公主對她一往情深,還沉浸在美夢幸福中。
湘綺忙誠惶誠恐的告罪說:“都是下官一時疏忽了。皇上一番斥責,下官誠惶誠恐,恰巧出門遇到卓大人又被申斥幾句,昏頭脹腦的就逃回府裡,忘記了派人去給殿下送個信,讓殿下牽掛了。夜深了,殿下還是回宮吧,明日一早,下官就乘舟南下,不過幾個月的功夫料理好青州的喪事,就派人來接長公主殿下去青州一敘。”
長公主翹個脣說:“你說話可是要作數,青州我極是想去的,如此可是很好的。”
轉念一想,又搖頭說:“不過,眼下我是不肯離去的。你是沒見八哥哥如今多麼無禮,興平可憐他,母后也可憐他,可他今日對母后不恭,好生無禮。”
湘綺無心去聽,玄愷曾對她講過魏太后的娥眉善妒,害死親姐妹,同玄愷的血海深仇。
“母后好端端的對八哥哥說,她給八哥哥尋的那房美人嫂嫂性格溫存,成親後若能生個寶寶,又逢了四哥哥沒有子嗣,那小皇兒就是聖朝的儲君,日後的皇上呢。母后的話本來也沒什麼不是,誰想八哥哥對她破口大罵的,天下哪裡有兒子對母親如此無禮的?原本母后好心好意的去看望八哥哥的傷情,八哥哥卻對母后出言不遜的,那話說得很難聽的,虧得平兒返回含元殿八哥哥的宮裡探聽你的消息遇到他們爭鬥,才勉強的算是勸了開。”
“那是勸開了,還是沒勸開。”湘綺問,心裡知道,分明不過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的,湘綺賠笑了不語。
“
呆頭鵝,你說,八哥哥是不是無禮之極。後來平兒很爲八哥哥欺負母后的事生氣,憑什麼八哥哥不對母后好呢?平兒一惱呀,就將那小藥瓶的神仙藥派人取了來,放在了八哥哥服用的藥裡。”
“什麼神仙藥?”湘綺問。
“就是讓男人對女人好的藥呀。母后賜給了平兒,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如今平兒氣不過,把藥下在了八哥哥的碗裡,出宮來尋你時,約摸八哥哥用藥的時辰也大致到了,就派人去請母后去含元殿探望八哥哥,看八哥哥不對母后好些?”興平說得滿眼得意,炫耀般望着湘綺,湘綺只覺得頭頂轟隆一聲,彷彿天塌地陷的感覺,驚得脣口發麻,張張口費力問:“你,可不是玩笑?”
“如何是玩笑呀?你捨不得那藥嗎?這可是平兒的母后呀,爲了母后,平兒什麼都捨得的。”
湘綺哭笑不得,悔得肝腸都青了,後悔自己沒有點明給興平,讓這蠢丫頭鬧出此等荒謬的笑話。
湘綺倏然起身說:“殿下速速回府安歇,下官急於尋卓大人有些要事交代,明晨登舟欲行,就來不及了。”
興平頗爲懂事的點頭,也不糾纏,喃喃道:“明早我去江邊碼頭送你。”
“天寒風大,殿下不必了。”
湘綺敷衍幾句吩咐人備馬,快馬加鞭奔去宮中。
她要軍機堂御賜金牌,出入宮廷毫無阻擋,直奔去含元殿,一心焦慮可不要讓那荒謬之事成真。若是老天有眼,就讓玄愷忘記服藥,或是太后生氣不去含元殿。
她疾步來到含元殿時,了丁公公見了也不阻擋。
湘綺問:“殿下如何了?”
“才睡下。”
“太后可曾來過?”
“不曾。”了丁答,“早先來過,同殿下爭吵,被長公主殿下勸回。”
湘綺長舒一口氣,看來趕來的及時,吩咐了丁說:“你候在外面,不許任何人靠近。”
自己疾步去見玄愷,想趁他熟睡之際,把那藥盡數倒掉。興平這女子,真是令人頭疼之極,哭笑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