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宮,皇太后手捧硃砂印泥盒,面頰上帶出難以捉摸的笑。
“如何這麼的巧,偏偏是這個時候身染重疾病倒,還要回鄉去省親?”
“誰說不是呢?怎麼這狀元公如此的薄福,還指望他來給宮中沖喜添福,他反是病倒了。”米公公陰陽怪氣道,同皇太后對視一眼。
“依本宮看,青州他是不必回了,病不養好,去哪裡也是枉然,哪裡的郎中能有太醫院的太醫醫術高超?還是着太醫院的太醫,不!當值的幾位老太醫齊去把脈診斷。哦,病入腠理,就不該是湯藥能及,要鍼砭之術才能對症下藥。傳本宮口諭下去,太醫院若不能治癒駙馬的病,就告老還鄉去吧。”
皇太后淡淡笑笑,手指把弄那雞血石名章,尋味道:“只小雞子畢竟博不過老鷹,偏偏是各個都不量力,要去試試。那譚家的案子,翻來覆去這些時日,還想着翻天不成?人都死了,恢復個虛名又如何?也不知這駙馬爺是什麼根基,如何的爲了譚家的案子這般執着?”
米公公遲疑道:“老奴倒是去套問過老丁的話,說是,在譚府裡似不曾見到如此一位公子,不知是不是譚帥爺的什麼門生,或是譚少將軍的結拜好友?”
“聽說,他們昨夜去了觀星臺?”
“奴才也聽說了,聽說是皇上身子不適,忽然就要去觀星象。”
“可堪出些什麼?”
“沒曾聽說,都說皇上回來後,精神抖擻,滿懷歡喜的,不知是看出了什麼?”
“莫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太后含糊地揣測。
點蒼和雪狸是在青城山下一所廢棄的糧庫被尋回。二人如被盜匪打劫一般,被鎖在糧庫內。官兵查到時,救下二人,一經查問,送回到湘綺身邊。
雪狸神情恍惚,目光呆滯,見到湘綺撲在她懷裡失聲痛哭,問些什麼只是搖頭。反是點蒼鎮靜許多,哭哭啼啼訴說委屈。說是似乎是這些時湘綺查案得罪了什麼人,又似乎是從江南追殺來的魏氏一黨的人,捉了他們鞭打bi問,要供出狀元公的不是。點蒼謹慎地說:“好在只是bi供了兩日,見鞭子板子撬不開我們的口,那夥子人聽到官兵搜城的風聲,就丟下我們在糧庫那裡就跑掉了。只是那個鬼地方是依山而建的,是個山洞又冷又多蟲子。”
湘綺看雪狸神志不清,只低聲問點蒼,那夥子人都追問了些什麼?
點蒼想想道:“只問狀元老爺平日在府裡都同些什麼人往來?有哪些是朝堂裡的大臣,哪些人同宮裡有牽扯?可曾見過宮裡什麼公公,還有是否曾去過一位什麼張嬤嬤的住所?”
“張嬤嬤?可是高嬤嬤?”湘綺尋思問道。
“對,對,是高嬤嬤。只問狀元公可曾去過那裡?還有,還有平日狀元公都去些什麼地方?”
點蒼說道這裡,委屈道:“都是雪狸在同他們周旋應答,只說是平日裡狀元公愛同長公主一道玩耍,平日裡熟識來府裡的大人不多,只有定王千歲
。至於卓大人,是因爲是雲鵠讀書的同門師兄,也不是常往來的。其餘的,都是些平日衣食住行上的瑣事,沒有多提什麼。那夥子人也覺出被雪狸戲耍了,氣惱得險些打死我們。”
點蒼驚魂未定,臉色依然煞白,說話時牙關發抖,但也強過雪狸受了驚嚇後目光呆傻,欲哭無淚的樣子令人心疼。沒能爲雪狸帶來安穩的日子,反是害她一路受勞累,幾次險些爲她送命,湘綺好不心疼,抱緊雪狸安撫道:“好丫頭,快熬出頭了。四老爺回京了,過些時候,我安排你回咱們府裡去,就安穩度日吧。”
雪狸不語,無聲落淚。
“雪狸,你這是怎麼了?你擡頭看看,是我,小姐啊!”湘綺急得哄着雪狸,摟住她不肯放手。雪狸卻驚得掙脫,搖頭惶恐,目光驚恐如臨大敵。
“雪狸,這是怎麼了?”湘綺回頭看向點蒼,點蒼一臉惶然,動動脣,目光躲避。
“說呀!出了什麼事?”湘綺逼迫,雪狸卻縱聲大哭,反慌得湘綺放棄了點蒼去抱雪狸。
“小,小姐,放開雪狸,雪狸,雪狸……雪狸沒臉來見小姐。”
點蒼噗通跪地,磕頭痛哭失聲:“爺就饒了點蒼吧,是點蒼的不是,點蒼該死。同雪狸被困在那深山洞穴裡,以爲不能活命。點蒼該死,就,就同雪狸她……這事都是點蒼不好,不怪雪狸!”點蒼猛地磕頭,咚咚咚動地有聲,哭求湘綺道:“求爺饒恕,成全了點蒼同雪狸的這樁姻緣,日後點蒼粉身碎骨也要報答爺的恩典,會對雪狸好的。”
湘綺一把拉過雪狸,搬起她驚恐含淚的眼問:“雪狸,你告訴我,是這樣嗎?”
