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夜,雪花又紛紛揚揚的灑了下來,北風時斷時續,不停的吹打着相印殿的窗戶,迴雪被簌簌的雪花聲吵醒,便披衣起來,打開內室的門,掀簾子到了廊下。
廊下當值的小太監一見到迴雪,趕緊屈膝行禮:“主子怎麼這時候起來了?要不要去叫煙紫姑娘?”
相印殿的人都知道,煙紫時常伺候在迴雪身邊,迴雪到哪裡,哪裡便有煙紫的影子。
迴雪搖搖頭:“我不過是出來透透氣,不必叫她。”
小太監便不敢說話了,自己後退三步,站在欄杆處等着聽差遣。
午夜的雪比先前的更大,夾雜着北風與冰粒子,直往人身上撲,當值的小太監半邊身子已溼了,只能時不時的拿手拍一拍。
雖廊下燃着紅燈籠,到底光線昏暗,有點模糊不清了。院子裡的一切都影影綽綽,只看到白茫茫的一大片,分不清哪裡是灌木,哪裡是石頭小道。
風很涼,像是在冰裡浸過一樣。打在人臉上,臉上便生疼。
迴雪剛站了一小會兒,煙紫就像聽到了動靜似的,也披衣起來了,見迴雪立在廊下,趕緊扶住進屋:“主子,外面天冷的厲害,你怎麼起來了,是要喝茶嗎?”
煙紫剛從牀上起來,手上還是溫熱的,迴雪撫摸着她的手笑道:“我並不喝茶,只是起來看看雪,你怎麼又起來了?我不要伺候,你且去睡吧。”
煙紫給迴雪墊好軟墊,然後又去倒了半杯溫溫的茶遞到迴雪手裡,將牀頭小几上的蠟燭點亮,然後扶着迴雪躺下:“主子,你現在睡嗎?要不要奴婢陪着主子說幾句話?”
迴雪點點頭。
半杯溫茶下肚,舒服多了。窗外的雪依然是簌簌的,北風更緊,一直舔着相印殿的窗戶,迴雪靠在軟墊上,將茶杯遞給煙紫:“我一直很喜歡下雪的天氣,看着無邊無際的雪從天空中落下來,整個人都舒暢不少。”
煙紫輕聲附和:“好像主子也喜歡下雨天呢。”
“是。”
“奴婢說句不應該說的。”
“你說。”
“奴婢聽說,喜歡下雪下雨天的人,心裡都有一點點傷感。當然了,只是聽說的。當不得真。”煙紫笑。
“不過。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迴雪攏了攏頭髮。
“主子,你說,明日咱們去延禧宮找那個年長些的嬤嬤。江答應會怎麼說呢?”煙紫問,這倒是一個問題。
迴雪眯眼細想,又搖搖頭:“瞧着那老嬤嬤在延禧宮裡輕車熟路,想來也不是在那一天兩天了,但江答應從來沒有提及過她。所以如今說江答應會怎麼說,倒爲時過早,待天亮去看看吧。”
說了一小會兒話,迴雪便困了。
煙紫扶着她躺下,吹熄了蠟燭,端着茶碗出來。又一次輕輕的將內室門關上。
“煙紫姐,你耳朵倒很靈光,主子不過在廊下呆了一小會兒。你就聽見了。”當值的小太監笑嘻嘻的。
煙紫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說,主子剛剛纔睡着,不要把主子吵醒了纔好,一面站的遠些。輕聲說道:“哪裡是我的耳朵靈光,實在是因爲。想着天亮的事,心裡有些忐忑,又有些興奮,所以睡不踏實,因此廊下的走動聲,說話聲,我就聽着了。”
“什麼事讓煙紫姐興奮而又忐忑呢?”小太監依然是笑眯眯的,在迴雪面前,他們一向不苟言笑,但在煙紫面前,倒能放的開。
煙紫努努嘴,笑笑:“什麼事,也不告訴你,你且好好當值吧。眼瞧着天就快亮了,今夜大雪,辛苦一夜吧。”
小太監哈腰稱是。
煙紫望了一眼院子上空,那些雪花如飛舞的棉絮,一陣陣的飄落下來,廊下已溼透了,踩上去咯咯的響,而點着燈籠的琉璃瓦下,又結了一層尖利的冰柱,煙紫重新折返回來,輕輕對小太監說道:“天亮以後,得儘快把琉璃瓦上的冰柱給清理下來,不然化成水,主子不好出門。”
小太監瞧瞧黯然無光的深夜,縮着手道:“或許會連續陰天呢,陰天,冰柱只會越凍越結實,哪裡會化呢,煙紫姐。”
煙紫道:“難道你沒有聽說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小太監一臉好奇。
“以前有一個宮妃,想着害死另一個,又想做的不留痕跡,就把琉璃瓦上的冰柱弄鬆了,等那宮妃路過的時候,冰柱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尖利的冰柱又冷又光,就像是磨光了的刀子一樣,一下子便插進了她的身體裡,宮妃受不住,便死了,而當別人想查死因時,因冰柱遇熱而化,化成了一灘水,最後什麼也沒查出來。這冰柱,可是殺人於無形的。”煙紫壓着聲音道。
