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街道兩旁的人家都說白天做生意的商戶,這會兒都滅燈了,人們都在酣睡着。
一個女子獨自行走在街上,她身影纖瘦,走路時發出輕盈的腳步聲。
風吹來一絲寒意,她下意識的拉了拉衣襟。
這條街上只有一家客棧,而且已經打烊了。女子在客棧門前停下了。
“砰砰砰!”她擡手敲着門。在這寂靜的夜裡,敲門聲顯得格外清楚。
客棧的掌櫃和店小二早就歇息了,聽見敲門聲,店小二嘴裡不滿的嘟嚕着下樓來。不一會兒,門打開了。
身子瘦小的店小二揉着眼睛出現在玉初容面前,他不耐煩道:“姑娘是要住店嗎?”
玉初容問道:“有沒有一個叫徐少卿的男子住在這裡?”
店小二不悅道:“姑娘真是說笑!我們這裡每天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我怎麼知道有還是沒有啊?您要不住店就請回吧!”說完就要關門。
玉初容慌忙道:“我住,我住!給我一間上房。”
店小二撇了撇嘴,道:“上房就沒有,小店今天客滿,只剩一間房,您若是願意就跟我來。”
他轉身朝樓上去了,玉初容也跟在後面。
店小二將她領到房間,自己便睡覺去了。
這裡雖然算不上寬敞,更算不上豪華,但它卻是整齊的。屋子裡的陳設雖然有些舊了,卻依然乾淨如洗。所有的傢俱器皿都在昏黃的燭火下泛着光。
玉初容在牀上躺下。走了許久的路,她確實累了。
獨自在外,她還是有點害怕的,躺下也只是和衣入眠。她閉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聽見斷斷續續的琴聲傳來。
“是誰這麼可惡,大半夜不睡覺!”玉初容自言自語道。
本來睡意昏沉,這會兒卻清醒起來。
這琴聲,好熟悉!
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魔力在牽引着她,使她的腳步不聽使喚,她不知不覺走了出去。
琴聲是從她隔壁的房間傳來的。她走到房前,見屋內燈火通明,還有人影閃現。
她猶豫了一下,擡手敲門。
琴聲戛然而止。屋裡有人說道:“深夜撫琴,打擾了閣下休息,真是抱歉!”
玉初容聽得這聲音似曾熟悉,她又接着敲門。
那人見她還在敲門,便走過來將門打開了。
“是你?!”
兩人相視,異口同聲地說。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玉初容心裡一驚,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你怎麼在這裡?”玉初容問道。
她沒有等徐少卿回答,徑直走進房內。屋裡的擺設和玉初容的房間內差不多,只是桌子上多了一把古琴。
“你彈奏的是李白的《長相思》。”玉初容淡然道。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撫摸着琴身,又溫柔的撥弄着琴絃,她淺吟低唱道: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悽悽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 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徐少卿看着她,深情的沉吟道:“日色yu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姑娘的琴技果然非凡!”徐少卿道。
玉初容說:“不知怎的,聽見你彈奏,我忽然覺得自己對這曲子很熟悉,所以忍不住獻醜了。”
“你能記得這琴譜,爲何記不得我是誰?”
玉初容好奇道:“對呀,你是誰?”
徐少卿神色黯然,他低頭不語。
塵世間最痛苦的情愛不是分離,而是遺忘。
她果真是忘了他!
他還不如一曲琴譜。
見徐少卿低頭不語,她又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徐少卿走到窗前,黯然道:“我在尋找我的愛人。”
玉初容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她期待這個故事的下文。
徐少卿繼續道:“幾年前,我因爲一些事情錯失了和她一起的因緣。後來我四處尋找她,找了幾年,幾乎走遍大江南北。”
玉初容搶問道:“那你找到了嗎?”
徐少卿道:“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遇到她了。”
“然後你們在一起,這樣不是皆大歡喜了麼?”玉初容托腮道。
徐少卿沉默許久,傷感道:“可惜她卻不認得我了。”
玉初容愣了愣。
徐少卿說完,轉身看着她。柔情似水。
“這不可能!”玉初容驚叫道,她起身衝出了房間。
徐少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接受。”
玉初容連夜跑回了王府。王府守夜的人將門打開,對她半夜的出現似乎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但是玉初容太累了,她的心裡太亂了,想不了太多問題。
她衝進自己的房間,連外衣和鞋子都沒有脫便鑽進了被窩。
遺忘就是幸福,人不應該探聽自己的過去。
在很久以前,她覺得自己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她拼命的去回憶,去尋找。可是現在,有一個知道她過去的人出現了,她卻連面對的勇氣也沒有。
他說她是他要找的愛人。那麼,他們一定是相愛的吧!爲何沒有在一起呢?
是他的背叛導致她離開的嗎?
