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在一向愛惜奴才,這會兒自己也坐了起來,疲憊的靠在軟枕上:“鬱妃娘娘,這些奴才,雖多數是內務府分派的,但做事一向勤勤懇懇,對我也是細心周到,且正好岑妃娘娘所言,我雖對奴才無大恩德,但從不苛待下人,料想不是他們下藥。”
婢女菊香見陳常在坐了起來,便拉了拉錦被,扶着陳常在躺下:“主子,還是歇着吧,剛喝了藥,別受了風。”
玉妃冷眼瞧着這一切,包括永和宮裡奴婢的穿戴,小太監的神情,她想從中找出什麼破綻,卻無從下手,想了許久,才喃喃道:“或許,是內外勾結呢,做下人畢竟沒有多少銀子拿,若哪個起了貪心,得了別人的銀子,或許也會做出禍害主子的事。”
迴雪不置可否。
岑梨瀾冷冷的道:“玉妃娘娘覺得,這深宮大院裡,是誰跟陳常在有仇呢,要不折手段的買通下人,禍害陳常在?”
確實,陳常在雖懷着孩子,但做事做人一向規矩,在這宮裡,並沒有豎什麼敵,倒也想象不出,誰在背後下手。
玉妃被岑梨瀾問的有些語塞,卻又不服軟,嘴上爭辯着:“或許…….是別人嫉妒陳妹妹懷了孩子,這深宮裡,自已不能生,也不想讓別人生的人,實在太多了。”
迴雪看了眼玉妃,緩緩的嘆了口氣:“玉妃就不要自亂陣腳了,太醫也說了,只是猜測有人下了巴豆類的東西,如今沒有證據,胡亂猜測,倒不好了。”
岑梨瀾點點頭,站在迴雪身邊。默然。
玉妃卻又有了主意:“或許沒人下藥,或許有人下藥呢,防着總比不防的好,陳妹妹身子嬌貴,可容不得一點閃失。”玉妃無比憐惜似的,走到牀邊,握住陳常在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手心裡,這倒讓陳常在有些臉紅,平日裡她跟玉妃並沒有過多的交情。猶記得當時玉妃時時處處爲難江答應,如今卻對自己這麼親暱,倒讓人接受不了。
玉妃臉上卻帶着笑。裝作十分心疼的模樣:“陳妹妹是大福之人,一般的妖魔鬼怪自然要現形的。”
迴雪冷冷的道:“妖魔鬼怪之言,玉妃還是別亂說。”
玉妃有些尷尬,低下頭去,假裝揉着眼睛。腦袋裡飛速轉着,低頭間她發間的簪子輕輕的盪漾,從窗戶邊投射來的暗淡光線照着她的簪子,讓人看不真切:“這幾天,有沒有什麼陌生的人,跟你們不熟的。往來永和宮呢?若不是永和宮裡的人做的,那便是外面的人做的。”
菊香小心搬來一把紅木椅子給岑梨瀾坐了,自己又退到牀前候着。
“永和宮能來什麼陌生人呢。我倒是沒見,永和宮裡的人不得皇上寵愛,這是人盡皆知的,如今我們又不常侍寢,能有什麼人把我們當眼中釘呢?”岑梨瀾默默的道。
菊香暗暗思量。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雖說見過。卻也算陌生,但看看玉妃,她又把話嚥了下去,只用一隻手輕輕的握着衣袖。
迴雪看出了這其中的端倪,便問她:“菊香,你可知道什麼?”
“奴婢…..奴婢……”菊香吞吞吐吐起來。
“菊香,你知道什麼,就告訴鬱妃娘娘,萬事有鬱妃娘娘做主。”岑梨瀾催促她。
玉妃也像走久了夜路突然見到了亮光似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菊香,是不是你見了什麼不正經的人來過?你且說出來,橫豎有我們做主,若是查出來有人下藥,定讓她……”玉妃本來又想說五馬分屍,怕被人笑話,死死的嚥了下去。
陳常在喝了藥,身上好些了,也發了些汗,有些餓,苗初便幫着去廚房端來了兩盤果子,一盤炸蘇果,一盤油炸糖饊子。陳常在捏了些饊子吃了,身上有了力氣,靠在牀頭道:“菊香,你一向不是個吞吞吐吐的人,你知道什麼,就說吧。”
菊香這才福了一福:“對不住了,玉妃娘娘。”
玉妃的臉“唰”的白了,頭上的簪子抖的更厲害,她嘴脣哆嗦:“菊香,你可不要亂指認,最近這些天,你家主子大着肚子,我可也大着肚子,且除了今日,我也沒到你們永和宮走動,鬱妃娘娘若不信,可以問岑妃。”
玉妃望着岑梨瀾,似乎想讓岑梨瀾幫她辯白。
岑梨瀾一直跟她不和睦,自然也不願意理她的事:“玉妃娘娘來沒來過永和宮,就只有玉妃娘娘一個人知道了,我這個笨人,自然不曉得。”
玉妃的臉更白了。
迴雪淡淡的道:“讓菊香說完。”
玉妃卻不依不饒:“菊香,我跟你無怨無仇的,飯可以亂吃,話你不能亂講,不然誣陷妃嬪,你可知道後果?”
