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帥冤情得雪,工部奉旨代爲修繕譚帥府舊宅完畢。迎接譚帥靈柩返京的隊伍歸來,入葬之日,舉國掛喪,告慰冤魂。
初一,皇上親自甩了一般文武大臣去京西靖國凌煙閣祭拜爲國捐軀的譚鵬舉父子,追封譚鵬舉爲忠國公,其二子分別爲忠孝侯,譚府滿門昭雪,御賜金匾彰表忠烈。湘綺的四叔譚鳳武封爲兵部侍郎,堂兄等也另有封賞。
文武百官爲譚大帥戴孝,凌煙閣向下望去,黑壓壓的人影不見邊際,陣容浩大。
湘綺一身縗墨頭腰繫白色絰帶,心頭悸動,卻無法表露。如今她的夙願得嘗,也是天恩浩蕩。“嘿,如今真是風水輪流轉。年初還是口誅筆伐的叛逆,如今卻受百官跪拜。”
“本官早就說過,怕是譚鵬舉一案定有冤情,只是你們不信。”
“哎,君心難測,這成敗是非都是皇上一句話。”
“慎言,慎言。”
羣臣在竊竊私語,湘綺卻聽得百感交集。
原本是要等叔父譚鳳武回京後再由禮部CAO持由天子親自率領百官祭拜,如今大造聲勢爲譚大帥昭雪,皇上的心思,湘綺自然也料定幾分。或是怕再做拖延,她這女駙馬再多滯留會節外生枝,或是皇上真是迫不及待。爲譚氏昭雪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放個信號,給百官一個信號,昔日輔國四大柱石傾倒了兩根,如今再將那根傾倒的柱子重新扶立百官之前,令世人仰慕祭拜,怕皇上的用意不言自明。
“看那個幡,是太皇太后親筆。”有人低聲說,“老太后的孃家人,聽說老太后這臥病由譚家而起,如今聽說此事,怕是心頭病去了一半。”
湘綺癡癡地隨着百官在人頭攢動的隊伍中,腳下輕飄飄,如踩雲端,心裡不住默唸:“爹爹,女兒回來了,爹爹,您老在天上之靈可是能看到女兒,女兒爲你平冤了。可惜女兒不能近前去,只能遠遠的叩拜。”
哭泣聲傳來,一陣勝似一陣,遠遠的,湘綺一
驚,她屏住呼吸,她看到了自己的親人們,看到叔伯兄弟們痛哭流涕的跪在父親的畫像旁,往常在家,族中子弟的學業是爹爹親自看管的,逢了回京的日子,定然把子弟們找齊到書齋考試學業,家裡子弟對這位大伯父都十分敬畏;湘綺仔細看,人後看見了小嬸嬸,那柔弱的女子莫氏,是四叔父的小妾,是位才情出衆的女子,湘綺很是喜歡她,想這一年,她定然也是受盡了風霜之苦。想到這裡,湘綺心裡一陣陣緊揪,如今去情勢,怕是她是尷尬之人,進退兩難。
她低個頭,用絰帶擋了半個面頰,隨了百官跪拜後閃去人後,心裡陣陣緊擂如金鼓,她盼望了許久的雲開霧散的日子,皇上果然沒有欺她,還了譚氏滿門清白,還了她一個公道。
“杜大人!”忽然身後有人喊她,湘綺恰是走過小嬸嬸身旁,雖然隔着幾個人,但這一聲足以吸引衆人視線。
湘綺驚得望去,是魏忠廷走來,只隨口問她:“可知道祭拜後可有何安排?”
她餘光看到叔父的目光投來,驚得無處可躲,瞬間,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平靜如水,渾厚有着底蘊:“譚愛卿,令兄譚大帥的屍骨已從塞北迎回,這回鄉安葬之事麼……”
皇上適時的一句話,吸引去衆人的視線,湘綺高懸的一顆心放下,長吁口氣感激地望向玄慎,他一身玄服,目色凌厲,舉手投足間帶了冠絕天下的傲氣。
湘綺含混應付幾句,極力鎮定神色,避開弟兄們和叔父的視線趁機溜掉。
回府後,她快步去尋雲錦,抱住雲錦反是痛哭失聲,她從沒有如此的柔弱,雲錦也始料未及她的悲慟,拍着姐姐的背,雲錦輕聲說:“聽人說了,今日祭奠爹爹,皇上御駕前往。世人都說譚府風光無限呢。姐姐,你真是奇女子!”
雲錦很是鎮定,不哭不喜,湘綺揉揉淚眼看她,問一句:“錦兒,爹爹昭雪,你不喜嗎?”
“喜就一定要笑,悲就一定要哭嗎?”雲錦反問,娉婷地踱了幾
步,信手撩動琴絃:“錦兒已不在,心已死。楚楚活得自在,有什麼不好?”
“錦兒,莫不如我去探探叔父的話,看可否……”
“姐姐!”雲錦驚怒,鎮靜片刻,雲錦道:“姐姐想妹妹去死嗎?”
湘綺忍住了話,她懂雲錦的悲哀,雲錦坐在琴前愕然,許久才說:“人同此心,風光時便不願想苦痛。錦兒殘花敗柳之身,如何回去做人笑柄?叔父又焉能視而不見?怕是譚府的男兒們喜從天降,那些命若蒲柳的女兒們,有幾個能風風光光回到譚府再享榮華的?”
一句話點到湘綺的心頭之痛,譚府抄家,多少女眷爲奴爲ji,姿色稍微好些的,命運越是淒涼。
“姐姐想要的已經得到,如今姐姐又作何打算?還想回譚府做大小姐嗎?”雲錦奚落般問,似乎譚府的女兒中,只她得以完璧而歸,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湘綺牽過雲錦的手說:“姐姐去哪裡,都不會拋下你的,相信姐姐。”
雲錦貼在湘綺的肩頭,低聲哽咽:“姐姐,錦兒想哭,可是哭不出,似乎淚水都流盡了。”
湘綺撫慰她,卻在沉思,自己該何去何從?
走,怕是心有留戀不忍;不走,卻要束手待斃不成?
朝堂上輔佐皇上並聯手卓大學士和定王玄愷,力挫羣奸得來不易的成果,如今就要這麼放棄不成?她在棋案邊徘徊,望着她同雲錦下的那局殘棋反是舉棋不定,坐立不寧。
如今身臨絕境,湘綺反是多了幾分淡定。
手中把弄着那冰涼如香肌的玉桃,目光在望着跳動的燭光發愣沉思。燈花嗶嗶啵啵的一跳,反是嚇的她一個寒戰,卻心裡突然如釋重負。“生死有命名,富貴在天”,這話也不假,世間有幾個女子如她一般風風光光在男兒的疆域裡瀟灑來回一場,立身揚名呢?想來父母冤案得雪,自己也寬慰幾分。
心裡生出這個念頭,反是安穩了些,迷迷糊糊竟然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