玉初容頭痛欲裂。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在被窩裡。
一連幾日,她都倦在被窩裡不肯出來。蔣王爺雖然着急,但卻沒有辦法,只好任由她去了。又不放心,便找了幾個人日夜盯着她。
這天中午,陽光明媚。玉初容終於感覺在被窩裡待夠了,她起身沐浴梳妝,又換了身新衣服。
時值仲秋,院子裡的花兒枯敗的開着。玉初容悶悶的在院中踱步,陽光照得她暖洋洋的,她心裡卻亂七八糟地想着事情。
忽聞一陣琴聲傳來,是那首熟悉的《長相思》,從院牆那頭傳來的。彈奏之人並不怎麼熟練,還有些錯亂的音律。
玉初容側耳聽着,她突然感覺自己心跳加快。
這琴聲她再熟悉不過了,難道是他?
不太可能吧?!
玉初容趕緊命人搬來了梯子。
王府的人並不怕她,但是她一不高興,一皺眉頭,蔣王爺便要發怒,所有的人都得遭殃。
所以她是姑奶奶!
一眨眼的工夫,下人已經將梯子搬來搭在了院牆上。玉初容迫不及待地正要爬上去,下人們急得紛紛攔住她。
玉初容杏眼圓瞪,喝道:“都給我滾遠點!”
嚇得他們趕緊低頭彎腰,退到玉初容看不見的地方了。
玉初容興奮地爬上梯子,她趴在牆上看見那邊的庭院裡有個男子正在撫琴。
男子背對着她,看不清容顏。
“徐少卿!”玉初容衝他叫喊道。
男子正在專心撫琴,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喚,他回頭一看,便望見了高高的院牆上探出一顆美人頭來。
“徐少卿!”玉初容興奮道:“真的是你!”
徐少卿站在院牆下,他仰望着玉初容,笑道:“我日日見不到你,只好租下這間庭院,總想着能靠近你一些,想不到還能見到你!”
“你找我做什麼?”玉初容笑眯眯的說,她似乎不再糾結那晚的問題了。
徐少卿沒有回答,卻問道:“這麼高的牆,你是怎麼爬上來的?”
玉初容漫不經心地答道:“我是……我是……”
突然,她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爬這麼高,頓時感到心慌慌。
她嚇得渾身發抖,道:“我要下去!我要下去!”說完,便嚎啕大哭起來。
徐少卿驚慌失措地說道:“那你趕快下去啊!”
玉初容哭得一塌糊塗,她渾身一軟,整個人從梯子上滑了下來。衆家丁發出一聲驚呼,她已經落地了。
“側王妃,側王妃,你沒事吧?”
玉初容渾身似散了架子,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哭。立刻有人去請來了蔣王爺。
那邊的徐少卿剛看見玉初容情緒突變,又忽然見她沒了人影,聽得那邊一陣驚呼,便知道是出了事。他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也不知道玉初容什麼情況,徐少卿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蔣王爺聽聞玉初容摔落,他馬不停蹄地趕來,遠遠看見玉初容坐在地上哭。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把玉初容摟在懷裡,急切的問道:“怎麼了?摔傷哪了?”
玉初容哭道:“腿……腿好疼!”
他趕緊將玉初容抱起,對着一大幫家丁侍女吼道:“你們這些狗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拖出去給我杖斃了!”
那些人嚇得面色如灰,紛紛跪下求饒。
玉初容沒有料到自己的行爲會導致這麼多人丟了性命,她連忙懇求蔣王爺放了他們。
蔣王爺道:“這麼多人都能看着你掉下來,我要他們有何用!你是本王的心肝寶貝,本王都不捨得傷你一根毫毛,又豈能容你受傷!”
玉初容道:“是我自己要爬上去的,不怪他們!”
蔣王爺問道:“這麼高的地方,你爬上去做什麼?”
玉初容心裡一慌,說道:“蝴蝶……我上去抓蝴蝶。”
蔣王爺笑道:“多大的人了,爲了抓蝴蝶把自己摔傷!你喜歡蝴蝶就告訴本王,本王派人去給你弄!”說完,他命人傳大夫去了。
玉初容看着那些跪在地上求饒的人,說道:“王爺放了他們可好?”
蔣王爺笑道:“寶貝都開口了,那就放了他們吧!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每人領三十大板子吧!”
那些人像是得到了特赦,慌忙不跌地叩頭謝恩領板子去了。
皇上對蔣王爺向來重視,所以每個月均會派自己最信賴的太醫給他診脈,順便給他送些千年人蔘龜苓膏之類的補品。
今日剛逢何太醫上王府來,請大夫的人便將他帶去給玉初容診斷。
何太醫號脈良久,道:“側王妃腳筋扭傷,需要靜養數月方能好,只是她脾虛胃寒,還要加以調理啊!”
何太醫給玉初容開了個膳食的方子,蔣王爺立刻讓下人拿去準備了。
走的時候,何太醫囑咐道:“不可飲酒!切記!”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每給王爺診斷完了都要回宮稟告聖上。何太醫今天也不例外。
他進了宮,在太監的指引下見了皇上,皇上正在御花園裡遊玩。
“怎麼樣,皇叔身體可好?”皇上懶洋洋的問道。
何太醫答道:“王爺身體強壯得很,只是臣今日去到王爺府上見了些
新鮮事。”
皇上一聽,立馬來興趣:“哦,是什麼事?”