菊香的嘴脣也哆嗦起來。
迴雪見玉妃無休無止的,總是打斷別人的話,便冷冷的呵斥道:“玉妃是不打算讓菊香把真相講出來嗎?”
玉妃有些狼狽,低頭無語。
菊香看了眼玉妃,又給迴雪福了一福:“鬱妃娘娘,奴婢所說的人,並不是玉妃,而是秦…….秦…….那個叫秦歡的,當初跟我們主子一道兒進宮伺候皇上,現如今,聽人說,她瘋了,成日裡瘋瘋癲癲的,以前人家說,她只知道吃飯,睡覺,白天就在儲秀宮撿撿樹葉子,或是到暢音閣,一坐就是一整天,拿着石頭投湖裡的金魚。最近奴婢發現,她總愛到永和宮晃悠。有幾次,奴婢見她頭髮凌亂,穿戴也髒的很,大冬天的,倚在永和宮邊上喊冷,又說餓。奴婢心裡便不落忍,於是偷偷的……偷偷的帶她到小廚房拿過一點吃的。不過是一些果子,或者是一點年糕,其它的,奴婢沒敢給她拿過…….這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應該不告訴陳主子,私下給她拿東西。但秦……歡得了吃的,都是利索的吃完了,然後就走了。並沒有別的事,只是今日提及,除了秦歡以外,倒沒有見別人來永和宮。奴婢一直不敢說,是因爲秦歡不像是能下藥的人,且她不得寵幸,又瘋瘋傻傻,她哪來的藥,爲什麼要下藥呢,再則,秦歡畢竟是……是玉妃娘娘的親戚。”
所有人都靜靜的聽着。
菊香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她所知道的講了個明明白白,接着,便“噗通”跪倒在地:“陳主子,奴婢願意領罰,奴婢不應該把秦歡領進永和宮……”
陳常在不是一個狠心的人,聯想着冬季風雪大,秦歡雖說在儲秀宮過活,到底沒位份,也不受寵愛,想來日子難捱。缺吃少穿的,若真是菊香不動聲色的帶她到小廚房拿些吃的,陳常在也沒有什麼怨言,於是便和顏悅色的道:“菊香,你起來吧,你做的對,秦歡她……也怪可憐的,給她拿吃的也不是你的錯,若是讓我遇見,或許我也會同情,且,她還是玉妃娘娘的表妹呢。”
陳常在本是一句隨口的話,玉妃卻如被踩着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她早不是我的表妹了,你們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可憐她,她如今得這樣的下場,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玉妃跟秦歡不和睦,這會兒恨不得立即撇清自己跟秦歡的關係。
岑梨瀾心想着,世間冷暖,也不過如此,心裡對玉妃的鄙夷,更添了一分:“玉妃娘娘,秦歡雖不受皇上待見,但她是你表妹的事,怕不是你能改變的,且也沒有人說是秦歡下的藥。”
說到這兒,岑梨瀾也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迴雪靜默着,聽幾個人嘰嘰喳喳,若不是菊香提及,迴雪也快忘記後-宮中有秦歡這個人了。
秦歡突然被提及,迴雪還在腦袋裡想象着她的模樣,宮裡的女人實在太多,如過江之卿。且秦歡得寵的日子並不長,當初選秀時對她倒有些印象,只是淺薄的印象在繁忙的日子裡,逐漸的消亡殆盡了,下了幾場大雪,那些個不重要的人或物,統統被埋進了雪地裡。
玉妃急着給陳常在表白:“陳妹妹,你也知道,秦歡…….好吧,就算她是我的表妹,可自她進宮起,我倆的交情,你也看到了。如今她的所作所爲,跟我沒有半分關係。前些天下着雪,我去暢音閣看別人挖藕,還見她頭髮跟雞毛一樣,連支簪子也沒有戴,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棉褂子,想來冬季的衣裳都沒有她的份兒,不怕你們笑話,她遠遠見了我,還追着我,要扯我發間的簪子呢,當時就嚇的我魂飛魄散,若不是奴婢攔着,她都能把我推湖裡,這事我本來打算埋心裡的,如今說起,也覺得丟人,但她都傻成這樣了,自然不會害陳妹妹你的,你就放心吧。”
玉妃說這一通話,其實是在爲秦歡辯白罷了。若真是秦歡下的藥,她是玉妃的表妹,傳到皇上那裡,自然也沒有玉妃的好果子吃。
若哪天能下一場大雪,將儲秀宮埋了,將秦歡凍死,或許玉妃會樂的拍手稱快,可眼下,秦歡就如一隻蒼蠅一般,讓玉妃憤恨。想打她,卻又抓不着,又怕別人笑話自已沒肚量,跟一個瘋子較真。
玉妃如今正當紅,她可不想受一丁點的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