雪狸含羞帶愧的看着她,漸漸落淚,費力地點點頭,忽然哇的一聲大哭失聲,撲去湘綺懷裡,嗚嗚大哭着追悔莫及道:“小姐,雪狸,雪狸……”
“你可怪點蒼,若是把你許配給點蒼,你可願意?”湘綺拍哄她問。
雪狸點點頭,哽咽着說:“點蒼哥他是個好人,是雪狸不配他。”
“雪狸,是我不好,是我太急,求爺責罰吧。只是求爺許了點蒼和雪狸的婚事,點蒼今生今世非雪狸不娶。”湘綺這纔算明白個究竟,轉怒爲笑,雖然過去譚府裡規矩森嚴,若是遇到僕人同丫鬟們做出苟且之事,定不輕饒,她親眼見過性格溫順的孃親處置過犯了色戒的丫鬟,知道什麼是雷池不能越。只是她如今雖然恨雪狸尚未成親就糊塗的把個身子許給了點蒼,有違禮法,傳出去令人恥笑。但轉念一想,點蒼對雪狸的那份心,她是見到的,點蒼真心喜歡雪狸,在那生死不知的情形下,二人絕望中做出越禮的事,也不全怪罪他們。況且此事他們是受自己連累,反是對雪狸滿心的心疼,嘆氣一聲道:“生米做成熟飯,還能如何?只是這事怕是藏不住,不如你們速速成親吧。成親之後,我設法讓你們去譚府。”
點蒼卻磕頭謝恩後說:“求爺成全,還是放點蒼和雪狸回青州去成親吧。讓老太爺給我們做主,拜了天地
,在青州謀生。這京城險象叢生的,不是點蒼不想伺候公子,是雪狸這身子不經再折騰了。”
湘綺想,這樣也好,雪狸舊傷未愈,又添驚嚇,隨了她這半年多飄忽不定的擔驚受怕,受盡顛簸,既然她有心於點蒼,事已至此,不由就由他們去了,雖是心有不捨,也只得點頭,吩咐雲錦備下些金銀給點蒼,讓他們成親安家用,對雪狸如自己一個即將出閣的妹妹,小心的爲她準備嫁妝。
“也是沒容我些時候,就如此匆匆把雪狸嫁了。”湘綺有些愧疚。
“真看不出點蒼有這份色膽包天的,竟然在那種地方同雪狸這丫頭苟且。雪狸這丫頭平日裡看得時機靈聰明的,如何這麼糊塗,若真是點蒼死了她卻活下來,這日後如何做人?”雲錦隨口評議,湘綺也在想,雪狸怕是愛點蒼入骨,不如雪狸貌似柔弱,骨子裡卻十分的剛烈如她,怎麼肯就屈身於點蒼,看來雪狸是深愛點蒼的。想到這裡,也就欣慰了。
她去看望雪狸,摸着她熟睡時消瘦的面頰,很是愛憐。
守在一旁的點蒼說:“爺放心,我們回青州,一定好好過日子,孝敬老太爺如親生之父,爺就放心在京城做高官吧。”
湘綺點頭,心想,點蒼是知道她的女兒身的,如今女駙馬一事,點蒼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此時逃回青州去,怕也是躲避,這本不怪他,她於是吩咐說:“你是知道如今的局面的,老太爺那邊,若是你們回去,不如立刻青州隱姓埋名去過活,這些銀子家產,也夠半生所用。”
點蒼點點頭哽咽說:“點蒼也是這麼想的。”
送走了雪狸點蒼,湘綺悵然回房,雲錦卻在那裡感傷。
“雪狸遲早是要嫁人的,跟了點蒼也算是段好姻緣,畢竟是她心裡喜歡的。”湘綺說。
“姐姐,錦兒今日見到席嬤嬤了。”
席嬤嬤是雲錦的奶孃,抄家時,聽說被罰去給官宦人家當粗使的奴僕,很久沒了音訊。
“席嬤嬤回譚府了,現在在伺候四叔的女兒佳慧妹妹。聽說,佳慧就要嫁給亳州蔣士紳了。”
“蔣大人公子?”
雲錦黯然點頭,又強打起笑臉說:“都聽說雲錦死了,本也不怪他們。四叔就做主讓佳慧嫁給了蔣公子。”
湘綺知道,蔣士紳是雲錦自幼定親的,當年父親見蔣公子六歲神童,出口成詩又相貌俊雅,就爲雲錦定下這娃娃親。如今雲錦雖“死”,也算屍骨未寒,那邊就另覓佳偶了,四叔倒是個手腳麻利的。可見這姻緣如何的薄,如何的易碎。
只是可憐可惜了雲錦,所行之處,處處受阻。
忽然,一個念頭浮現心裡,湘綺驚得問:“席嬤嬤見到你了?”她心裡暗驚,雲錦身份敗露了。
雲錦慘然搖頭:“想上去說話,卻不能,只是在東集那家脂粉鋪子裡見到她,閃去了屏風後面裝作挑貨。聽她在前面購置水粉,同人講到佳慧妹妹同蔣公子的婚事,心裡有些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