何太醫笑道:“聽聞王爺幾個月前新娶了一位側妃,今日得以一見。”
皇上好奇道:“她長得可好看?”
何太醫道:“臣不敢細看,但見她容貌姿色絕非一般女子所擁有。”
“哦?”皇上道:“與朕宮中的嬪妃相比如何?”
何太醫笑而不語。
“你說的新鮮事就是這個?”皇上不滿道。
何太醫說:“臣今日剛進王府便被帶去給這位側王妃診斷,她從高牆上摔下來,傷了腿。”
皇上驚訝道:“一個女子上高牆做什麼?”
“據說是爲了抓蝴蝶。”何太醫道。
皇上笑道:“有點意思。那皇叔肯定震怒了吧?不知道會怎樣處置她?”
何太醫呵呵一笑,說道:“王爺差點將府上的家丁殺了個乾淨,幸虧這位側王妃求情,他們才得以倖免。不過,每人捱了三十大板。”
“這可實在是太有意思了!”皇上越發覺得好奇:“看來皇叔是真的很鍾愛這位側妃啊!”
何太醫道:“陛下,臣好診斷出這位側妃並非與王爺同房。”
皇上忽然驚坐起,問道:“此話當真?”
何太醫正色道:“臣見她神色黯淡脈息緩慢,應是未曾有過房事。”
皇上聞言,忽覺自己周身發熱,莫名的興奮起來。他詳裝平靜道:“你下去吧!”
何太醫走了,皇上心裡卻久久不能平復。
“皇叔,皇叔你這是……”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想象着側王妃的模樣,手卻慢慢地伸向了下體……
……
夜深。玉初容昏昏的睡着,忽然一個人影閃到牀前,
“是誰?”玉初容驚呼道。
那人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我,徐少卿。”
玉初容驚訝至極,她小聲道:“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進來道?”
徐少卿道:“我來看看你有事沒有。”
玉初容道:“ 我沒事,過幾日就好了。”
徐少卿颳了刮玉初容的鼻子,道:“那麼高摔下去會沒事嗎?你騙我!”
玉初容笑道:“只是腿受傷了,大夫說休息一陣子就好。”
“跟我走吧!”徐少卿突然說。
玉初容道:“我的腳現在行動不便,而且……我、我爲什麼要跟你走?”
徐少卿道:“那你好好養傷!不想跟我走,你現在幸福嗎?”
玉初容愣了愣,她無言以對。
“你不一定非得跟我走,但是我一定要確定你幸福才能離開!”徐少卿撫摸着玉初容的臉龐,道:“你懂嗎?”
玉初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徐少卿道:“你快睡吧!”
他伸手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出了房門。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夜幕裡。
玉初容又沉沉睡去了。睡夢中帶着一絲絲甜意。
她夢見了許多花兒,還有那青色的草地。她不斷地奔跑着、嬉笑着。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着藍天白雲。
這樣的夢太美好,讓她不願醒來。可是,好夢由來最易醒。
她醒來時,天已大亮。蔣王爺正坐在牀沿盯着她看。
玉初容嚇了一跳,她驚訝道:“你……你在這裡幹嘛?”
蔣王爺微微笑道:“睡着也笑得這麼歡心,你做了什麼美夢?告訴本王,讓本王也開心開心!”
玉初容冷冷道:“你是喜歡這樣不敲門就進來的嗎?”
蔣王爺一愣,說道:“這是王府,本王用得着敲門嗎?”
玉初容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不再理會他。而此時,蔣王爺的目光卻停留在牀沿下的灰色腳印上。
他臉上閃過一絲寒意,便將玉初容抱在懷裡往外走。
玉初容尖叫道:“幹什麼你,放開我!”
蔣王爺沉聲道:“以後你就與本王同睡,本王親自照顧你!”
玉初容掙扎道:“我不同意!你快放我下來!”
見蔣王爺不予理睬,她捶打着他的胸膛,而且又撕又咬。
“放心吧,你不同意,本王決不碰你。”蔣王爺道:“任憑本王再怎麼寵愛你,本王眼裡也是容不得沙子!”
玉初容聞言,心裡一驚,她忽然安靜下來,心裡暗想:莫不是他發現什麼了?
蔣王爺抱着玉初容走進自己的房間。他是王爺,房間裡的一切自然是這府上最好的。玉初容不由得睜大眼睛環視屋內的一切。
從牆上的字畫到桌上的擺設,無一不是最好的。尤其是那張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大牀,金絲幔帳從屋頂傾泄而下,華麗得耀眼奪目。
蔣王爺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牀上。玉初容立刻感受到了那軟綿綿的酥骨滋味。
“以後你每日都在這裡睡覺。”蔣王爺道。
玉初容冷冷道:“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蔣王爺瞪着眼睛,他雙手抓住玉初容的香肩,那神情像是面對着讓他垂涎欲滴的獵物,使玉初容有些後怕。
她再也不敢亂說了。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蔣王爺冷冷的吩咐衆人。
她始終是他籠子裡的金絲鳥。
玉初容叫道:“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愛情!”
他紅了眼眶,恨恨道:“別挑戰我的極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