小太監嚇的一個哆嗦:“等天亮奴才們就把它給清理了,本來王方公公也說了,天一亮就要清理的。”
煙紫這才放心的去睡了。
深冬夜晚,孤寂一片,夏日裡活蹦亂跳的知了,還有圍着宮牆亂叫的蛐蛐,這會兒都沒有了。就連平日裡偶然飛進來覓食的小麻雀,此時也無影無蹤。
這天夜裡,除了雪,什麼也沒剩下。
天剛亮,煙紫便起來了,伺候着迴雪梳洗,換衣裳,用過早飯,相印殿院子裡已被清掃乾淨,灌木叢還是油綠的,只是那一片花枝,本來枯敗,看着黑黃,了無生機,所以王方並沒有讓人把上面的雪給抖下來,見迴雪一直盯着被雪壓彎的花枝看,便哈腰略帶歉意的道:“主子,都是奴才的不對,奴才想着,花枝光禿禿的,沒什麼好看,所以雪落在上面,便也沒有清理,主子如果不喜歡,奴才這就帶人把花枝上的雪給清理下來。”
迴雪搖搖頭:“我是覺得,花枝本來看着很單薄,一片衰敗之相,如今有了雪掩蓋,倒顯的豐腴,雖是白茫茫的,也有意思。”
延禧宮還是靜悄悄的,上官月在門口賞雪,見迴雪來了,急忙伏身行禮,二人進入內室,上官月的婢女趕緊將炭盆移到二人面前,迴雪一路走來,後背發汗,自然受不住這熱氣,煙紫忙把炭盆移走。
“貴人昨晚睡的可好,可又曾見什麼人影?”迴雪問。
上官月搖搖頭:“這一次倒沒有,昨晚睡覺前,我還特意加派了兩名小太監守在廊下,但這一夜卻是相安無事,就連廊下的雪,一大早查看,也並沒有什麼異樣,也不見多餘的腳印。”
“貴人的意思是?”
上官月扶了扶發間的簪子,輕咬着嘴脣道:“我想着,之前不是我的幻覺,不然爲什麼,昨天夜裡,我就沒有被人偷窺的感覺呢?昨天夜裡雖然北風呼嘯,又下起了鵝毛大雪,但我卻睡的十分安生。一覺睡到天亮,且覺得,醒來以後整個人都清醒了。”
迴雪點點頭,壓着聲音道:“今日我來,還有一件別的事。”
“別的事?鬱妃娘娘請講。”
“好像江答應宮裡有一個年長些的嬤嬤,上官貴人可見過?”
外面院子裡還很空曠,除了輕輕灑掃的人,並不見多餘的下人。江答應門口站着兩三個婢女,又有一個太監,手裡端着銅盆及熱水,想來江答應還沒有起牀。果然,上官月道:“江答應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內務府分派來的,好像跟我身邊的一樣,都是年輕的太監跟宮女,年長的嬤嬤,倒並沒有看到,不過江答應好像還在睡着,若鬱妃娘娘想知道,我這就派人去江答應那裡問一問,很快就會有結果。”
迴雪擺擺手:“這倒不必了。”
上官月夜裡睡的好,白天的精神也稍微好些,臉色比先前紅潤,這會兒更是好奇的問道:“鬱妃娘娘爲何要問嬤嬤的事?”
迴雪笑笑,扶了扶手上的護甲:“我不過是隨便問問,並沒有別的意思。”
上官月房裡的紅窗紙已成了素色的,白雪掩映,屋子裡很是亮堂,炭火燒的足,坐不久,迴雪就覺得後背發熱,出了內室,想着要去江答應那裡看一看,那個老嬤嬤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想到,在江答應內室門口端着銅盆拿着毛巾的婢女卻有些緊張似的。
她們見了迴雪,首先應該行禮,這一次,她們不知是嚇的,還是完全給忘記了,端着銅盆一動不動,銅盆裡的水嫋嫋娜娜,不停的冒着熱氣。熱氣在迴雪與婢女中間打着圈,讓人覺得有些迷亂。
“你們主子還睡着?”煙紫問了婢女一句:“開門,讓我們主子先進去坐着。外面這麼冷,怎麼也不知道伺候着。”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嚇的婢女手裡的銅盆當的掉到了地上,熱水倒了一地,潑的迴雪腳上都是,還好鞋子厚,又覆蓋了雪花,所以雖然溼了,卻並未燙到腳,煙紫卻嚇了一大跳,慌忙蹲下身子,拿手帕去擦迴雪腳上的鞋子:“主子,燙到沒有?熱不熱?”一面仰臉質問婢女:“你們有幾個腦袋,是怎麼當差的?燙到鬱妃娘娘的腳,你們有幾個腦袋是可以拿來殺的?”
婢女卻並未爲她們自己求饒,而是十分奇怪的衝屋子裡喊:“江答應,鬱妃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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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這幾天身體不好,一直躺着,不能久坐,所以,更新突然得減少了,儘量做到一天一更吧,下個月一號起,會多更的,請見諒。