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涼過庭院,湘綺、玄愷二人在天井吃茶。沒有什麼蒙頂石花、顧渚紫筍,只能喝些農家自炒的黃芩棗花茶,倒也清爽。玄愷宮廷生長,錦衣玉食長大,即便在邊關吃過些苦,可也不比湘綺。湘綺雖然是名門千金,但好歹是將門之後,摸爬滾打得少了幾分嬌氣。玄愷吃不慣農家菜,府衙的饌食頗是簡單,青菜鉢上飄着綠葉菜不見油星,一張大荷葉上攤的黃菜奇鹹無比,小河蝦帶了淡淡的腥臭味。總算有一隻仔雞紅燜,卻是肉奇老無比,似是石頭一般硬得硌牙。湘綺暗覺可笑,想是爲了掩人耳目,魏家兄弟給她們的下馬威。
玄愷推碗無心吃飯,隨行帶來的食物多半消耗殆盡,湘綺吩咐雪狸去查看,自己所帶乾糧也盡耗不剩,只是如此下去,玄愷怕支撐不了幾日,就要打道回京了。
湘綺吃了些青菜,對玄愷說:“五穀爲養,總是要吃些食物裹腹纔好。可見是天潢貴胄,受不得半分委屈的。”
只這話出口,忽然記起昔日譚府剛被抄家的艱難時光,這些被人數落自己的話生生還給了他。
“你不必擔憂我,吃些苦我還是能忍的。出門在外,哪裡有這麼如意?”玄愷悻悻地說。
“若被皇上知曉,肯定是要心疼的。”她說,“要你來賑災,又不是與民同苦。”
轉念一想,也怨不得他,但這府衙果真是清水衙門,縣官終日以此爲食?湘綺不信,也不知這戲是做給誰看。
啾啾幾聲長鳴,玄愷猛然舉頭望天,天邊翱翔着幾隻鷹,飛得不高,卻是矯健,時而俯衝而下,時而盤旋而起,那騰起時,尖利的爪子下擒着獵物,有的似是雞鴨。
“啊,有趣哎,那鷹抓個小羊羔呢。”了丁探個頭伸長舌頭,似乎品味到那美味。
身旁的胡毅風平日寡言少語,有時隨在玄愷和身後如一道影子,腳步輕而無聲,而玄愷倏然轉身時,有時險些同他撞去一處。玄愷會大聲責怪:“嚇死本王了,鬼走路才無聲。”
胡毅風總是跪地告罪,但湘綺心裡總是莫名的悲哀,她知道,胡毅風的心是死了,在世上不過如鬼魅來人間夜遊。
胡毅風
此刻探長個頭在望天,然後推測:“這不是尋常的鷹,是家養的,狩獵時去擒活物的。”
“嗯,這位公公果然是見多識廣的,這燕州城上空飛的鷹,多半都是姓魏。這鷹被養得又肥又大,在天上巡視着,一眨眼的功夫,一個俯衝下去,就擒個活物上天去。”衙役繪聲繪色的附和。
“呦,那可是好了,這要拿多少活物養他呀?”了丁撇撇嘴問。
“養?嘿,整個燕州城的百姓養唄。誰家若養個活物,可是不能讓這天上來巡城的畜生見了去,那飛下來,不管你家是給產婦坐月子養的雞公,還是產蛋的老母雞,那衝下來搶了就上天,你抓都抓不到這畜生。”
聽得衆人瞠目結舌。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湘綺問,義憤不平。
“無法無天?這燕州的天,姓魏呀,呵呵。官府都不管,要不說是畜生呢,人怎麼和畜生計較呀?”老衙役捶個揹走開。
湘綺氣得望着那天上肆虐的鷹,一次次俯衝,再一次次滿爪收穫的飛在蒼天上炫耀戰利品,讓湘綺恨得牙癢,她拇指食指分開如個男兒的模樣支撐着下巴望天,尋思着如何來整治這些畜生。
就聽玄愷對她說:“狀元小老爺,不是一直說要學習騎射嗎?本王今日得閒,教你!”
湘綺哪裡有心思理會他,想這紈絝皇子是閒來無事了,或者根本沒曾留意天邊這些霸道橫行的禽獸,隨口說:“我何時說要學騎射,殿下若是閒來無事,自己去外面狩獵吧。”
“哎,狀元公年紀不大,忘xing不小,來人呀,去取一張可挽十個力的弓來。”
他的話語懶洋洋,漫不經心,彷彿真是要騎射玩耍。
侍從遞來一張欇木弓,暗棕色油量含光,弓胎正面是雕刻祥雲花紋的牛角,玄愷從侍從箭囊裡順手取出三支青鶻箭,彎弓搭箭,一揚手,三箭齊發,就聽嗖嗖嗖,三聲鳴鏑響徹雲霄,慘叫悲鳴聲隨後,三隻鷹應聲落下,如重物墜下。
“好!”衆人大聲鼓掌叫好,無數驚羨的目光投向玄愷。玄愷撣手,也不回頭,只對湘綺傲慢的問:“可是學會了?用不用本王
再演示給你看?”
見湘綺無語,玄愷伸手,侍從又恭敬遞來三支箭,玄愷一把拉過湘綺從身後摟她在懷裡,湘綺還驚魂未定,已經被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葇夷,一手把住弓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背,挽住那絲絃,輕展猿臂,慢舒熊腰,喝一句:“開!”,手一鬆,嗖嗖嗖三聲,慘叫聲再次劃破天際,又少了三隻鷹,其餘耀武揚威的鷹飛得無影無蹤,偶爾有留在天上的,也飛得極高。
“好箭法!好箭法!嗷嗷嗷嗷!”叫好聲震徹雲霄。
慌得瘦臉兒師爺跑來急得跺腳勸:“殿下,殿下不要射,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這鳥兒是魏大爺養的。”
“哦,大表兄的鷹呀,不過是幾隻畜生,大表哥不會這麼小氣的。”玄愷若無其事的說,再去引箭,可是慌得瘦頭師爺跪地磕頭痛苦失聲了。
“你死了娘啦?哭得這麼難聽。不就是幾隻鳥嗎?爺餓了,要燒來下酒吃。”玄愷傲慢道,湘綺也忍俊不禁勸他說:“殿下,那鷹都逃跑了。”
玄愷嘆氣說:“要怪,就怪這鷹兒不走運,遇到狀元公這等只文不武的榆木腦袋,不開竅,費了本王多少箭?去,把獵物尋回來,烤鷹吃也是好的。”
玄愷將個弓扔給身旁侍從撣撣手說:“無聊,真是煩人,射幾隻鳥還如此小氣,不如,我們微服出衙,去外面轉轉。進城那天,我見街巷上有賣鏡糕的小販。小時候曾大軍出征路過古城時吃過,很是可口。”玄愷提議。
衆人對玄愷箭法高超的佩服還停留在觀望他敬佩的眼神裡,一時沒人附和。
湘綺對玄愷真是刮目相看,不想這位小皇子嬉笑怒罵,竟然無聲無息中滅了魏忠禹的威風。
不過一陣的功夫,玄愷和湘綺更衣還不曾出館驛大門,已有魏忠漢派來的管家過府來送禮,作揖陪着不是,直說這些鷹是才從塞北買來要進貢給皇宮的,求八殿下手下留情。若是想吃個飛禽走獸山珍海味,儘管開口,他們會盡心伺候。
玄愷甩個荷包大步出府,也不理那管家,湘綺才覺得玄愷的排場出奇的大,如今的氣派勝過了皇上在社稷壇祭祀的威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